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娥眉轻锁玉钩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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娥眉轻锁玉钩寒-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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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通,别过来!”咬牙把勒紧颈项的鞭身扳开少许,浩原竭尽全力摇了摇头,见樊通迟疑着停下脚步,他这才把目光转向了月灵。

难以置信地打量着这个曾经那样地依恋他,如今却要置他于死地的女人,他的心不由得剧烈颤抖起来。此刻的月灵,面庞依旧是熟悉的面庞,只是浑身上下透着股陌生而诡异的邪气,那双向来清澈灵秀的星眸不知为何显得有些空洞。

他直觉地感到不对,于是吃力地开口唤她:“灵儿,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月灵玉腕一颤,似是有些疑惑,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但她的手仍在往两旁收拉,只是动作稍稍迟缓。从她的眼神中,浩原发现她似乎已不认得自己,吃惊的同时,他的心底也燃起了一线希望。

“灵儿……”直视着她,他艰难地从被扼得越来越紧的喉咙中挤出断断续续的话语,“我是浩原,你……还认得我吗?我相信……现在的一切……不是你想做的,你快……醒醒……”

月灵咬牙瞪他,胸膛的起伏越来越急促,似乎由于某种不可知的原因而变得焦躁不安。

“住嘴!”怒斥声中,她冷不防地丢下软鞭,朝眼前那张让她意志崩溃的脸狠狠挥出一巴掌。那大得全然不像从她——或者说从一个正常人的身体里爆发出的力量打得浩原天旋地转地跌倒在地上,殷红的鲜血从他嘴角边泉涌而出,顷刻间湿透了素色的衣襟。

“少主!”见此情形,樊通眼睛都红了,再也顾不得浩原先前的嘱咐,一个箭步冲过来抱起他,望着月灵悲愤地咆哮道,“水姑娘,你怎的如此狠心,少主身上本就有病,你想打死他吗?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说话间,他只觉浩原的双手其冷如冰,不由得暗叫一声“不妙”,心念未已,浩原已经脸色惨白地抖作了一团。与此同时,月灵目光一闪,盯着浩原胸前那片血迹怔忡了一瞬,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随即尖叫一声,蹲在地上抱着头痛苦地呻吟起来。

这会儿,樊通已经没有工夫再去理会月灵的反应了。他知道浩原那要命的老毛病又犯了,赶紧手忙脚乱地朝他怀里摸去:“少主,药呢,药带了没有?”

“我……我会吃。你快去……看看灵儿……”

浩原虚弱地推了推樊通,可他的手抖得厉害,根本没办法拿任何东西。

之前在地室里的那次发病是他为了试探云峰故意装出来的,但现在,那股折磨了他二十多年的寒气却当真发作了起来,再加上被月灵那可怕的一掌震出的内伤,他已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和四肢,便是想强作无事都不可能了。在这种情况下,樊通哪里肯离开他,一通火烧火燎的翻找后,总算把药瓶给取了出来。

就在这时,村外起了一阵喧哗,一大群人手举火把匆匆赶来,跑在最前面的是独孤明和澹台思澄。看到儿子奄奄一息的惨状,独孤明顿时疯了似的奔上前去,两眼通红地冲樊通急吼:“你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把药给他吃下去?”樊通刚拧开药瓶,他便一把夺过,倒出药丸塞进了浩原口中。

“原儿,你撑着点,爹在这里,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心如刀绞地拭去儿子唇边的血污,他把狂怒的目光投向了抱头蜷缩在一旁的月灵,“来人哪,给我杀了这个妖女,给我把她碎尸万段——”

随后而至的澹台思澄眸中也燃烧着燎原的怒焰,独孤明的话刚出口,她便已探手摸出一把金花,以排山倒海之势向月灵射去。

“不要!”两个心胆俱裂的声音同时响起。浩原在父亲怀中挣扎着想要上前阻拦,可他实在太虚弱了,一时间根本就站不起来,而樊通早已横身挡在月灵跟前,拔刀出鞘格向了漫天金花。

澹台思澄功力何等深厚,饶是樊通竭尽平生所能,仍有好几朵漏网的金花击中了他的身体,虽然中的不是要害,可也疼得他头晕目眩,手中钢刀拿捏不稳,当啷坠地。眼看着澹台思澄冷哼一声欲再度出招,他自知再也抵挡不住,只得合身扑倒在月灵身上死死护住了她。这时,浩原已咬牙爬起,冲上前一把抓住了澹台思澄的双手。

“澄姨……”他喘息着吃力地解释道,“这件事……可能另有内情,求你给我点时间……让我把事情……查清楚……”

澹台思澄方自蹙眉,只见浩原张口吐出一物,竟是刚才放里嘴里的药丸。

“原儿,你干什么?”

独孤明气急败坏地上前捡起了那颗染着斑斑血渍的药丸。瓶子里就只剩下这一颗药了,以浩原此时病情发作之急,再回家去拿肯定是来不及的,现在它可是比金子还贵重。用衣袖擦去药丸表面沾上的尘土,他正欲将之重新送入儿子口中,谁知浩原竟扭头避了开去: “爹,澄姨,答应我,不要……不要伤害月灵,否则就……就让我……和她一起死!”

