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将分不清他的喜欢是感激,还是责任。我既喜欢他,便容不得他对我的感情掺了半分别的东西。
可是,我也不能让腹中的孩子让世人误会,我本打算在成亲之日便向萧靖下药,假意圆房,不料那晚萧靖连那杯有问题的酒都没喝,便走了,此后,一直未曾踏入饮绿轩半步,此事便耽搁了下来。
我红了红脸才低声道:“我自由办法解决此事,你莫要担心。” 话是这般说,可是如何近身萧靖才好,我一时间亦无办法,不禁下意识地抚了抚腹部,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青蓝亦低低一叹,显然甚是不放心此事。晨光从窗口洒落下来,将她的脸衬得格外明亮。
我见她今日终不再躲我,有意想要再试着问问沈安洛的事,刚要启唇,便见她匆匆起身,淡淡道:“我还熬了药,我先去看看。”说罢,竟逃似般要离去。
“青蓝……”我叹息一声。她在门口顿住了身形,却也并不回头,背脊有些僵硬。
我忽然不忍心再逼她,她亦有她的苦衷罢。
于是,我微微一笑,轻声道:“你不想说便罢了,我不会再逼你,只是你莫要再躲我了。”
她低低应了一声,开门出去。
我侧头望了一眼窗外那片翠竹林,细长的竹叶在阳光里有最干净、清新的色泽,偶有几只精致的鸟儿停于枝头,轻吟几声,又扑朔着翅膀掠向另一枝。
我忽觉那般宁静。
罢了,罢了,她不想让我知道,自有她的道理,我何必硬要执着。我本就不想与沈安洛多有交道,既是事关与她,我管那许多作甚?
这样一想,心境顿时豁然开朗。
我既决定要帮着萧靖打理王府,便是真正上了心,是以偶遇问题,定要去老狐狸那儿请教一二,老狐狸对此仿佛颇为满意。
这日,我与水绿从老狐狸那儿回来,我有心想要理理思绪,便故意绕了几条路,胡乱走走。
“小姐,王爷在那儿呢!”忽听水绿小声提醒,声音里含了莫名兴奋。
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果见不远处的水榭瀛台里,隐隐约约,有两个正对弈的身影。
一方竹案边,男子锦衣墨发,举手间潇洒如风,淡淡芳华流泻,而他对面的与她安静对弈女子青衣素服,娇小恬淡。
远远望去,正是一对璧人。
我突然慌乱调了头,抬步便想要躲开去。
此情此景,我居然心生了妒意。
无论如何,萧靖大抵是喜欢沈安洛的罢。
可是,我如何能吃醋,我如何能妒忌,她永远是他名义上的妻。而我,始终是他被迫娶回的侧妃,即使有一天,我努力让他喜欢上我,我亦只能分他一半的喜欢,只敢分他一半的喜欢!
“苏姐姐?”沈安洛的声音远远传来,小有惊讶。
我顿住脚步,咬住下唇,握了握微颤的手指,竟是躲也躲不开了么?
