“真是个怪人!”愣怔了半晌,他只得苦笑着耸了耸肩,揣着满腹的不畅郁郁地回房去了。
* * * * * *
因为不放心月灵,浩原虽然记挂着乌山城那边的情况,可到底还是留在望月堡陪了她几天,幸喜这些天未再出什么大乱子,只是先前命案的调查也没有什么进展。
在人心惶惶中维持了三五天的平静之后,离奇之事再度发生——某日午夜,沉寂多年的鬼蜮谷重演了传说中的空谷异响,这对已经饱受惊吓的景月族人们来说更是雪上加霜。近日来,天色一黑,店铺就关门歇业,家家门窗紧闭,街上看不到一个行人,原本人潮涌动的街市都变得冷冷清清,到处弥漫着风声鹤唳的恐怖气息。
在这种情形下,浩原再也坐不住了,征得月灵的同意后,他再次赶往乌山城,打算与留守在那里的独孤明和澹台思澄会合,进一步商议应对之策。
来到宁府的时候,他从仆人们口中得知,父亲去和连占豪商议缉凶之事了,只有澹台思澄在家。
宁家子孙已满门死绝,澹台思澄既是宁家二老从前的媳妇,又是如今的义女,宁家所有人的身后事都是她一手操持的。葬礼办毕后,她仍是每日披麻带孝,焚香守灵,这些时日几乎没有踏出过灵堂,也不允许任何人进去打扰她,就连想要去陪伴安慰她的独孤明都被拒之门外,每日只能远远地看着她干着急。
来到灵堂门口,浩原小心翼翼地轻唤了声“澄姨”,后话未及出口,却忽地被眼前的情形吓住了。厅堂正中,那个一身缟素跪于蒲团上的女子竟是满头银发、如披落雪!
“你……”瞠目结舌地僵立在门口,他惊得一时间没了方寸。他认得澹台思澄的身形,可是……天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来了?”
白发女子开了口。熟悉的声音,是澹台思澄没错,可是,那声音里已全然没有了以往令人叹服的力量和热情,那纤细的背影更是清冷单薄得仿佛一缕随时会飘散无踪的幽魂。
“澄姨……”茫然翕动着双唇,浩原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你是想问我,才几天不见,怎么就会变成这样,是不是?”澹台思澄缓缓站起,回身冲他了无生气地扯了扯嘴角,“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之祸福,世事本就难以预料,几天不见,阴阳两隔的事情都可能发生,青丝变白发,又能算得了什么?”
浩原无言以对地叹了口气。看她这副行尸走肉的样子,猜也能猜到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了。
“澄姨,你不要这样好不好?”难过地看着她,他努力寻找合适的言辞试图劝说她,“要是拖垮了自己,谁来为宁公公一家报仇?宁叔叔在天有灵,若是见你如此,也会为你心痛的!”
“宁叔叔”三字让澹台思澄浑身一激灵,死气沉沉的眼中蓦然闪过了一星火花,随即又逐渐淡去。“你放心,其实,这几天我已经慢慢想通了!”她平静地笑了笑,“悲伤没有用,愤怒也没有用,我要做我该做的事。我不会让爹娘一家白死,更不会让归焱失望的!”
她说起“归焱”时温柔得可怕的语气让浩原好一阵心悸,不禁下意识地有些为父亲担忧,但现在却不是考虑这些问题的时候,他只得撇过这层思绪,切入正题道:“鬼蜮谷的事情,想必澄姨也听说了吧?我来……是想问问你的看法。”
“鬼蜮谷,鬼蜮谷,为什么那么多事情都和它有关呢?”
澹台思澄枯涩的唇边浮起了一丝冷笑,瞬间恢复了冷峻干练的神情:“我就不信这世上会有鬼,恐怕有人在捣鬼才是真的!从鬼蜮谷最初成为禁地,到水姑娘的离奇身世以及她自己的离奇怀孕,再到现在的这些事,我一直心存怀疑,不知这其中会不会有联系,只是碍于族规,也碍于你爹的面子,才始终下不了决心去查探。”
她所说的难处,浩原是深深了解的。景月族人永不得进入鬼蜮谷是独孤家先祖传下的规矩,而到了独孤明这里,又加上了愧对水柔漪的一重心病,自然更是忌讳,不过事到如今,情势已经容不得他们再逃避现实,装聋作哑下去了。
“澄姨,我有个想法!”浩原沉思地望向澹台思澄。
“我也是!”澹台思澄眨了眨眼睛。
目光交汇中,两人不约而同地吐出了四个字:“进鬼蜮谷!”
“可是……”澹台思澄又为难地皱起了眉,“你爹不会同意的!”
“我倒有个主意,不知澄姨觉得是否可行?”
