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翻御史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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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翻御史大夫-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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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夜白奔得兴起,竟追过风魄,风魄不甘心,又追过照夜白……冷风中,她闻到李千里身上的衣香,飞起大氅衣角扑到她膝盖边,险些扫到她脸上,她将照夜白拉得远些,她看向前方一鼓作气直奔河北的李千里,他身上的大氅被风吹得往后直飞,像一只大雁……
手中的柳枝松落,她此时才感觉,原来她远远不是凌云鸿鹄,而是他羽翼下挟的一叶新柳而已……
梁传奇《曲江灵应传》
题解:本篇《曲江灵应传》出于无知阁抄本《补兰台秘记.弘晖朝记》,《兰台秘记》为梁国初年史官谢金愚所撰,补记不知何人所作,弘晖朝事尤详。内容记叙鲤妖鱼氏因为感受到李生恩待之情,化为人身相许,本来完美和乐的爱侣却因贼人攻击造成误会而分开,透过鱼氏坚贞如一的爱情,反衬出李生性格中的矛盾,而最后的忏情则带出人妖殊途生死两隔的遗憾。文中的李生俱考为当时的御史大夫李千里,而鱼氏则是他的门生与情妇虞璇玑,学界普遍认为,作者是李千里的同党杜釉和座师韦据源,他们二人与李千里的关系十分融洽,可能是一篇友人间的戏谑之作。
※※※
《曲江灵应传》
国初,赵郡李生,应举入京,读书于曲江池畔。闲时临水观鱼,有金鲤游至,生尝掷茶果豢之,生性冷峭,独居无友,见鲤身通体金黄,曲江罕见,凭水熟视,鲤于岸边周旋流连,似觅友伴,然池鱼皆避其而走,生思及己身,遂善待之。每至日暮,鲤来亭下,生必备饼饵酬之,又尝抒怀于鲤,鲤半出水面,似晓人言,生称之鱼友、引为知己。
某日风狂雨骤,曲江暴涨,生忧心于友,抱陶缸至水,欲捞友避雨,至亭间对水唤之,金鲤不见,生惶急,雨至,生困亭中不得出,忽有一人自雨中来,曰“郎君救我”。生迎入亭内,其人着金衫,芳姝明媚,泣曰“妾教坊伎鱼氏也,应某官人之召往曲江,人尽散去,妾亦辞,未想官人欲强凌,妾奋力捍御,挣扎至此,望郎君救我。”。
生,义夫也,善剑,闻女之说,允匿女于家,雨稍停,生引女入院中,见金衫尽湿,女体弱力微,似不胜罗绮,目生怜惜之意,女亦含情凝睇,恰生之乳母至,引女而去,生累眄于女,女回首盼睐,光彩艳丽,情甚相慕。
雨过,女言于乳母“官人势大,儿归于教坊,恐为其所持,姥无女、儿无母,愿执子礼事姥。”,乳母笑曰“汝容貌姝丽,以儿事老妪,未免可惜。郎君年少,尚无妻妾,老妪为汝谋,今宵便登云路也。”,女低然羞对。乳母入白于生“老妪贺郎君今夜为新郎。”,生怪问“新妇何处?”,乳母对曰“鱼氏女也。”,生闻之惊跃,乳母徐告之、细嘱之,自往筹划。
