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翻御史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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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翻御史大夫-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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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春娘抬起头,丢下了扫帚跑到马前“娘子可回来了!春娘好怕娘子给那臭御史害死了。”
“没的事,他到底是我的老师,还不至于弄死我。”虞璇玑笑着下马,顺手在春娘脸上拍了拍“几日不见,妳倒瘦了些,是个小娘子样了。”
春娘羞红了脸,抿嘴一笑,奔进去喊“阿爹阿娘,娘子回来了!”
翟叔翟婶正在厨下吃饭,闻言也跑出来,额手相贺,虞璇玑自把霜华交给翟叔,翟婶跟着她“娘子吃了朝食了吗?”
“吃过了,翟婶,妳们和春娘吃了吗?”
“爹娘正在吃,我吃过了。”春娘说。
“那好,妳帮我换了衣衫,等等要去看榜呢。”虞璇玑说,春娘自是跟着进去,换下那日穿去南山的波斯锦胡服,虞璇玑穿着中衣,探身在衣箱中翻看要穿什么“唉……我头疼穿衣的事了……”
“不穿不就得了。”春娘偷笑着说。
“啐,干什么学寄兰说话。”虞璇玑嗔笑着说,本待穿上窄袖袍服,猛地想起那日上天门街时,李寄兰说的话,望着衣箱中的女装,突然惊觉,今天可能是她最后一次在白天穿女装的机会了,往后,她在大朝会上穿朝服、平日办公穿常服,能穿女装也就只有旬假跟晚上,也就是说,往后她就是官人、不再只是个女人了……既是如此……虞璇玑拿出压箱底的一个包袱,珍视地抚了抚,放在榻上打开。
春娘眨眨眼睛,赞叹着说“娘子这套衣衫好漂亮,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衣衫。”
“这是我当年出嫁后,一个远亲托人送来的,说是朝廷赐的赏物,她年事已高穿不得了,遂裁了送我……我最喜欢这套衣服,可是从来没穿出去过……”虞璇玑摸着衣衫,一脸温柔神色,突然轻笑一声“春娘,我们女人哪,再怎样的男人都挑得出刺来,可是心爱的衣服,怎么都舍不得说它一个不字……”
春娘似懂非懂,只问“娘子,这是什么布料?水亮水亮的。”
“这就是我喜欢这套衣衫的原因了,这是越州缭绫……我的老家产的……”虞璇玑轻轻拂去绫面的一些尘絮,缭绫襦裙色如霜雪,织着天青云纹与湖绿波纹,表面光滑得摸不出纹路,稍一动,恍如天光云影全织在衣衫上。
襦裙下还有几件衣衫,虞璇玑先拿起一件窄袖薄纱短衣穿在身上,那蛋青色的纱像今日晴朗的天空,轻轻罩在虞璇玑臂上、胸口,更衬得肤若凝脂“这是亳州轻纱,我外祖是亳州司马……我父亲是在那里迎娶的。”
穿好短衣,她又起身将襦裙穿上,在胸口以白纻束好,春娘又问“娘子,那这白布可有什么讲究?”
“白纻吗?南陵属宣州,宣州的贡物就是白纻,宣州白纻柔韧吸汗,绑结后不易滑落,向来用作舞衣。”最后再披上一件翠蓝夹缬披帛,不待春娘开口,虞璇玑说“这匹夹缬是凤翔府的贡品,我自幼见惯。”
“送娘子这套衣衫的人,真是费尽了心思呢,考虑得这么周全。”春娘为她拂平裙襬,缭绫如水、轻纱如雾、白纻如云、夹缬如羽,她笑着说“娘子真把天空都穿在身上了。”
虞璇玑坐到妆台前,梳头上妆,她问春娘“春娘,妳说我好看吗?”
“好看。”春娘毫不犹豫地说,给她抹上头油拂鬓,却不禁想,什么时候自己才能穿上这样的衣衫,做一回娘子呢?