沈安诺,你何故如此,只当未曾见我,大家便都可相安无事。
我扯开一抹笑,转了身,淡淡看过去。
沈安洛此刻已经站起身,青绿的裙摆在风里微微晃动,衬得身姿越发娇小可人,她见真的是我,清秀的小脸上立刻绽开一抹微笑。
萧靖也停了手中的棋,顺着她的目光望过来,看我时漆黑的眸子平静无波,只见了我手中的簿子时,才微微滑过一丝了然。
他今日穿了一件素袍,袍服雪白,一层不染,越发显得俊逸温雅。
“苏姐姐,你快过来罢!”沈安洛朝我招了招手。
我冷笑,抬了脚步,便施施然走了过去。
等踏上这小小水榭,立刻有清风拂面,我轻吸了一口气,努力抚平胸口那股莫名的妒意。
“苏姐姐,我正与夫君下棋呢,可是夫君好厉害,洛儿一次都未曾赢过。”
我刚上来,沈安洛便一边天真朝我说话,一边欲来挽我衣袖,却被我不着痕迹地躲开了去。她滞了滞,神色间闪过一抹黯然,也不做计较,只将手收了回去。
“是么。”我淡淡道。抬眸看了一眼竹案上的棋局。
萧靖的黑子果然已将她的白子吃得死死的。
萧靖爱棋,我自然是知道的,所以,那几日才会拼命要与青蓝练习棋艺。
只可惜,他愿意对弈的人始终不是我。
我心下一阵黯然,倏然间便有无数滋味涌上心头,迫得胸口发疼,只好垂了婕眉,一时无话。
“苏姐姐可愿与洛儿对弈一局?”想是见气氛尴尬,沈安洛试探般道,漆黑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我,说不上是期待还是别的什么。
我本就被心底里那点小小的妒意弄得不适极了,此刻听她这般一问,越发觉得不是滋味,当即心中一番计较,便似笑非笑地睨她一眼,也不作答,只笑看向竹案边没有出声的萧靖朗声道:“不知王爷可否只暂时做个观棋君子?”
萧靖一直未动声色,此刻,见我问他,微怔了一下,若有所思的看我一眼,却也点了点头。
“你们既有此雅兴,自然是好的。”说罢,爽快移了位。
换我微微一愣,实是没有想到他这般爽快。
我与沈安洛这才各自坐下,她依旧执白子,我执萧靖刚才用过的黑子。
未落子之前,我眨眨眼,笑眯眯朝对面的沈安洛道:“单是下棋多没意思,我们赌一局如何?”
“赌?可是洛儿有的只怕苏姐姐都有了,没有的,苏姐姐定也是瞧不上的,洛儿拿什么来赌?”
“就赌……”我略拖长了音,侧头看了一眼一旁正揭了茶盖欲饮茶的萧靖,缓缓道,“王爷今晚留宿何处好了!”
话刚落,便见萧靖握茶的手抖了抖,却也只是瞬间,快速恢复从容,一滴茶亦未溅出,只微咳了一声,轻轻放下那茶,然后漆黑的眸子便略带警告意味地扫了过来。
我不理他,只看向对面的沈安洛,她的脸已涨红到耳根处,偷偷瞧了一眼身旁未作声的萧靖,一时拿不定主意。
我面上一派闲散恣意,执了一颗黑子在指尖把玩,有风从湖面吹来,带着些许湿气,胸口的不适顿时消了大半。
呐,是你硬要让我上来的,你看,刚才就当彼此没看见多好。
“好!”
清脆的声音,透着一股坚定。
我几乎以为自己幻听,抬头却见沈安洛一脸真诚的看着我,一双眼睛一如初见时清澈明亮。
我直觉此刻的沈安洛与那日的她大大不同,脑海里划过一种猜想,却又转瞬即逝,快得无法抓住。
我忽然便失了再下这盘棋的兴致……
19、赌棋下
阳光明媚,树影斑驳的阴影静静投落下来。
清风中似乎还夹了一丝淡淡花香,熏得人微醉。
清幽水榭,有白衣男子慵懒斜了身子,倚着栏杆,深幽若黑珍珠般的眸淡淡瞥向面前竹案边安静对弈的两位女子,风徐徐吹来,微微掀起男子雪样的白袍,不知怎的,竟多了一丝飘逸出尘的韵致。
冉冉檀香升起,袅袅青烟间,执白子的青衣女子蹙眉轻轻放下一子,她手指白皙圆润,玲珑可爱,抬手时衣袖间隐有淡淡药香飘散,额前乌黑的发丝垂落了一两缕在白皙干净的面庞上,并不过分出尘的脸,却自有一股晶莹剔透、粉腻酥融娇欲滴的气质。
而坐在她对面的女子,肩若削成,腰如约素,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那本该是一种惊心动魄的绝美,只是仿佛女子并不自知,一身水蓝色长袖宫衣简单大方,并无多余金丝花纹修饰,丝绸般的墨发仅用一根碧玉青簪上绾,略显随意。她只一味淡雅宁静,那美便自然敛了几分,仿佛深山间一朵无人觉察的稀世罕花,因为无人采摘,它便随心自绽。
林间传来几声清脆鸟啼,无人声的水榭愈显静谧。
我抬头看了一眼刚落下一子的沈洛安,她表情恬淡,没有丝毫破绽。
可是,她是在让我么,否则,为何走出这样一步?