入夜,生修饰容仪,喜跃交并,引镜自照,思女之容,唯恐不谐也。忽闻启扃,乳母捧鱼氏而至,笑曰“至矣至矣,郎君当迎。”生危坐久矣,犹疑梦寐,女谓其嫌于己,以扇掩面,羞赧欲走,生见其欲走,惊起,急牵其袖曰“忍相弃乎?”,女背立对曰“安敢弃也?妾劣质庸姿,惧郎君之恶耳。”,生爱之发狂,急拥女曰“何恶之有?患不得配也。”,闻生言,方回眸去扇,晕生双颊,容色较于先前更艳,乳母见此,掩门而去。生拥鱼氏入帐,引臂替枕,极其欢爱温言宽慰,鱼氏亦婉媚而对,尽意承欢,娇羞融洽,果如乳母之言,恰似翠鸟云路也。
生以进士擢第,献来罪人《罗织谱》注于台主,破格拔为监察御史里行,西京目为乌台新秀,五姓五品诸人皆来求亲,生以功业未成却之,实因心念鱼氏,不忍令其为妾媵耳。未久,鱼氏孕一女,小字曰星,生更怜之。然生性耿介冷峭,得罪诸藩,某藩侦知鱼氏为生之所爱,遣亡命徒白日入李家欲捕鱼氏,生午后归家,见遍地狼藉,乳母家人尽皆为药所迷,奔入内堂,爱女横尸于堂上,而鱼氏不知所去,亦不见贼人,生误以鱼氏与人淫奔又杀女以示绝情,羞怒交集,性情大变,指天咒誓必杀鱼氏以报杀女之仇。
若干年,李生以监察御史转起居舍人,知制诰,典同州刺陕州,转吏部尚书,爵赵郡开国侯,迁御史大夫,拜中书门下三品,性格乖僻,百官无敢将女嫁之,恐女为其所虐。尝知贡举,入闱时,见有一考生面目,男生女相,赫然便是鱼氏,详其姓氏,竟又姓余,遂百般刁难,无奈余生博古通今难掩高才,又登鸿辞,一时名扬天下。李生又强逼于吏部,将余生收入御史台,百般胁迫威逼,命其改换女装,然余生仍以师礼恭敬相待。
未料同列奏李生欺压同僚、鱼肉百官之状,敕命谪往桂州,群僚额手庆贺,惟余生出言相护,遂贬往江州。起行前日,余生置酒于曲江,邀李生往之,李生入,堂中一金衫佳人,容色不改,正是当年鱼氏绮年玉貌,李生愤懑欲狂、目眦几裂,戟指咒曰“贱婢!何曾薄待于尔?竟杀吾女!今当杀尔以酬爱女。”
生仗剑于手,直指鱼氏咽喉,鱼氏不避,泣曰“请君听妾一言,死而无憾也。今日一别,恐无相见之期,妾实曲江鲤妖,百年修真,得化人形,苦无知心,唯君当年恩待,遂荐于枕席。然祸乱横生,女为贼人所害,妾伤重,遁入曲江,十年修练,知君有此一劫,特化男身前来解难,未想天意难违,望君往桂州莫要再起奏劾欺压同僚,多修恩德广结善缘,以求存身保泰,妾今泄漏天机,已无明日,此心此情,望君知之。”
言毕,天外雷声震动,鱼氏昏厥不起,状若熟睡,李生扶起,却无气息,不久化为金鲤,钗镮衣裙如蜕,鲤身不过一尺,李生捧于手,方知妖魅有情如此,痛悔难当,上书求赠余生赵郡夫人,君王怪问,李生泣对其事,上亦怃然,遂允其奏,葬鱼氏于曲江亭畔,上书〈皇梁故文林郎监察御史赠赵郡夫人鱼氏墓〉,尽哀而别。数年,上赦之,生重任御史大夫,执掌台务凡三十年,持盈保泰荣宠不衰,终生未娶,上欲为媒,生对曰“亡妇虽为异物,然情深一往无惧,臣以丈夫,不能保妻护女,又报以咒诅怨恨,亡妇以妖魅之身本可延年,因臣所累,竟为天所杀,臣实愧之,虽有鸾胶,不忍续断弦也。”,上感于其情,遂不迫。
嗟呼,情之所致,虽人妖两隔,亦不能阻也,李生虽欺逼同僚,百官见之则愁,然能悔过,从一而终,不以异类亡其誓,亦有可取之处。
予尝使南照,途经桂州,闻土人言此事,归京言于妻舅,恰舅识李生族人,知之甚详,详述其事与予,命予为传记之,予私命为《御史大夫忏情录》,然舅阅后,以为《曲江灵应传》较合其事,遂从之。
时弘晖六十一年夏六月,京兆杜釉云。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真是贯彻了我的大乱斗方针……里面藏了大概快十个唐传奇桥段跟用语,眼尖的朋友可以猜猜看
