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翻御史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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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翻御史大夫- 第1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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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弟。”、“表姊。”……虞璇玑与四郎见过礼,虞璇玑说:“记得十几年前,你还在总角,怎么一转眼就是个堂堂男儿了?”
四郎淡淡一笑,应酬着说:“表姊却没什么变,只是更精神了些。”
“可有功名了?”虞璇玑问。
“正待后年攻取乡贡,在表姊面前实在没可说的。听得表姊登进士、举制科,有许多事倒要仰仗表姊指点一二。”四郎说,官宦人家,男问仕途女问夫家,所以欠身拱手:“前些日子闻表姊新婚,还未来得及恭喜呢。”
“也没什么,一桩新婚、两个旧人,凑合着过吧!”虞璇玑说。
四郎凑趣地笑了笑,又欠身说:“珠玑表姊的事也听说了,实在遗憾。我兄长他们言道,本来早就想过去吊谒,只是家有病人,怕带了秽气过去,对孩子不好,只得失礼了。”
又说了些话,四郎便要起身告辞,虞十一娘没有挽留,只是默默地望着他离去。虞璇玑在旁观察,只觉得那四郎的行止有些奇怪,若如虞十一娘所言,母子感情甚笃,为什么没有半分留恋之意?
四郎一走,虞十一娘如抽去主心骨一样,似乎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半晌才说:“为什么?她为什么把我的孩子变成这样?”
“姑母,七郎……在哪里?”虞璇玑问。
虞十一娘叹口气,命那小婢去喊七郎来。不久,一个身材瘦小的少年走进来,他环视堂中的瞬间,虞璇玑感觉这孩子机敏过人,若不好好教养,只恐走上歧途。虞十一娘却看也不看七郎一眼,淡淡地说:“这是虞官人,是我的侄女。”
“官人万福。”七郎十分乖巧地跪坐,左手在上,行了叩拜礼。
“小郎君快请起。”虞璇玑回了半礼,和善地说:“小郎君放学了吗?”
“是,正在房中温习。”
“学了些什么?”
“毛诗,放学前,先生还说了段史记的故事。”
这头刚说了些话,虞十一娘便对七郎说:“虞官人虽是女身,却是进士及第、制科登第,你要好好地学习。”
“谨尊夫人教诲。”七郎说。
“璇玑,四郎的事,妳再帮我想想办法。”虞十一娘淡淡地说。
虞璇玑看她神情阴郁,便说:“姑母,妳心绪不好,先休息吧。”
虞十一娘应了一声,便交代七郎招呼,自己回房去了。她一走,七郎脸上便露出一丝少年的天真来:“虞官人,妳住在西京吗?”
“论辈份,我是你的表姊,你叫我姊姊就好了。”
“姊姊!”
虞璇玑便与他说了西京的事,七郎听了十分向往,又问起皇宫、问起官员、问起外面的世界,虞璇玑一一答了,又问:“你想出去外面走走?”
“想!”七郎连忙说,看看旁边,压低声音说:“可是我最远也只到过县城,夫人不准我离开何家曲……姊姊,妳能不能跟夫人说,带我去西京?”
虞璇玑看着他,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那时父亲就是带她到西京,也拘管得紧,她也常常望着天空,想像着外面的世界。虽然长大后自己来到外面,又怀念起幼时,但是那种期望远行的心情,倒是至今也难忘的。
“很可惜,我们暂时不会回西京。”
七郎垮下肩来,又追问:“那妳们要去哪里?”
“去安南。”
“安南!”七郎惊呼,眸子却闪闪发亮:“那不是很远吗?”
“是啊。”
“去做官吗?”
“嗯。”
“我可以去吗?”
虞璇玑失笑,寻常人听见安南都是避之惟恐不及,这孩子倒不一样?便故意吓他:“那里可是瘴疠之地,满地虫蛇,可怕得紧。”
“我不怕!我想去!姊姊,妳带我去好吗?”