沈安诺亦看过来,粉颊更剔透了几分,晶莹的眸里噙着一抹促狭,见我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俏皮地朝我眨了眨眼。
所以,她是真的在让我?
为何?
我实在想不出理由!
“苏姐姐,该你了呢!”粉唇微兮,甜甜糯糯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我清咬了唇,放在裙摆处的手指忽然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何以,至此?
是嫉妒,还是别的其他……
我竟是—要靠一盘棋赢得萧靖踏入饮绿轩的机会么?
多么荒唐,多么可笑!
念及此,便已是一时波澜汹涌,空气瞬间逼仄不已,再也无法停留片刻,我匆匆站起来,案上的碧茶因着突然地动作,溅出一两滴,刚好落在那颗黑子上,刺眼至极,而我再也顾不得失态,只慌慌道了句“对不起”便提着裙摆小跑出了水榭。
“小姐……”只听水绿在身后轻唤,我没有去看萧靖的表情。
看了又如何,定时那惯有的嘲讽与厌恶的吧。这样不堪的手段,这样无聊的赌注……
我真真是疯了!
迎面有风呼呼刮进眼睛里,一阵生疼。
我忽得蹲在石子路上,抚住肚中那个还未成型的孩子,仿佛唯有如此,才能有一丝慰藉。水绿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小脸跑地通红,水灵灵的眼珠子又是惊讶又是心疼地看着我。
我朝她笑,我说:“水绿,你家小姐是不是挺没出息的啊?”
然后,便有大颗大颗眼内从眼眶里掉出来,止都止不住。
怎么会,这么难受呢……
我哭得特别认真,所以没有看到不远的拱门口,有纤尘不染的白袍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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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靖一步一步踱回水榭,蔚蓝的天空有几朵浮云掠过,他雪白的衣袍被风吹得轻轻扬起,面如冠玉的俊脸上挂了一丝浅淡的笑容,有些无奈,有些宠溺,但是太淡了,不似他平常那种他随时可以控制自如的笑,淡到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真是难得。”唯有无声无息隐在水榭旁的那棵高大树枝上的萧寒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句,然后他换了个姿势,闭上眼睛,轻松地开始小憩。
萧靖驻足在水榭外。
水榭里,娇小玲珑的沈安洛正专注地握着丝巾一颗一颗擦拭着面前的黑子,她的表情严肃认真,一惯清澈的眼底泛起类似毒蛇般的幽幽绿光,好像手上的棋子是多么肮脏的令人厌恶至极的东西,而她用力地擦拭一遍后亦并不满足,又重新开始,仿佛就要这样一直一直永远的擦下去。
她身旁的侍女似乎已经习惯主子如此这般的行为,面无表情地立在身后,未敢阻拦。
直到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握住她纤细的手腕,沈安洛挣扎了一下,没有挣开。
“不要擦了,洛儿。”萧靖怕伤了她,控制了些许力道,漆黑的眼睛沉静如水,温柔地望进她眼底。
她在那目光中平静下来。
“洛儿控制不了,萧大哥,她会来的,洛儿怕。”晶莹剔透的泪珠缓缓滑过脸庞,一滴一滴落在萧靖手上,灼人的烫。
“那就不要控制。”他有些心疼地将她搂进怀里,抚着她的发,耐心地一点一点哄着她。
起风了,不知从哪棵树上吹来的几片叶子飞进湖里,撩起点点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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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后,我便很少出门了,连老狐狸那里亦很少去。整日懒懒倚在塌上,什么都不想做。
所幸,王府虽人口众多,但老狐狸这几年将王府料理得十分妥当,倒没有什么是定要我亲自操办的。
水绿觉得我定是病得不轻,她家小姐怎么能有焉下来的时候呢。死活逼着青蓝为我开了好几副药。
彼时,她托着腮,表情复杂地望着我,她说:“小姐,你这副病美人的姿态人家真的好不习惯,真的很没有美感啊!”
