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他十分有怨言,但是每天时间一到,他还是照常出现在嫏嬛院。
本来她以为随着时间过去,双生子的口风多少会松一点,谁知她的算盘打错,双生子被朱漓管得很严格,除了生活起居的小事之外,外面发生了什麽事,她们一概装聋作哑,香宓无法从她们嘴里打听到外面的消息,在无计可施之下,只能暗自在心中发急,一颗心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
「姑娘,你说这叫什麽?」两个小丫头乖乖坐在凳子上,一动也不敢动,只因为脸上有白糊状的东西黏着。
「美容保养的面膜。」香宓轻轻的搅拌着钵里的黏着物,以身示范的结果就是她也白着一张脸。
「想不到薏仁粉、珍珠粉、蛋清混在一起就有这麽神奇的效果!」爱美是女人的天性,不管去到哪,老少通杀。
「里面还放了蜂蜜加盐,有去角质的作用。」闲来无事,就敷脸喽。
「姑娘,什麽叫角质?」
「报废老去的皮肤。」
报废?用词还真特殊。「姑娘懂得真多。」
「哦?这回她又懂得什麽了?」想来就来的摄政王这回连遣人通报都省了,不过,当三个女子的目光齐齐看向他的时候,那乍见的惊吓令他立刻退了一步。
「你们这是在做什麽?」
「姑娘说这叫敷脸。」两个丫头对於刚刚吓到王爷的事,吓得瑟瑟发抖。
「胡闹!」
「是。」双生子赶紧去洗脸了。
「你哪来那麽多名堂?」看着也白着一张脸的香宓,朱漓又气又好笑,从袖口拿出帕子,「把脸擦擦吧,你要吓本王,效果达到了,那玩意敷在脸上敷久了也不好,擦擦脸吧。」
她也不客气,接过那条看起来价值不菲的帕子就往脸上擦去。
能吓到朱漓,她郁闷很久的心情突然舒坦了点。
「什麽时候让我走?」擦好脸後,她问。
「摄政王府不好吗?本王对你不好吗?」
「什麽时候让我走?」她扬起脸直视他,把帕子放到一边。
「直到你忘掉赫韫,你对他的爱磨光为止。」沉默半晌,他一字一句的说道。
「办不到!」
爱上了就是爱上了,不是随便说说就可以那麽容易说忘就忘的,爱上一个人很难,要忘记更难。
「那麽在你有生之日,别想走出王府大门。」这几天暗卫来报,有几批人明地暗里在王府周围试探出没,他没有加强王府的守卫,因为他另有盘算。
「朱漓,你这混蛋!」她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喂狗去!
「你还有什麽骂我的词句没用过的,趁今天一口气全骂出来吧,明天一早你就得进宫去,皇上可不是让你想骂就能骂的喔。」他今天可是流血大放送。
「进宫?」她跳了起来,椅子被踢倒地。「你又在打什麽歪主意?」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香宓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麽意思?」
「都怪赫韫,他一再派人来踩我,虽然王府的守卫森严、铜墙铁壁,我也不怕他真有能耐把你从这里带走,但是宁可未雨绸缪,在皇宫里,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赫韫亦然。」他认定的人,从来就不能从他手中逃走。
她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用力捏住般,大山将崩、大厦将倾,她都不会这麽惶恐。
朱漓看着她从一开始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全神戒备到不敢置信,接着茫然惶惑,再到惆怅惘然,他的心不禁莫名漏跳一拍,她那模样竟让他不忍多看。
这晚深夜,天空下起了大雨,重重的雨雾遮住了一切事物,那雨滴打在树梢、泥地、屋檐上,滴滴答答的交织成杂遝的噪音。
香宓睡不着,身上整齐的衣着看得出来她压根连床都没有碰过。
一灯如豆,灯心剪了又剪,不管是外面的滂沱大雨,还是她心里的雨,都一直没有停过。
突然一道黑影闪过,宫灯里的火明了又灭。
有人?她凛然,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香儿……嘘,是我……」低哑清朗的声音,是她每夜梦里都在耳畔萦绕的声音。她又在作梦了吗?
微凉又带着温暖的气息萦绕过来,厚实坚强的膀子紧箍着她的腰肢。
不是作梦!「赫韫。」她的声音颤抖,狂喜像激流冲刷着她的四肢百骸。方才悲伤还梗在她的喉咙里。噎得她快断气,不料,不可能出现在这的人竟然就在她眼前?
