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林,蓝田玉访友之事可真?”
“刚接到消息,此事属实。据报,涤尘馆确是在七日前、三日前有车辆远行,都是往西去了。七日前有三辆马车出行。三日前只一辆,但却是由老仆刀叔亲自驾车,当是蓝田公子在内。据闻,随行两人颇醒目,一人白发素衣,一人红裳红眸。”
车厢里人略沉思,道:“朱林,可追得上?”
“小人尽力而为。”朱林长鞭一挥,大马车加速电驰而去。
浮泽廉医馆人流如潮。但最近人潮中有些人稍有不同,并不为求医而来,只是闲闲来去,眼睛东张西望,似在寻觅什么。这些人有时还会不经意地问:“看见过大鹤吗?看见过?最近还在哪里看到过?看见它落在哪里没有?”
城里也多了不少无所事事的人,整日只是闲逛闲聊。
这日,浮泽又来了一位青衣如水的美少年,策马缓行,在城中举目四望,显然是在寻觅什么。
大街小巷一遍遍走过,少年很是失望,忽然,美丽的颜容重又有了光彩,“浮泽,蓝田公子好像曾提过,他有时会在这里的别馆小住。如果小影在这里出现,那他一定知道些消息,去寻他问问看!”寻到了涤尘馆大门口,报上姓名原由后却听说蓝田公子已出门访友,不知归期,极是沮丧。
正踌躇间,守门小厮道:“洛公子若无急事待办,可在我家客栈暂留,或许我家公子听闻消息后提早归来也未可知。”
少年略犹豫后答应了,这是唯一的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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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涟漪初起(1)
花弄影吓了一跳,一下子清醒了。第一反应是,完了!第二反应是,有没有办法赖账?第三反应是,吃了是要负责的,可是她好像负不起责。
花弄影动了动,睁开眼睛,眼前尚一片迷蒙。微微温暖,淡淡檀香。抬起头,看见一张含笑的脸,美若神仙,柔如春风,在他的眸光中,会有身处天堂的感觉,是蓝田玉。
这已成了习惯。有时花弄影明明是抱着软枕睡的,醒来时也一样是在他怀里。蓝田玉性情极温柔体贴,怕她睡着时滚来滚去撞到头,所以帮她固定。花弄影内心十二万分感动,渐渐地,也恋上了他的怀抱,不在他怀里便睡不安稳。蓝田玉的身体本是清凉的,被她抱久了微微温热,可仍是一点儿汗意也没有。凑近了嗅,檀香稍浓,闻着很舒服,就连沉稳的心跳也让人感觉很幸福。
一路行来,花弄影更印证了自己的想法,和蓝田玉相处是天下最愉快的事。
蓝田玉少年便游历天下,见识广博,口才便捷,文采斐然,听他讲各种趣事掌故常令花弄影陶陶然忘却时间。蓝田玉的声音犹如薄暮中的笛音,清润悦耳,令人心醉。
旅途中,花弄影最喜欢趴在软垫上支颐注视着蓝田玉,听他说以前游历各地时的所见所闻、风俗习惯与传说故事。花弄影时常听得悠然神往,直希望自己当初也跟着去了,所以听着听着就会插口:“下回要带我去看哦!”“啊呀,如果那时我在就好了!”
蓝田玉总是笑着连声答应。
花弄影还不罢休,一定要跟他拉钩才算数。
蓝田玉自然依了她,轻笑道:“若到时是青洛没守诺言呢?”
“不可能,我一定会去的,除非你不带我去。”
蓝田玉微笑看着她,眼中是脉脉温柔,“只要青洛希望,无论何时都可以。”
花弄影拉住他的手摇,“你说的哦,不许反悔!”
蓝田玉顺势把她抱入怀中,“青洛也不许反悔。”
“青洛,睡好了?”蓝田玉柔和悦耳的声音道。
花弄影揉揉眼睛,眨了眨,发现蓝田玉正低头看她,仙子般绝丽的脸庞近在咫尺,眸光似水柔情,薄红美好的唇就在她眼前,极度诱惑。
花弄影一刹那红了脸,心跳怦怦重了几度,低垂了睫毛,轻声应了是。上天保佑,差点儿就吻上去了!
“青洛,这里离简曲很近,不若晚饭后去拜访一下伯父伯母可好?”蓝田玉帮她抚平睡皱的衣服,柔声道。自从花弄影真名被水无香他们揭破后,花弄影虽觉非有意隐瞒,但仍觉有愧于心,又相信蓝田玉的为人,所以就一股脑儿把身世都告知了他。
很近?花弄影疑惑,前往水漓渡的路线好像离简曲最近的地方也相距不下几百里吧?但蓝田玉既然说很近,应该不会错。
“青洛?”