“妳知道我放着这套衣衫不穿,是为什么?”虞璇玑问,春娘摇头,她打开妆奁中一个小木盒,从中沾了沾香膏抹在胸前沟壑,幽幽地说“当年我第一次穿上这套衣衫,喜滋滋地化了妆,让小婢给我梳望仙髻,直忙了快一个时辰,就等着丈夫视事回来,结果他直到傍晚才回,一见我,便说『怎么,四哥要来?』,我问他为什么这么说,他冷笑『妳扮成个仙女模样,自待与英雄眉目传情,难道是给我这凡夫看?』,说完,他丢下一半月俸拿了换洗衣衫就走,下回见他,已是半月之后……”
春娘无语,竹签挑了一片发弯成博鬓拢在耳上,从镜中看见虞璇玑又变得哀伤的眼神,思量半晌才说“那个臭家伙不值得娘子伤怀,娘子如今不是从前了,今日春榜一贴,就是天上魁星娘下凡,凭着娘子才貌,要什么样的人没有?只怕都要踩坏我们家的门坎了。”
虞璇玑破颜一笑,伸手挑了只翠翘递给春娘“我可是给男人吓怕了,下定决心不做夫人,顶多当一朵花非花也就是了。”
“花非花是什么?”春娘好奇地问。
虞璇玑抿嘴一笑不语,这话可不能说给未嫁小女子听,只轻轻用南陵方言唱“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正说着,却听李寄兰大声大嗓闯了进来“虞璇玑!虞璇玑!妳被黑心台主刷掉啦!”
虞璇玑一笑,春娘低声说“上次看榜时,李道长也是这样乱说……见了娘子才装傻的,娘子莫跟她说我说了……”
“我知道。”虞璇玑应声,只见李寄兰三两步进来,便招呼“在这里。”
“咦?妳这暗光鸟竟然这么早就醒了?妳这几天怎么都不在家哪?去哪了?”
“去会情人了,痛乐了几天才回来。”
李寄兰瞪大眼睛,一屁股坐到妆台边,接过了黛笔给她描眉“真的?能让妳说出痛乐几天这种我才会说的话,他功夫一定不错。”
“不错个鬼,我是学妳说话啦!”
“切……我就想妳哪来的艳福,竟敢不告诉我一声,让我也去又痛又乐一番。”李寄兰说起男女之事,从来就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之前与一票朋友聊天,座中河间刘判官得了疝气,李寄兰笑说这是『山气日夕佳』,那刘判官也不生气,反敬一句『众鸟欣有托』,李寄兰笑得花枝乱颤,大赞刘判官不愧是她的知心好友,刘判官也笑称她是女中诗豪。
“这里有未嫁少女,妳别教坏了我们春娘。”虞璇玑戳了戳李寄兰眉心。
“哪里就教坏了?这是姊姊我传授心得,春娘哪,等妳嫁人前来找我,我教妳几招闺房之术,保管……”李寄兰自顾说得嘴角冒泡,春娘羞得不行,丢下竹签就跑了,李寄兰哈哈大笑“哎呀,我这小徒跑了。”
“小徒跑了,妳的绝技无传人,还不如改日教给我如何?”虞璇玑自沾了点胭脂想在额上画花。
李寄兰放下黛笔,接过鼠须笔在她额上画了个火形“行啊,下次朱放若是入京,我可以实战教学。”
“朱放倒是个美男子,不怪妳一直惦念他。”
“他上回入京求官时见过妳,也夸妳有越女风姿,让我当一回鹊桥。”
“难怪那次妳大发雷霆,听说他还被妳打出观去。”
“当然,妳知道他在哪里说这话的吗?”
“哪里?”
“我身上。”李寄兰嘟着嘴说,虞璇玑喷笑出声,伏在妆台上笑得喘不过气,李寄兰想起来也掌不住地笑了“其实,他若不是在那个时候说这话,我给你们牵线也不算什么,他年富力强又知情知趣,是个好情人。”
“妳这么多年往来红尘间,到底谁是最爱?”