「别动,让我好好抱着你久一点。」一天一点爱恋、一天一点凝聚,酝酿成香醇醉人的爱情。
「你怎麽到现在才来?有没有被人发现?你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小手紧紧抓住他的双手,她不自觉的嘟起小嘴,不自觉的话语里都是女生撒娇的委屈,还有多日不见的连珠炮关心。
「苻麟给外面小室里的侍女下了迷药,她们不会醒来,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我还是要长话短说。」深深的吸了一口属於她的馨气,这样却还不能满足他对她的思念。
「你会武功?」
「我没说过吗?我爹还在的时候有给我请过师父。」後来荒废了,没能继续精进,一来是因为他们家再也请不起师父来教他,二来是因为老太爷认为学武能强身就好,并不希望赫家的子孙变成江湖人,这一来二去的,他又是个低调的人,自然不会把半途而废的事情挂在嘴上了。
「对了,赫韫,怎麽办、怎麽办?那个变态要送我进宫去,一早就要走。」
赫韫松开胳臂,慢慢的把她转到自己面前。「我现在还不能带你走。」
「有困难?」他瘦了,也变黑了,下巴都是青髭,肩头被雨水打湿了一大片。
「只要你不见,整座赫府就是最大的嫌疑。」
她点头,她明白赫韫的顾虑和难处,十八条人命,不是开玩笑的。
「你别为难,我能理解。」
看着她露出苍白如纸的脸色,赫韫如陷泥淖般的移不开眼,「相信我,我会来救你的!」
「我信!」她好用力的点头。
他的眼睛里有着香宓很久以前在他眼底看到的,某种不达目的誓不甘休的执拗。
她对他,深信不疑。
守在外头的苻麟探头进来,「韫,时间不多了,换班的卫兵快到了。」说完马上又缩回身。
「我得走了。」
「你……要记得吃饭。」
「别只光顾着说我,你也清瘦了好多。」
她好,他就好;她不好,他也舒坦不了。
他用尽全力,紧紧的抱住她,恨不能将她融入自己的身体里,唇找到她的,痛到灵魂深处的吸吮、辗转舔揉,仿佛在汲取离开她的勇气,抵死缠绵後困难的放开,头也不回的翻出窗外走了。
香宓死死的咬着唇,不让呜咽从嘴里逸出来,泪却已经潸然落下。
他的背脊那麽直、肩膀那麽宽、步履那麽稳,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她停下他就停下,她走,他就跟着走的少年了。
她的男人。
第九章
皇宫的天空是四方的,四周被严严实实的框了起来,不论左看右看、躺在床榻上看,又或者在秋千架上看,都一样,规矩也多如牛毛,说话不能高声,走路要轻巧,一切讲求规矩。
又不是她自愿要来的,她是被绑架的好不好。
她终於见识到朱漓的手段了,他想把一个人弄进宫里简直是易如反掌,而他一手遮天的本事教人叹为观止。
无人问她从哪里来的,进宫又要做什麽,显然是他心腹的公公把她安排在偏僻的西宫偏殿,除了伺候的人换成宫女、太监,形同圈禁的生活和在摄政王府时并没有任何差别。
她还是一样不自由,插翅难飞。
虽然是皇宫内苑,但朱漓跟进出他自己的王爷府并没有什麽不一样,下了早朝,也不让太监通知,暖轿轻銮的,每天都换一套新衣服来见她。
每天都要看见那张嚣张的脸,变成香宓最讨厌的事情了。
她忍耐着,赫韫说过会来救她,她把他的话放在心底,他留给她的温柔足以支撑她继续等候下去。
转眼间年到了,年底皇帝有堆积如山的政务要处理,听各部各省上报,年间祭祖祈天的时间也得定下来,官员们也想放假休息过个好年,上奏摺上得非常勤快,总之因为新年这大节庆,朝廷里忙得沸沸扬扬,没得空闲,而身为摄政王的朱漓因为职责所在,也忙得不可开交,逐渐减少了来往西宫探望她的次数。
这期间,她倒是见过小皇帝一面,他来得突然,身後只跟着一个小太监,什麽也没说,感觉上只是想知道自己的後宫多了她这麽一个人。
她有点迷惑,在这节骨眼上皇帝不是忙得脚不沾地吗?怎麽可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看她一眼?
