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与青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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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与青蛙-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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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他有时候会帮爱撒娇又懒惰的妹妹穿鞋、脱鞋,但陈昭洁又不是他妹妹,况且陈昭洁也不是像妹妹是个十岁的小朋友,他是照顾妹妹照顾到成了习惯了吗?

 视线落在她那綉着红色爱心的白色袜子上,杨明织顿时有些发窘。

 “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但既然脱都脱了……让我看一下你的伤势好吗?”他试探地问。

 “都跟你说不要理我了,你听不懂吗?你今天怎麼这麼烦啊!就像你平常一样听话地离开就好了,你到底是想怎样?快走啦!”

“小洁!”他有些大声地喊她,希望她冷静下来。

 意想不到,她今天不仅没有像以前那样脸红地闭上嘴,还反而像碰触到她的某种开关一样,她就像爆炸一样地发飆了。

 “以后不准再这样叫我!小洁不是你叫的!你是什麼东西?只是一个下人而已凭什麼这样叫我?还想用你的手碰我!我很怕被你弄脏我知不知道?快离开,你很碍眼!”

杨明织僵住了。

 瞪着陈昭洁那双红通通的漂亮眼睛,他难以置信这样的话会出自她的口中。

 他很脏?

 他很碍眼?

 他是个下人?

 他凭什麼这样叫她?可是……明明一开始,就是她自己要求他这样喊她的不是吗?

 陈昭洁是唯一被他当成朋友的同学。

 陈昭洁是他每天放学回家,唯一会说再见的对象。

 他以為……以為他们之间早就是好朋友了,难道不是吗?

 原来不是。

 原来在现实的世界裡,青蛙是不能跟公主当朋友的。

 虽然他极力保持低调,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仍难免还是会听到一些风言风语。

 但就算听到其他的同学在他背后说了什麼嘲讽的言词,也都没能让他像现在这麼难以承受。

 一种难堪到无以自容的羞耻感,就像千万隻触手紧紧地抓住了他,最后扼住他的颈子。

 杨明织喉头上下滚动着,觉得有点呼吸困难。

 “……我知道了。”他抿紧唇,站起身,举步越过她离开。

 头也不回地。

 胸口鼓得满满的羞辱感,随着他的步伐,一点一滴地消散了不少。

 纵使再怎麼伤心难堪,把受伤的陈昭洁一个人丢在那裡,还是让杨明织心裡放不下,感觉怪怪的。

 就是……很不舒服的感觉,他猜想那是良心在作梗。

  原本大步迈开的脚步,慢慢变小了,然后步伐渐渐趋缓下来……最后,他停下脚步。

 垂首犹豫了片刻……他吐了一口长气,懊恼而用力地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头后,旋了脚跟往回走。

 就算要絶交,也要先确定她有到保健室再说。

 很快的,他回到了原地,看到陈昭洁还坐在那裡,背对著他。

 去而復返的行為,让杨明织感到有点侷促,他躲在一棵大树后好一会儿,她还是没动静。

 正确来说,也不是完全没动静,由他的视线看过去,看见她时不时地抬起手,做出类似在抹脸颊的动作,他猜想她是在擦拭脸上的血丝或是汗水。

 心想著这样继续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他放轻脚步慢慢靠近,捡起那只离她比较远的鞋子。

 正苦恼着到底该怎麼办时,他就看到陈昭洁站起来了。

 虽然很缓慢,还似乎有些困难,但她的确是自己站起来了。

 有那麼一瞬间,他想放下鞋子跑回树后躲起来,随即在看到眼前这幕景象后,他的脚就像被石化了一样,完全动弹不得。

 杨明织瞪大眼睛,震惊地盯着那摇摇晃晃的身影。

 只见陈昭洁拖着一拐一拐的步伐,边抬手拭脸,边艰难地走向离她不远处的厚底鞋处,弯腰拾起。

 一开始,杨明织以為那种摇晃可能是她的脚扭伤了的缘故,但后来发现并不是,因為那不像是扭伤所造成的跛脚,而是一种非常奇怪的身体左右摆幅?

 有种奇怪的念头无预警地跑了出来……

他低下头研究起手上的厚底鞋,赫然发现这只鞋子的外观虽然是厚底的,裡面却是鏤空的平底鞋……她的鞋子為什麼要特意这麼设计?

