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土继续晒日头,闾大夫道:“咦,小心儿,你这是又捡了个啥玩意?”
小绿绿走到门口已经再不肯挪动了,我只得自力更生将板车卸下来,推进门,一边对闾大夫道:“大叔,你帮我看看呗,这人烧得厉害!”
闾大夫并未放下手中的筛子,一边吧啦一边看了眼凤凰,又将凤凰眼皮子撩了撩,捏住下颚掰开他的嘴探看了下:“咦,这家伙牙口比上一个好哟,沉香,你终于捡到个宝贝了呢!”
口胡,这嘛意思?
“大叔,您看他烧的脸都红了,可需要开什么药吃,你开我去抓了煎!”
“呵呵,难得看你急,怎么这回看上了不成,也是,这家伙我看着比孔小子靠谱,身板儿结实,耐用!”说着啪啪拍了拍凤凰的胸口。
那砰砰声不大,倒是看得我心肝肉儿一惊一乍的。
您老下手轻些喂,可不是猪崽子唷耐操练。
“只是这小子来头不小,你怎么捡到他的?”闾大夫问。
“咦,大叔,你认得他不成?”
“没,只是这胸口的纹看着眼熟,想当年,老朽也曾游历江湖啊,江湖上百千个帮派哪个家的家徽不认得?真是如数家珍呢!”闾大夫仰头略略畅想了一番,瞅着,甚是傲然。
阿土斜睨了眼,低头无聊得甩着尾巴。
我打小听这话多了,便问道:“那您认得这图案?”
闾大夫虎躯一震,低头又细细看了看,眯着眼:“不认得!”
随即又感慨:“老了老了啊,也有快十年没踏出去了,不知这地方又出了那一家的人物,想当年啊……”
我耐心的等完他又是一通回忆,然后才听他又道:“这绣纹,看起来做工甚是精巧,想来不是一般二般人物出身,遗憾的是上头脚印子颇多,污了这好绣工!”
我咳了一咳。
闾大夫又伸手在凤凰胸口拍了拍:“皮厚结实,一会灌了药一准能醒!”
他这么一拍,凤凰居然有了丝动静,只是哼唧了下,嘴角一歪,流出一丝红彤彤的血来。
“啊,啊,大叔,他吐血了!”我心惊肉跳的指着他喊。
“没事,这是淤血,里头淤了有些日子了,通则不痛,出来了是好事!大惊小怪啥的,”闾大夫瞪了我一眼,“你等着,我老头子给你取药去!”拍够了,他站起来又拍拍屁股进了屋子,两只手互握着嘎哒作响:“到底动上手了,这半日歇的,可憋死老子了!”
不知他老人家拿得什么药,总之半晌都没出屋,我甚无聊,便蹲在躺在木板上的凤凰边瞅着,此刻静下心来看,虽然被折腾的一张好脸成了孬的,但是细看,如闾大夫所言,个头高挑结实,肩板阔重,想想那原本第一次看到的脸,配合起来真是有一股子说不出得威严。
想来这位,来头不小。
我不懂江湖,爹爹说,那是个很乱的世界,我们这小村落,虽然下辖在鼎鼎大名的未央城下,爹爹却从不许我踏出村落,他说,那些江湖人打打杀杀的,女孩子家家危险。
朝露姐在爹爹去世后虽没他那般限制,却也谨守着爹爹临终吩咐,不许我出村子,连镇子上都很少让我去。
好在我并不太在意这些。
想想之前在林子里遇到的那些事,爹爹的话看来是没错的,这江湖上的人,忒凶煞了些。
也不知这厮若是好了会不会记得我和绿绿的作为,这时候我倒有几分希望,这厮莫记得什么的好。
“来来来,把这汤药给灌下去,发了汗,自然就好了!”闾大夫捧着碗热腾腾的汤药走了出来。
感情是在煎药,寻常这时候他都是把药扔给看病的自己煎的,今个儿倒真是闲。
我赶紧帮忙将凤凰扶起来,撑着他后背让闾大夫灌药。
“不行,这小子昏着呢,你放平他,老夫自有办法!”说着便不知何处捞出来个漏斗,擦了擦往凤凰嘴里头一插,“扶住他脑袋,别呛着了!”
