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两难,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来都来了,我们要是再躲,岂不显得小家子气?还是停下等等他吧。”浩原边说边勒住了马。月灵想想也是,于是随后勒马停步。
见他们停下相候,龙锦麟也渐渐放缓了马速,走到离他们约有十步之遥处,他翻身下马,一步步朝月灵的坐骑前走来。月灵赶紧下马相迎,他那布满红丝的双眼中漫溢着的迷离光芒让她下意识地好一阵心悸。
定定地看了她一瞬,龙锦麟把目光移向了浩原:“我……可以单独和月灵说几句话吗?”
“呃……”和月灵交换了一个眼神,浩原点头道,“那好吧,你们聊,我去前面路口等你。”说罢,他便独自催马前行而去。
“龙公子……”
浩原走远后,月灵犹豫着讷讷地开了口,话音未落,龙锦麟突然一把将她扯入了怀中,一串炽热的泪珠随之滴落在她的颈窝里。在月灵还来不及因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发出惊呼或试图挣扎的时候,他已是恋恋不舍地松开了双手。
“也许……你不能算是我这辈子爱过的第一个女人,但是,是你,第一次让我懂得了什么才是真正的爱,谢谢你……”含泪微笑着,他缓缓后退,“再见了,月灵,我会永远记住你的,保重!”
话音方落,他立刻跳上马背,拨转马头扬鞭狂奔而去,回身的那一刹,强忍多时的热泪终于如决堤之水般倾泻而下,肆虐着模糊了他的视线。
怔望着龙锦麟远去的背影,月灵眼前也渐渐氤氲起来:“我也要谢谢你,谢谢你的放手,我也会永远记住你的……锦麟!”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虽然早已走远的他是不可能听得到了,但她仍是轻轻地,动情地道出了这个两个字——为了……这份将永远珍藏在她心底的感激和友谊。
深吸口气,她霍然转身上马,当浩原翘首期盼的身影映入眼帘时,微笑重新回到了她的脸上。一声清脆的响鞭中,她毫不犹豫地催马奔向那迎风而立默默等待自己的人,心也随着那驰骋四野的清风飞扬起来……
* * * * *
结束了点滴到天明的淅淅沥沥,雨过天晴后的第一缕晨曦透过窗纱射到床头,柔和地映在独孤明脸上。
眼皮微微一颤,在冰冷与黑暗中沉睡了两年的他突然感受到某种强大力量的召唤,在一个深入骨髓的战栗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我这是……在哪儿?”环顾着四周陌生的环境,他的眼中满是困惑与茫然之色。
“夫人,您慢点走,小心前面的台阶!”
“我知道!倩儿,小心你自己手里的药,千万别洒了。皇甫神医说,服完这几帖药,明哥他也就该醒了……
门外两个欢快的女声隐约传入他的耳中,那个后起的声音带着熟悉的果断与干练,却多了几分袭人欲醉的温柔。
他的心“突”的一跳,尘封的记忆之门蓦然打开:“思……思澄?”
突如其来的兴奋中,他本能地想要坐起来,可随即发现自己竟然完全动弹不了。他艰难而焦急地挣扎着,把床架摇出了阵阵“吱嘎”声。
“里面有声音?”澹台思澄的听觉何等灵敏,闻声不禁蓦然一惊。“什么人?”“砰”地踢开房门,她如临大敌地冲进了房里。
“思澄,真的是你!”
一声哽咽的轻唤自床头飘来,仿佛平地里响起的惊雷,把正要探手摸出金花暗器的澹台思澄震呆在了原地。
结局篇 云开终有时 今霄月更明2
“明哥?是你……你在说话?”许久,她猛然回过神来,欣喜若狂地奔向床前,身旁的脸盆架连同上面的脸盆通通被她撞飞出去,乒乒乓乓地滚了一地。
看着踉跄冲到床边,急急忙忙地伸手在自己身上乱摸一通的澹台思澄,独孤明这才发现她的眼睛不太对劲,霎时间,当年栖凤岭上的惨烈一幕跃然于脑海之中。
“思澄,你的眼睛……”想起她是为救自己才被射瞎了双眼,独孤明不由得心痛如绞。老天知道,他有多想握住她的手给她温暖的抚慰,然而,他还是动不了,全身上下,除了面部五官之外,哪儿都动不了。
“明哥,你真的醒了!”清楚听到他开口说话,再无怀疑的澹台思澄一头扑倒在他胸前喜极而泣,“别管什么眼睛,什么都别管了!你终于又回到我身边了,这真是太好了,别的什么都不重要,不重要了!”
是啊,还有什么能比重新看到她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中,重新感觉到她熨贴着自己的身体更重要?她说得对,什么都别管了!独孤明释然地笑了,幸福的泪水随之涌出眼角。
“啊——”
就在这时,门口蓦地响起了倩儿的尖叫声,紧接而来的是她手中药罐掉在地上摔了个稀巴烂的哗啦声。
“倩儿,怎么了?”澹台思澄汗毛倒竖地一跃而起,如护雏的母鸡般挡在独孤明身前,温柔的小女人立刻变成了强悍的斗士。
“他,他,他……”
倩儿结结巴巴的嗫嚅声中,一阵似曾相识的脚步声缓缓而来,微微一怔,澹台思澄恍然大悟地道:“是你?”