独孤明张口结舌地瞪着儿子,十八年前那相似的一幕又在他脑海中浮现起来。儿子的虚弱和固执一如当年,而他的无奈和挫败亦然。

“唉!”狠狠一捶额,他愧然望向澹台思澄道,“思澄,给我个面子……”

澹台思澄咬着银牙默然不语,脸色几度阴晴不定后,锐利的目光终究无可奈何地一黯:“好吧,我暂时不动她!”她满怀恨意地睨了犹自浑浑噩噩的月灵一眼,“三天后,我再来谒见族长,正式为归焱一家讨个说法,到时候,谁再阻止我,我就跟谁拼命!”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这么多年来,这是她第一次对自己既敬且爱的男人如此无礼,周围的人们都看得目瞪口呆,却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目送着她冷漠而僵硬的背影逐渐远去,独孤明的心底突然浮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但他此刻无暇顾及这些,只得强忍着心痛把注意力移回了儿子身上。

“原儿,快,把药吃了!”他颤抖着双手把那颗救命的药丸捧到了浩原面前。

“爹……”挣扎着迎向父亲,浩原歉然扬眸,“对不……起……”话音未落,他那早已虚脱到几乎被抽空的身体蓦然栽倒下去,瞬间沉入了无边的冰冷和黑暗之中……


   

含恨述隐情 抱病寻真凶1

  在冰雪覆盖的地狱中挣扎了无数次之后,终于有一线微光和暖意透进了仿佛看不见尽头的黑暗世界。带着一丝恍惚,浩原缓缓睁开双眸,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白发老者欣喜若狂的笑容。

“哎呀,你可算醒了!”一声欢呼过后,带着哽咽的数落接踵而来,“小子,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这个不要命的臭毛病?我的魂都快被你吓飞了知不知道?”

“对不起……皇甫爷爷!”浩原虚弱地冲皇甫松笑了笑,“不过……就凭您老人家那身本事,连阎王爷见了也要怕您三分。有您在,我想死……都死不了……”

“去你的!”皇甫松又气又怜地瞪他,“就剩半条命的人了,亏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想起澹台思澄所说的三日之约,浩原真的是没有心情开玩笑了。“我睡了多久?”他焦急地半仰起头问道,“我爹呢?不知道……他把月灵怎样了……”

“少主,你别急,现在才是第一天而已!”樊通匆匆从旁走来,道出了他最关心的事情,“昨晚,族长把水姑娘关进了牢里,确定你没有生命危险后,他就到平遥村去安抚那些死者的家属了。水姑娘虽然失去了自由,但性命暂且无碍,你不必太过担心!”

看着樊通身上已经上药包扎过的数处伤口,先前他拼死护着月灵的情形顿时跃然眼前,浩原的心弦微微颤抖了一下,一种异样的滋味在胸臆间悄然蔓延开来。

浩原的古怪眼神让樊通不由自主地大为慌张。咽了咽口水,他结结巴巴地解释道:“少……少主,我是把水姑娘当成未来的少奶奶,所以……”

话出口后,他猛然想起,浩原根本什么都没说,他这样忙不迭地解释,岂不更显得心里有鬼?他本就不太善于言辞,这下更是乱了方寸,只急得抓耳挠腮,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五味杂陈地暗叹一声,浩原不想再提这让彼此尴尬的事情,于是故作糊涂地岔开话题道:“你的伤不要紧吧?澄姨的金花……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我这人皮粗肉厚的,一点小伤算什么?”樊通嘿嘿地干笑着,但笑声却显得有些苦涩。他心里明白,若非浩原以死相挟,自己绝对抵挡不住澹台思澄的第二次出手。面对着浩原,他既觉羞惭,又感内疚,自忖不该也不配对月灵心存“邪念”,可这该死的“邪念”偏偏就如附骨之蛆般缠绕在他心头,让他欲罢不能,莫可奈何。

“哎哎哎,你不能进去!”

“就让我见见少主吧,只要一会儿就行,求你了!”

沉默间,门外忽然传来一阵争执声,其中一个是蒲管家的声音,另一个声音听来似是出自一年老妇人。不待屋里三人弄清是怎么回事,门已“砰”的一声被撞开,一人踉踉跄跄地奔进来,“扑通”跪倒在地哭喊道:“少主,你行行好,放过月灵那可怜的丫头吧!”

“余婆婆?”浩原诧异地抬头,吃力地扶着床栏坐了起来。蒲管家随后赶入,气恼地去拽余婆婆:“我告诉你少主刚刚苏醒,身子还虚弱得很,你偏要来闹!还不赶快给我出去!”

“蒲叔!”浩原喘了口气,摆手道,“我没事,别这样!”说着,他把目光移向跪在地上哭泣的余婆婆,“老人家请起,有话好好说。樊通……”他抬头道,“帮我扶她起来。”

“不!”余婆婆逃跑般躲开樊通朝自己伸来的手,跪行着扑向浩原床前道,“你答应放了月灵,我才起来!”