说着,便将那药径直往他口中倒去。
这一下子足够让一头牛都喷出来,凤凰嗷一声就从地上直挺挺坐了起来,噗一声喷出一口乌黑的血来。
我呆愣愣不知如何是好。
凤凰这一口血喷出后,人又直挺挺往后倒下去,我瞪着闾大夫指着凤凰:“这,他,大叔你!”
“行啦行啦,彻底清了!”闾大夫摆摆手,又拿出个油纸来,就着院子里架子上晒着的药,上下各抓了一把,拢起来递给我:“五碗水熬成三碗,一日喝完,便应该差不多了,回头再来取第二贴!”
我发呆。
“愣着干啥,可以走啦!”闾大夫又开始不耐烦的赶我。
(⊙o⊙)哦,好,我知道,若是再拖延,闾大夫便会脾气不好,难得今日他老人家慈悲为怀(大夫不就该如此么?)亲力亲为了这许多功夫,实属难得。
赶紧将半死不活的凤凰挪上板车,再一次艰苦卓绝的将凤凰往家里头拖。
不得不说,浮屠大业果然不是好造的。
就在我拼死拼活将凤凰往家挪的途中,青石板路上已经有不少赶集回来的大伯大婶们,看我这摸样,冷不丁都招呼一句:“哟,小丫头,又捡了个啥活宝呢?”什么话,感觉好像我总是捡来活宝似地。
“唷,又是个大活人呐,品心,你这运气咋那么好?”奇了怪了,这叫运气好?
好在我累的半死,便无从辩解。
绿绿提着个小蹄子嘚嘚在我一旁闲散的走着,时不时转过来瞅瞅我累死累活的拖着板车,我觉着,我这主人做的,委实凄凉。
心中百味掺杂,脚酸了,眼看赶集回来的几位甚是感兴趣得围着凤凰评头论足,干脆停下来歇息歇息。
“小心心!”不待我休息过久,后头冒出那熟悉的喊声,不用回头,我也感觉得到那一股子邪风横扫而来。
甚累,不愿起身,我蹲着身子本能的横着挪了挪。
接受了孔雀一日一拜见,蹲着身子朝他挥挥手:“孔大哥,回啦?”
“哎哟,小心心,你这满头大汗的是怎么回事?来,孔大哥给你擦擦!”孔雀站起身,伸手掏出帕子来要给我额头擦。
一股子桂花香清幽的在鼻子底下荡啊荡。
我真好奇,这家伙大男人一个,哪来那么多花啊草啊帕子啊的玩意。
“咦,品心,这个人是怎么回事?”我正发散思维,从后面跟上来的朝露姐姐看到围着一群人看的凤凰,甚是奇怪的问道。
“我说你一大早拿了板车干什么去呢?这又是怎么了?”
孔雀手一顿,也顺着看过去,盯住横躺在那儿的凤凰看了眼。
“呀,品心,这人身上怎么那么多脚印子,嗨哟,这人怎么还那么烫呢?”朝露姐伸手搭了搭凤凰的额头,凤凰突然发出一个呻吟,忽忽悠悠睁开眼。
凑近的朝露姐一震,愣住了。
凤凰的眼,一开始浓黑的像是一块墨石,接着如同被扯开了厚实云层的黑夜,一点点星光闪了闪,在朝露姐,孔雀,以及我之间转了个来回,最终在我面上盯住了。
眼中的光芒,越来越炽烈,猪头般的脸,依然看得出面上的肉颤动的厉害,一下子朝着我扑过来,他本就在我一旁,只是隔着个孔雀,这一冲之下力量颇大,将猝不及防的孔雀硬生生撞了开去,可是这一撞,却将自己绊了一绊。
我身旁的朝露姐赶紧伸手扶住他:“小心,这位少爷这是要做什么?”
