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鸿君练剑,她必然在不远处坐着,手上的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却不是练字,而是剑招,只要颜鸿君用一遍,景岚便能记住,在脑海里演练千遍,烂熟于心,然后在房间里独自一人的时候反复练习,她比颜鸿君更有天分,这让景岚更加不平。因为后来她仍旧去请求,只是父亲仍然是拒绝。
后来,景岚觉得单单是剑法已经让她无法满足,她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在练剑的时候,招与招之间的链接时,这种感觉更加明显。于是,景岚在景凌华闭的时候,去偷偷的观察,然后巧合之下她知道了寒冰诀,也知道了自己欠缺的是什么,而这个景凌华唯一不曾教过颜鸿君的心法,让景岚忍不住想要得到,在颜鸿君之前学会它,超过他!
练功出了岔子,她浑身冷的仿佛置身冰窟,多少个夜晚忍受着这种痛苦,直到再也瞒不住。
虚寒之症,活不过二十。
这便是她的命数。可悲吗?可怜吗?景岚不觉得,因为当终黎先生说出这个诊断结果的时候,她看到了父亲眼中的痛心,懊悔,不知所措。父亲是在意她的,这个发现可真是太好了!那么,这点苦算什么呢?值了!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她便不再修炼寒冰诀了,她本身就有不足之症,因为练习寒冰诀才引发了虚寒之症,这些只有她自己知道,至于终黎先生,他也知道,但是,他没说。因为她不想让父亲知道,自己这个病,竟然是因为偷学武功所致。她也害怕,父亲知道以后会生她的气。而她不继续练功,便能慢慢调养好身体,多陪伴父亲几年,多活一段时间。
可惜,父亲却比她走的早,僵硬的身体,冷冰冰的,这时景岚忽然发现,父亲平时那样哪里算得上冷呀,真正的冷,是如今这样呢。说话听不到,双手捂不暖,眼睛,再也睁不开。冷到她觉得浑身冰凉,比走火入魔的时候更加冷。
只剩下她自己了。当然,还有颜鸿君。这个父亲临终托付要将来会照顾自己一生一世的人。景岚忽然觉得他并没有那么可恶了,或许是因为没有了争夺的对象,而他成为了唯一能够陪着她的人,能够和她一起思念父亲的人,喜欢她的人。
她喜不喜欢,不重要,他喜不喜欢,也不重要。这是父亲给自己安排的,好坏,她都接受。只是可惜,他似乎不想要留在山上,而她,或许也活不到二十了,提早去见父亲,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只是不知道,父亲会不会生气?她没照顾好自己,一场风寒,便要了她的命。也不知道,她死后要多久才会有人发现?也许颜鸿君回来后发现迎接他的是自己的尸体……嗯,会很有趣吧?
第十九章 番外——灌铭
番外——灌铭
他的出生,是算计,也是意外。
他的母亲出身不好,艳名远播,再受追捧也不过是个玩物。在那些达官贵人眼里算个什么?
灌家是世代的军功出身,将门虎子里也会有那么一两个叛逆不羁的,而他那个所谓的父亲,便是这样一个被家族所不耻却又无法的存在,无论如何,打也好,骂也好,扔到军营去锻炼也好,都没有让他那个父亲改变一下沾花惹草的性格。
而他,便是这样的父亲,遇上了想要摆脱一条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的生活的母亲,然后有了他。
可惜,事情的发展不如计划的好,他已经四五岁会跑了,母亲因为有了他,不能接客从花魁到杂役侍女,因为那个所谓父亲的名号,才能让他们不至于被撵出去做了乞丐。
直到传来消息,入了军营的父亲战死沙场了,意外或者什么的也没人在意,他反正是死了。而他的母亲,也终于熬不过艰苦的生活,病了,也死了。至于死之前,她是后悔了还是舍不得,他太小,没有明白。
然后,作为那个男人唯一留下的血脉,他被接回灌家,名正言顺。
只是,他那样的身份,又能够好到哪里去?被人看不起,被欺负,被无视,他的童年充满的便是这样那样异样不屑的眼光。环境让人懂事,他早早的便明白,这个家不属于他,或许让他不至于饿死冻死,但是,他想要的却不止这些。他想要出人头地,想要让那些看不起他的人为他们曾经对他做的后悔,害怕!
灌铭站在大殿前,握紧了腰间悬挂的宝剑手柄,回想当初自己的想法,只觉得,不成熟,幼稚的很。如今,他是陛下的近臣,心腹,官拜郎中令。不是不可以更进一步,只是,他觉得没有必要了。
如今,陛下坐稳了位置,再也没有人添堵,没有人说陛下的位置来的不正,来的有疑虑,天下太平,风调雨顺,就是北疆,也安稳了许多。他有了家,有了妻子,孩子,灌家如今没落了许多,他这个曾经不被关注不被喜爱,甚至被引以为耻的子孙,说的话,已经没有人敢忽视了。如今的生活,已经很好了,至于那些高官厚禄,加官进爵,他早就不再想了,知足,如此可以长久下去,日复一日的平淡,便是他想要的了。
至于有的时候他会想起来那个叫做景岚的女子,也不知道,她如今在哪,过的好不好?
