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翻御史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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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翻御史大夫-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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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亮油亮的于阗玉,公子,买一个给小娘子!什么?这种价钱都不买,肆主捶心肝,看在公子这么有男人味的份上,再给你八折价,还不买,肆主去撞豆腐啦!”
“娘子不在娘子不在,卖完了老胡麻要带小花娘回老家!”
胡商们的吆喝非常惊悚,不断打破东市商人们一唱三叹、韵律十足的叫卖声,惹得东市商人侧目而视。西京什么不多,闲人最多,虽是除夕团圆日,但是大家早就听说今天是岁末大出清的日子,连饭都不吃,赶紧携家带眷地跑来。
“娘……我要买这个。”一个孩子指着胡商摊子上的一个小物件。
“买什么买!就知道买!”正焦急着找不到绸缎摊的母亲使劲一拽,把孩子拽走……
“娘子,买个金梳背给妳好不好?”少年公子挑了个镶珠金梳背起来,微笑着对新婚妻子说。
“男人就是不会买东西,这是包金的,不值钱,去那间。”小娘子摇头,笑着对丈夫说,这……就是因为不值钱才买给妳啊……公子心中暗道,我还要存钱去找平康坊的刘娃呢……
在西京一众准备要疯狂采购的男女老少中,一个青年官人无奈地牵着马夹在左边的大肚富商跟右边的豪乳大婶中间,他的手举得高高的,就怕不小心碰到什么地方……在这种地方,其实满容易遭刺的,还好下朝的时候记得在衣服里套了件波斯锁子甲……不过长剑应该要收起来才对,要不然那大婶一直误会他的某个部位不安分,那大肚富商早看见大婶对这官人目送秋波、晕生双颊,哈哈大笑说“郎君,你也好这味的?”
谁跟你好这味……真是冤枉死人,这位尴尬窘迫、手足无措的官人,不是旁人,正是看官们早已看得有些腻烦的御史大夫李千里本人。
原来他今日早就该回家,临出御史台时却被太上皇派来的中使叫住,赐了什么口脂面药,顺便还传了太上皇的口喻“千唷!别拿脸不当脸,面药要每天记得擦,才不长斑,口脂想起来就记得点,这次还给你特别做了蔷薇香的,看我多疼你。以上上皇口喻。”
“上皇隆恩,微臣铭记在心。”李千里接下赐物,一脸阴沉“多谢中使,烦请中使代我转告上皇:大男人擦面药擦得一脸上粉似的,能看吗?还一嘴蔷薇味,是要给谁吃!你把御史威仪放在哪里!以上字句,务必一字不漏。”
“这……台主请稍待,上皇命下官务必将台主回话转告于他。”中使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大内高手,一脸冷静地走到御史台外“回禀上皇,御史台主谢过上皇恩泽,并要微臣代为转述其言:大男人擦面药擦得一脸上粉似的,能看吗?还一嘴蔷薇味,是要给谁吃!你把御史威仪放在哪里!以上是台主回话。”
明明就在台外,是干什么要叫个内侍传话?李千里正在考虑要不要直接走人,却见那中使走回来,用一张平板的脸与平板的语调说“李台主,上皇传语:旷男火气大是早知道的,却不知你是个不解风情的呆子!蔷薇口脂是女人最喜欢的东西,擦在嘴上搂过女人说『心肝,来,我帮妳上口脂』,然后做个嘴放倒,这种稀松平常的技巧,你不会不知道吧?咦?难道你活到三十七岁还是童男子?不解人生乐趣,可怜哪!以上上皇口喻。”
