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翻御史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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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翻御史大夫- 第1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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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现在什么也听不进,相骂无好言,等妳冷静些再说。”李千里淡淡地说,起身离开。
“你给我回来!”虞璇玑坐在榻上,恨声说,李千里没有回头,继续往外走去,她怒吼一声:“李千里!”
李千里置若罔闻,迳自出外去了。
※※※
在李千里的主持下,宗县令很快地裹殓入棺,武宁副帅等人也在听闻李千里在此之后,赶来吊谒致祭。
宗家上下忙成一团,虞璇玑见此,也只能出来主持诸事。在乳母与燕娘子的帮助下,宗家的财产与下人也大致处理停当,孩子们的乳母果如李千里所料,不愿意随去安南,只得让她回去村子里,招聘一个新人。
这日,刚送走一批前来吊祭的人,孩子们的乳母便领着几个女人进来:“夫人,这都是我们村子里的人,老实、不多话,也都愿意跟着去安南。”
虞璇玑点了点头,对自己的乳母说:“阿母,妳领她们去厢房稍待,再一个个领进来。”
乳母应了,其实是要领去厢房,那里已有几个药婆等着,看看她们身上可有恶疾异臭或者虫蝨一类的疾病,以免传染给孩子,也看看奶水是不是充足。
过了片刻,李千里便走进来,那日吵了几句后,李千里不觉得怎样,倒是虞璇玑心中有些发堵,这几日说不了几句话。此时见他进来,起身让了座,李千里便问:“什么事?”
“要挑新的乳母,请你来看看。”虞璇玑淡淡地说。
李千里微微一笑,带着几分闺中调笑的意思说:“让我看什么?又不是我要吃奶。”
这话听在虞璇玑耳中,就有点不舒服了,她冷着脸说:“毕竟是家里添人,你总不好不认识。”
“妳是主内的夫人,妳看着顺眼老实、孩子们又吃得好就行了。”李千里却不觉察,依然随便地说。
虞璇玑心头一阵无名火烧上来,冷冷地说:“我不懂得怎么看才叫顺眼老实。”
“夫人,妳别拿下官撒气啊!”李千里的心情已然平复许多,笑着说。
虞璇玑白了他一眼,心头不爽,看什么都不顺眼:“你是丧主,嘻皮笑脸的,叫人看着算怎么回事?”
李千里叹了口气,啧了一声,看向外面,表情有些无奈也有些不耐:“我全不对,妳全对。妳要我坐在这里,我就坐,行了吧?”
虞璇玑正要反唇相讥,却见乳母领着一个年轻女人进来,让她拜见郎君、夫人,虞璇玑便问:“几岁了?家里有些什么人?”
“小妇人十七岁,家里只有男人跟一个孩子。”
“妳愿意跟我们去安南?”
“愿意,小妇人的丈夫也愿去。”
虞璇玑点了点头,却听李千里突然问:“妳一家跟去安南,家里的地怎么办?”
“小妇人家里没有地。”
“妳的丈夫做什么营生?”李千里问,那年轻女子突然有几分踟蹰,他便说:
“是佃户吗?”
“是、是。”
李千里点了点头,又问些话,便遣她去了,然后对乳母说:“陈阿母,这次来的妇人中,可有丈夫亡故的?”
“似乎有一个。”
“先领她来。”李千里吩咐,待那妇人进来,虞璇玑目光一跳,眉头一皱,又听李千里问:“妳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还有翁姑跟小叔小婶。”
“妳丈夫亡故了?”
“是。”那少妇微微黯然。
“妳家里做什么营生?”
“夫家世代吃着兵粮。”
“娘家呢?”
“也是当兵的。”
“妳知道安南在哪里吗?”
“知道,在岭外。”少妇点头。
“妳愿去?”