她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了,只是,他的接近却是有目的的,所以心里有了愧疚,有了愧疚,便会迁就多一些。她那么懒,他照顾她便多一些,时间一长,便有些成为了习惯。也不知道,她如今一个人,要怎么生活?不过,灌铭想到景岚虽然懒惰,生活上却从来不委屈自己,想来,肯定会过的不错。
嘴角忍不住勾起,再见无期,也只能各自珍重了。
“阿铭。”
“是,陛下,属下在。”
“进来。”
灌铭整理好思绪,将所有乱七八糟的想法丢开,整理了一下并不乱的衣摆,迈步进了大殿,行礼:“陛下。”
胡亥坐在正位上,放下手中笔,抬手:“免礼平身,阿铭,今日天气不错,陪孤走走吧。”
灌铭敛眉低目,应道:“是,陛下。”
沿着长廊,两边花园繁花似锦,胡亥在前,灌铭错身在后,两人信步游走,许久之后,胡亥突然说道:“码头那边,有船出海了吧。”
灌铭一愣,随即明了说道:“是,此刻,怕是已经出航了。”
“阿铭觉得,我是否太过仁慈了?”
“陛下……”
“呵,不得不仁慈啊。人总有那么些无奈……幼年时,多得太子哥哥照拂,我又岂是那忘恩负义之人。”
“……”
“如今天下尽归孤手,阿铭,孤反而觉得……算了,说这些有什么用。海外,海外,虽是弹丸之地,远离故土家乡,想要回来,已是不易了,再无相见之日……但,远离了也好,一方净土,天高皇帝远。”胡亥转身,看着身后的灌铭:“走吧,景色不错,和该好好逛逛,免得良辰美景虚度,浪费了。”
第二十章 番外——几十年如一日
春天是个好季节,海边矮矮的灌木都发了芽,绿油油一片了。海水蓝汪汪的,和天空一个颜色,明艳清澈。
早上,迎着海天交接处染红半边天空的朝霞,安静的渔村忙碌喧嚣起来。临近海边的一处小院里,主人也早早的起床了。
终黎熙一身半旧的短款衣衫,袖口和裤腿绑的紧紧的,从厨房里出来,屋顶的烟囱已经慢慢的没有继续冒烟,他走到一旁,将做饭剩下的菜叶糙米之类的拌了拌喂给了圈养起来的鸡鸭,然后又打了水,灌满水槽,才从一旁晾晒的长杆上摘下了渔网。
这时,院外走来几个汉子,与终黎熙差不多的打扮衣着,隔着篱笆招呼道:“终黎先生,准备好了吗?要出海啦。”
终黎熙看了眼紧闭的屋门,听了听动静,然后压低了声音说道:“好了,这就走吗?”
“嗯,早去早回来呗。”汉子见终黎熙声音压得低,便知道是怕吵醒了婆娘,眼睛深处便露出了揶揄的笑意,但是却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终黎先生对自家娘子有多好,整个渔村都知道。各家哪个没有被自家婆娘拿着终黎先生做筏子念叨过哦?
终黎熙一听,便点了头,收了渔网:“好,走吧。”
终黎熙掩上院门,跟着那两个汉子一起向渔民集合的海岸边走去,那里有渔船已经架出来,等着出海。
远远的,海风送来三人的说话声。
“终黎先生怎么要出海呀?”
“想打两条海鱼,改善伙食。”
“夫人还是胃口不好吗?”