凤凰被那一冲之力结实的将朝露姐紧紧抱住了,扑倒在地。
紧接着,一声:“娘!”脱口而出。
吧嗒,四周看热闹的下巴掉落一地。
时间,似乎有一瞬间的凝滞,这种安静中,小绿绿的一声昂昂的叫声,打破了这种凝滞,接着我就看到凤凰身后探出孔雀的一张黑脸,手中操着什么家伙,咣当一声之后,凤凰便没了声息。
一时间,世界安静,只有绿绿那一嗓子惊天动地的欢叫声,撒欢着划破了天际。
……
凤凰到底还是被我们拖回了家中。
凤凰是伤病员,不便像孔雀一般送到别的屋子里住,他被孔雀打晕了后一直昏睡不醒,我和朝露姐还是决定将他留在家中方便照顾。
对于这一点,孔雀极是反对。
从凤凰出现起,这厮便一脸的便秘状。
虽然我费心解释了番凤凰的来历,自然,我隐瞒了凤凰被人追杀的事情,隐约觉得,这个事情说不得,只是说他是我在打井水时碰上的。
大家伙都甚是同情这位忘了自己的伤者。
对他作出的鲁莽行为也表示了原宥。
只有孔雀依然臭着脸。
我甚是不明白。
当然,这种不明白只是维持了不久,在好心肠的朝露姐为那躺倒的凤凰忙着寻来齐整的衣衫,殷勤的换上,忙进忙出的给熬制药汤,我一旁瞅着,孔雀这白花花的脸色,就好像那三月天的孩儿面,甚是多舛。
青了吧唧,蓝汪汪,绿幽幽。
显然,这是嫉妒了。
看来这一日来回,我那媒,做得甚有进展。
可就是巴巴被搅合了一下子。
我在孔雀身后看着他凄凉孤单的背影,深切的表示愧疚。
我凑近了孔雀,伸出两只爪子搭住他:“孔大哥,你放心,等他好了,我便让他回去,朝露姐姐只是心善,不会对他比对你更好的。”
孔雀闻言看了看我,眯起眼看看我,又看看里头,姣好的面貌露出几分狰狞来:“小心心你今天一定要给我个交代!”
嗳?
“他好还是我好?”
孔雀对凤凰第一回合
我觉得,像我这种活在人世间将将十八年的普通人士,是永远也无法理解鸟类这种禽兽的语言的。
我分外不明白,孔雀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正在愣神间,孔雀却是将手里头的一把明晃晃花里胡哨的折扇唰一声展开来,正好一股子邪风就那么配合着刮过来,掀起那绿油油的袍子。
看着,甚像那开了屏的绿毛大鸟。
“自然,小心心定是明白的,如我这般花容月貌的少年英雄,这个世上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样貌上,自是不用比的!嗷,对吧!”
我瞅瞅那殷切得意的脸蛋,滑溜溜白的像个煮鸡蛋白,想起那当初,他鼻青脸肿时我递给他个镜子让他梳洗,没曾想这厮嗷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可是把我嚎得心肝肉儿颤颠颠,一夜不得安生。
村里头人都以为我家招了狼进屋了。
这厮对自己那模样之看重,领教了。
想来,若是我不点头,指不定又要狼嚎个个巴时辰。
于是,我对着他炯炯有神的眼,沉重的点头。
“所以,小心心,那个猪头一样的家伙,你一定不会对他动心吧!”孔雀得我首肯,面上那青绿之色退了一退,缓了一缓才道;“小心心,那样的邋里邋遢没一处看得出人样的家伙你从哪里捡来的?快些丢了去,这等来历不明的连张脸都看不出明白地的人一看就是个危险的货色,我知道小心心你心怀仁善,可是你要明白,人心难测啊,像我这种心地纯善的人这世上是绝无仅有的,你可千万别拿我做榜样,懂不懂?”