“愿去。”少妇点头,一咬牙,她说:“就算不是做乳母,做官人家的使婢下女也好,只求官人夫人开恩,容小妇人跟去安南。”
“为什么?”李千里问。
少妇跪在地上,哭诉着说:“亡夫在数月之前战死,留下一个儿子,小妇人本当好好将他养大,但是翁姑叔婶嫌小妇人是吃闲饭的,便思量着将小妇人卖与县中一个生不出儿子的富人做妾,听说这几日就要上门谈价。小妇人不愿骨肉分离,
宁愿来做乳母,也好养活孩子。”
李千里点了点头,淡淡地说:“我们家是双生,妳一个人的奶水要养三个孩子,这样行吗?”
那少妇抬起头来,急急说:“能行,小妇人的儿子已经四个月大,可以吃粥,小妇人身强体壮,养两个孩子绝对能行!”
“夫人,我看……”李千里转向虞璇玑,本料应该同意,却见她非常不悦地盯着他,便改口说:“妳先同陈阿母去试乳,我与夫人商量再说。”
那少妇千恩万谢着去了,李千里便问:“怎么了?”
“人家说几句可怜故事,你就相信了?”
李千里皱着眉,冷静地说:“这是什么话?第一个目光闪烁,话中对她丈夫的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恐怕是个懒汉,这种人若入我家门,肯定见利忘义。其他有丈夫的,我也担心将来于我们家不利。这个女子没有丈夫、夫家待她凉薄,却又不投奔娘家,想见是娘家也是无以为靠,此时我们收留她,她肯定尽忠,她的孩子将来也是两个孩子的伴,没什么不好的。”
“说了这么多,你敢说不是因为这个比前面那个漂亮得多?”虞璇玑双手抱胸,冷笑着问。
李千里这才知道事情大了,但是他也觉得被冤枉得委屈:“妳扯到哪里去了?比她漂亮的人,难道西京还少吗?多少美女我都不要了,何况是她?”
“野花也有野趣,说不定你喜欢的不是西京那个味!”
“妳不要胡说,我若是搞七拈三,早就妻妾成群儿孙满堂了!”李千里的脸皱成一团。
虞璇玑冷笑一声,讥讽着说:“现在也还不迟啊!人家是个宜男之相,看着也还不到二十,给你生个七龙八虎十二天干二十八星宿也没问题!”
“我心中除了妳还能容得下什么人?不要这样无理取闹好不好?”李千里这辈子最自豪的就是专情,这十余年的感情无端被抹黑,实在难以忍受。
虞璇玑醋劲一发不可收拾,拍案大怒:“我什么时候无理取闹了!刚才那个长相平凡的,你问也不多问就把人赶走,这个容貌多出色?一走进来,我都想一头撞死,你那一双眼睛都在她身上打转,你还说我无理取闹!”
“我压根没注意她长什么样子!再说,说话不看着对方,怎么知道她是说真的还是假的!我都是为了妳们的安全着想,才这样一一细问,就怕引狼入室,妳倒一心往我身上攀扯?”李千里也跟着大怒起来。
虞璇玑哼哼冷笑,眯着眼睛看向李千里:“一下子说没注意,一下子又说不能不看对方?那你到底是看了还是没看?叙事错乱,非隐则瞒!”
“妳用《推事札记》说我是怎么回事?”
“你自己说呢!”
“妳拿我当犯人审问?”李千里气得脸色发白。
虞璇玑脸上假笑,手也气得发抖:“有犯行也有犯心,难道不该问?”
李千里怒不可遏,忽地起身,紧咬着牙,半晌才说:“我以为,我对妳的心意,妳应该是最清楚的,谁都可以冤枉我,唯独妳不行。”
“我不是冤枉你,我只是不容许我的丈夫三心二意。”虞璇玑挑着眉,冷冷地抬头看向他。
三心二意的人是妳吧?李千里用尽全身的气力才能把最恶毒的话压进心底,他忍得连眼睛都红了:“妳不知道妳在说什么。”
说完,他便迅速离开房间,以免自己说出更恶毒的话来,胸中却仍是郁气难抒,独自一人出了宗家,翻身上马往城郊而去。
※※※
留在房中的虞璇玑,正在气头上,又见乳母回来。
“夫人,妳这是怎么了?郎君呢?”乳母诧异地问。
“不知道。”
“两口子拌嘴了?”乳母猜测着问,虞璇玑不答,乳母便一笑:“好端端的,吵什么呢?”
