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双鹤复又把玩起了手中的紫玉,垂着眉目轻缓道:“不必了。这个人留着还有些用处。”
依旧不懂苍双鹤在想些什么,不过对于姬殇来说,他只要依命行事就好,本是个豪爽的人,先前话说完了就会告辞去干旁的事情,可这次却迟迟不肯走,直到苍双鹤微微抬起了头,姬殇才好像下定了决心一般的说了起来:“先生,卿玦他?”
苍双鹤终于拿正眼去看姬殇了,天色已然黯淡,苍双鹤的眼睛在**房间里呈现出了不似人类的颜色,即便姬殇有过印象,却还是被这样的一双眼吓了一跳,克制着心底的寒意。姬殇扯着嘴角尴尬的笑,“先生,属下担心大王会对他不利。”
毒久,苍双鹤平淡的开口:“姬殇,你认识睿王多少年了?”
这莫名的一句问话让姬殇有些发呆,随后还是老实的回答了姬殇的问话,“从属下识事的时候便认得大王了。”
苍双鹤颔首道:“以你的见识,觉得他会是那等意气用事的人么?“
姬殇摇了摇头,随即躬身施礼道:“属下明白了。”
静默片刻之后,苍双鹤平声开口道:“流云可有瞧见你?“转开了话题,姬殇的语调却较之方才愈发的沉重了,心中有着百般担心。毕竟一直看着卿玦长大的,岂会不知道他的个性,可对于晏亭的选择,他也莫可奈何,何况晏亭选择的还是苍双鹤,他先前最想问的便是晏亭与苍双鹤之间的关系,只是思来想去,还是没敢开口,如今听见苍双鹤问他关于晏亭的事情,姬殇已经可以完全肯定了心中的猜想,惶惶不安的想着卿玦知道了该怎么办,面上却要对苍双鹤表现了平常的表情,沉稳应道:“遵先生的意思,随后便换了个身形削似属下的,先生,您这是……”
苍双鹤把玩着紫玉的手又顿住了,又拿那一双透着异样光芒的眼看着卿玦,从前他做事从不会过多的解释,今日却一反常态的说了出来:“因为你是卿玦的兄长,她知道。”
“先生,我。”
苍双鹤轻笑了起来:“这一路上她的情绪绷得很紧,强自坚持的不肯出声,她的身体本不强健,担不起太多的闷气,需要宣泄出来,有劳你了。“
姬殇好像有些明白了,又好像更加的不懂苍双鹤的意思,倒也不再费心揣度他二人各是什么心思,只告诉自己苍双鹤怎么吩咐,他怎么做就好了。
此时楼下的晏亭坐在曾胜乙和萱草雅身边,擎着空樽斜眼睨着萱草雅,撇嘴道:“你真招摇。”
萱草雅并不介意晏亭的话,将自己的身子愈发的向曾胜乙怀中偎去,咯咯的笑道:“好不容易找了个愿意娶我的,不招摇一番让天下人都知道我也能嫁出去,怎么是我的个性呢?”
晏亭转头看着曾胜乙,依冉是方才的声音道:“你真不幸。”
曾胜乙只是咧着嘴笑,笑得让晏亭感觉有些酸涩,问过了萱草雅说已经定了房间,这次不再畏惧,自己替自己满上了清酒,站在她身后的晏忠有些担心的问道:“少主,你的身子?”
晏亭头也不回的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这里有雅雅和胜乙,不必担心。“
晏亭还是不怎么放心,可见晏亭已经不再理会他,反倒是萱草雅拿眼神示意他可以离开了,晏忠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步子有些沉重的离开了。
半个时辰以后,萱草雅搀扶着晏亭,跌跌撞撞的向楼上爬去,而转过楼梯口,姬殇竟然迎面走了过来,萱草雅脸色一沉,晏亭迷迷糊糊的抬头看了一眼,随即好像清醒了过来,挣开萱草雅,上前一步就揪住了姬殇的衣襟,大声说了起来:“小子别跑,本大夫认得你,走,跟本大夫回房说说话。”
这几句可是把在场的几人都吓得不轻,曾胜乙小声的对萱草雅说道:“雅雅,你这主意真馊。“
萱草雅瞪了曾胜乙一眼,闷声闷气的说道:“我怎么知道那家伙会突然冒出来。”
姬殇陪着一张苦笑的脸,手却不敢接触晏亭的身子,先前大厅内的侃侃而谈不复存在,结结巴巴的说道:“上—— 上大夫,我,小人还有事要忙,改日再说,改日再说!”