入潼关
因是无风无雪的天气,照规定是日行六驿,不过李虞二人是午后才出发,只需走三驿即可,但是李千里想先至潼关,所以足足赶了百里,才能在击鼓前冲进潼关。沿线驿站都已收到御史大夫将至的消息,因此潼关驿早就收拾停当,李千里一入潼关,在关口出示过所,便有驿卒过来将一行人领到驿站去。
潼关是天下十关之一,送往迎来相当频繁,因此驿站占地相当大,中轴前堂是驿官办公之地,穿过二门,便是正堂,虽不高却面宽三间,青石铺阶,显然是给高官皇亲所居,后堂稍矮,是给女眷住的。沿着中轴线东西拓出四个跨院,全是一色平房,是给一般的官员跟驿使住的。
此番李千里把塞鸿的儿子也带来了,刚才在路上,虞璇玑问了他名姓,原来姓燕名寒云,问是谁取了这么侠气的名字,才知道燕家三代都是李氏家人,塞鸿寒云的名字都是李千里的祖父取的。
一入驿站,寒云便去张罗人吃马嚼,李千里被驿丞让到正堂,驿丞的妻子则将虞璇玑引到西院去“虞官人,这边请。”
西院在正堂旁边,却与正堂不相通,需先出了正堂回到前堂,再走中间的夹巷到西院门外,小院不大,但是正中种了一树老柏,显得十分清幽,虞璇玑问那驿丞妻“大娘子,这院子除我之外还住了谁?”
“今日只有官人您一位。”驿丞妻笑脸迎人,直将她让进西院正房,里面一明两暗,用具并不奢华,不过看来很牢固耐用,一个火盆放在地上,烧得正旺,正厅上放着几案,西间是卧室,以一架素屏风隔开,东间放着茶具棋盘,是起居之所……驿丞妻子领着虞璇玑一一介绍,又指了何处能取水、烧水,夜里若不想出去解手,何处放有夜壶等等,最后才说“官人若有什么需用的,只管到东院那头寻我。”
虞璇玑谢了,送驿丞妻出去,便见果儿扛着行李进来“娘子,这些放哪里好?”
“就放在正厅墙角吧,反正明天还要搬出去。”虞璇玑帮着把东西搬进来,又问果儿“果儿,你住哪里?”
“从前都与翁郎君住一间,方便听传……”说起翁监察,果儿就有些无精打采,半晌才说“不过小人可不能与娘子一间住,崔郎君那匹马又娇贵得很,小人还是住在马厩那里看紧些才好。适才卸行李时,问了驿卒可有供娘子使唤的人,有个驿卒说他有个小女儿,十三岁上,可以送来伺候娘子梳头更衣,明天走的时候娘子随便赏几文给孩子买糖吃也就是了。”
“你想的周到,就这样吧。”
果儿应了一声,却没有马上就走,帮着把行李成堆栈好,轻的在上、重的在下,又等到那驿卒的女人牵着女孩子来,给她们引见后,又交代那女孩子一些事才离去,虞璇玑冷眼旁观,暗自惊叹御史台连个庶仆都训练得这样出色。御史台的庶仆虽然连流外都算不上,但是他们的薪资比其它官署高一倍,任职的时间也都相当长,有些甚至是父子相传,早就听说御史台的庶仆手脚麻利、耳聪目明且娴熟于台内各种公务流程,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果儿走后,那女孩子过来帮着虞璇玑换下满是尘土的衣衫,又打了水来与她篦头、洗手洗脸,却听外面有人叩门“虞娘子,小人燕寒云。”
“稍等。”虞璇玑先打发那女孩子去招呼燕寒云,将头发扭成辫子盘上才出去“失礼了。”
“哪里,打扰娘子梳洗,小人才是失礼。”燕寒云赔了礼,这才说“我家郎君请娘子过去一道用饭。”
“好的,我这就过去。”虞璇玑说,燕寒云知道她还需整理仪容,便退了出去,一待他出去,虞璇玑就赶紧跑进西间散了辫子,用力擦干,一面要那女孩子给她调粉施朱,自己则开了箱子要挑衣衫,因为李寄兰将换洗的绿衫青袍打成包袱,女装则放在箱中,其实不过去吃个饭,就穿男装也没什么,但是不知怎地,她下意识地就去开衣箱。