每年将尽的时候,皇宫在小年夜这晚都会举行「大傩」的仪式,击鼓驱逐疫疠之鬼,称之为「逐除」,上至皇帝、太后,後宫所有嫔妃、宫人都可以出来一同欣赏这仪式。
她住的寝宫里的宫女们叽叽喳喳,一脸的羡慕。
她便索性好人做到底,开口让那些平常缺少娱乐的宫女、太监们去看热闹。
人一走,寝宫里内外安静得只剩她走动时衣料窸窣的声音。
难熬的年。
倏然,一道她熟悉的身影无声无息的从角落里闪了出来。
「香儿。」
「赫韫……」他一身黑衣打扮,在暗夜中可以方便行动不被发现。
「把这穿上。」他为她套上连帽的黑色大氅,将香宓包得密密实实。
香宓知道他要来带她出去了。
「放心,有人在宫门外接应着。」他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却不忘安抚香宓的心。
「我不担心,我相信你会来,你就来了,我相信你能带我离开皇宫,我们就能离开。」
「好香儿。」赫韫露出久违、颠倒众生的笑容。
香宓来不及目眩神迷,就被他握住手的带出寝宫大门。
寝宫外的几个卫兵已经被放倒,他们俩沿着朱栏红柱绕了又绕,走下长长的阶梯,避开巡逻的羽林军,然後钻进了假山,挖空的假山里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香宓却不怕,任凭赫韫拉着她矮着身子穿越曲折潮湿的洞穴。
假山的尽头走出去是一大片的树林,中央矗立着一座荒废的宫殿,他们又七弯八拐的,最後看见了一堵高墙。
墙外接应的人是小赫。
他显然等了很久,等得心急如焚,寒冷的夜,额头竟然都是密密的汗珠。
「香主子!」
「上车再说!」赫韫送她爬过墙,他翻身一跃而下,指着不远处的马车。
马车普通至极,两人前後一上车,都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充当马夫的小赫已经轻声吆喝,马车辘辘的发出吱嘎声响,以飞快的速度离开了。
马车在夜色里奔驰,惊魂未定的香宓掀开帽子,露出略微苍白的小脸,一双水眸眨也不眨的凝视着她身边的赫韫。
久别重逢,多少感情都尽在不言中,此刻的她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伸手去碰他的手,先是手背,接着摸索着交握住五指,触感变得真实了,她忽然低下了头。
「怎麽了?」察觉到她的异样,赫韫把她的另外一只手也握住。
「你是真的。」
赫韫露出心疼又怜惜的笑容,「货真价实。」
香宓偎进他的怀里,搂住他纤长柔韧有劲的腰,倾听他有力的心跳声,笑得满足。「我以为我在梦里。」
「我承诺你的事,一定会做到。」
「谢谢你带我出来,不过你是怎麽办到的?皇宫戒备森严,皇帝的亲兵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着皇宫,耳目又多,外面还有羽林军看守着,别说想走出去,就连一只蟑螂也爬不进来啊。」
赫韫的眼光时不时的看着外面,香宓知道只要他们还未离开皇宫范围,危机就还在,但是她有满满的话想对他说,一辈子都说不累、讲不完,也不会厌倦。
「我和皇上达成一份协定。」
「可以说吗?是什麽协议?」
「万岁年纪尚幼,威仪难吓群臣,力不足以振朝纲,因此当年太后在先帝薨逝之後就立了她的侄子,也就是八王爷为辅政大臣,但是八王爷名为辅政,实为摄政,这两年来万岁爷想亲政了,你说,自古哪个皇帝会放任外戚坐大的?
「太后也罢、摄政王也好,皇帝是寡人,这天下江山是一个人的江山,是不容许别人觊觎的,我去求皇上放你走,他开出的条件就是要我继续为他效力,为期五年,为他把摄政王的羽翼翦除。」
他对官职毫无兴趣,当初想出人头地,为的无非是想为她守着赫府那方天地,宠着她,让她可以做自己,那些虚名,对他来说本来就不具任何意义,而皇帝看出他去意已坚,所以便拿香宓来交换。
「可是你这样带着我走,万一王爷要是追究下来,你不是很危险……」语音才落,忽然听见马匹的嘶鸣声,马车紧急的停了下来。
「什麽事?」赫韫厉声问前座的小赫。
「少爷,是八王爷派人追来,我们被包围了。」回答的是苻麟。
「说好要来接应的人呢?」怎麽来得这麽快!
「我们还没到说好的地点。」
赫韫断然的转过头,向一旁的香宓说道:「你在马车里待着,不管外面发生了什麽事情都别出来!我出去瞧瞧。」
「赫韫,不成,太危险了!」
「不会有事的。」他温言保证,给她一个清浅的微笑,然後推开马车门下了车。
门重新被关上,不到片刻,刀剑互砍的声音恐怖的传入了香宓的耳里。
她不敢掩耳,她要真真实实的知道赫韫的安危。
朱漓究竟派了多少人马来追捕他们?他会不会太夸张了?真的想赶尽杀绝吗?
念头一个接一个闪过她的脑海,她紧紧抓着裙摆,抓得指节都发白了,她从来不信满天神佛,就连自己被囚住,万般艰难的时候都没向上天祈求过什麽,可是现在,她希望赫韫不要有任何闪失。
比起自己的生命,她更害怕赫韫受到任何一丝伤害。
她在马车里跪了下来,双手合十,全心全意的祈求,祈求神只们保佑,保佑赫韫平安无事。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就在香宓几度冲动想推门出去的时候,赫韫终於回来了,他一上马车就往马车顶上敲了记,接到指令的小赫立刻抽鞭,马车霎时疯狂的往前急驶而去。
「你要不要紧?有没有受伤?那些人呢?」明明刀剑的撞击声响还不绝於耳,他们怎麽能顺利离开?
「援兵到了。」放下长剑,他的脸上有溅上的血迹,胳臂上则鲜血淋漓。
「我看看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