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竟无人拦得住他。在他隔壁牢房服刑的卜惊天见狱卒们对他无可奈何,死伤越来越惨重,情急之下破门而出帮他们制服了这名凶徒。鉴于他这次重大的立功表现,长老会决定按族规给他减刑,让他提前出狱。
“呵呵!”司徒云微笑点头,“见识了这次的大场面我们才知道,若是卜先生没有服刑赎罪的诚意,天底下根本就没有一间牢房能关得住他,仅凭这一点,也该让他早日重获自由了!”
“那……他大概什么时候能出来?”月灵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如果族长不反对,这个月底,他就可以正式获得释放了!”
“这么快?”月灵情不自禁地惊呼出声。
“怎么?难道……族长不希望他能早点出来吗?”司徒云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我……”月灵一时语塞。要说希望他被关久一点,那不是真心话,她没那么狠,可他若当真提早出来了,她又不免有些心慌意乱,因为她还没有考虑好,到时要以怎样的态度来面对他。
看出她的心事,司徒云了然地劝道:“族长,你不必为难。该面对的,迟早都要面对,顺其自然也就是了。也许……等你真正面对过以后,就会发现事情其实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复杂。”
“是吗?但愿如此!”五味杂陈地苦笑了一下,月灵颔首道,“好吧,如果众位长老都同意,我……也没有意见。”
“那好,我这就去向长老会传达族长的意思。”怀着父亲对女儿般的慈爱轻轻拍了拍月灵的肩膀,司徒云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重聚如隔世 相思鬓如霜1
“你猜猜,我带谁来看你了?”
回家休息了两天之后,云岫带着一脸神秘的笑容出现在樊通面前。
“谁?”
樊通一边愣愣地摸着头,一边斜靠在床栏上,努力咀嚼着对方一进门便二话不说塞到他嘴里的香蕉。
“嗯,嗯!”清了清嗓子,云岫一把拉开房门道,“有请我们的神秘访客!”
“格格”轻响中,春晖善堂的刘嫂推着辆轮椅走进房来,坐在轮椅上的是看来略显憔悴的大宝。
“大宝?你怎么来了?”樊通惊得差点被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香蕉噎着,“皇甫爷爷不是说,你最近一个月都不能出门的吗?”
数日前,大宝便开始服用那种经过皇甫松调整配方的新药,虽然他服药后的反应已不像当初的樊通那样强烈,但身体还是有一阵子会比较虚弱,所以皇甫松特意叮嘱他,自服药之日起的一个月内,大部分时间必须卧床休息,每天最多有一两个时辰让别人推着到院子里晒晒太阳,没事的话最好不要出远门,以免太过劳累。
“樊通哥哥……”大宝仰首看着他,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你帮我试药的事,我都知道了!”
“啊?”樊通怔了怔,随即斜眼直瞪云岫,“谁让你告诉他的?真是多嘴!”他知道大宝这孩子年纪虽小,心却比大人还重,一旦欠了别人的恩情就会念念不忘,他不想让这事成为大宝精神上的负担。
“又不是我说的!”云岫撇了撇嘴角,“现在整个南坪城,谁不知道咱们樊大队长的英雄事迹啊?”
“有这么夸张吗?”樊通不敢相信地眨巴了几下眼睛,“就这点小事……”
话音未落,只见大宝在刘婶的搀扶下从轮椅上站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冲着他连磕了三个响头。
“哎,你这是干什么?”樊通赶紧跳下床把他扶了起来,又是苦笑又是挠头地道,“你……你这孩子……唉,唉,真叫我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樊通哥哥!”大宝抬头瞧着他认真地道,“善堂里的叔叔阿姨们从小教我:得人恩果千年记,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次,不管我的病治得好治不好,我都会永远感激你为我所做的一切。如果……我能过得了这一关的话,将来一定要做像你,还有浩原哥哥那样的大英雄!”
“大英雄?你是说……我?”樊通指着自己的鼻子傻了眼。
云岫一笑上前搂住大宝道:“好了,现在你看过樊通哥哥了,恩也谢过了,该回去好好养病了吧?我们都等着看你痊愈之后,怎样成为我们景月族新一代的大英雄呢!”
傻傻地看着云岫送走刘嫂和大宝,樊通依旧有些反应不过来地道:“公孙小姐,你说……我这人脑子迟钝,大字识不了几个,长得又黑又粗……就我这副德行,也能成英雄?”
