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闻言啪地一掌拍到她头上:“还好意思说,没事为什么要跟他来吃饭?”
她老老实实承认:“我以为可以多点机会。”
“找我朋友?”
点头。
“罗雪青,兔子要吃窝边草了喽,你让我情何以堪呐?”
她撇嘴:“你根本就不信我们会来电,不过为什么还是要来?”
看来肯配合李嫣的不止是她亲哥哥,还有这位见神躲神的陶公子。
“她缠了我一下午。”简短的解释,便是不得不去的理由。
罗雪青叹气:“你对她真好。”
陶黎贺白她一眼:“我总不能把她从我公司扔下去吧?她粘着我害我连会都没法开了。”再叹一口气,“真是冤孽!”转过头来望着她,“陪我去加班吧?我还好多事没忙完呢。”
“我能说不吗?”
“好像不能。”
她于是摊摊手,他大笑着开车直奔公司去了。
罗雪青不是第一次来陶黎贺的公司,但夜里如此安静的时候,气氛不同,心境自然也不一样。
他的桌上堆了一大堆文件,看上去很是恐怖。
陶公子请她坐在他豪华的办公椅上,倒给她一杯水,然后从中抽了一叠给她:“帮我整理?!”
都不是商量,而是赤果果的要求。
“请君手瓮么这是?”罗雪青看他一眼,再垂头扫一遍文件:“这算得上是商业机密了,你也给我看?”
他望着她,眼神很静:“我相信你的职业操守。”
好吧,高帽子都带上来了,罗雪青笑一笑,再看一眼,诧然说:“你没有设财务部的么?这些他们不应该给你统计分析出来?”
“他们统计出来的不是我想要的。”陶黎贺揉揉眼角,叹气,“我要一个很精确的分析,不光是这个地区的销售对比,还得要这个。”
垂头说完,看罗雪青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怎么,我说得不够明白?”
“挺明白的。”点点头,摸过杯子喝一口水,其实她只是心里觉得震憾罢了,总算明白同样的勤奋为什么有人能做老板有人却只能给别人打工,他的细节功夫比谁都抓得更透更认真。
就这一点,丁奇也是比不上他的,但或者也正是这样,丁奇才会选中了他。
八点开始,两人做到十一点才散,罗雪青脖子都有点酸疼。
陶黎贺看完她做出来的数据,很是赞赏:“难怪丁奇总说你深得他心,现在我也有点妒忌他了,要找到你这样的员工,太不容易。”
她闻言微笑:“我跟了他十二年。”这么长岁月的共事,如果还揣摩不出老板要什么,她早该卷铺盖走人了。
陶黎贺目光异样地看着她:“那我们在一起有多久了?”
她偏头想了一想,笑:“书上说每一段情感便是女人的一辈子,所以我们有一辈子了吧?”
他点点头,笑着喃喃重复:“一辈子。。。。。。原来一辈子可以这么短。”
后一句话,叹息似的。
罗雪青只是笑笑,没有再接话。
一辈子,还想有多长呢?爱过不爱便是一生,而爱情,大多都长不过人的一生。
锁门离开,脚步声踢踏地回响在空旷的空间里,此起彼伏却紧紧依随。进电梯的时候,陶黎贺把所有楼层的数字都按遍了。她正不解,电梯门关,他一把拥她入怀,密密的吻细细地涌上来,从她的眼角一直触到心灵深处。
她闭上眼任自己沉醉其中,耳边却隐隐听到电梯叮叮的一遍一遍响起,电梯门开开合合中有风灌进来又吹出去,柔柔地撩起她心底醉人的情欲。
终于到楼下,有保安夜巡的声音传来。他放开她,把她搂在怀里,微微苦笑:“罗雪青,我第一次觉得你会上瘾。”
她仰头看着他,静静地问:“你想我说什么?”
“你爱我吗?”
“你爱我吗?”
他不说话,她了然地微笑,然后退开他的怀抱,说:“走吧,有人过来了。”
她是如此善体人意,陶黎贺想他应该觉得开心,但是为什么心里却闷闷地像平白给人打了一个死结?头一次他觉得,他和她,或者真应该是天作之合,在感情上,其实都很自私,不愿意爱人但却很乐意被人所爱。
一出门,灯光扑面而来,刚才让两人都有些迷失的宁静被城市的喧嚣迅速冲淡。
在路边挑了家茶餐厅吃宵夜。
罗雪青突然想起之前的事情,问他:“为什么我感觉你并不太相信我和飞李之间会有什么?”
“怎么,很不甘心?”陶黎贺笑着看她,“要不要我告诉你原因?”
“你不说我也猜得到,他喜欢辣妹。”罗雪青笑,“他在路上看到身材超正的美女,看人是这样的。”
人和她是朝前走的,眼光却一路跟着美女向后,最难得的是头还能保持不动,睛睛斜度之大绝对是人所能承受的极限。
她学得像极,微妙微肖,陶黎贺看得哈哈大笑:“你这动作我要不要拍给他看?”