眸光一闪,浩原压低了声音道:“这次回望月堡,我听月灵说,月神教里有人使用鞭索类的兵器,应该可以列为宁家命案的一个调查方向,不管有没有用,澄姨你就把这个情况告诉我爹,然后拖着他一起调查,别让他分出心来管别的事。至于我……”他微感愧然地笑了笑,“你就告诉我爹,我不放心月灵,又回望月堡去了,而且,也不打算再过来了。”
“你准备瞒着你爹进鬼蜮谷?”澹台思澄听懂了他的意思,立即表示反对,“不行,鬼蜮谷里天寒地冻,你这样的身子怎么能去?要去也是我去,你来拖住你爹不也一样吗?”
“这恐怕不妥!”浩原摇了摇头,“现在最急着破案的人应该是你,如果你中途离开,我爹岂有不怀疑之理?再说,我爹日后知道了实情,你们相处起来恐怕多少会有些尴尬,我就不一样了,我是他儿子,就算骗了他,他也不能气我一辈子啊!所以还是我去为好,到时候,你就跟他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澹台思澄闻言顿时怔住。她还是想反对,却找不出任何反对的理由,因为浩原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考虑得那么周到,根本没有更好的办法可以取代,然而,他唯一没有考虑的就是自己的处境和安全。默默看着眼前这个看似弱不禁风,实则比任何人都更坚强勇毅,更有担当的年轻人,她的眼眶一阵酸涩,视线不由得模糊了。
“澄姨不说话,就表示没有意见了?”浩原赶紧趁机把事情一锤定音,“那就这么定了吧!其实你的担子也不轻啊,你们这边的调查并不是纯粹的演戏,要知道,月神教的骆老太婆,本来就是最有可能捣鬼的人之一,没准,到时候先出成果的还是你呢!”
澹台思澄毕竟不是那种婆婆妈妈的女人,浩原的话既已说到这个分上,她也就不再罗嗦了。“那好吧!”她郑重地嘱咐道,“你自己小心点。记住,带上樊通,还有,多带些暖玉。”
“我知道!”浩原点了点头,“那我们别耽误时间了,这就分头行事吧!”
与澹台思澄互道珍重之后,浩原匆匆离去,重新踏上了返回望月堡的道路。
惊魂鬼蜮谷 血泪平遥村1
月黑风高的夜晚,四野间阴沉得让人心怯,然而,对于想避开众人的视线做一些隐秘之事的人来说,这样的暗夜却是个绝佳的机会。于是,浩原便选在这晚带上樊通采取行动了。
为了避免引人注目,他们没有骑马,而是选择了步行前往鬼蜮谷,幸好这段路也不算长,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接近谷口的时候,樊通犹豫地看了浩原一眼道:“少主,要不……你在外面等我……”
“那我还来这里做什么?不如回家钻热被窝更舒服些!”浩原耸耸肩打断了他的话,“走吧,少罗嗦!”
见浩原不由分说地朝谷里走去,樊通只得随后跟上。其实,他也知道自己的建议是多余的,但他实在克制不住满心翻搅的担忧之情。在望月堡的这些年,与浩原手足般的感情已经深深融入了他的血液之中,虽然他总觉得自己这样想是有些高攀了。
刚入谷口,一股刺骨的寒气就扑面而来,樊通忙不迭地去扯身上的外衣:“少主,你赶紧加件衣裳……”
话音未落,浩原便禁不住哑然失笑:“如果现在站在你身边的是位千娇百媚的大姑娘,也许会被你感动得眼泪汪汪,可是……”
樊通窘然停手,讷讷道:“我……我是怕……”
“我知道!”浩原收敛了笑容,目光中透出了然和感激之色,“你放心,除了玉箫之外,我还另带了一块较大的暖玉护住心脉,无妨的!”