“还能是谁,自然是鸿渐。”李寄兰毫不犹豫地说,说起最爱的男人,就是飞扬高傲的她也不免带了一点幽怨一点温柔“他跟妳那个温老师一个死人德性,那时候我在越州病骨支离,谁都不愿来见我,只有他,挟着个茶罐急匆匆地来,一个大男人,给我烹茶调药擦身洗衣,我压根不在乎他是什么出身,不在乎他相貌口才,娘的,男人会说话顶个屁用!只在巴结上司跟诱拐女人时有用!与其如此,还不如鸿渐不言则已,出言就是真心……可是……唉……臭茶痴臭茶痴!追茶追水毫不犹豫,追我慢吞吞地跟老牛拖车一样,臭茶痴!臭茶痴!”
李寄兰无端地发起娇嗔来,鼠须笔敲得妆台一片响,虞璇玑连忙拿走笔“喂,别把胭脂甩到我身上了。”
“咦?妳这身衣衫还真好看,就是……”李寄兰迅雷不及掩耳地掐了掐虞璇玑胸前,吓得她惊叫一声“叫什么!妳又忘了穿诃子,看不出沟影不是浪费了这套衣衫?去把诃子穿上。”
“穿着难受啊!”虞璇玑双手护胸哀叫。
“难受还是难看,自己选一个。”李寄兰不留情地说。
等到虞璇玑终于在李寄兰威逼下挤出了半球出来搏人眼目,春娘又走了进来“娘子,刘团长来了。”
虞璇玑在李寄兰陪同下走出前庭,只见庭中约莫站了二十几人,刘牢新笑眯眯地带着他们深深一揖“小人等贺喜魁星娘子,金榜高中,青云直上,位列台阁,名扬天下。”
“有劳诸位,翟叔派赏。”虞璇玑早有预备,取出了一个钱囊交给翟叔,又对刘牢新说“团主请入。”
“不敢不敢。”
三人分宾主坐下,虞璇玑自坐主座,李寄兰跪在她身后,刘牢新坐在左侧,虞璇玑笑着说“不知我名列第几?”
“今番取二十九名,娘子名列春榜二十、女榜第一,是女状头。”刘牢新笑着说,原来进士试开放女子入试时,一方面为了保证女子有一定名额,一方面为了安抚男士子,所以女子一向列于倒数十名,人称女榜。状头是春榜第一,而女进士中排名最前的称作女状头。
“可有名单?”
“有的。”刘牢新连忙把名单递上去。
“小八,飞卿,玉环,老韩……都上了嘛。”李寄兰凑过来看。
“嗯……飞卿第七小八第八,玉环女榜第五,都不错……唉,可惜老刘又落第,得跟小八他们说一声,别让他又跑去跳水……”虞璇玑把名单浏览一遍,约有十几个听过名头跟认识的,其它多半都不是名宦子弟,多是落拓狂士,难道李千里取士真的要对他的味才能中?
“娘子是不是这就动身去礼部报到,好安排明日过堂座次?”刘牢新说。
虞璇玑早得李千里指点,此时笑着说“不忙,先跟团主打下契约,付了开销,免得劳团主代付。”
刘牢新一凛心神,便知她不是中了金榜就乐晕了随便进士团摆布的傻士子,转念一想,先拿了钱也好,至少免了结帐时的口角,于是拿出契约、算筹来,一一算了给虞璇玑听,双方来来往往几个回合,终于谈成都能接受的价钱,打下契约,虞璇玑先付了八成开销,剩下两成与零花一起结算,谈了约莫一个时辰才全部敲定,虞璇玑才起身往礼部去。
新进士照例骑马,不过进士团想得周到,怕女官人们有的没骑过马给颠下来,此时早牵了一匹阉马,上面的鞍是特制的侧鞍,鞍面较宽,又有扶手,进士团请来的闲人,早拿来个折梯,扶着虞璇玑上马。
虞璇玑侧坐上去,双腿交迭,右脚踩楼梯似地勾着蹬,缭绫裙摆稍往上拉以免沾上泥污,今日天气晴和,跨马游街再好不过,只见李寄兰偷剪了隔壁的一枝早放白碧桃,赶出来簪在虞璇玑梳的螺髻侧。
“云想衣裳花想容,不能没有朵花。”李寄兰笑嘻嘻地说,看着马上的虞璇玑将花簪好,不知怎生触动情肠,竟有些哽咽了,为了掩饰情绪,扬声大喊“魁星娘子跨马游街!”