“余婆婆,真的不是我想为难她!”浩原报以苦笑,“可是……人命关天,别说是我,就算是我爹,也不能凭一句话就放了她的!”

说到这里,他的心弦狠狠地紧抽了一下。虽然还没来得及向樊通询问详情,但仅凭他自己眼见的一切就足以猜到先前在平遥村究竟发生了什么。联想到月灵的小产,以及皇甫松为她诊脉时所说的“奔波操劳”,宁家命案多半也是她所为,不管这其中是否另有隐情,此事只怕是难以善了了。想到这里,他只觉憋闷得几乎窒息。

听了他的话,余婆婆不禁愕然了一瞬,随即无力地跌坐到了地上。“难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她真的杀了人?怎么……怎么会这样呢?”绝望的低喃中,她脸色惨白地掩面痛哭起来,“柔漪啊,娘对不起你!想当初,我要是有勇气陪你一起面对一切,事情也许就不会是这样!现在,娘连你留下的唯一血脉都保不住,将来到了地下都没脸去见你啊……”

浩原正有些奇怪余婆婆何以对月灵之事反应如此强烈,听她唤出柔漪二字,他心中一动,顿时恍然大悟:“老人家,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您应该是水柔漪的母亲,月灵的外祖母吧?”

余婆婆如中雷击地激灵了一下,惊慌失措地想要否认,但皇甫松也已经开口叫了起来:“你这么一说,我可想起来了!当年我去水家替水柔漪诊脉,水生夫妻俩我都见过,这可不就是水夫人,余大妹子吗?哎呀呀,这些年不见,你怎么苍老了那么多,看上去比我都还老呢!”

眼见已是避无可避,余婆婆勉强撑持的意志终于彻底崩溃了。失神地愣怔了片刻,她苦笑着点了点头,一声心力交瘁的悲叹自她枯涩的双唇间颤抖地飘出:

“没错,我就是水生的妻子余紫鸳。月灵那丫头……正是我苦命的外孙女哪!”

*  *  *  *  *  *

经过片刻的休息,心力稍复之后,余婆婆迎着蒲管家等人惊愕的目光细细道出了往事,说到眼睁睁看着女儿被逼迫致死,自己和丈夫却无能为力的时候,决堤的泪水霎时间湿透了她皱纹斑驳的面庞。

“当年,就因为我们的懦弱,白白让柔漪断送了性命,小月儿这可怜的孩子也从此堕入苦海,我们夫妻都无法面对这个伤心之地,只能背井离乡,远走他方。可是,就算我们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开良心的折磨,这些年,我们日日以泪洗面,没过上一天安生的日子啊!”

抬起枯瘦的双手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她凄然续道:“半年前,我那老头子也走了,我终于再无任何顾忌,便下定决心回来找小月儿。哪知才到白水城,就听到了她要被处死的消息!”

说到这里,她抬头看向浩原,眼神陡然一利:“少主,说句真心话,我恨过你爹,也恨过你!因为是你爹放任骆无花逼死了柔漪,而你,又让小月儿落到那种地步!”

浩原心头一震,攥着被角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却没有为自己辩解一个字。

就在樊通等人暗呼不妙的时候,余婆婆叹了口气,神情逐渐变柔:“不过,生死关头,毕竟还是你保护了她,你爹也不顾外面的风言风语,让她在望月堡得以安身。扪心自问,你们比我这个不称职的外婆有勇气得多,其实,我根本没有资格怨恨你们。”

平稳了一下凌乱的心绪,她又接着道:“我自觉无颜和小月儿相认,只希望能远远地看着她,看到她过得好就足够了,所以,我才辗转来到望月堡当下人。上次,少主说曾经见过我,我还以为你认出我是谁了呢,可把我吓的!后来想想,当年的你也不过才六岁,呵呵,怎么可能记得我这个老太婆?说到底,是我自己做贼心虚啊!”

听着她满怀悲苦和悔恨的诉说,浩原只觉心中酸楚,眼前也不由得氤氲一片。“婆婆,您受苦了,是我们父子对不住你们一家人……”合了合眸,他忽地翻身下床,“扑通”一声跪倒在老人面前,“晚辈在这里向您老谢罪了,请受我一拜!”说着便向余婆婆磕下头去。

“哎呀,你这是……”余婆婆慌了手脚,急忙扑上前想去扶起浩原,可几近虚脱的她自己反倒禁不住踉跄了一下,浩原急忙伸手扶住了她。

双手相握的那一刹,他们不约而同地从对方的目光中读懂了那份共同的牵挂,仇也好,怨也罢,悔也好,恨也罢,都消融在对月灵并无二致的深情之中。再无芥蒂的一老一少如久别重逢的亲人般泪流满面地紧拥在了一起。

“小月儿的命太苦了,从出生起,遭了多少罪呀!”余婆婆伏在浩原肩头抽泣着,“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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