李千里半边脸都在抽搐,岁末除夕之日一个人过就已经很不爽了,还要被臭老头奚落,接过旨后正待再回敬几句,中使却说“上皇还说,若是台主想追出来,就对台主说:我可不想被臣下殴打,先走了,新年快乐。以上上皇口喻。”
孬种臭老头!李千里气不打一处来,眼见着这一耽搁,已经快到了击钲的时辰,看来无法走含光门了,他只好将口脂面药放进怀中,回到台中摘下帕头、换下紫袍玉带,披上护身轻甲,穿上皮袍、系好长剑。再用青缎带束额,正中一枚绕金丝白玉托,看来像个十六卫中的上级将领。换了衣裳,这才把官服打成包袱提在手里,出了御史台往左走,过御史台推事院,到推事院后的马院里去牵马,再从皇城西南的顺义门出去,那里是右金吾卫的管区,随时都开着小门,然后再穿过天门街回到东城的自宅去。
却没想到,这一绕路、一耽搁,到天门街时已是人山人海无可回避,好在改装完毕,不似穿着紫袍过街那么招摇,只是挤在人群中还是非常难受,而且旁边的这两位同路人,实在叫人不敢恭维……又走了半刻钟,几乎还在原地,不远处那个胡商第二十五次说他卖完这批货要卷款潜逃,李千里无奈至极,他的座骑更不耐烦,直往他头上喷气,他只好拍拍座骑“风魄,回去给你吃大麦。”
好不容易前方路况变好,似乎是狮子舞退场,路变得稍稍畅通了些,李千里连忙满口借光、告罪地拉着风魄离开富商跟大婶的视线,虽然走不了二十步又被塞住,但是这回旁边就没那么拥挤了……
天气虽然偏冷,但是刚才被那阵龙火一烧,空气中有种焦臭,加上人群的汗味、食物味与各种味道混在一起,闻起来并不舒服。李千里皱皱鼻子,偏过头去,一阵淡淡的青木香从鼻间掠过,稍纵即逝,他低头看去,旁边是一个男装女子,头戴着浑脱帽,穿一件镶狐毛的白袍,手中拿一根簇新的马鞭,正探头在人群间搜寻,像在找人。右边人群缓慢地推过来,把那缕青木香又送来,李千里感觉右臂似乎碰到什么软软的东西,连忙把手抬高,以免失礼。
『匡啷』两声,从李千里怀中有东西掉到地上,正落在那女子脚边,女子低头去看,是一个金盒子,在黑压压的脚边特别明显,但是两人都被人群夹得动弹不得,遑论俯身去拾,李千里正在为难处,那女子把马鞭往地上一勾一挑,那个盒子便被挑了起来,她手一翻一接,正把盒子接了起来,就手一看,是个线刻孔雀镶钿镏金盒,手心大小,甚是精致,赞了一声“好作工,哪里买的?”
李千里听这声音,便想闪人,无奈人潮拥挤,避无可避,那女子在他身前,只见她侧过身将东西递给他,目光在瞄到他身上皮袍时一闪,抬起头来“是你?”
虞岫嵬……李千里心中有个声音轻轻地说,他伸手接过盒子,金属做的盒子本无温度,此时却带着他怀中与她手中的温热,他将盒子收入怀中,感觉那微弱的温暖紧贴着胸膛,才若无其事地说“有劳小娘子。”
“是你在曲江边上整我的!”
虞璇玑瞪大了眼睛,指着他喊。人潮压过来,把她往右挤,她与他中间挤入了一个老人,她想扯住李千里身上那件松绿袍子,纤细的指尖却只能勉强擦过他胸前。
她奋力在人群中挣扎,横眉竖眼,气急败坏,粉色的唇瓣微张,在灯火阑珊中,隐约可见她唇上一抹温润的亮光,是擦了什么味道的口脂呢?蔷薇吗?
“喂!你怎么不说话!可恶!滚开让我过去!”
李千里不答,只是微笑,不过这次他感觉到自己唇上明显的弯度。
虞璇玑还在努力伸长手想扯住他,他却没有伸手拉她一把,她离他越来越远,突然心念一动,他从怀中取出那盒蔷薇口脂,往虞璇玑处一抛,正好落在她张开的掌心上,虞璇玑下意识地一收,小金盒大概是刚才落地时碰凹了一小块,却比刚才在她手中还要温暖,她抬头想找那个穿松绿袍子的混帐『假鬼』,却见他依然带着一抹讨厌的微笑,用那有气无力的声音说“口脂送与小娘子点唇。”
“欸!你不会是想毒死我吧!”虞璇玑大喊,『假鬼』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没入人群中。
“死鬼!喂!死鬼!你给我死过来!”