不过一开就犯了踌躇,因为最上面的麻包袱里,赫然包着那套缭绫衣裙,她想起上次穿这套衣衫时被李千里一扯差点走光,又打开另一包,却是玉台宴上的轻容装,她一看见这套衣衫就觉得脸上发烫,摇摇头又包回去,底下却按着大袖衫、窄袖衫、襦裙、裤子、胡服……分门别类包着,一时之间也不知穿什么好,又似乎听得外面有人声,怕是来催驾的,只得一咬牙,抓了那包缭绫衣裙,入内换了,也不忘抽了件诃子把胸部托高些。
“娘子这套衣衫好漂亮。”那女孩子见她换了衣衫,赞了一声,自帮她将长发在右侧拢成半偏髻,垂下一束在胸前,簪上一枝翠玉叶步摇,虞璇玑赶紧扑上轻粉,只点了半点朱唇,鼠须笔沾胭脂在眼尾勾了一勾,在额上画个花形,便赶紧起身往正堂去。
天色已经晚了,前方虽有灯火,但是夹道还有些暗,虞璇玑小心地走过去,一阵冷风吹来,她才突然想起自己应该套上件锦半臂才是,这身衣衫到底算是春装,在深冬穿有些别扭,眼看着已经走到正堂门前,若要回去换耽误时间又太刻意,不换嘛……透过正堂前的灯火,她看见缭绫上的光泽,如果不换,又把这顿饭看得太重要了……思来想去,正在踌躇间,燕寒云从正堂出来,远远便喊“虞娘子,宴已齐备,快请进来吧。”
虞璇玑脸上一跳,要死了……这一喊不去也得去……她硬着头皮往里走,刚走到庭中,就看见正堂门开,李千里一身玄色道袍手持烛台走出来……灯油虽比蜡烛便宜,但是驿站毕竟要节省开支,不会没事把整院都点上灯,只在正堂檐下挂着两个油灯,灯火阑珊间,李千里手持烛台直下庭阶,走到虞璇玑前面“庭中有几个小坑,当心脚下。”
“谢过老师。”虞璇玑谢了,李千里便以烛引路,直至堂上,在灯下猛见得她一身赵州绫亳州纱宣州纻凤翔缬配着脸上淡妆,竟站在当场有些愣住地直盯着她,虞璇玑不自在地僵着身子试图解释“呃……来不及开包袱随便抓了一套就穿上,这身衣裳……”
“很好。”李千里似乎发觉自己的失态,连忙接了一句,一出口就想扇自己一巴掌,什么很好……是赞衣服质料很好、穿起来很好还是妳穿了这身衣服很好……虞璇玑也尴尬地住了嘴。
燕寒云跟木讷的父亲与豪爽的母亲完全不同,他见两人尴尬,便说“筵席齐备,请郎君娘子入席。”
最后一句话又让这两人一个羞在心底、一个喜在心头,燕寒云却更适趣地开了门将他们让进去,便关了门,把这大好机会做成个球丢给自家郎君,只是这么好的球能不能抛上一整夜不落地?燕寒云回头看了一眼,就凭这位思想比五陵阔少还放荡、行为却比老道姑还矜持的郎君,能在外头摇旗呐喊『双双对对,万年富贵』以壮郎君之威的日子,还不知何年何月得偿所望啊得偿所望。
正堂中的师生二人各自坐了,席面都是些家常菜,虞璇玑心中未免有些疑惑,本来李千里这种层级的大官应当有接风洗尘宴,但是兼领潼关防御镇国军使的华州刺史却没有下帖子来设宴,实在有些奇怪,就算李千里作人太差,至少也该来拜会吧?不及多想,李千里已拿起空盏,虞璇玑连忙过去这是师生亲戚间的家礼,长辈的第一杯酒必要由晚辈亲斟,她持壶斟了一盏,一闻酒味,是用米酿的新酒,李千里喝了,她才退回去坐好。
“妳那边都收拾停当了?小院还好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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