“这叫什么话?难道英雄还有高矮胖瘦,黑白美丑,必须识字几千,具备几项才能的标准不成?”云岫轻哼了一声,有些感慨地道,“以前,我眼里只有浩原哥,现在才知道……那是一种近乎偏执的迷恋。当然,我不是说他不好,我至今仍然认为他很了不起,但我们身边了不起的人并不是只有他一个,就好像战青哥,还有……还有你……”
说到这里,她心头一跳,脸颊莫名其妙地发起烫来。自那晚喂樊通喝药后,她越想忘记这回事却偏偏越是忘不了,每次一想起来,她总是有些害羞,有些心慌,却又忍不住一阵阵的兴奋,说不清是什么感觉,现在单独面对着樊通,这种感觉就更加清晰,更加强烈了。
“是吗?”樊通哪里知道她的复杂心思,只顾皱着眉头冥思苦想关于英雄的定义问题,半晌之后,他摇了摇头道,“算了算了,不想它了。反正,是不是英雄又有什么打紧?我根本就不在乎这些。”
“那你在乎什么?”云岫手托香腮,神思惘惘地瞥了他一眼。
“我……”樊通的脸红了红,忽然“嘿嘿”地傻笑起来,“这些天,有件事我想起来就高兴……”
“什么事?”云岫饶有兴味地挺起了身子,“难不成……天上有金子掉下来砸到你床上了?”
“什么呀!”樊通翻了翻眼睛,随即神秘兮兮地冲她招手道,“来,把耳朵凑过来,我说给你听!”
这段日子,因为一起帮助大宝,两人一有空就混在一起,樊通对云岫早已没了一开始的拘束感,随便得就像自己哥们儿一样。
“瞧你这副傻样,啥时候也学会玩这一套了!”笑骂了一句,云岫依言把耳朵凑了过去,感觉到他鼻中呼出的丝丝热气时,她的心又禁不住狂跳起来。
似做贼般四下看了看,樊通俯下身去,轻声而急促地在她耳边说了句话,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云岫唇边的笑容立时僵住,脸色也发起青来。
樊通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神情变化,抬起头来继续笑呵呵地说道:“我可真是没想到,月灵为了救我,连这样的事都肯做!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她对我的好,以后……我一定要加倍加倍地对她好,要不然,岂不是连大宝这样的小孩子都不如了,你说是不是?”
云岫做梦都不会想到,樊通竟然以为那晚给他喂药的人是月灵,还兴致勃勃地来讲给她听,霎时间,她的胸口如被千斤巨石砸中,差点一下子背过气去。
看着樊通两眼放光,幸福满怀的样子,她突然很想狠狠地揍他一顿,然后再扑进他怀里大哭一场,然而……她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做,也不能做。
暗自吞咽下满腔的苦涩,她强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是啊,水姐姐人本来就很好,你……可要好好珍惜才是。好了,今天也折腾很久了,你休息吧,我回去了。”说罢,她无精打采地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
听她说要回去,樊通这才从自我陶醉的状态中惊醒过来,急忙扬声道:“哎,这么快就走啊?不再坐……”
“砰”的一声,已经走到外面的云岫用重重的关门声结束了他的挽留,所用的力气就好像不是在关门,而是在拆门一样。
呆呆地听着门外的脚步声踢踢踏踏地远去,樊通不解地挠着头,再次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之中……
* * * * *
打开牢门的片刻工夫,对隔着铁栅痴痴相望的卜惊天夫妇来说就好像漫长得没有尽头,当他们中间那一层薄薄的障碍终于消失无踪的时候,两人仍似不敢相信地愣怔了一瞬,才突然奔向对方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十八年了,有着夫妻之名的他们从来没有这样热烈地拥抱过,生平第一次尝到被爱抚滋味的司兰不禁泪流满面,这两年里看着他们一点一滴从苦涩艰难中走过来的翟贵、小辰子等狱卒也都是百感交集,鼻子不由自主地泛起酸来。
“对不起,夫人,让你……受苦了!”轻揽住妻子的肩膀,卜惊天满目柔情地看着她,缓缓道出了这句在心底埋藏了整整两年之久的话。
“不!”拭了拭眼角的泪水,司兰含笑摇头,“这两年,是我有生以来最幸福的时光,因为,我终于可以走进你的心里,和你同甘苦,共患难,我觉得……自己终于像一个真正的妻子了!”
又一次深情的拥抱后,两人在众狱卒满载祝福的目光中手牵着手朝监狱的大门口走去。出门前,卜惊天回身对众狱卒拱手道:“各位小兄弟,谢谢你们这两年来的照顾。以后,我们还会常来看你们的。”
众人中最机灵的翟贵忙抢着答道:“谢什么谢呀?我们又没做什么,倒是在卜婶婶那儿蹭了不少饭,把嘴都吃馋了!”一阵哄笑过后,他端正了神色诚恳地道,“不如等你们安顿好了,我们去看你们吧,这大牢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以后少来……哦不,还是别来为妙!”
