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琰抿紧嘴点了点头,脸上仍是一脸不服气。
子姹笑道:“来,给我看看你写的字。”
案上摆着一叠字纸,子姹在龙琰示意下一页一页翻看起来。孩子的字写的不错,笔力十足,子姹深感得意,夸奖了他几句。却在这时外头传来一阵急呼:“皇后娘娘可在东宫?”子姹听出是刘斯的声音,却不知何事如此慌张,于是不等宫女回应,自己先应道:“什么事?”
刘斯道:“奴才叩见娘娘!”而后进了来,喘着气儿说道:“皇上那边有请娘娘,说是有紧事商量!还请娘娘移驾紫阳殿,皇上正候着呢。”
218 谁赢了
218 谁赢了
子姹随着刘斯到了紫阳殿,龙煜正一脸凝重地望着门口,微倾着身子撑在案上,浑身上下都围绕着一股强烈的气息,——子姹进了门槛脚步立即放缓,望着前方目光炯炯的他。
她竟然猜不出来他此刻的心情,是喜,是怒?他的目光里只看得见一抹晶亮的光。
“退下。”他一挥手,所有宫人都悄无声音地出了殿门,随手又把殿门关闭。子姹看着他,心里越发狐疑。“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么?”他定定地问。
子姹望着他不语,他走下阶来,先是踱了几步,方才说道:“宁远他们——赢了!”他的双眼更加明亮,在这一刻,连那一贯冷峻的脸上也焕发出一脸非常耀眼的光芒来,子姹看得出来,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得意,一种独属于胜利者的骄傲……
子姹睁大了眼,望着面前呵笑不止的他,这么说,凌云果然吃了一败仗?
她心下起伏不定,默然了半。晌,开口道:“你是说,吴毅他们输了?”“对!”他抬起头,大声回道:“凌云和吴毅都输了!宁远的兵马伏击了他们个片甲不留,他们已经如丧家之犬般后退了百余里,而宁远所率的八万兵马又已经随后追了上去!如果不出意外,一个月内,你将会看到凌云以叛国贼的身份出现在这大殿里!”
他指着门口,声音直透苍穹,子姹。有一刹那间无法呼吸,他又走到她身前,以不可一世的神情咬牙说道:“我要让他知道,这天下的赢家只有我一个!凌家人再强,他凌云再厉害,终究也斗不过我!他根本没资格跟我斗!”
整座大殿里只有他的话语声。和从四擘返回来的回音,子姹咽了咽口水,语音有点飘乎的问道:“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这是你们之间的事,与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他咧嘴笑着,伸手捏起她的下巴,“你。忘了他心心念念地想要把你夺回去吗?天心庵外的山岗上,幸亏你推开了他,否则的话——”他手上加重了力道,阴鸷地凑近她的耳畔:“否则的话,朕根本不会给他有造反的机会!”
“你!”子姹心里狂跳了一下,慌忙后退了两步,“什么山。岗?……你不要乱说!”
“是我乱说还是你心里有鬼?!”他咬起牙,死死盯住。她看了半晌,慢悠悠地说道:“很多事情我都知道,我可以派侍卫在庵外守候,难道就不可以派人暗中跟踪你么?你去春满楼,半夜又去李资府,真以为我不知道么?”他呵笑了一声,放开手来背在身后,“你一定以为秦子嫣之所以那么快死,完全是因为你买通了人去秦家卧底,又支使了李资告状,所以才成事的吧?可这一切若是没有我顺水推舟,他们又怎么可能落得这个下场?”
他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子姹,笑过之后的微澜还留在眼中,可是看起来这一切却显得那么无力而苍白,子姹隔着两步远的距离望着他,既像是望着他眼中的那抹似有若无的心伤,又像是在看与他之间的那片空气。
即便是赢了一仗,他的骄傲看上去也显得那么不坚定,好像是要强的孩子面对显而易见的失败和伤害,而倔强地挺直了背脊。她心里也震撼,她本也想过这一切他心里应该是知道的,因而行动起来也总有丝忐忑不安之感,可一旦径直诉诸于口了,她又觉着心头一阵惶恐,——他居然是知道山岗上那一夜的,而他竟然根本没lou过声色……那么在他心里,究竟还藏着多少他知道而她不知道的事?
“凌云一反,我心里是既痛恨又期待,我盼了多少年想与他交一回手,如今等到了,所以,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他反了!而他也知道,留下了那几个字,已等于是下了战书。”
他叹着气,脸上的得意之色尽皆退去,“但是,我又怎么可能会把你拱手送出去呢?便是为了江山,那又如何!”他牵起她的手,扬唇勾起一笑,“如今他已经败了,你也应该知道,究竟谁才是这天下的强者!你不该再在心里想着他,这样,对你会一点好处都没有……”
子姹垂下眸,脸上并无变化。她静静地说,“那么,我该恭喜皇上,首战告捷了!”
“那是自然!”他意气风发地仰头轻笑出声,那股迫人的气势又回到他身上,“你就记着我方才的话,一个月内我要将他生擒到你面前来,让你好好看看,曾经跟你发过终生誓约的丈夫,是如何的一付惨象!”
