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蕊望向张御史和满朝文武，淡淡回道：“君无戏言，朕选的王君不会改变，不过自然也不会让太君和御史大人失望！至于迎君之礼，迎君之时自会揭晓！”
芷蕊的这几句话虽然肯定了秦轩然的王君之位，不过对迎君之礼回得也有些含糊。昨日出席中秋宴的大臣们是看到太君的态度的，不过芷蕊这番话倒让堂中的人拿不准究竟是敷衍还是太君被说服了，都各自揣度着。
“老臣惶恐，不过臣相信皇上最终所选必不负太君意，不负兮凤子民意，必会是帝心所向，臣心所向，民心所向！”张梁嘴里说着惶恐，面上却是气定神闲，而且说话时尤其将“最终”二字咬得极重。
也就是摆明了告诉皇上，你选谁我们不管，不过我们这些臣子是相信皇上最后选的那一个一定是皇上喜欢，太后喜欢，大臣喜欢，百姓喜欢的王君。御史大人潜台词就是：要达到这条件，我们自然拥护，不过达到条件的人自然不可能是秦轩然
芷蕊心里有些郁闷，可是也并不准备在堂上与这张御史争论，既不想称了某些人看笑话的心，也不想让秦雨难堪，何况芷蕊也并没有天真的认为立秦轩然为王君会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今天不是张御史站出来也会有其他人站出来。
而且这张御史虽然可气，不过却实是没有私心，虽然是在反对，却也没有当着众人面说出侮辱秦轩然的话，芷蕊想了想倒是笑了，“昨日虽是中秋宴，但明日才是真正的中秋节，这两日便早些散朝吧，爱卿们也回家多陪陪家人。”
见皇上已经发话不愿多谈，而御史大人也给皇上出了难题，让想反对立王君一事的众臣也知道现在不必再画蛇添足，所以倒也没谁再上奏。
御史大人略略占了上风，也不穷追猛打，今日早朝便就此结束。
只是下朝后，芷蕊还是将张御史召到了御书房，毕竟张御史的地位决定了她的态度对立君顺利与否很重要。
所以御史大人进书房的时候，正要行礼，芷蕊及时扶住了这位老太太，赐了座，屏退了侍从。张梁倒也处之安然。
似乎忘了朝堂上的不快，芷蕊脸上带了温和的笑意，“张御史，今日书房就朕与御史二人，也不用讲究那么多虚礼，说起来御史是三朝老臣，也是朕的长辈了，今天朕只是想向御史请教一下御史对这王君的考量。”
见皇上笑容真诚，语气谦和，张梁心里倒是微微有些吃惊，不过神情倒是镇定如初，回话也是不卑不亢。
“请教不敢当，皇上有所问老臣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王君身份尊贵，老臣何敢考量，只是蒙太祖皇帝和先皇的恩典，许臣提一点拙见。
不过王君统领后宫，父仪天下，历来也需过这夫贵、夫容、夫德、夫才、夫碑之关。”
虽然听着有些别扭，不过芷蕊倒是知道张梁所说的意思，就是说当王君必须具备五项要求：出身尊贵、相貌出众、有德、有才、有口碑。
芷蕊略一沉吟，开门见山道：“那御史认为秦将军如何呢？”
张梁倒是没想到芷蕊问得这么直接，倒也答得直接：“秦将军或是良将，不过除了夫贵，老臣实不认为秦将军能过其余几关。”
言下之意就是秦轩然除了家世尚可，其他都不合条件。
芷蕊倒是早有心里准备，接着问：“那御史认为夫容为何当可呢？”
“帝王之君，自当上上之姿。”张梁答得毫不犹豫。
芷蕊轻笑：“原以为张御史博学多闻，必非狭隘之辈，没想到却也如此短识。”
张梁倒是并不生气：“愿闻其详。”
芷蕊继续道：“何为上上之姿？就是容貌出众吗？！可是何为出众？又以何为标准呢？
需知各花入各眼，每个人的喜好自是不一，又如何可比？又如何公断这上中下？！
秦将军是朕真心喜欢的男子，在朕的心中不止是上上之姿，而是无人可及，又如何过不得这夫容一关呢？！
更何况红颜易老，再美的人也终会随着岁月改了容颜，没有人可以永远青春永驻、艳冠群芳，难道当朕的王君有一天不再风姿卓绝，朕就该换新的王君吗？！”
张梁并非不明道理之人，芷蕊一番话倒是令张梁有些震动，只是尚不足以因此改变立场，不过语气里不自觉带了几分温和。
“皇上言之有理，只是皇上应该记得老臣提到的还有夫德、夫才、夫碑，并不只是这夫容二字。”
芷蕊再接再励道：“御史所说德应该是指三从四德，贤良恭谦吧。朕倒是以为，既是朕的王君，便应该有别于普通男子，就应该有的是区别于此等’小德’的’大德’！
何为大德？朕说过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那朕的王君自然应该以民为重，以社稷为重，而秦将军能舍了自身安逸，能忍了苦痛流言，浴血沙场，英勇御敌，保了民，护了这社稷，难道不算大德吗？！”