“魁星娘子跨马游街!”闲人们也跟着齐声一喊,前头牵马的人一动,虞璇玑稍一晃,连忙抓紧了扶手。
虞璇玑回头看向自宅,李寄兰与翟氏一家挥着手,她向他们扬扬手,回望远处九重宫阙,这条登天梯,是刀梯还是云梯?眼前浮现李千里朝贺那日离去的紫袍背影,在她的宦途中,这位老师到底要把她带往何处呢?
一阵春风吹来,撩拨起翠翘金雀,发出清脆的声响,她闻见自己搽的青木香,再看身上那套天光云影一般的衣衫,伸手将碧桃抿紧,她终究轻笑出声,一扬下巴,朱唇轻启“得意春风三千里,好送浮云入紫庭。”
魁星娘
车马喧喧,人声沸沸,西京一百多坊中的闲人,但凡有点空闲的,一听家里附近有筛锣喝道的声音,都纷纷跑出来看,小家碧玉倚门笑看,闺阁名媛卷帘相视,见着年少貌美的郎君,便把香囊绣袋鲜花诗稿往他身上抛,旁边的进士团人自不是雇来吃闲饭的,此时护在郎君左右前后的四个人都背着个大竹篓,眼捷手快把掷来的东西收到篓中,之后再送与郎君看。
至于女进士们,此时的待遇就稍嫌黯淡了,其因无他,正常的妇女顶多为她们喝采几声,怎么可能将定情信物掷与她们?有点身份的男子,虽然也有爱慕才华的,但是大多对女进士仅只友谊,并不欲再进一步,原因很简单,谁都不愿娶个可能官位比自己大的老婆。
不过虞璇玑的际遇倒比其它女进士好些,她住在平康坊中,往来歌楼酒肆,平康坊中伎人有不少都听过她、认识她,坊中女子大多身世凄凉,心比天高命如纸薄也不在少数,此时闻得虞璇玑抡得女状头,倒是精神一振,说她给女人争脸,比闻听熟官人高中还要兴奋,便把那些本待掷给男进士的,全都丢给了虞璇玑。
那云深曲口的慧娘,更让小婢用小金杯斟酒出来“敬魁星娘子。”
“谢过姊姊。”虞璇玑一挡,仰脖喝干,亮杯底“我过几日要请客,想借姊姊地方。”
“行,妳再与我说吧!”慧娘笑着应了。
虞璇玑认识的胡汉酒家都与她庆贺,她自拱手相谢,一路出了平康坊北门,往左转便是天门街,天门街上早有几个男进士也都是跨马来到,人人都是衣衫鲜丽,一派魁星天仙似的模样,也有许多落第士子从皇城出来,若不是低头垂手仓皇走避,就是背手扬脸横眉冷对,人间冷暖,尽在此间。
虞璇玑不是圣人不是仙人,更不淡泊名利,若是真淡泊就不会来考试了。到了此时,即使早有准备,也按捺不住一举成名天下知的骄傲,一身光鲜,高坐马上,虽不是二八豆蔻,也不过区区三十春,虽没有倾国容颜,也好歹算得上姿容清媚,女人的美丽毕竟不在美貌在风华,自信十足自有一派跌宕风流。
“魁星娘子跨马游街!”进士团人趾高气昂地喝道。
天门街上人声扰攘,听得魁星娘子到了,纷纷伸长了脖子去看,指指点点说说评评,有羡有嫉,虞璇玑一扬脸,也不在意。她心中无限快意,今天是老娘的大日子,管你们说什么!
那日来考试时呼来喝去的吏卒,此时整整齐齐地站在皇城外,一样是在安上门前,礼部令史伸手止住进士团人往前去,微笑着向虞璇玑拱手“贺喜女官人,皇城车马止步,女官人请下交了解状家状与在下勘合,再与刘团长一齐入内安排次序。”
刘牢新早与礼部小吏混得熟了,自是替虞璇玑送上解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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