……子姹握着绢子,默默出了门槛。
外面太阳已然下山,暮色微微地笼罩了大地,这一日又散去了不少积雪,举目望去,只有远山尖上还覆着一层白色,嘲弄似的望着人间。她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龙煜知道了她跟凌云在山岗上的事,却居然没有责怪她,这已经出乎了她的意料,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生起了一丝愧疚,——毕竟,她如今还是他的皇后,几个月前也还是他的妃子,她不知道他是如何强忍着自己没有问过她一句话,是如何一如既往地交付着他的爱意,仅从这一点,她已经输了一成。
她该庆幸他只是把她接近李资看成是为了拉拢他们来对付秦家,如果再追究下去,也许……也许,她连接下来的第一步都走不出去……
“小姐,没事吧?”
晕晕乎乎地回到紫阳殿,喜儿迎了出来,看见她苍白失神的脸色,不由担心地问了一句。她摇了摇头,喃喃道:“凌云输了一阵……也不知情况如何?”等回得神来,想起这话,不由又一脸地不自然。
喜儿抿嘴看了她一眼,叹息道:“白担心也没有,他们那么多人还不够脑子想的么?还是顾着咱们自己些吧。”子姹怔怔地望着地上,“凌云素来行事沉稳,吴毅又是沙场老将,怎么可能会轻易输下这一阵呢?”喜儿道:“也许是大意疏忽了也未定,毕竟皇上兵马这么多,那边是怎么也不够比的。”
她还是怔怔地摇了摇头,无力地倚上了锦榻。
这一闭眼就眯到了夜里,连晚膳也省了,一个人蜷在没点灯的殿里,只觉得一阵阵寒冷刺入骨髓里,而她身上明明还盖着厚厚的绒毡,平时是连一丝寒意也感觉不到的。
她忽然感到在这黑夜里她是多么孤独,五年前孤独,五年后还是同样孤独,她抱紧了胳膊,望着黑夜里隐隐约约的家具桌凳,觉得自己浑身也像这些死物一样冰冷。有眼泪从她眼角盈出,像纠结的心绪一样灼热而惹人心烦,闭目片刻,她xian被坐起,披上袍子趿上了鞋。
喜儿的侧殿里还亮着灯,昏黄的一片照在寒夜里显得多么温暖,她委屈地走过去,伸手推开了门。“今儿我跟你睡。”她像个闹脾气的孩子一样不由分说走了进去,叹着气的她脸上却又一片凄然。
喜儿也觉有异,放下正绣着的帕子从床上下了地来,柔声问:“怎么了?”双手却将她肩上的斗篷解下。子姹微微舒了口气,上床kao里侧睡下,一双大眼定定地望着喜儿也跟着上了床来。
她像从前小时候一样,将头搭在喜儿的膊头,亲密得像一对再要好不过的姐妹。“我只是觉得好孤单。”她喃喃地在枕畔低语,“这皇宫太大了,太安静了,我都快找不到我自己了……我这辈子,被人抛弃的次数实在太多了……我总是找不到一个可以安心歇歇的地方,我好累……”
喜儿一语不发,静静地听着。可是,她却只是说了最后一句,就闭上了眼睛。
喜儿侧脸望着她双眉之间的落寞和彷徨,好一阵也没有动作,她仿佛也跟着陷入了这股难言的忧伤里,而不知该如何自拔。
“喜儿姐姐?喜儿姐姐?”
安静的殿外忽然传来了紫珠的呼喊声。她悄悄地披衣起身,下床开了门。紫珠一脸讶色地站在门外,脚底还是湿的,好像刚从哪里回来。“怎么了?”她问。紫珠低声说:“娘娘呢?”“在我这儿歇着呢。出什么事了?”
紫珠小惊了一下,探头望了望屋里,然后把喜儿拉到一边去,“喜儿姐姐,出事了!娘娘不是下了懿旨,让云衣今儿一早出宫了吗?没想到她刚出了长安郊外,居然又被皇上的人抓回来了!如今正在紫阳殿,皇上正在问她话呢!”
喜儿一愣,心里随之一沉:“……为什么?问她什么话?”
紫珠急道:“刚才听说是问她为什么会出宫的,真是奇怪了,皇上从来不管这些事情,今儿突然地理会起这些事来,而且偏偏又是已经归籍了的云衣……皇上最近总提防着咱们娘娘,姐姐,我好担心他是为了问那件事!”