那是自她失明以后听过的唯一一个身怀武功的男子脚步声,她可以肯定,它属于那个曾经偷偷潜进独孤明房里的神秘人。当时对方没有伤害独孤明,也没有对她的追袭作任何反击,她据此推测对方没有恶意,但他毕竟来路不明,她还是不能不对其心怀戒备的。
“是我,澄姨……”一声沙哑的应答横空响起,带着一丝欣喜,一丝怅惘,一丝激动,一丝期盼,以及……一种熟悉的温柔。
“你叫我什么?”澹台思澄的心跳顿时加快。在她的记忆中,向来只有一个人会这样称呼自己,可他不是已经……
与她同时心跳加速的还有躺在床上的独孤明,他努力扭过头去,试图绕过澹台思澄挡在床前的身体看向门口。他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挤出了几下闷在喉头的“唔唔”声。
略显紧张的气氛中,倩儿瞠目结舌地看着月灵与一个戴着半边银面具的伟岸男子手着挽手从自己面前走过,在床前停步后,并肩屈膝跪倒。
“不孝儿(媳)浩原(月灵)拜见爹爹、娘亲!”
天地万物仿佛在这一刹蓦然静止,瞬间的虚无后,飞旋着流入了时空倒转的异世界……
* * * * *
与父亲独孤明和继母澹台思澄相认之后,准备正式返乡的浩原又回栖凤岭安排了一下各寨的事务,并且当众把大当家之位传给了阚经农。下山前的那一晚,栖凤岭的男女老幼全体来给他饯行,祝贺他终得重归故里,也感谢他为他们争取到了回乡探望亲人的权利。干最后一杯饯别酒的时候,阚经农代表所有弟兄向他表示,在众人心里,他永远是他们的大当家,以后不管他身在何方,只要捎个信来,栖凤岭各寨依旧愿意遵从他的号令去做任何事。
挥泪辞别了这些曾在他最脆弱时给予他精神动力的生死兄弟们,他下山与月灵会合,又赶了十多天的路,终于回到了让他魂牵梦萦的故乡南坪城下。
或许是近乡情更怯,站在城门外,浩原迟疑地看着那些伴随着自己长大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竟无论如何提不起勇气来挪动脚步。前不久,他才以凤魈影的身份来过这里,但那是不一样的,今天,是他第一次以受伤后的真实面目来面对昔日的父老乡亲,他们,真的能毫无障碍地接受现在的自己吗?
忽然,温暖的柔荑自旁伸来,坚定地握住了他冰冷而微颤的手。
“来,我们……一起走!”月灵微笑凝视着他,清澈的目光中蕴着温柔的抚慰与鼓励。
深吸口气,他点头回以一笑:“好!”
短短几步进城的路,对浩原来说,漫长得就像跨越了前世与今生的天堑,当那些恍如隔世的繁华街道与熙攘人群重现于眼前时,已经习惯了隔着黑纱视物的他紧张得冷汗直冒,于是下意识地抬起那只没被月灵牵住的手,想要遮住那因为只戴了半边面具而让自己觉得没有安全感的脸孔。
月灵眼疾手快地一把按住了他,微嗔地对他摇了摇头,就在这时,在街边摆摊的几个小贩发现了他们,立刻笑容满面地跟他们打招呼:“族长好,公子好!”
除了把对他的称呼由“少主”改为“公子”之外,那些人的表情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就好像是面对着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普通人。
浩原惊愕地怔住了,一时间忘了回答小贩们的问好,在他发愣的片刻间,一些经过这里的路人也跟他们打了招呼,表情同样泰然自若,还有几人笑着说恭喜他回家。打过招呼之后,那些人各自散去继续走自己的路或做自己的事,就跟以前偶尔在街上碰到他一样,没有一个人对他的外貌表现出吃惊的样子或是缠着他问长问短。
“哟,公子,好久不见了!”
这时,又有个圆脸微胖的中年妇人走了过来,笑眯眯地把双臂上挎着的两个竹篮往他手里一塞道:“想当年,公子说我太小家子气,送人鸡蛋只送一个,如今我牛婶也大方一把给你们看看。这两篮鸡蛋算是个彩头,祝你和水族长早生贵子,多子多孙多福气,呵呵呵呵……”
听她这么一说,浩原顿时想起她就是当年那个对月灵扔鸡蛋,被自己调侃了一番后羞愧逃走的妇人,没想到,如今她也对自己这般友好。感受到族人们的善良与包容,一股柔柔的甜意在他心房间悄然荡漾起来,原本不甚充盈的自信随之蓬勃滋长。
其实,在浩原回来之前,月灵已经提前关照过所有的族人,大家都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在与他对面相逢时才能表现得这么平静。虽然,这种平静是刻意准备过的,但大家对他的爱护却都是出自真心的,他们是在以维护他自尊的方式,表达着对他最热烈最真挚的欢迎。
发现自己的安排达到了预期的目的,月灵悄悄笑了。当年,自己在族人眼中还是一名妖女,被人无故吐口水、扔鸡蛋的时候,是浩原挺身而出维护了她的尊严,今日,她终于也可以用自己温暖的胸怀不着痕迹地来保护他了,看着他渐渐释然的神情,她的心头一片温暖,只觉世上最大的幸福莫过于此。
“谢谢牛婶,再会!”与牛婶挥手道别后,她从浩原手中接过一个篮子,嫣然道:“我们继续走,好不好?”