 有什麼领悟在他脑中呼之欲出……

再次抬眼,陈昭洁正巧转过身来。

 两双眸子在空中交会,两人皆一阵怔愣,然后陈昭洁的表情明显地流露出惊恐慌乱。

 杨明织从没想过一直都自信粲然的陈昭洁,也会有露出这样表情的时候。

 在这一剎那,他有点后悔自己的折返。

 他明白,有什麼表面完美无瑕的东西,在这一刻被他无意中碰得破碎掉了。

 血淋淋的。

 虫鸣唧唧,尖鋭地响着。

 微风徐徐,拂过两人的髮梢。

 只是一瞬间,陈昭洁脸上那个惊恐表情随着那阵风消逝无踪,镇定得就像根本没发生过什麼。

 若不是他注意到她脸上沾满了污泥和泪痕,以及颤抖的嘴唇,他差点要误会是自己看错。

 他恍然,原来刚刚她坐在地上那个擦拭脸颊的动作,根本不是在擦拭汗水……而是眼泪。

 两人静默地对看著。

 半晌后,陈昭洁就像是下了什麼重大的决心一样,她飘开了视线,小心翼翼地深吸了一口气,又一口。

 她微昂起头,再度望向他,贝齿咬着颤抖的下嘴唇,开始左右摇晃地朝他走过来。

 每走一步,她的身体就不受控制地倾斜一下。

 每走一步,她的呼吸就更沉重一分。

 他也是。

 她用极度丑陋的姿态,高傲的表情,一步,一步,朝他靠近。

 杨明织无法动弹。

 就在离他三步之遥,她停下脚步,对他伸出手,摊开掌心。

 “把鞋子还给我。”脸上虽然极度维持镇定,但发出的声音和伸出的手掌,却不受控制地发颤,颤得让他都发寒了。

 她的马尾落了部分下来,某些黏在汗湿的脸上,某些鬆鬆垮垮地掛在髮束中要掉不掉的,整头显得相当的凌乱,满脸又是血,又是泪,又是沙泥……她的模样,真是糟糕透项。

 明明是这样糟糕,他却无法移开盯在她脸上的视线。

 筛过树叶的阳光,洒在她发了倔性的脸上。

 那光线亮得很刺眼,刺得杨明织的眼睛微微发痛。

 “快把鞋子还给我!”这次的声音,颤抖得更严重了。

 杨明织甚至明显地看到她眼底的水光,在嚷完这句话的同时迅速上涌,积蓄。

 真的只差一点点,她就哭了,但她控制住了,没让它掉出来,任凭那晶亮在眼眶中涌动。

 杨明织没说话,也没把鞋子还给她。

 他慢慢地蹲下来,半跪在地上,握住她一隻脚踝。

 出自於连他也不知道的理由,只知道他必须这麼做,一定要这麼做,也只能这麼做。

 杨明织能明显地感觉到,在他碰到脚踝的那一剎那,她有瞬间的僵硬。

 他抓起陈昭洁的脚,亲手為她穿上那只底部挖空的特製鞋,就像童话故事中,僕人帮高贵的公主穿鞋一样,恭敬的、荣幸的。

 杨明织抬头,对上陈昭洁低头看他的目光,她的眼睛一片朦朧,朦朧得让他看不清楚她瞳孔的顏色,跟着,就像下雨一样,一滴、两滴、三滴。

 热烫的斗大泪珠,狠狠地打在他的脸颊上。

 那泪……很烫……真的很烫。

 他没伸手抹去,也没说出任何安抚的话,只是默然地握住她手上的另一隻鞋。

 她把鞋子捏得很紧,他试了两次才成功抽走。

 杨明织再次低头帮她穿鞋。

 随着低下头的动作,停留在他脸上的泪水,交织着他的汗水,顺着他的脸庞线条蜿蜒而下,聚匯在他的下巴,一颗颗地滴落,消失在翠茵如新的草地上。

 其中有一些滑过他的嘴角,那尝起来的滋味是苦涩的,他分不清楚那到底是他的汗,还是她的泪。

 正在帮她穿上的这一隻鞋,才是正常的厚底鞋。

 陈昭洁的鞋子是特别订做的。

 她的两隻脚,明显不一样长,只是被她成功地掩饰了。

 这就是她老是穿厚底鞋的原因。

 她不让他跟去保健室,是怕到时候如果校护要她脱掉鞋子,就会被他发现她的秘密。所以,她才会故意说那些话来气走他。

 青蛙还是青蛙,高贵的公主却变成了一尊残破的瑕疵娃娃。

 残破瑕疵,却依旧骄傲美丽。

 “……要我背你吗?”他转过身去,背对著她蹲下。

 她没回答,但已经缓慢地攀上他的背。

 杨明织背着她站起身,往保健室的方向走去。

 “我儘力了。”她开口说话,声音有些沙哑,语气是他从没听过的怯弱退缩。

 虽然不知道她没头没尾地说什麼儘力了,他还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听到回应,陈昭洁又开口了:“我儘力地跑了,可是永远都跑不快。”

原来是指这件事。话题真的很跳跃,但他还是配合地又轻轻“嗯”了一声。

 “如果让我多练习几次,我一定可以的,说不定连明织都不是我的对手,搞不好还会跑到全校第一名。”

“我相信。”真的。

 “我以前刚学游泳的时候,一开始也是很慢,还怕水,可是我不认输,一直练习……最后就变得很厉害,我现在可以连续游两千公尺……说不定以后还可以更厉害……”

她开始哽咽地不断说著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并且愈讲愈急促。

 “那些笑我的臭男生只是体力比我好一点而已,根本没什麼了不起的,我慢慢练,也总有一天可以超越他们,他们、那些人……明织,你跟他们不一样,那些臭男生、那些臭男生根本不能跟你比,明织……你身上的汗一点都不臭,真的不脏,我不是说你现在正在流汗,我是说、是……”

“小洁。”他打断她侷促不安又词穷的语言。“我还可以这样叫你吗?”