虞璇玑嘶吼着,引得行人都侧目相视,旁边的老人捂住耳朵抗议“小娘子,骂街哪!妳看,郎君都被妳吓走了!”
“什么郎君!就是个死鬼!”虞璇玑怒目而视。
“小情人吵嘴……”一个大婶偏过头去跟丈夫说。
“吓死人了,嗓门这么大。”那位丈夫说。
虞璇玑忿忿地瞪了那对夫妻一眼,不想再被误会,只好住嘴,收回手来,此时才想起『假鬼』丢过来的小金盒,突然又想起翟叔前两天说的另一个鬼故事,说有个被主母冤枉窃物而被打死的小婢,就附身在那个饰品上,有人拿起饰品,就会听见小婢叫那人的名字,然后吐出长长的舌头……
“虞璇玑……”
“呜哇!人不是我杀的!别来找我!”
虞璇玑惨叫一声,紧紧抓住旁边那位大婶,等到李寄兰一边喊着她的名字、一边分开众人找到她时,只见她像只壁虎似地抱着大婶的手臂瑟瑟发抖,李寄兰对身边的柳飞卿说“这笨蛋一定又是想到什么鬼故事,自己吓自己了。”
等到李寄兰与柳飞卿随便念些不知所云的句子充作符咒,然后把她解救下来、又与大婶赔礼后,才把虞璇玑带走。虞璇玑自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引来李柳二人的取笑“笑什么!都是那死鬼!小八呢?”
“给他家堂房玄叔祖崔老相公拜年去了。”柳飞卿道,小八的清河崔氏与李千里的陇西李氏、范阳卢氏、太原王氏与荥阳郑氏并列梁国第一流名门,人称五姓,名满天下,自然也是谤满天下,原因很简单,树大必有枯枝、人多必有白痴,五姓门第昌隆,只要报出家门就高人好大一等,子孙除了为官与入山隐居外,几乎没有第三种出路,在这种情况下,也就难免有些不肖子孙了。
“欸,金盒拿来我看看。”李寄兰伸手。
“对对对,妳先看,妳是道长不怕鬼。”
虞璇玑双手奉上,柳飞卿也从旁探头来看,那镏金盒打磨得又亮又平、光可鉴人,上面是工匠用粗针一一刻打出来的孔雀纹,只见那一双孔雀毛羽分明,身下的缠枝葡萄藤、飞卷的雀屏乃至脖子上的飘带都栩栩如生,有种西域风格,围绕着孔雀的圆圈用葡萄藤装饰,圆圆的葡萄则以螺钿镶嵌,相当精致。柳飞卿看了,连连咋舌“这金盒价值不菲啊,那死鬼一定是个有钱人。”
“里头是什么?”李寄兰左看右看,简直爱不释手。
“死鬼说是口脂。”
李寄兰双手一分,不过金盒刚才被撞凹了一小处,接缝处有点变形,她费了一番功夫才把它打开,一阵浓郁的花香扑鼻,就着附近的灯火一看,是一盒淡红色的膏状口脂,用手一沾,不稠不黏,擦在手背上涂开,很是滋润,是上等的口脂。柳飞卿则注意到打开的盒盖上用墨写着『一两三分』,还画着不认识的花押。
虞璇玑看见李寄兰的模样,知她喜欢这个小金盒,便说“妳喜欢就送妳吧?横竖也是不用钱买的,人家是借花献佛,我借口脂献仙子。”
李寄兰一惊,这金盒在西市金银器作里,可以卖到五六贯,抵得上一个下级官员一个月的收入,她本想推辞,却见虞璇玑似乎不是很想看到这个小金盒,也不知怎么回事,就笑着说“这东西不便宜,不是要我以身相许吧?”