“好,当然好!”终于彻底释怀的浩原放声大笑,“照这样一路走下去,没准还会有白菜、猪肉、粉丝送上门来,我们连菜市场都不用逛,回家就可以让胖叔做一顿美味可口的丰盛大餐了!”
见他恢复了往日的幽默风趣,不再有方才的紧张和拘束,月灵高兴得几乎要打从心底里笑出来。“咳咳!”清了清嗓子,她撒娇地钻进他怀里,把头半靠在了他的肩上:“走,我们回家!”
欣然揽住她的纤腰,浩原迈着轻快的步子踏上了回望月堡的熟悉小路。一路欢笑中,他们迎着旭日清风渐行渐远,把两个幸福相依的背影留给了身后无数双满怀祝福的眼睛……
* * * * *
一个月后。
宁静的夜,莹润如蓝宝石的天幕上缀着一弯妩媚的银钩,刚刚在望月堡举行了正式婚礼的浩原和月灵披着满天清辉并骑驰往天柱山下的明月湖,原野间荡漾着他们爽朗欢快的笑声。
转眼间,秀丽的明月湖已然在望。岸边树影横斜,湖面波光点点,清澈如镜、柔滑如缎的水面上,一弯泛着涟漪的丽影与静静挂于天边的明月两两相望,宛如一对有着截然不同性格的双胞姐妹,眉眼全无二致,却是一个顽皮灵动,一个端庄娴雅,一个似活泼娇娃,一个如温柔淑女,美得各有千秋,但也一样的叫人心旷神怡,酣然欲醉。
“这里跟上次来时一样美,只可惜,今天不是你的生辰!”
勒马停步,浩原侧首凝眸,一身喜气但不俗气的绛色新郎礼服与在月华下银光闪烁的半月形面具衬着他挺拔如松、清润如玉的侧影,让回眸一笑的他俊美得犹如落入人间的谪仙。他的嗓音依然带着几分沙哑,但听起来已比之前好了很多,最起码已与原来有四五成相似了。
“谁叫我心急,等不到明年了呢?”终于如愿披上嫁衣的月灵俏皮地眨了眨眼,笑得甜蜜而满足。
翻身下马,浩原走到月灵的坐骑前把她抱了下来。“也好,今晚就当是替你补过今年的生辰,明年,咱们再来回正式的,只可惜……”他若有憾焉地叹了口气,“到时候多半就没得清静了。”
“为什么?”月灵讶然扬眉。
“要是有一个两个,或者三个四个小宝宝在你怀里哇哇叫,你还清静得了吗?”浩原戏谑地大笑。
“去你的!”月灵红着脸捶他,扭着身子想挣脱他的怀抱,可他有力的双臂把她箍得无隙可逃。
“按照婚礼的正规程序,这个时候我本该把你抱进洞房的,不过那太没新意了。现在,我就抱你去湖边看月亮吧。”浩原托着怀中纤盈的身子大步走向湖边。
羞涩过后的月灵放松地把头枕在他肩上,一边用发梢戏耍地搔弄着他的颈项,一边懒洋洋地说道:“你的声音听起来好多了,看来,皇甫爷爷的药还蛮有效的。”
“没错,皇甫神医就是皇甫神医,妙手回春,天下无双。”浩原边走边深以为然地点着头。
“对了……”月灵继续说道,“他不是还说,又在着手研制一种新药,据说配合你的阳和心经,就可以产生去腐生肌之效,能够逐渐消除……至少是淡化你脸上和身上的那些疤痕,听起来,还真是蛮神的呢!”
“就是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研究成功……”浩原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听起来透着一丝担忧,一丝恐惧,“那……他要是永远成功不了,我一辈子都得像现在这么丑,你会不会……就不要我了?”
怀里的月灵身子动了动,却没有立刻答话,浩原心一沉,顿时手足冰冷地僵在了原地。
“喂,喂,你稍微松开我点好不好?东西拿不出来啦!”此时的月灵仍在他怀里不停地拱着,动作越来越大,似乎拼命想把什么东西从衣襟里拽出来。
浩原的心虽然隐隐有些疼着,但还是忍不住好奇地瞟了她一眼,同时依言把她的身子托得离自己胸前远些,以便腾出些空间让她拿东西。一声欢呼中,娇艳欲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