她慢慢地闭上喋喋不休的嘴,没回答,只是趴在他肩头上,用力地点了点头,蹭痛了他的皮肤。

 听到她吸鼻子的声音渐渐变大,杨明织觉得心裡有一块地方,好像遇到热的奶油般,整个化掉了,几乎融得入骨。

 他其实知道她想表达什麼。

 “你只要说声对不起就好了。”

“我才没有要跟你道歉……我才不是……我只是……”她的声音突然哽住。

 杨明织感觉自己肩上的衣服渐渐湿了,最后简直是氾滥成灾。

 最后……

“对不起……”她深深吸着气,颤抖地说。

 “没事了,我保证不会说出去。”

八十坪的屋子,一个人住是稍嫌大了一点。

 正确来说也不是一个人住,只是这裡的另一个主人很少回来。

 一年三次吧。

 陈昭洁那个崇尚自由生活的哥哥,在外面玩野了心,迟迟不愿意进公司把他的尊臀黏回CEO椅子上。

 几年前,母亲的过世导致父亲过於伤心,也让他老人家的身体状况渐趋衰败,因而不得不退下职场。

 父亲寻了块水秀山青的地方,进行他老人家的养老大业后,陈家除了她那个生性爱好自由得像只抓不住的老鹰哥哥以外,就只剩下她这个女儿能接管公司的事务了。

 纵使刻意空下属於哥哥的CEO位子,但她这个总经理所揽下的职务,也相当於执行董事了,毕竟哥哥不在,她就是最高层的决策主管。

 虽然一开始接手公司时,既繁忙又吃重,但经过这麼几年的磨练下来,她的能力处理起公事已是相当迎刃有餘,公司大大小小的业务一点也难不倒她。

 当然,这大都得归功於父亲当年在人事系统这方面的优良管理,那些克尽己职的高阶主管,帮了她很大的忙。

 陈昭洁一进门就踢掉自己的厚底高跟鞋,吁了一口长气。

 这裡是最能让她感到安心自在的堡垒,没有人会看到她最不堪的一面。

 她踩着不平整的怪非同步伐,一摆一摆地走到客厅那组舒适的大沙发旁,把手上沉重的爱马仕包包扔在桌上,然后整个人埋进沙发裡。

 她曲起膝盖,开始用手揉捏、轻敲自己的小腿处。

 虽然鞋子是特别订做的,但还是会因為两脚支撑力不平衡的关係,而导致疲劳痠痛。事实上,比起小腿处一路沿伸到大腿根部的痠疼,现在腰部的尖鋭刺痛更是让她苦不堪言。

 这些都是天生长短脚所造成的后遗症。

 本来,这些痠痛不会这麼严重,那是因為今天她去探访工地,走了很多路,又加上爬上爬下好几层楼,所以才会痛得这麼厉害。

 这已经超过她体力所能负荷的范围了。

 “噢……痛死我了!”她哀号一声,放弃按摩自己的小腿。那根本紆解不了身体的紧绷,只是浪费力气,又徒增手的负担而已。

 她抱著沙发上的抱枕,整个人无力地趴倒在大沙发上,把脸埋进柔软的抱枕裡继续哀号,抱枕恣意地吸走眼角因痛意而冒出的泪水,直到她差点闷死自己。

 在窒息的前一秒鐘,她露出脸来,大大地吸了好几口气,在无意中瞟到桌上的包包后,她的目光就胶着住了。

 陈昭洁瞅着桌上的包包发起愣来。

 想起两个月前,她一气之下才毁了一个一样的包包。其实这种包包她有好几个,被她踹烂一个她是不怎麼在乎的;比起坏了这麼一个价值不菲的包包,其实更让她在意的是那个人的态度。

 她注意到了,每次杨明织看到她的包包都会露出那种抿唇的表情。

 到底是什麼原因呢?

 好吧,姑且先不去探究他对她的包包有什麼意见,但她或多或少也已经猜到,為什麼杨明织会对她这麼冷淡的原因了。

 简直把她当成路人甲在对待了!可恶……不,依她看,他对路人都比对她还来得亲切。

 就像今天,两人一起去探察工地,明明有一整天的相处时间,杨明织却根本不愿意跟她多说一句公事以外的废话。

 正确来说也不是完全没有。

 中午吃饭时,他在她耳边对她说了一句:“这一餐就由我这个下人来付。”

当时,他的态度可是温和得不得了,如果忽略他话中的内容,真的会让人误会那样的曖昧语气是在跟情人说话……

“该死!”想到这裡,陈昭洁忿忿地用力槌了一下抱枕,再咒骂一声。

 想起当年那次事件,碍於她自己自尊心的骄傲心态作祟,明织在知道她秘密的隔天,她就再也不跟他说话了。

 也不是真的不理他,她只是……只是觉得很丢脸。

 就……就只是忽然觉得难以面对他。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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