见张御史并不反驳，芷蕊继续道：“至于这才？朕要的王君是能够和朕并肩而立，笑看山河的男子，而不是只懂花前月下、琴棋书画茶的富贵公子。
秦将军不仅仅是难得的将才，更有陪朕携手风雨的勇敢、坚韧，朕再找不到比秦将军更适合的男子。
而所谓口碑，御史自是听到一些朝中或民间的非议，可是这些非议无非来自于貌，无非来自于秦将军身为男子上了战场。可是朕刚才说言，相信御史也不会再将这样的非议放在心上。
而且朕相信，公道自在人心。人在做，天在看，也许现在还会有人不理解，但是我相信百姓心中有杆秤，总会明白秦将军之大义，也必会拥戴秦将军这位未来的王君。”
芷蕊一番话侃侃说来，张梁的脸上已经有些动容。
张梁虽然固执，但并不迂腐，芷蕊的话虽是张梁这么多年来闻所未闻，可是却让张梁无从反驳，甚至有所认同，只是立君实乃大事，张梁仍然没有开口。
芷蕊起身，竟微微屈身向张梁鞠了一躬。
饶是张梁一贯镇定，却也是极重礼仪之人，立刻被芷蕊的举动惊得慌忙起身，急急还礼：“皇上这不是折煞老臣吗？！”
芷蕊轻托张梁欲下拜的身形：“张大人当得起芷蕊这一拜！”
察觉皇上连称呼也做了改变，张梁更是一惊，不由望向对面年轻却至高无上的女子。
却见芷蕊满脸诚挚：“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芷蕊与秦将军是真心爱慕，今生也只愿与秦将军相伴终老。
如得张大人成全，芷蕊感激不敬，如张大人仍然反对，芷蕊也只能说声抱歉，宁逆了天下人，芷蕊也不愿负了秦将军。
都说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可是芷蕊清楚自己最想得的是什么，最不能舍的是什么。芷蕊断不会也不能放弃心中所爱，芷蕊不希望后悔一生！
不管是不是皇上，芷蕊都只希望自己的爱情由自己做主！
跟张大人说这一席话，只是因为芷蕊相信张大人懂得芷蕊，懂得芷蕊的心。
也请张大人相信，芷蕊所选的王君会是兮凤国最出色的王君！”
“……宁逆了天下人，也不愿负了秦将军！……不希望后悔一生！……自己的爱情由自己做主！”这一句句话如同一记记重锤敲打在张梁的心上！
为何自己当年便没有如此勇气？为何自己放弃了自己爱的人，放弃了自己的爱情？为何自己从未想过为自己的爱情做主？而这一生自己是不是一直在后悔……
见张梁的脸瞬间有些苍白，身形微微有些颤抖，芷蕊便知道今日这一拜是拜对了。
芷蕊之所以将张梁召到书房，就是因为当初想了解朝中格局，自然对这三朝元老做过大量的调查，知道张梁为人正直固执，但也是凡是讲一个“理”字。
而且张梁也算是兮凤国难得的情种，当年张家为了巩固势力，逼着张梁娶了另一朝中重臣的公子，张梁只能和自己青梅竹马的爱人林公子分开，此后有两大家族势力帮助，加上张梁本乃良才，一路仕途顺利。
只是林公子却终身未嫁，不过几年便郁郁而终，死时据说张梁并未上门悼念，只是将自己锁在房中七日未出，没有人知道张梁其间做了什么。
而张梁与其正君的关系也一直冷淡，后正君去世后也再未续弦，只是做事更加用心，官职也越做越大。
芷蕊赌的就是张梁心中的“情”之一字。所以不敢跟太君直陈自己对秦轩然的感情，反而对张梁说了实话。
良久，张梁终于开了口，只是本就有些佝偻的身形显得更加苍老，芷蕊竟微微有些不忍。
“皇上，老臣佩服皇上的勇气，也羡慕秦将军的福气，罢了，老臣也不做这棒打鸳鸯的恶人。
只是老臣能够认同皇上的想法，不代表其他人可以认同，老臣现在也不能说秦将军就算过了老臣的考核。不过如果皇上放心，就让秦将军委屈跟着老臣一年吧，老臣相信会让秦将军立君少些阻碍。”
张梁的话让芷蕊大喜，心里也不由感激，看着眼前的老太太竟不觉生出亲切之意。
芷蕊知道张梁这是默许了秦轩然立王君一事，而芷蕊也知道张梁提出让秦轩然跟着自己学习实在是大大的好意。
毕竟张梁如果就这样让秦轩然通过考核必不能服众，可是秦轩然让张梁教导一年那自然不一样，张梁既然说出口，那自会有办法让一年后的秦轩然能够达到大部分人心目中的标准，那立君之路就会容易很多。
否则即使张梁不反对，但也不能公然宣布让秦轩然通过考核。
可是 感谢归感谢，芷蕊却婉拒了张梁的好意：“芷蕊十分感谢张大人！芷蕊也相信张大人会是最好的老师！
不过芷蕊同样相信如果是轩然想做的一定都可以做到最好，可是如果不是轩然愿意的，芷蕊都不想勉强。
如果秦轩然不再是以前的秦轩然，那反而另芷蕊失望了！”
虽没明说，不过张梁还是立刻明白了年轻皇上话中的含义，按秦轩然的才智，如果早想学其他的，一定早就学了，何况家里有个现成的老师——秦雨。