我愣愣听着孔雀舌灿莲花般自卖自夸外带损人利己的排斥凤凰,心道,你原来那模样,也没比如今这凤凰好多少,我也没看着你模样就不管不是?
“小心心,你可千万别被这家伙骗了去,这世上好人少坏人多,似你这般纯善的忒容易被人骗,你要信孔大哥,不然,不然我可就没法子活了!”孔雀还在那里嚎,甚有往撕心裂肺那模样靠拢的情形。
眼看着这厮又要来一番小白菜地里黄的涕泪横流,我抖了抖嘴角,张口欲言,一瞥眼看到他身后,呆了一呆。
孔雀却一把捞起我的手,殷切的道:“小心心,听我的,没错的!”
我胡乱的应了,推了推他道:“哎哎,晓得了,你继续,继续!”挣开他的手,走近床旁。
果然,凤凰是醒了。
他那一双极有特色的凤眼,黑凛凛的,带着股子寒气,又因为不知所以而有些茫然,这样的眼神,很让人难以忘记。
虽然那胖肿的脸毁坏了他的模样,但是那双眼,就好像镶嵌在凹凸不平的贫瘠土地上两颗绝世宝石一样,我想,我会记得这个人,最大的原因就是这样的一双眼睛吧。
“你醒了?”我已经对这个家伙的强悍生存力有所习惯,想来只要还有气,他总是能一次次醒来的。
凤凰眼珠子朝我转了转,那迷茫透出几许欣喜来,张口欲言,我赶紧道:“你再叫娘我和你急,我叫品心,方品心,你还是不记得你叫什么么?”
凤凰点点头又摇摇头,模样而甚是乖顺。
“好吧,那我就叫你凤凰了,凤凰,你多大了,从哪里来的?”
凤凰皱了皱眉,做出一副冥思苦想状,孔雀从一旁冒出来,阴测测道:“瞧,我说的吧,此人来历不明,绝不是个好人!快些把他赶出去的好,以免多生事端。”
我听着那怨气十足的话,甚觉得奇怪,这厮平日对谁都是一副乐呵呵客客气气的样子,对凤凰怎么这般毒舌?
也不待我反应过来,床上的凤凰看了眼孔雀,我还不曾从他那无法看出表情的脸上发现什么意思,只是突然就觉得,四周的温度突然就那么凉飕飕了几许。
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这大夏日的何来凉风阵阵?想来今年乃是个凉夏吧。
我取过一旁桌上朝露姐给熬好了的药汤,递过去道:“凤凰,来,把药喝了,你烧的厉害!”
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抬头正对上一张极其灿烂的脸蛋:“这事情岂能让小心心做,我来我来吧!”
哦,我以为,孔雀对凤凰这般不遗余力的贬低应该是无比的讨厌这个家伙的,怎么这一会儿便变了脸了呢?
不待我明白过来,手中的碗已经被孔雀接过去,一屁股将我挤开,笑眯眯的端着手里头的药碗朝着凤凰居高临下道:“来小兄弟,孔哥哥我亲自喂你喝药,一定要乖乖的好起来哦,不然可对不起小心心这般辛苦将你捞回来呢!”
我一旁瞧着,分明是兄友弟恭般和谐的场景,不知为何,我愣觉着有股子暗潮涌动般得不和谐。
“孔大哥,要不还是我来吧,凤凰大哥挺沉的,我……”下半句被我噎在了口中,孔雀朝着我分外灿烂的笑着:“咦,小心心难不成还怕我害了凤凰小弟弟么?哦,对了,想来以君之容貌,定是比在下小一些些,在下痴长,故而称呼阁下小弟,应该是妥当的吧!”后半句,自然是对着凤凰说的,说完又朝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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