虞璇玑心生一计,故意说:“你可是你父亲唯一的根苗,那可是个九死一生的地方,你若有好歹,我怎么向你父亲交代?”
“不碍事的!”七郎把头摇得跟搏浪鼓一样,又急又快地说:“不碍事的,夫人说了,这个家往后一定是四哥回来当家,有我没我不碍事的!姊姊,妳带我去安南吧!”
虞璇玑心中顿时洞如观火,又问:“傻孩子,你走了,你母亲怎么办?”
“我母亲吗?我阿爷去世后,夫人便说让我母亲改嫁,嫁到十里外的一个小村里,我去看过她,她很好。”
七郎兀自要求要与她同去,虞璇玑闹不过他,只能同意让他去虞家作客数日,命人去问了虞十一娘,也不反对,那七郎便欢天喜地回房间打包,虞璇玑藉口说要去逛逛,约了半个时辰后在三里亭外见。
虞璇玑偷偷来到隔壁那何大娘子一家的房子,命门上人把一张纸条传给四郎,也约他至三里亭见。
不一会儿,那四郎避开人出来:“表姊。”
虞璇玑背着手,站在亭下望着远处的青山:“四郎,姑母要你回家的事,你都知道吧?”
“表姊,我不愿意回去。”四郎非常坚定。
“为什么?”
四郎低着头,用脚尖画着地,低低地说:“婶娘确实将我视作亲生,宠我爱我,这些我都很清楚也很感激。但是自我懂事,我就觉得奇怪,为什么大伯母总是有了什么好吃的都要给我、每次都要多做衣衫给我?又为什么每次都要趁人没看见的时候偷偷抱我亲我?而大伯父若是看到她这样做,就要骂她?后来才知道,那是因为大伯母从来就不愿意让我到叔父家、因为婶娘曾经养死了我的一个哥哥……我知道这不是婶娘的错,但是对于大伯母来说,她很怕我也跟哥哥一样死了,而婶娘却怕我向着大伯母、怕我离开她。表姊,妳知道夹在这两个母亲之间,有多难吗?因为她们都怕我离开,所以千方百计地扯我、拉我、夺我,婶娘夺我,还有一点原因是因为大伯父。近二十年这样的日子,我真的很累也很痛苦,表姊,我至今仍称她们是伯母、婶娘,那我真正的娘亲到底是谁?我又是谁?要到什么时候,我才能去追求我自己的生活?”
虞璇玑恍然大悟,原来这孩子并不是对养母无情冷淡,而是对这两个母亲都感到痛苦厌烦却又放不下生养之恩,只好都冷淡了:“只是,你生母那里还有几个儿子,你为什么不选择留在姑母这边?”
“我若留着,七郎就什么都没有了。”四郎沉重地说,虞璇玑目光一跳,他幽幽地说:“这事我也知道,其实只要我与生母表示要留在婶娘家,生母应当会成全,大哥那边也不会有话。但是婶娘爱我逾恒,眼中完全无视七郎,如果我留在婶娘家,婶娘一定会想办法将所有的一切留给我。她早就做好准备,所以先把叔父的小妾改嫁,让七郎没有人能替他作主,七郎身体单薄,经不起挨饿受冻,若是我不在家、而婶娘有心,七郎不知会遭遇何种不幸。叔父自我幼时亲自教书识字,视若亲生,我怎么能够眼睁睁看着他的独子受委屈?我这做兄长的,又岂能陷幼弟于危难?所以我必须走。”
虞璇玑心中惊骇,她并不知道姑母会是这样的人:“姑母……真的会对七郎不利吗?”