她撇撇嘴:“下次跟他出去,你可以直接拍他,喜感更足。”
摇头晃脑,正说笑得热闹,罗雪青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不禁意眼光瞄到前面一桌,对面一个男人,正直直地在盯着她看。
她的面容不自觉地冷了下来。
陶黎贺很奇怪:“怎么了?”
罗雪青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他的背后。正想回头,听到后面忽地有人说“好久不见了,雪青。”
27
陶黎贺看得出,那个男人和罗雪青关系不同寻常。
尽管他们很客气地打着招呼。
回来的一路上,她反常地沉默,只是靠在椅背上懒懒地看着窗外。陶黎贺其实很不喜欢这种感觉,有形无形的,他仿佛永远都走不进她的世界,她随时随地都可以把他赶出来。
和女人交往,自始至终,他总是主动的。
但罗雪青,他无法了解,也不能掌握。
忍不住问她:“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流年真的似风景。”
她答,然后笑了一笑,那笑容里,夹着嘲弄,无奈,还有无法言喻不能明说的凄凉。
罗雪青没有想到,有生之年,她还会遇见他。
没想到这个城市还真的只有这么大,转转念念又遇见了。
十七岁的时候,他把她带到这里,那时候,他是她梦中的王子,少年远游,衣锦还乡。
但他们在一起仅仅过了一年,有一天刮台风所以下班很早,回家看到他和一个女人躺在床上,赤身裸体,缠绵欲死。。。。。。后来他还问她,为什么她不把自己给他,以致他不得不到外面去找女人。
多么厉害,劈腿还显得理由正当。
她说不过他,但是也知道,这个男人,未必就是真的爱她。
她一个人跑了出来,台风夜里,狼狈地躲风避雨。最痛苦的时候,她想到自杀,但刀片割在手上,血一点点冒出来,她并不觉得快乐,也不认为真是种解脱,因为很疼。
她在雨夜里一个人哭,边哭边发誓,她要活得好好的,有一天,在这个城市里牢牢地站稳脚跟,然后骄傲地走到他面前去,告诉他没有他她依旧活得很好。
但如果不是今天晚上的意外相遇,她其实早已忘记自己还曾发过那么宏大的誓愿,忘记自己曾经狂热地迷恋过一个男人。
她叹一口气,原来自己也是这么容易健忘的。
陶黎贺问她:“你以前的男朋友?”
她想了想,说:“不算吧?他只能算是让我快速成长起来的一位老师。”
也许当初,他们并不是很相爱的,她只是迷恋他那个年纪,成熟而迷人,像是熟透了的葡萄,带着水汽氤氲的诱惑的暗紫;而他,也只是迷恋她的年纪,年轻美好的身段和纯真没有污染的灵魂。
“重逢的感觉如何?”
罗雪青转过头:“你遇到以前让你迷恋得失过态的女人,又会感觉如何?”
“很尴尬。”他笑,认真地想了一想,又说,“我会很惭愧自己的失态。”
“真遗憾。”她摇摇头,微微笑了,“我觉得很美妙。”
是真的美妙,美妙的感觉在于,那么多年,她为自己曾经那么卑微地迷恋过一个男人而羞愧,而现在,再面对她,她觉得自己几乎是俯视地看着他,如同看着那段岁月。
它们,其实早已经是那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在自己心里,只留下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点。
再遇见他,她连那点羞愧和悔意都没有了,她坦然得连自己都有些吃惊。
他笑一笑:“我突然发现一件事,我觉得遇见以前的她们会很尴尬,但她们或者像你一样,感觉很美妙。”
“为什么?”
“因为她们大多已经结婚生子,生活幸福和谐,而我,至今独身,看上去,我比她们都要失败。”
世俗衡量一个人是不是最终幸福不在于此么?
罗雪青心里一震,忍不住脱口而出:“你的意思是说我刚才在有意炫耀?”
“不是么?刚才你挽着我的手,不是在告诉他你和我的恩爱?女人下意识那样做,只能说明一件事,她还在意那个人。”
她微微撇嘴,讽刺道:“我还在意?”
“我觉得重逢让人尴尬不是因为她们本身,而是她们故意传递给我的她们过得很好的感觉,那时候,我或者会想,她过得到底好不好。”
罗雪青从没有如此糟糕的感觉,就像是本来穿得好好的新衣裳,她还来不及好好欣赏就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撕破了一个大洞。
她有些恼怒地转过头,冷冷地盯着他:“我过得不好吗?”
陶黎贺声音有些悠然:“好不好你自己知道。但我终于明白,你很想结婚,或者,也只是想着有一天,你可以携夫带子地出现在他们面前,证明你的成功,可其实,罗雪青,这样的女人很可怜的。”
“你是在为你的不婚辩护么?”
“不,我只是在告诉你,怎样才是活得洒脱的。”
她望着他,笑得嘲弄而鄙夷:“那么你洒脱吗?一个接一个地换女朋友,你又快乐了么?”