一听“那件事”,喜儿也不由变了脸色,立即回头望了望屋里,还好子姹想来是睡着了,并没有听到外面的动静,一脸平静地闭目躺在那里。
219 突变
219 突变
深夜的紫阳殿果然还亮着灯,龙煜坐在书案后边,脸色很平静,但是目光里一种深深的绝望却毫无掩饰地泄lou了出来,白天里股得意早已经随着消融的积雪灰飞烟灭,如今笼罩在他身上的,除了深不见底的痛苦,就只有一股难言的悲怆……
云衣跪在地下,脸上早已经被打得青肿不堪,几个拿着棍棒立在她旁边的侍卫凶神恶煞似地恶狠狠揪着她,她颤抖着身子俯对着地面,脸庞下方,是一滩流溢着的泪水。“奴婢……求皇上……饶命……”
龙煜望着她没有出声,他好像陷入了沉思,又好像灵魂已经抽离了出去。而坐在这里的,不过是一具尚在呼吸的躯壳而已。卫玠、刘斯和宋若幽都站在旁边,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惊愕和恐慌,相比起平静的龙煜,仿佛是他们身上发生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似的。
“把她,拖出去杀了吧。”忽然,他轻轻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好像这不过是唤人倒杯茶来般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似的,卫玠等人的脸色变了变,相互对视了一眼。云衣在地上号啕大哭,攀住了旁边大鼎沉重的腿不肯就范,“皇上!求求你!皇上……”
龙煜没有听,脸色一点没变。挥了挥手,再次轻轻地说:“拖下去,马上,凌迟处死。”
侍卫们听见吩咐,立即弯腰。将她架住往外拖。撕心裂肺的哭喊划破了整个寂静的夜里,她挣扎不过强悍的侍卫,光裸的脚踝在地上磨出一道长长的血迹,在过了门槛的那一刻,她终于在一声哀嚎之后,禁不住昏死了过去。
原来可以有个好结局的她,终于。还是没能逃过这一劫。
窗外有月色浅浅地照着大地,。清冷清冷的一片仿若人荒凉难言的心里,今夜没有风,连枯枝也定定在竖在月下,好像不知所措似的。
龙煜怔怔地望了窗口片刻,缓缓起了身。
三个人都跟在他的身后,谁也没有说话,谁也没有。问,仿佛知道他一定要去哪里似的,一个推开了门,一个拿了斗篷,一个打着灯笼,竟是连别的宫人也没有带,一路缓缓地出了宫墙。
凤仪宫的侧殿里,子姹已经坐起,紫珠和喜儿隔着。桌案,焦急地望着她。
“小姐,看样子不会有别的可能了!你快拿个主意。呀!”喜儿边说边往外看了一眼,紫阳殿离这边并不太远,从那边传来的凄厉的哭喊声一声声全部落入了她们的耳中。她绞着手绢子,如坐针毡地站起又坐下,坐下又站起。
子姹没有出声,。眉头微蹙着,目光紧盯着跳跃中的烛花儿。紫珠叹着气:“也不知究竟是怎么走漏的风声,云衣叫成这个样子,皇上一定气得不行了,这一关……出现得实在太不是时候了!”
“娘娘!”绿珠也行色匆匆地跑了进来,喘着粗气说:“娘娘,姐姐,云衣已经被下旨拖去处死了!”
喜儿一听大惊,立即回头望着子姹:“怎么办?!”
子姹闭了闭眼,舒了口气道:“绿珠再去看看动静。喜儿速去叫凌宵进来!”喜儿立即起身,快步出了院。紫珠一听“凌宵”,不免大吃一惊,待要相问,见子姹正准备披衣下床,于是连忙先上前侍候起来。
才下了地,喜儿已经拉着凌宵快步进来了,紫珠回头一瞧是他,立即掩口惊呼:“你——你——”子姹拉下她的手,静静说道:“怪我为了怕走漏风声没有告诉你,这就是当年叱咤天下的凌大将军凌宵,并不是什么出身寒微的侍卫。你以后也要以礼相待。”
紫珠脸上的惊色还未退去,喃喃地望着低头轻咳的凌宵:“怪不得……大将军原来没死!……太好了!”子姹看见她的反应很欣慰,因为她看出来她并没有因为凌宵的模样而显得嫌恶,而是满怀着敬佩和激动。她拉起她的手,说:“大将军没死,个中详情以后我们再说,你切莫说错了口,现在先说说眼下的事吧,大家先坐下。”
凌宵在路上已经听喜儿粗略的说过眼下的情况,坐下后立即凝重的说:“此事闹大了,龙煜绝不可能善罢干休,我只怕……只怕他真会杀了你也有可能!”他望着子姹:“要不这样,你们这就收拾收拾,我们一起逃出去算了!”
喜儿马上击掌:“我也是担心这个!小姐,咱们不如就听二少爷的吧?!”
子姹迟疑了一下,正要开口,绿珠又倒了回来,脸色竟比方才还要苍白,也顾不上为什么“林青槐”也会在这里,趴在门框上就说:“娘娘!皇上他们……过来了!”
一听这话,四个人立即站了起来,子姹脸色也变了变。凌宵急道:“这回可是连走也走不成了!”子姹踱了两步,沉吟了一下,当机立断指着他:“没有办法了!你速去通知李资,让他带上人马在宫外候旨,一旦我这边有令,你就立即让他带兵闯进来!择日不如撞日,大概也就是今天了!”
她皱紧双眉望着窗外,透过那里,已经可以看到远处有一溜灯笼往这边移来了。
凌宵横了横心,也道:“好!这大概也是天意……我这就出去通知李资,顺便让人去把承德的宫驿准备好!到时你们一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