说话间,两人已深入谷中,雾气氤氲的寒水潭——导致这里四季如冬的罪魁祸首赫然呈现在眼前。其实,若不是因为那个古老的传说和接二连三发生的怪事,这里真的没有什么特别,除了能让人为了避免不停地发抖,不得不用厚厚的衣物把自己装扮得像头狗熊而已。
在谷中兜了一转,他们并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浩原想了想道:“我们再进山洞去看看吧。”
樊通立刻举双手赞成,不管到了里面能否有收获,至少可以让浩原不再挨冻,这对他来说是最值得欣慰的事情。于是,他点起火把,十分坚持地当先走了进去。
这里的山洞从外面看起来互不相干,实则内部处处连通,走起来九曲十八弯,犹如迷宫,浩原边走边在洞壁上做着记号,这样就可以知道哪些地方已经来过,以免多走冤枉路。
他们在山洞里发现了一些看来很原始的火石,表明这个地方有人出没的历史非常悠久,只不过久远得根本不像近几代族人所用的东西,怎么看也跟他们要调查的事扯不上关系。就在一处又一处大同小异、平平无奇的洞内风光让他们的视觉感到疲劳,心里也觉得索然无味之时,一星不知从何而来的刺眼微光让浩原心中一动,停下了脚步。
“樊通,等等!”他出声叫住了前面的开路人,视线追随着那星微光细细搜索。
“怎么了,少主?”樊通有些紧张地回身,却发现浩原已经蹲在地上,用手扒开了面前的一堆腐草。
“在这里!”在樊通诧异的目光中,浩原拈起了一片约莫两寸见方,看起来金光闪闪的东西。
“这是什么?”樊通也蹲了下来,好奇地打量着浩原手中的东西。那似乎是块薄薄的小金片,上面雕琢着两条呈对称半弧形扩散的细致花纹,只是它看来明显是从某个物体上剥落下来的一小部分残片,因此很难辨认上面的图案到底是什么。
“这绝不是我们的远祖留下的东西!”浩原沉思地摩挲着金片上的花纹,“我们拥有如此精细的工艺,不过是近二十来年的事情,至于和我们有商贸往来的周边各族,这样的技术出现得比我们还晚。”
樊通愣怔了片刻,慢慢地想明白了对方的言下之意。鬼蜮谷被定为禁地是在七十多年前,远远早于这个金片可能出现的年代,这就意味着,金片的主人是在明知这里是禁地的情况下偷偷进入的,如果当时他年纪不是很大的话,现在很可能还和他们生活在同一片蓝天下。
那么……
“它会和我们要追查的事情有关?”樊通开始激动起来。
“也许吧!”浩原翻来覆去地看着那金片,“奇怪了,说不清是什么形状,怎么看也不像首饰,那它到底是什么东西呢?”看了一会儿,他又疑惑地皱起了眉头,“这上面的图案,我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可就是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樊通,你也来仔细看看,有没有见过类似的图案?”
樊通很认真地瞪大了眼睛看,又很认真地挠着头想,可头脑里始终是一片空白。浩原至少还觉得它眼熟,可他却对它一点感觉都没有,这也难怪,他平时从来不关心装饰、摆设之类的东西,直到现在,他连自己房门上雕刻的是什么花纹都记不住,更别提其他的了。
浩原也知道这是难为他了,于是拍拍他的肩膀轻笑道:“算了,想不出就别想了,我们把它带回去慢慢研究吧。”
这时,忽听外面隆隆声响,两人明显地感觉到脚下的地面起了一阵震颤。面面相觑间,他们的心底同时浮现起了一个念头:传说中的异象发生了!
“我们出去看看!”
浩原刚一站起,樊通立刻拔刀出鞘,抢先冲出了山洞。第一眼,他便看到一个黑乎乎的影子从寒水潭边的地底下冒了出来,影子的背后高高隆起,不知是什么玩意儿。
樊通顿时寒毛倒竖。他自己倒是不怕,就怕那鬼东西会伤害浩原,于是他打定先下手为强的主意,大喝一声,扑上前便挥刀朝那影子砍去。
在他想来,那鬼魅般的影子不知有多大法力,他也不确定自己能否对付得了,为了保护浩原,他连和对方同归于尽的心都有,因此毫不留手防护自身,在攻击中把平生的气力全都用上了,刀锋未至,凌厉的劲风已呼啸着扫了出去。
就在他这搏命一招刚刚使到一半的时候,只听那黑影“啊”的惨叫了一声,腾空横飞出去,“啪”的一下重重摔在了地上,那团隆起的东西也从他背后落下,“哗”地散了开来,霎时间金光灿烂,满眼生辉,竟是一地的金银珠宝。
樊通愕然止步,看着自己的手呆呆发怔。他……什么时候竟有这么大能耐了?刀还没砍下去,仅凭劈空之力就把传说中的鬼怪给报销了?
“他是人,不是鬼!”浩原自他背后送来半是好笑半是轻蔑的解释,“只不过……是个捣鬼的人而已!”说着,他径直朝那还躺在地上哼哼的家伙走去。
在樊通紧张地赶过来之前,他已一把揪起了那人:“放心,他作不了什么怪了。你还是去看看他刚才出现的地方吧,如果我猜得没错,那里应该有一处地穴。”
确定浩原不会有什么危险,樊通便应声而去。只见潭边的一丛乱石间开出了一道小缝,刚才那人就是从这里出来的,所以远看才像突然从地底下冒出来。不过,这个出口和周围的乱石浑然一体,伪装得极好,若不是那人还没来得及将它合上,一般人是绝难发现得了的。
那人见出口被发现,不由得焦急地挣扎起来,拉扯间,他的衣襟被撕了开来,只见那露出的里衣上缀满了鳞片状的玉块,看来便似一件玉甲,触手温热,暖气融融。
浩原目光一凝,目中顿现了然之色,另一手“唰”地掠过对方面颊,揭下一层薄薄的皮状物来。
“公孙少爷?”
见到那张熟悉的脸庞,樊通惊讶地大喊出声,接二连三的异况实在超出了他所能接受的程度,他那本就不算太活络的头脑是说什么也转不过弯来了。
“还真是你!”浩原的手心紧了紧,汹涌的悲愤纠结在紧锁的眉峰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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