如果只是为了要让其他人满意，而去学自己不想学的东西，做不真实的自己，反而是皇上不愿意见到的。
这才是爱吧？！从不犹豫，从不放弃，甚至不舍得让他受一点点委屈……
张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温暖和蔼的笑容，“臣祝福皇上和将军！”
“谢谢张大人！”
芷蕊和张梁相视而笑。
第三十八章 心定情定 。。。
秦雨下了朝，回到秦府，开门迎上来的却不是家中的仆人，而是秦轩然，只是秦轩然见到自己的母亲，虽是如常问候：“母亲回来了？”
可是秦轩然那一闪即逝的失望还是没有逃过秦雨的眼睛，何况平日里即使两母子关系亲厚，秦轩然却也不会特意到门口等候。
秦雨略一思索，便知道秦轩然所等何人。
本想装作不知，冲秦轩然点头笑过后，秦雨向自己院中走去，可是没行几步，终是停下脚步，转身向秦轩然开口：“然儿在这里不是专门等母亲回来吧？今日然儿又怎么没去上朝呢？”
秦轩然的脸瞬间变得通红，微低了头，有些不自然地答道：“孩儿……孩儿只是顺道路过门口……今晨有些不舒服，所以……”
秦雨微微摇头：“然儿，你从小便不会说谎，又怎么能骗过自己母亲呢？！你特意等在这里应该是等皇上吧？！不上早朝也是因为皇上吧？！
皇上一时也过不来，你先随我到书房一趟。”
秦轩然本是有些羞意，又因为说了谎有些不安，可是听秦雨说话似乎什么都已知晓，抬头见一贯和蔼的母亲面色有些凝重，不由心中多了几分忐忑。
随秦雨来到书房，秦轩然站在一旁，看着一贯果断睿智的母亲微微皱了眉，手指轻扣桌面，似有什么为难之事难以决断，良久才冲秦轩然开了口。
“然儿，母亲今日问你，你要真心回答。”
秦轩然点点头：“母亲尽管问，然儿定然不会欺瞒母亲。”
秦雨看向秦轩然：“然儿，一入宫门深似海，母亲以前就跟你说过，后宫不适合你。
母亲不求你富贵，不求你显赫，只愿你平平安安，随心而活。
今日你便真心回答母亲，你是不是真的想做这兮凤国的王君？”
秦轩然几乎没有思索就脱口而出：“然儿不愿做王君，也不愿困在后宫，更不愿有一天或许
要面对她的后宫三千！”
秦雨微楞，旋即恍然，并没开口，因为她知道秦轩然必定还有话要说。
果然，秦轩然略略停顿，继续道：“可是母亲，我最不愿的却是不能留在她的身边，最不能的便是放弃这份感情！
这一生我再也不会遇到像她那样出色的女子，再也不会有人像她一样爱我，敬我，怜我，护我。
而我也再也不可能爱上其他女子，再也不可能首先选择放手。
一直以来，我也会不确定这份爱的真假，会不确定这份爱的长久，会害怕终有一天她会厌弃了我，会害怕终有一天她会如同其他君王般后宫佳丽三千。
可是我早已经爱上了，我的心早已由不得我！
她说爱我，我便也由着心爱她；她让我信她，我便选择相信她；她说她是皇上，唯一的王君就只会是我，那么我便做她的王君；她说害怕我离开，那么只要她还需要我，我便会一直陪着她；她说我的支持无人替代，那么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一直支持她。
她说会永远护着我，我也想永远护着这份爱。
母亲，如果有一天她真的负了我，那也是我自己的选择。就算再多困难，就算将来会痛苦，起码我真心爱过，起码我好好努力过，如果现在放弃，我只会后悔一生！
我愿意把一生的赌注，一生的幸福都交到她手里。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这一刻，望着曾经无比熟悉的儿子，秦雨却觉得他是真正长大了，会彷徨却依然会相信，会害怕却依然会争取，懂得了珍惜，清楚什么是不能放弃。
这样的秦轩然让秦雨既喜且忧，喜的是自己的儿子终于找到了真正的爱情，忧的是这份爱情究竟对他是福是祸连自己也不能确定。
沉吟半响，秦雨轻轻拍了拍秦轩然的头，秦轩然眼眶微红，这个动作秦雨以前常做，却只是在秦轩然很小的时候，每次受了委屈，受了欺负，或者是迷惘彷徨时，秦雨总会轻拍秦轩然的头，然后跟秦轩然说：“然儿，不用怕，有母亲在呢。”
只是这个动作在秦轩然十四岁及笄后便再也没有做过。
秦轩然听到母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略略有些低沉却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然儿，母亲并不想你做什么王君，可是这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