晏亭斜着眼睛瞪着姬殇,声音有点走调,嘤嘤的哭道:“你不是他兄长,都不关心他,呜呜,这世上都没有一个人好好爱他了。”
看着晏亭穿着男子的衣服,却现出了女声,揪着他的衣襟哭诉,总好像是一副不伦不类的画面,且这里毕竟不是私密的地方,若是被人瞧见传扬开来,实在不是件容易处理的事情,姬殇咬牙同意道:“好,进房间说。“
听见姬殇这话,萱草雅可是不乐意了,大步上前阻住了晏亭和姬殇的去路,恨声道:“进房间出了什么乱子,拿你的命都抵不了。”
姬殇进也不是,出也不是,立在原地茫然的看着晏亭。
晏亭斜着眼睛瞟了一眼萱草雅,飘忽不定的说了句:“别碍着本大夫。”
说罢伸手轻轻松松的便将萱草雅推到一边去了。
萱草雅没防备晏亭,见她伸手也没想到她那单薄的身子竟有那么大的力量,踉跄了几步,好在曾胜乙眼疾手快才没让萱草雅丢了颜面。待到她站稳了脚步,定睛看去。瞧见晏亭抬脚便踹开了一间客房的门,拉拉扯扯的便将姬殇拽了进去,不多时便听见里面传出一声尖叫。
萱草雅跟着尖锐出声道:“完了,师兄啊,姬殇对不起你!“曾胜乙听见尖叫声,将萱草雅自他怀中稳当的安置到了一边,抬腿就向那客房走去,没想到还没进房间便瞧见一男一女围着衣服跑了出来,嚷嚷道:“有疯子,有疯子!”
这样的事情怎么能随意张扬,曾胜乙脑子快,回头对萱草雅说了句:“交给你处理了。”
萱草雅点了点头,给了曾胜乙一个明白的笑,曾胜乙也回了她一个笑,随即伸手推开了房门,谁知道才踏进房门便愣在了门边,将一双总也睡意朦胧的眼瞪得滚圆,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画面,怨不得萱草雅是坚决不允晏亭拉着姬殇独处,瞧着这架势,换了谁也不会允许的。
姬殇虽然功夫不及他与卿玦,却也不是像柴安那等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此刻竟被晏亭坐在身下动弹不得。
再看那晏亭,嘴中絮絮叨叨的念着:“我让你不爱他,我让你不爱他,你再不爱他,谁准你不爱他,你不爱他,我也不让你舒服了……”
晏亭嘴上一直念叨着,手上也没闲着,姬殇那一身习惯性的藏青色胡服不多时便被晏亭撕扯成了一条条的布片。
那头萱草雅给了那一对男女几块金子,告诉他们说今日这事她没瞧见他们,也让他们别瞧见晏亭和姬殇。那男女本就是对野鸳鸯,就算不得外财也不敢出去张扬了,这会儿得了更是不敢多话,灰溜溜的绕过正厅从旁边离开了。
萱草雅解决了那一对男女之后跟着走进了房间,且带上了房门,瞧着晏亭骑在姬殇身上,撇嘴道:“她当真有这样的毛病,可是为什么这次没有强上姬殇呢?”