那不是一次成功的谈话,到最后,几乎有些不欢而散,陶黎贺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会突然变得那么苛薄。
或者,他只是不喜欢罗雪青看那个男人的眼神,也不喜欢离开后她伤感的样子。
他看到了她的留恋,而曾经,他以为她不是一个长情的人,他以为她和他一样,寡情,薄义,渴望爱但是不会主动去爱人。
原来,她不是不爱,她只是不爱他而已。
他们的关系,居然就这样莫明其妙地淡了下来。
有很多天,陶黎贺没有再打电话给她,公司里遇见过一次,他和丁奇商量事情,罗雪青在旁边给些数据支撑,末了丁奇叫着一起去吃饭,陶公子推说还有应酬就先走了。
罗雪青顾自看着报告,自始至终连头都没有抬过。
丁奇深思地看她一眼,问:“你和陶黎贺之间发生了什么?”
她抬起头:“丁总觉得我和他之间会发生什么?”
他早已习惯了她的这种故作冷淡,摇摇头说:“实话说我都觉得陶黎贺不像陶黎贺了,以前他对女人从没有这么假客气。”想一想探究地问,“他不会真是爱上你了吧?”
罗雪青着实无奈,望着他,反问:“你跟一一姐和好了?”
不然,哪有多余心情来关心她的私事。
提到家事,老板表情果然立时不同,在桌上无意识地敲了敲:“罗雪青,我这是上属关心下属呢。”
“那我也是朋友在关心朋友。而且我也是想提醒你,你这样长期冷落丁夫人,可得小心她一气之下干脆放弃了你。”
“她不会。”
这么笃定,她笑一笑:“别的女人,三十四十是糟糠,但别忘了,前面还有李嘉欣,三四十岁了还能够顺利嫁进豪门,你家的李一一,应该也算不进去‘别的女人’那一群吧?”
除去这些年,她保养得宜修养有道,看上去,实际的样子比小她好几岁的罗雪青还要水灵,李一一优厚的家世,以及本身不俗的才干,这样的女人,若说离婚没男人要,有无可能?
当然,这种问题,抛给丁奇去烦恼就好了,他总以为李一一离不她,但其实,女人愿意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一个男人机会,不是离不开,只是因为舍不得。
相比男人,女人更容易享受眼下的安适,除非真正被逼无奈。
经她提到,丁奇突然发现,他们冷战这么久,李一一还真的没有像以前那样隔三岔五地叫人添衣送暖,或者旁敲侧击地问问他现在过得好不好。
他自认为离了家生活很潇洒,那么他的妻子呢?他离开,她的日子是不是也一样丰富多彩?
晚上和李一一在食店见面,罗雪青把话原封不动地转给她听,谈到丁奇听她那样说后的表情,两个女人乐不可支地笑了半天。
一一说:“真解气,以前那样纵容他,什么都随了他的意,早知道,还不如冷着他一点呢。”
“男女相处,本来就像翘翘板,不是你占上风,就是他处劣势。”
“你应该早把这办法教给我。”
罗雪青笑:“早你不是怕伤了他么?”
他借她的力量起家,所以总担心他会觉得有负担,因此这么多年,她也一直隐忍退让,女人对男人付出太多,有时候,他反倒不一定会对你感恩。
一一感叹:“俗语怎么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人性本贱呐!”
唏嘘感叹了一番,一一带着妞妞先回了家,罗雪青无事独自闲逛,正走到书店想进去挑些书看,电话这时候响了起来。
号码很陌生,接过一听,那边居然是李嫣。
小姑娘口气迫人,第一句话就是:“罗雪青么?我想见你!”
28
罗雪青赶过去的时候,李嫣一个人坐在吧台上,虽然发丝微乱,但依旧妆容精致,看上去美艳动人。
每次一看到她,罗雪青就会不由自主地觉得,自己真的像是一个土包子,她化妆从来就只扑点胭脂,扫点口红,纯应付似的。
李嫣用手支着额头,很是醉态可掬,斜眼过来,嫌弃地看着她:“你每天就这副样子见黎贺哥哥?”
“我不是他的宠妃,自然不用格外讨好他了呀。”
李嫣皱眉:“你讽刺我!”
还好啊,不算太笨,罗雪青要了杯啤酒,对她点点头,没什么心情应付地问:“有点这个意思,说吧,找我什么事?”
“我和你说过,我讨厌你么?”
这么郑重的口气,她听着倒觉得很欢乐:“说过了啊,见面第一次你就说过。”
不过,她应该不只是讨厌她,所有出现在陶黎贺身边的女子,都会惹她讨厌。
“哦,我居然忘了。”她闷闷不乐地倒一杯酒,仰起脖子喝了一大半,“其实我很无聊,一个人,都没地方去,他们又都很无趣,最可恶就是陶黎贺了,居然躲着怎么也不肯见我。”她可能是醉了,一个人在边上唠唠叨叨,说着直接问到罗雪青脸上,“我长得很难看很难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