虞璇玑便将事情说了,一边擤着鼻子,一边说:“阿母,妳说,他是不是很混帐!”
乳母却摇着头,笑说:“咍,男人哪有不混帐的?只是眼睛瞄过去,未必存在心底,那不就好了吗?俗话说『人俊万事易,人丑万事难』,谁不向着漂亮的人呢?就刚才那个小娘子,连我都觉得心疼,何况是郎君?妳现在是夫人,总不好为了一个村妇大吃飞醋,叫郎君看着生厌,眼下就是不跟妳计较,不定往后生出什么事来,还是安宁为好。”
“眼是心苗,眼睛盯着哪里就是心在哪里,我还在跟前,就眼睛死盯着人家,要我不在跟前,还不知做出什么来!”虞璇玑气呼呼地说。
乳母看着虞璇玑,突然说:“若是气愤,妳怎么会是这个表情?”
“什么表情?”虞璇玑烦躁地说,乳母搬来铜镜,她一看见镜子里的自己,也不禁一愣。镜中映出一个眉尖微蹙、咬着唇、低着眼,像是不甘愿却已经输得一败涂地的孩子。
“妳从前若是生气,总是昂着下巴、瞪着眼睛,像个斗鸡似的,可是妳现在与其说是气郎君,倒不如说是气自己呢……”乳母低声说。
“别说了!”虞璇玑断然一喝,目光扫到刚才李千里的位置:“剑?”
“夫人?”
“他忘了带上佩剑,遣个小厮给他送去。”虞璇玑说,随后便起身说:“我出去走走,让外头备马。”
说完,她换了一套男装,戴上襆头,也出门上马而去。丰县县城不大,走个片刻就出了城,时序已近秋初,庄稼也转黄,往西看,蜿蜒的河岸边,黄白相间的芦苇缓缓展开。往北看,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坟包横七竖八地倒在参差的竹林间,更显得有些凄凉。几个牧童骑着牛经过,在坑坑巴巴的泥路上,落下一坨坨带着草味的牛粪,也与坟包看起来差不了多少。
生命在这块土地上生了又灭,却还依然延续着,反倒是来做官的士人,如云聚云散,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虞璇玑轻叹,来到河畔,望着粼粼的波光,思考着自己那莫名升起的妒意。其实更露骨的眼光,她在前夫身上也见到过,那时,他是与家里新聘的仆妇眉来眼去,甚至在下房里,她也曾经听到过一些煽情的声音。只是那时是觉得他下作得令人厌恶,一刻都不想待在他身边,却不是今日这种带着不安却又不想放开的愤怒。
“见多自成丑,不待颜色衰。”虞璇玑低吟,这是从未自她口中吟出的弃妇诗,却是此时,才真的明白了那种心情。
想通了,便拨马回头,改想着该怎样和好才是。入城时,她突然想起那少妇的丈夫是几个月前死的,灵光一现,赶紧拍马回家,还好那少妇还在,她连忙细问,果然是死在戍卒攻徐州的战事上:“徐州兵卒,都住在妳们那一村吗?”
“村子里还有些在养伤的,约莫五六人。”少妇说,虞璇玑点了点头,那少妇抬头,怯怯地说:“夫人……我适才去试乳,公子好像都吃得好,那小妇人……是不是可以……”
虞璇玑一怔,看着那少妇虽然纯朴却难掩清丽的脸庞,她心中还是结着个疙瘩,片刻才说:“待郎君回来,我们商量看看,若有消息,明后日自会去寻妳来。今天耽搁了妳半日,自有谢礼,妳先去吧!”