“好好好,等我们夫妇安顿好了,欢迎你们常来蹭饭!”卜惊天满心温暖地与这些善良朴实的小伙子们道别,随即与司兰携手而去。一足微跛的他虽走得有些蹒跚,但与司兰紧紧相依的背影间却满是无悔无畏的幸福。
重聚如隔世 相思鬓如霜2
“老爷,现在你想先去哪里?”行了一程之后,司兰边走边向丈夫投去了了然而关切的一瞥,“望月堡……还是……”
卜惊天的脚步突然顿住,许久的沉默后,他的目光艰难地移向城外。
司兰的眉尖情不自禁地微微一颤,但她什么都没有说。默默地一点头后,她紧挽着丈夫的手和他一起朝城外走去。
出了城,便是与白水城相邻的郊野,也就是月灵当初与公孙云峰及骆无花谈判的地方。仰望了一下骆无花曾经挟持着浩原所站的那座山头,卜惊天带着几分迟疑与司兰一起缓缓走进了山谷。
草木葱茏,莺飞蝶舞,谷中的一切静谧而充满生机,就好像当初血腥暴戾的一幕从来不曾发生过。忽然,草丛中一支沾满尘垢,扭曲变形的金钗赫然映入了卜惊天的眼帘。
他的心弦蓦然战栗了一下,这支钗他认得,这还是骆无花——不,骆茶妹刚满十六岁时,他送给她的生辰礼物。
当时,他亲手把钗□她乌黑柔亮的云鬓间,同时带着一丝有所图谋的笑意许诺道:“等你满十八岁的时候,我一定会送你更多上好的首饰,那是娶你的聘礼,现在这支钗嘛……就当做是先付定金,早早把你定下来,免得到时候跑掉!”
骆茶妹怔了怔,随即娇嗔着扑上来拼命捶他:“天哥坏,坏死了!我才不要嫁你……”
“老爷!”看着丈夫心神恍惚的样子,司兰心疼地揽住了他瞬间委顿下去,显得有些不堪重负的身子,“你要是难受的话,就哭出来吧。在我面前,你什么都不用避忌,她毕竟是你……这辈子第一个真心爱过的女人,就算你现在还为她难受,我也……我也能理解,不会介意的。”
骤然回神般深吸口气,卜惊天扭头瞥向司兰,扬了扬手里的金钗道:“陪我……一块儿埋了它好吗?”
司兰略感意外地一愣,随即柔顺地点了点头。两人一起蹲下身来用树枝挖土,不久就刨开了一个小坑。拿起那枚金钗再次深深看了一眼,卜惊天合了合眸,咬牙把它放进坑里,抬手扒过一撮泥土盖了上去。
“哎!”司兰忽然抓住了他的手,犹豫道,“你……你真的要埋?不会后悔吗……”
“要埋,当然要埋!”卜惊天轻轻推开妻子的手,感慨一叹道,“这段过去,早就该埋葬了,如果我能早些醒悟,后果又何至于此?如今人死百了,也是时候该让一切归于尘土了。”
定定地看了他一瞬,司兰释然地笑了:“你说得对。好,我们一起埋了它!”
一撮又一撮泥土接连不断地落进坑里,一点一滴隐去了金钗耀眼的光泽,片刻后,那隐约闪烁的金光终于完全消失在飞扬的尘土中,已被填平的那块地面与周围的土地融为一体,一切回归到最初始的状态,就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我们走吧!”卜惊天的目光最后一次在那片埋葬了金钗,也彻底埋葬了他此生最刻骨铭心的那段情缘的土地上流连了一转,随即挽着司兰起身离去,没有再回头。
* * * * *
“明哥,还记得上次我跟你说,我买了一窝小鸡来养吗?时间过得可真快,咱们的小鸡崽都长大啦,有一只小母鸡还下了蛋呢!”
如豆的灯火下,澹台思澄坐于床头,一边替独孤明按摩四肢,疏通血脉,一边面带微笑地跟他“聊天”。虽然他至今无法给她任何回应,但她坚信他能听得到,她也相信,终有一日,他会像她无数次梦到的那样,睁开眼睛来亲亲热热地叫她一声“思澄”,让她再度感受到他真真切切的拥抱。
“明哥,不知道……等到咱们那只小母鸡的儿女再有下一代的时候,你能不能醒过来,陪着我一起迎接破壳而出的小生命?”
轻轻抚摩着独孤明清瘦的脸庞,澹台思澄的声音有些哽咽了,老天知道,她更期盼的是能拥有一个属于他们两人的小生命。她真的很后悔,当初没有早一点对他敞开心扉,如果,他们婚后能有一夜真正在一起的话,那么,也许现在的她已经可以抱着一个可爱的孩子,骄傲地对他说,他有一个多么了不起的爹爹了。
“为什么,我总是一次又一次地辜负深爱我的人呢?也许,我曾经是一名出色的刑捕长老,可生活中的我……却从来都不是一个真正的好女人!”
负疚的低泣声中,一颗晶莹的泪珠悄然滴落在独孤明额上,无声地滑过他的面颊,又缓缓渗入枕间。
就在这一刹,澹台思澄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手指被什么东西轻轻触动了一下,她怔了怔,随即想起自己的手此刻在停留的位置正是独孤明双眼所在之处。
天哪,难道……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