“分文不取。”虞璇玑破颜一笑,连连拱手“我那间小庙,供不起李姑姑这位天仙哪!”
柳飞卿冷眼旁观,隐约感觉到虞璇玑似乎不只是她自称的南陵布衣,金盒这般名贵精致,即使轻财傲世如李寄兰,也不免面露喜爱之情,她却随意转手,也不像刻意摆阔,似乎那个金盒勾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三人并肩走过朱雀门街,都是一派热闹景象,坊街附近,只见胡姬们跨着高头大马、狎邪女驾着果下马、仕女则乘着牛车翩翩而来,服上加遥У氖咳擞虢跻禄母簧坦箅校卜追状映瞪稀⒙砩舷吕矗宄扇航岚槎校褂屑父鲆豢淳椭朗峭豕拥艿男『ⅲ镌诟咦橱詈诘睦ヂ嘏缟希朔艿囟盼魍S蓁嵬熳爬罴睦际直郏肓汕渌邓敌πΓ慌级阃酚ι膊恢雷约河α耸裁础
眼见满城京都繁华,与十五年前几乎没有两样……然而,她已不是当年那个满怀期待与羞涩的少女。那时,她喜孜孜地挑了玉佩、带挎、波斯弯刀要带回凤翔赠与李四公子;那时,她信了他的话,他说“尔如蒲草、我为盘石,此心此情,必不相负”……
那时,她好傻好天真……txt全本小说最全的网站。。  。。 
昏黄的灯光迷了眼,她迷蒙的目光掠过人群与栉比鳞次的楼阁檐角,浑然不知今夕何夕。恍惚间,她好像还没经历这十五年的物换星移、人事全非;恍惚间,她挽着的不是与她一样历经沧桑的李寄兰,是只长她一岁的姊姊珠玑;恍惚间,充作护花使者的不是柳飞卿,是疼她怜她的父亲虞赓……
恍惚间,她的视线扫过一抹松绿……
“死鬼……”她低声说,李寄兰没有听见,而她睁大了眼睛,看见那死鬼牵着那匹黑马走进亲仁坊,随即翻身上马离去,那个背影、那个骑马的样子,异常熟悉,难道这死鬼早就认识她?
不会吧?没印象见过这个人哪!虞璇玑此时努力思索着见过的人脸,却一个也想不起来,却听柳飞卿高声招呼“老刘!老韩!你们也来?”
虞璇玑抬头,只见七八个同年迎面走来,都是上次在天门街上跟在柳飞卿身边维护过她的,虽然后来不是人人都来探望,但是久历冷暖人间的她,早已不在意这些小动作,只见那被称作老刘的中年士子笑着说“恭喜妳这小鱼游过龙门啦!”
“游过是游过了,前头不但有大浪还有滟澦堆呢!”虞璇玑摇摇头说,众人会心一笑。
虞通鱼,虞璇玑虽在一般女子中算是年长,但是在一干进士中却还算小辈,上次被御史大夫讽为杂鱼,于是大家私下都叫她小鱼。那滟澦堆则是梁河瞿塘峡中一块怪石,四周漩涡奇诡,最难行船,传说滟澦堆上写着“冲我来”,若舵手把得住舵、又有胆量将船直驶往滟澦堆,快要撞上的时候就会因为漩涡的关系转了方向安然度过,若是千方百计想闪过,反而会被漩涡裹卷撞上怪石,用来比喻何人,看官应当知之。
“小鱼的这块滟澦堆可比瞿塘那块恶得多,听说『滟澦堆』要亲试亲策妳?”须发花白的士子老韩捻须微笑。
“是啊,礼部前几天送信给我,让我考试当天去礼部贡院时,直接报虞璇玑就可以。”虞璇玑说,众人闻言一片道喜,因为考试当天还有些搜身检查的手续,十分麻烦,虞璇玑却摇头苦笑“礼部那位令史好心给我透露消息,说御史大夫知道我被礼部下符单召,暴跳如雷,差点没把礼部拆了,还提了一个梁国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黑心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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