那少妇有些失望地去了,虞璇玑望着她远去的身影,一方面暗恨自己怎么这样小家子气、不能容人,一方面又很不想将这个年轻貌美又身世堪怜的女子放在身边。
“夫人,郎君回来了。”燕娘子前来禀报,虞璇玑正想出迎,却见那个少妇与其他妇人一同出去,正遇上李千里从外面进来。众妇人向他一欠身,李千里点了点头,因为隔着远,也不知道他的目光是不是多看了那少妇两眼,毕竟杂在那群妇人中,更显得她容貌出色。
而李千里入院之后,却往另一边去,也不知是不是避着虞璇玑。她只觉得心头又凉又酸,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咬住颤抖的唇,以免自己落泪,她一吸鼻子,打起精神到正堂祭拜后,便要去张罗晚饭。
“夫人,郎君说在外头吃了东西,晚上就不用了。”这回是燕寒云来禀告,他似乎不觉得如何,又一拱手说:“郎君说今日乏得很,就先休息了。”
“是吗?那就这样吧……”
虞璇玑僵硬地点着头,强作镇定,看着燕寒云去了。结果她自己也没了胃口,只用了一碗羹汤就到孩子们的房间里去,这几日她假借照顾孩子的名义,与李千里分房而居,李千里住在后堂西厢,而她与孩子则住在跨院里。
此时,乳母捧着一个大盆进屋,虞璇玑问:“这是?”
“给孩子洗澡呢!”
“是吗?那我也来帮忙。”虞璇玑说。
乳母教她先兑上三分凉水,再加热水,一边加水一边用手搅和着,温度差不多了,才把孩子放到盆里。
“其实孩子还不会到处跑,不怎么脏,皂角不需要用得太多,要不他们身上会发乾,一点点就行了。”乳母说,一手捧着男娃娃的头,一手轻轻在他身上搓着,顺便搔搔他的胳肢窝,逗得娃娃格格直笑:“谁家的娃娃爱挠痒?嗯?”
看着外甥笑嘻嘻的脸,虞璇玑的表情也不自觉地松开,轻声说:“他们两个好像还没有名字……”
“听说本来是起了的,但是宗官人觉得不够好,本说等一阵子再想想的……”乳母说。
“是嘛……”虞璇玑叹着气,一边打开布巾,乳母把男娃娃从水里抱起来,用布巾裹好擦乾,把他翻过来,在桃子一样嫩嫩的屁股上拍上一些豆粉,再给他穿上尿布。乳母自抱了女娃娃继续去洗,虞璇玑则坐在榻上,轻轻捏着男娃娃的小脚丫:“脚丫丫,这是脚丫丫唷……”
虞璇玑轻轻摩挲着孩子的脚心跟身子,这是她从医书上看到的,说这样可以让小孩子不容易得风寒。一边逗着孩子,一边感觉要养大这孩子还有好长的路要走,孩子的小手握着她的手指头,却像是给她力量,让她不自觉地挺直了背。
把两个孩子收拾妥当,陪他们玩了一会儿,天色就已经全暗了,虞璇玑对乳母说:“我回自己屋里去,晚上把门窗关好,天凉,别让他们冒风了。”
交代完了,她便往西厢去,却见只有里间有微微的亮光,知道他是睡了。正想偷偷摸进去,一推门板,却又从里面插了闩。她愣了一下,心中突然觉得很难过,那种被拒于门外的感觉让她叹了口气。
“谁?”却听里面传来李千里的声音。
“是我……”虞璇玑应了一声,免得他误会是杀手然后突然丢出个匕首之类的东西来:“没事,你睡吧!”
说完,她便有些难为情地转身离去,却听身后门闩声响,门『呀』地一声开了,她心中却七上八下,甚至连该不该回头都很不知道。
“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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