“我不希望看到这种事,但是……表姊,妳并不知道婶娘对于伯父的感情有多深……”四郎背着手,看着远处的坟茔:“但是,她是个恪守妇道的女人,所以她也很痛苦……我不知道该怎么帮她,我只知道,如果她常常看见我,那么伯父就会继续活在她心中。我觉得,这样对叔父来说,并不公平。对七郎来说,更不公平,他才应该是那个被婶娘呵护的孩子。”
虞璇玑垂下头,她想起了从前在李家的时候,她也曾经有过这样的心情,曾经远远地望着李元直的身影、曾经怨恨着自己不能嫁给心爱的人……
“四郎,我想我懂了她的心情……你的顾虑是正确的。”
“表姊,请妳务必劝婶娘打消上告的念头,好生抚养七郎。伯母重病,来日无多,我是不会离开她的。”
四郎郑重地嘱讬后,长揖而别,每一步,都走得沉重却坚定。
虞璇玑袖手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在同一条路上,七郎着包袱,踏着轻快的脚步,一路奔来……
※※※
“夫君。”
“嗯?”李千里应了一声,从水盆中抬起湿搭搭的脚擦乾。
完全没有意思要服侍他洗脚的虞璇玑,在被窝里卷成一个巨大的蛹,闷闷地说:“你说,阿乾阿坤长大了会不会也像四郎那样?”
“哪样?”李千里问,虞璇玑把下午的事情说了,他一边听着,一边穿上袜子,伸手捻去外面的油灯,来到床边:“这位夫人,妳把被子卷成这样,我睡哪里啊?”
“鹤鸭!帮你暖被窝还嫌?”
“手冷脚冷的,别冻死我。”李千里把她往里一滚,把自己这边的被子拉平,才掀起一角躺进去,才刚躺好,就有个手冷脚冷的生物贴上来:“这被窝有人躺过吗?怎么一点都不暖?”
“呸!人在福中不知福,这叫『郎君心虽冷,玉体暖更融』。”
“我依稀记得这两句诗似乎是说朱唇不是玉体。”
虞璇玑哼了一声,在被子下说:“今天朱唇休旬假,只有玉体,要不要随你。”
“玉体比朱唇用处大。”李千里脸不红气不喘地说,虞璇玑从被子里起身子,发现他闭着眼睛说:“怎么?朱唇不休假了?要工作也可以。”
“夫君,你干么不睁开眼睛说话?”虞璇玑狐疑地说。
“妳见过有人睡觉睁眼睛的吗?好了,赶快去叫朱唇来上工了。”李千里平静地说着有点诡异的话,虞璇玑伸手把他眼皮开:“我睡得好好的,拨我眼皮做什么!”
“你是不是怕睁开眼睛就会害羞说不出来?”
李千里一顿,微一眯眼睛:“说什么?”
“说:我家爱妻该凸的凸该翘的翘,当真是天下第一完美的身体,爱煞我也。”这次换虞璇玑脸不红气不喘了,随后一拍他的胸口:“来!说!”
李千里紧抿着嘴,唇线微微发抖,似乎是试图说话,最后还是放弃,番过身:“我要睡觉了。”
“那只要说:我想跟爱妻七日不出房门。”
李千里倒是非常爽快,还自己加了词说:“我想跟爱妻一起七日不出房门,最好家人通通消失不见,可以在山亭里……”
“哦!你闭眼睛了!”虞璇玑攀在他肩头,看见他果然把眼睛闭上才会说得出闺房私语来:“你闭上眼睛后,脑子里是不是都在想一些奇怪的事?”
“夫妇之道,合乎男女之情,人之所乐,莫乐于此,是为大乐,何足奇也?”李千里背出大乐赋中的句子来,还是闭着眼睛。
“所以我如果把你的眼睛蒙起来,你是不是可以背出大乐赋来?”
“那有何难?”李千里说,听见虞璇玑格格地笑着:“这笑声听起来真像个三流嫖客。”
“能够嫖到大都护也是个了不起的成就。”
“妳玩完从来没给我钱,不算嫖吧?”
“可以赊帐吗?”
也真亏他们不嫌恶心,唇枪舌战外加实战之后,李千里不无哀怨地说:“自从在西京道上分别之后,已经有好几个月了吧?”