曾胜乙呲牙看着萱草雅,紧张道:“这还不算强,快想办法,再一会儿姬殇被祸害死了。”
先前萱草雅是紧张的,可瞧见晏亭并没有当真要有更进一步的动作,索性抱臂环胸看热闹,嬉笑道:“怕什么,那么一个大男人。也就是被拉拉衣服而已,死不掉的。”
见萱草雅没有动作,曾胜乙倒也不顾什么主仆之分,大踏步上前就去拉晏亭,小心的哄劝道:“少主,姬殇知道他错了,他很爱卿玦,您先回去歇歇吧。”
晏亭茫然的抬头,眼中呈现不同寻常的赤红,咬牙道:“骗人,他都说他不爱卿玦了,你是谁?”
这一句话把曾胜乙问住了,晏亭见他张着嘴不回答,白了他一眼,转过头去轻蔑道:“连自己是谁的都不知道的呆子,还伸头说话,不理你!”
眼前的晏亭是混乱的,方才还歇斯底里的咒骂着姬殇,这一会儿又好像将他看做了卿玦,抓着他的手呜呜咽咽的哭道:“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爱上他了,其实我爱了他好多年了,你笑话我吧,那个时候他不顾我的生死,我竟然还爱上他了,你对我这么好,我该怎么还你呢,我还不上了,要欠你一辈子了,不行,怎么可以欠了你呢,不可以,要还的,一定要还的……”
便说便去解姬殇的腰带,这次姬殇不再隐忍,对呆在一边的曾胜乙大声喊道:“还呆着干什么,快把她拉出去啊!”
萱草雅瞧着晏亭的架势也不对,不再抱臂环胸的看热闹,将将上前一步却被人自身后拉住,萱草雅回过头去,看见的便是颦眉的苍双鹤。
那年初见了苍双鹤,她还是不懂人情的年纪,却知道他的笑容比枝头的繁花还好看,那个时候他看她的笑容很真,后来他还是笑着,不再能让人分辨得出真假,不论遇上什么都是一直笑,见得多了,她便常常说他是个少生了肝肺的人,如今他终于不再那么单一的表情—— 从再见晏亭之后,他便不再枯乏,想想,倒也是好事,至少有些人样子了。
“师兄,流云她……”
苍双鹤看了一眼晏亭,缓缓舒展了眉头,平和道:“你下去吧。”
萱草雅看了一眼跪坐在姬殇身上的晏亭,随后点了点头退出去了,曾胜乙见萱草雅离开了,小声道:“先生,我?”
苍双鹤微微颔首,曾胜乙追着萱草雅的方向出去。
姬殇瞧见苍双鹤,双手还抵挡着晏亭的动手动脚,那厢却有些沉闷的说了起来,“先生先前同属下说有劳,便是这般?”
苍双鹤站在晏亭身后,听着晏亭又哭又笑的疯语,平缓的应道:“鹤先前便说过,为达目的,鹤可以不择手段,鹤终究是个自私的人,只是不想让自己的女人在进入大梁之后病得倒下,唯有牺牲了无莘的人。”
姬殇锁着眉头叹息,“方才被上大夫拉着的时候属下便猜到了,如今听先生亲口说出,心中还真不是滋味,不过,纵然如此,属下亦然心甘,不管是出于先生这边还有卿玦那边,上大夫绝对不能倒下。”
苍双鹤对姬殇柔和一笑,随后伸出手十分轻松的便将晏亭拉了起来,直接将她揽进自己的怀中,并不让她看他的脸,附在她耳畔轻柔的说道:“我爱你!”
听见苍双鹤的话,晏亭果真不再躁动,苍双鹤随即对姬殇点了点头,姬殇拾掇起破碎的衣服快速的跑了出去,还小心翼翼的为苍双鹤和晏亭带上了房门。
房门合起的时候,隐约听见晏亭断断续续的扯泣声:“我还你,用身子还……”
第一八零章 爱他
“你可会恨我?”
“若然无情,怎能生恨?”
“那你可算有情?“
“我爱上了你。”
“那便是恨了……”
这世上的事,大抵如此,阴在阳之内、善恶一念间、亦或如爱与恨,爱深恨浓!