“是啊,恐怕要出了四月份才能改善一些。”
“先生不必担忧,女人怀孕生娃都这样。过去就好啦。海鱼多吃一些好。娃出来聪明呢!先生是医者,哪里用俺来说这些啊。哈哈。”
“……”
朝阳跳出海面,从红彤彤变成光芒万丈的时候,海边的小院,紧闭的屋门从里面打开了。
景岚站在屋檐下,看着万里无云的好天气,伸了个懒腰,一身青底白碎花的深衣,长发散在身后披着,脸上是柔和的表情。阳光照耀在白皙的脸庞上,镀上一层淡淡金色的光晕,更加显得精致一些,刚睡醒而带着红晕。起色看上去很好。
景岚出现后。一旁被拴在树上的小乌立刻刨着蹄子,低声嘶鸣着,老黑也从角落里出来。却在离着景岚一步远的地方停下来,爬了下来。
景岚看着想亲近却有了忌讳的老黑,一笑:“饿了?”扫了一圈,果然,鸡鸭都喂了,就是小乌和老黑的面前空空如也。景岚知道不是终黎熙忘记了。也不是他不给这两只准备吃食,而是这两只只吃她准备的。空间里的,而不是和那些鸡鸭一样,随便一点吃的,便满足了。他们可是很挑的。
于是扫了眼院子周围,安安静静的一个人也没有,想起来渔村里能出动的劳动力都去出海打鱼了,这个时候在家的,不是老人就是孩子,哪里会有人?于是放心的将老黑和小乌收进了空间,他们会自己找东西填饱肚子,根本不用她操心。
走进厨房,果然见灶台上的砂锅里温热着的粥,香香糯糯的,炖得很烂,加了青菜碎末,看着便有了食欲,难得有点胃口,立刻盛了一碗,抿了一口试试味道,然后放了一些盐,勺子搅拌,再尝,淡淡的咸味,青菜香,糯米粘香,胃里也很给面子的没有难受,不一会儿便喝了一碗,又盛了半碗吃了,剩下的继续在灶台上温热着,等着终黎熙回来吃。
胃里有了吃食,没有想吐,心情便跟着更加好,看着天气也觉得骄阳明媚,便将躺椅拉出来,放在树荫下,有阳光,又不会太过直射,躺下来,微微眯着眼,感受着从海面吹来的海风,惬意舒适。
她和终黎熙的婚礼已经过去了一年多,正如她当初想的那样,结婚了,日子过的和以前也没有什么不一样。终黎熙从来不曾给她压力,也没有要求她做什么改变,甚至,他将她照顾的更加好,迁就,宠溺,爱护,这样的日子,虽然平淡的只剩下了柴米油盐,这些却也不用她来操心的,从习惯到接受,到认识到这个人对于自己来说真的成了不可或缺的,一切很自然。所以,真心觉得如今的日子很好。只是时间长了,难免觉得似乎少了些什么,可是少了什么呢?景岚想也想不出,便觉得是日子太顺心了,所以没事乱想。
直到去年收到韩丁和离栾的来信,才想到,她如今和终黎熙这样好,他们什么也不缺,可以预想到,这样一直下去,哪怕几十年后也不会改变了。但两个人有的时候确实太安静了,他们缺的可不就是一个小孩子么?
景岚没有生过孩子,前世今生都没有这种经历,何况这具身子被空间里改了几次,谁知道还有没有这项功能?所以,她和终黎熙一起,从来没有想过刻意的去避孕或者怀孕,至于会不会有孩子,看缘分吧。有便养着,没有,也不好强求。只是有时候景岚也难免会有通常女人的毛病去乱想,终黎熙或许会喜欢有个小孩吧。
收到韩丁和离栾的喜讯,她可没有漏看终黎熙眼底一闪而过的那丝期盼。然后景岚想,她还真的是个普通的女人,在意了一个男人后,便会想这些有的没的。只是,她想也没用啊,这一切也不是她想说要就有的,除了顺其自然,也没其他办法了。虽然她和终黎熙的年龄在这个时代来看还没有孩子实在是件容易让人说嘴的事情了,年纪也有些大了,只不过,在现代来说,才是正好的时候呢。所以,不用着急。
或许是因为自己的想法转变了,景岚便觉得身体似乎有些变化,可要说哪里变了?她自己也不知道,只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然后过年后,景岚便知道这种改变来自哪里了。
轻轻的将手放在腹部,这里开始孕育一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开始想的时候不过觉得结婚了,便应该有个孩子,等到真的有了,才恍然察觉,这个孩子,是她孕育的,血脉相连,继承了她和终黎熙的血脉,一个现代灵魂和一个古代男人的血脉传承,这种感觉让景岚忽然对这个时空的联系更加紧密确切起来。
她/他会长的像自己,或者像终黎熙,或者是他们两人的结合一半一半,白白软软,娇娇弱弱,然后慢慢长大,乖巧听话或者调皮捣蛋,也许会有叛逆期,喜欢医术,或者喜欢练武,她不会把寒冰诀传给他,而是教他剑法和养生诀,他有一天或许会想要走出这个小村子,会受伤,会遭遇挫折,慢慢成熟,再明白过来,平淡的生活才是真,回到这个小渔村,娶妻生子,或者嫁人,最后自己和终黎熙百年后,有孩子养老送终,披麻戴孝。
想到这里,景岚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孩子还没出生她竟然都想到那么远啦,所以说儿女债,儿女债,果然是这样。然后不免想起来,她前世早早去世的父母,想到景凌华,想到她这一世将她丢下的父母,出了叹息外,真的什么感觉也没有了。何必怨恨呢,都过去了。而她会疼宠她的孩子,绝对不会让她/他经历她那样的童年,健康快乐的长大。
终黎熙提着木桶,里面是这次出海捕获的海鱼,肩膀上扛着渔网,沉沉重重的带着海水的腥气,隔着篱笆的院墙,便看到树荫下的景岚,低着头注视着腹部,白皙的手掌轻轻的搭在腹部,一脸的笑意温柔。
海风带着他一身的腥味冲击进了景岚的鼻息,眉头一皱,胃部一阵翻滚,抬眼便看到站在院外的男人。而终黎熙也注意到他身上的味道让景岚不舒服了,立刻让开风口,进了院子,将渔网放到离着景岚很远不会闻到味道的杂货间里,将木桶提进了厨房,扬声对景岚说:“我先收拾一下。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