“差不多快半年了吧? 能够忍到除服,我想你前天晚上就该出手了,还多等了两天,真是辛苦你了。”虞璇玑靠在枕上,像是哄小孩那样摸着他的额头。
李千里好像不是很满意,嘀咕着说:“这些日子过得太安逸,武功倒是荒废了……”
“腰痛吗?”
“揉一下……”李千里默默翻过身,趴在枕上低声说:“年纪大了就是这样啦……”
虞璇玑哈哈大笑,顺手揉揉捏捏拍拍几下:“燕娘子说,你会『裴将军满堂势』啊?”
“会啊,怎么了?”
“什么时候舞一个给官人我看看?”
裴将军满堂势乃是国初的一套剑舞,自明皇帝之后就很少再出现过,虞璇玑也只闻其名,却没想到枕边人还有这套绝技,又听燕娘子说李千里早已不舞,所以才巴结一番之后相问,果然一试成功:“明天不行,明天舞剑铁定出事,后天再说。”
“对对对,明天叫人炖点补品给你吃,养足精神才好舞一回。”虞璇玑连忙附和,却又问:“不过……那裴将军是河东人,他的传人公孙大娘不知所终,公孙的弟子又听说入川了,你从哪里学的?”
“我伯祖的姬妾,袁阿婆。”李千里说。
半晌无话,虞璇玑推了推他:“然后呢?”
“就学了。”
“然后呢?”
“就会了。”
虞璇玑本来捏他一把,转念一想,又轻轻地问:“怎么了?”
“改天再说。”李千里闷闷地说,翻过身躺平:“睡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油灯渐弱,朦胧间,虞璇玑感觉有人把她稍稍挪动,眼睛睁开一条缝,在昏暗的灯光中,看见李千里侧身躺着,却伸手摸着悬在枕前的旧剑。她伸出手,轻轻贴在他背后,感觉他一僵,又将手环过他腰际,然后乾脆移到他枕上去:“你想起什么了?”
“一些小时候的事。”李千里感觉她贴在背后,女子柔软的身躯有一种温柔的包容,他也试着放松身子:“剑舞的事。”
“你说。”
“阿婆教我剑舞前,她说『这不是普通取悦于人的伎乐,你若不能认真学进骨子里,乾脆别学』,我后来才体会出来,阿婆的剑舞、公孙大娘的剑舞、裴将军的剑舞,是上一个时代的灵魂,我学了,但是我不知道有几分像?这套剑舞传到我手上,我却没有传人,再过几年,我可能也舞不动了……”李千里的头一沉,带着几分自责地说:“我在想,我是不是辜负了阿婆?”
虞璇玑没有说话,与李千里生活的时间一长,她感觉他慢慢不像当初认识的那个人,好像有个壳慢慢地龟裂,露出一个苦恼的男孩来。
李千里皱着眉,抬眼望着旧剑,突然眼前一暗,微凉的手盖住他的眼睛,有人在他耳边说:“我相信你对得起任何人。”
虞璇玑蹭了蹭他的脸,因为服丧所以很久没修的胡须长了,不像从前那么扎人,有点粗粗痒痒的,颇助情趣,只是……
“胡子长了,妳找不到嘴了吗?”
“闭嘴,我非把你的猪嘴咬肿了不可!”
李千里发出呼嗤呼嗤的笑声,听起来非常猥琐……不过虞璇玑笑起来其实也高级不到哪里去,只是三更半夜发出呼嗤呼嗤咯咯咯的声音,还是不免令人怀疑这对夫妻的闺房生活就是了。
大约是这个原因,数百年后,有那么一本小说《御史大夫真死相》把这二位的相识过程重新演绎一番,从见了第一面开始就迸发出热情四射的火花。那作者十分高才,移花接木了一曲山坡羊歌颂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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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这小官人有些儿怪样,走到罗帷,忽现了本相。本来是个黉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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