只是那日清晨,她枕着他的臂弯,迷迷糊糊的一段话,再不敢深究他的心思,她知自己的怯弱,知得深了,便不敢再去面对,害怕结果是她担不起的,索性躲在僻静处,看似同平日里一般无二,只有他懂她,终究还是未放开了心结。
回比去整整多花了两日时间,纵然再怕,可大梁还是近在咫尺了,那一日天将将擦了黑,晏忠征询过晏亭的意思,晏亭撩了帘子看了看周边的情况,咬了咬唇,终究还是说了句:“天黑路险,明日一早再行吧。”
此为官路,畅通发达,怎会险?不过晏亭说它险,它便险,晏忠静默不语,到了附近的郡县,寻了个驿馆落了脚。
先前那一路的驿馆皆是事先都要好的,这一处却是由于晏亭故意推诿,延了时辰才会格外住下的,并没有事先订房,不过这里毕竟距离大梁不远了,若是些识途的,微微加快行程,再追些夜路,也便能到了大梁,因此这处驿馆的住客并不十分多,萱草雅询问过苍双鹤的意思,照比平日格外多要了两间房,一处是晏忠的,另外也便是苍双鹤的了。
晏亭瞧见了萱草雅的安排,垂下了头并不说话,跟着店小二进了自己的房间,晚饭也是在房间里用的,并不见出来。
萱草雅咬着竹筷盯着苍双鹤,并不理会身边还有曾胜乙和晏忠,直接开口问了出来:“师兄,那一日我们返回桃花涧,瞧着你二人倒是十分亲昵了,还要暗暗佩服你手段高明呢。咋这几天又变卦了,师兄,你功力退步了。”
她这话才出口,就被曾胜乙偷偷用手肘撞了一下,萱草雅身子颠了一下,险些将咬在口中的竹筷吞进嘴里,啪的一声丢下竹筷,回头恶狠狠的瞪着曾胜乙,咬牙道:“你这厮莫不是想杀妻灭子?“被萱草雅这样一吼,曾胜乙脸皮又变了颜色,噤声不语了。
瞧着曾胜乙的表情变化,萱草雅顿时又化身依人小鸟,转变之快,令一边的晏忠瞠目结舌,连连叹息:“叹为观止,叹为观止啊!”
他们几个你来我往,萱草雅便将方才问着苍双鹤的问题丢到天边去了,苍双鹤吃了几口,觉得无趣,站起身子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那一夜似乎十分的宁静,萱草雅和曾胜乙打闹完了之后便歇着了,晏忠伺候了马之后也睡了,苍双鹤确定大家都歇息之后,起身出了门。在晏亭门外站了许久,终究没进去,转身回了隔壁自己的房间。
他从来都是个滴水不漏的人,这一夜却特别的“忘记”关了房门,屋内的几上染着一盏豆亮的油灯,即便他褪了衣衫躺下了,可那油灯始终不曾吹熄,一直摇曳着。
苍双鹤一直是个浅眠的,方才有了些困意,突觉身边有些异样,偷偷掀起了一边的眼皮,果不其然瞧见了晏亭抱着瓷枕立在他榻边,苍双鹤嘴角绽开了一抹笑,柔和的说道:“你还是来了。“晏亭微微缩了缩身子,有些不安的说着:“睡不着,想寻你讨教些事情。”
苍双鹤并不折穿她的漏洞——若然只是想讨教些事情,又何必抱着瓷枕过来呢!
见苍双鹤洒然的坐起身子,往卧榻内侧让了让,晏亭并不推脱,好像一切再自然不过,直接就接着苍双鹤让开的地方坐下了,榻上似乎还残存着属于苍双鹤身上的温度,靠上了便觉得踏实。
晏亭寻了个牵强的借口,可坐下了并不开口,抱着瓷枕一直沉默。
苍双鹤见状,心底又生出了一阵怜惜,率先开了口:“该来的总会来,实不必这样逼着自己,有我在呢!“
听见苍双鹤的声音,晏亭愈发的拥紧了怀中的瓷枕,身子蜷成一团,呜咽的开了口,“鹤,我真的离不开你了,哪怕只是这短暂的分别,也忍受不住,我该怎么办?我以为我能的,可是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