没有心肝的小丫头,我一本书懒懒地仍过去,然后,便又没了兴致。
连水绿,我都懒得逗弄了!
青蓝向来是懂我的,也不逼我喝那些苦药。只是,当她拿了棋,体贴的想要为我解闷儿的时候,我将手里的书盖脸上,遮了个严严实实,借着窗外让人倍感慵懒的阳光,沉沉睡了过去。
大抵是,有些累了吧……
我未曾想过会遇上这样一个男子,这样一场喜欢,用尽力气,花尽手段,甚至差点便做了一个小人……
20、寿礼
翠竹林内宁静清幽,偶有淡淡微风袭来,夹着竹香。
有斑驳稀疏的阳光沿着叶缝掉落下来,熏得人懒洋洋的。
我捧了书在林间打盹。
“小姐,刘管家在偏厅求见。”水绿抽了我手里的书,轻声道。
老狐狸?最近府中应该没什么大事,我才敢这般偷懒,他来是?
心下有些不安,稍一寻思亦无果,便速速与水绿到了偏听。
掀了帘,果见着了一袭青衫的老狐狸正坐在椅上,低头翻着什么,格外严谨的样子,见我进来这才起身,略略施礼。
“老奴打扰娘娘午睡,还请娘娘恕罪。”
我急忙了虚扶了他一把,道:“刘管家既然来了,定是府中有要事,怎会有‘打扰’之说。”
老狐狸听了,眼底露出笑意,当下也不在同我客气,恭恭敬敬递上手中他方才瞧着的单子。
我打开那单子一看,竟是份礼单,上面洋洋洒洒列了十几样珍贵罕稀得器具小玩意儿之类。我心下疑惑,“这是?”
“回娘娘,太后寿辰将近,如今各府都在为太后寿辰备礼,老奴寻思着备了一份单子,还请娘娘选出几样,作为今年太后娘娘的寿礼。”老狐狸习惯性地抚着下巴上的白须,悠悠道。
原来太后娘娘的寿辰快到了么!脑海中浮现出那日慈宁宫中一脸和蔼可亲的妇人,觉得分外温暖,不自觉地微微牵了牵嘴角。
可是……
我低眼再仔细瞧了瞧手中那份礼单,刘管家挑的虽全是极其珍贵地稀罕物儿,但到底都是些冷冰冰地器具,太后娘娘不见得真正喜欢。再加上萧靖是她亲子,自是心意重要许多,怎可如此草率打发。
不对!我既然都能考虑到这些,以老狐狸的道行,怎会没思到此处。
想到这儿,我抬眼看了老狐狸一眼,见他正捋着胡须,笑意深深地看着我。
我摇咬了咬唇,这只老狐狸,是想要试探我一番么。
我虽心中不甘被他一番试探,面上却不动声色,只缓缓走上主位,抿了一口晗烟备好的茶水,笑眯眯朝厅下老狐狸道:“不知往年太后寿辰,是谁在备这寿礼?”
恐是未曾料到我会由此一问,老狐狸敛了眸中深深笑意,拱拱手,正色道:“自是王爷。”
“哦?”我挑了挑眉,拖长了音调,意味深长地睨他一眼,“那不知往年,刘管家可曾也像今日这般,备了单子让王爷挑选?”
老狐狸面色一阵尴尬,咳了一声掩饰道:“王爷向来知孝礼,每年定是要精心备礼,以搏太后一笑。”
我笑得更欢:“既是如此,刘管家拿了这样一份单子来,可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