花弄影回过神,连忙点头,“嗯,当然好!”她的心情有些雀跃,又可以见到爹娘了,还有那可爱的弟弟花开,想着笑容如花绽放。
当夜,银月如钩,星光灿烂。初夏的夜晚凉风习习,虫声此起彼伏。
一淡紫人影衣袂飘飘自夜空降落,朦胧如纱般的月光映着他美丽皎洁的容颜,恍如仙子临世。而在他怀里的,是一个真正的仙子!云鬟雾鬓,白纱轻衣。窥到她倾世之容,连明月也自觉羞愧,以云半掩。
“青洛,到了。”紫衣少年轻道。怀中的仙子长睫扬起,眸光流转间,漫天星光顿时黯淡失色。
仙子松开环绕他脖颈的手,脚尖轻轻落地,大地顿然生辉。
第四章 涟漪初起(2)
“真快,玉,你的武功好厉害哦。”仙子嫣然一笑,满天星星骤然间剧烈闪烁了下,似要为之倾落。清风徐来,吹起她的薄纱披帛,衣带飞扬,青丝曼舞,直如要临风飞举。
紫衣少年拥住仙子,阻止了她的飞升,“青洛,我们进去吧,再晚只怕伯父伯母要安歇了。”
仙子微笑,点点头,再次搂住了他的脖颈。少年含笑抱起她,那温柔的神色,仿佛拥有了整个世界。
银月之光如雾如纱,星星在海蓝的夜空里窃窃私语低笑,看着这人间俪影成对,地上仙姿双绝。
淡紫轻影闪过,月下只余馨香悠悠。
花家主卧室的起居间,尹深秀正在灯下刺绣,花霖在一旁看书,时而抬头看一眼妻子,眼里是长年相濡以沫后的浓浓深情。
尹深秀忽然轻“咦”了声,“我好像听到小影在唤我?小影回来了!”
花霖一愣,细听,四下一片寂静,只有虫声鼓噪,哪有人声?
但尹深秀推开他,站起来飞奔到门边停住,微微颤抖,终于打开门。
门外,有两个仙人正自飘然而降,一淡紫轻衣,一白纱轻帛。
尹深秀呆愣看着,成化石。花霖本欲跟出来,见此情形,也呆了。
白纱仙子亲亲热热地握住尹深秀的手,甜甜唤了声“娘亲”,拉着她进了屋。紫衣仙子跟着进屋,重新关好了门。
“娘亲,”白纱仙子再次轻唤,并转头向花霖微笑,“爹爹。”
紫衣仙子也郑重向尹深秀与花霖施礼,“伯父,伯母!深夜冒昧打扰,多有失礼!晚辈蓝田玉。”
尹深秀呆呆看了白纱仙子良久,颤抖的手轻抚着仙子美绝人寰的面容,“你真的是小影?”
白纱仙子含泪点头,“是的。娘亲,您这些年容貌未改,仍是那么美,可小影却已经长大了,娘亲都不认得小影了。”
尹深秀抱住花弄影哭得几乎透不过气,“小影小影!娘亲好想你!十二年了,从你离家学艺到如今十二年了。你知道吗?你还有个弟弟,他叫花开。”
花弄影也不禁泪流满面,“娘亲,我也好想你和爹爹。我知道弟弟的事,他很乖。”
花霖从呆愣中恢复过来,终于明白此两人并非神仙降临,而是女儿带着友人回家了。花霖向蓝田玉微笑点头,眼神示意,两人一起走到尹深秀和花弄影身边,柔声劝慰。
好不容易两个泪人止住了哭泣,互相拉着手絮絮叨叨聊起来,都是一些芝麻琐事,却因此把两个男子晾在了一边。
花霖和蓝田玉对看一眼,无奈地笑笑,两人到一旁去聊男人的事。
尹深秀把花弄影带进内室,轻搂着谈了许久。
“小影此次前来,娘亲最好莫让他人得悉。这其中有些缘故,只是此刻不便细讲。”
尹深秀望望她美得不带一丝人间气息的容貌,心有所悟,长叹一声,“小影,太美了是祸不是福啊。娘亲什么也不指望,只要你能平平安安,找个良人幸福快乐地过日子。但如今看来,这也不容易。”
花弄影低声道:“娘亲不必忧心,小影会好好儿的,所以,娘亲与爹爹、弟弟也要好生保重身体。弟弟睡了吗?”
“刚睡,不碍事,我去带他来。”
不多会儿,一阵风起,花开兴奋地冲了进来,看见花弄影时也呆住了。尹深秀随后进来,笑着拍醒花开,“那便是你的姐姐,这是第一次见。”
花开口齿都不灵活了,“不,不是第一次。以前好像也见过。”
花弄影一笑,“念影还记得?”
花开脑中灵光闪过,叫起来:“对了!你是那个漂亮的小哥哥,那时你好像哭了。”
第四章 涟漪初起(3)
花弄影含笑轻抚他的头,“都说了,不是哭,是沙子迷了眼。”
花开狡黠地笑笑,“那姐姐刚刚又被沙子迷了眼?”
花弄影一愣,失笑,这小鬼很聪明嘛。尹深秀在一旁听得有些糊涂。
“娘亲,近年家里一切可都顺利?”花弄影轻搂着花开道。
尹深秀笑着点头,“以前虽然衣食不缺,但总觉得还是有些闷。自从去年田先生一家搬到附近后,你爹爹他有了知音,我也找到了可以叙家常的伴儿,就连念影也寻到了个好先生。除了小影你不在身边,其他都如意了”然后不厌其烦地详细说了那田先生的好处:知识渊博,谈吐风雅,精善曲艺,连他娘子都是个温柔秀雅的纤柔女子,只是膝下还没有子女。
花弄影从尹深秀的言谈中可以听出,娘亲非常喜欢田家,而田家和村落里其他人家也很有些不同。花弄影心中有些疑惑,这两人明显不是常人,为什么会搬这儿来呢?就好像专程来给花家做伴并教导花开似的。说起来,花开比上次见面确是灵慧了不少。会是天音找的人吗?不对,若是天音,应该会在早几年,花开的教导应早几年就开始。自己也是刚刚听娘亲说了才想到,光是衣食富足人并不能得到完全满足,还需要学识上的共赏之友与精神上志同道合之士。如此地温柔关怀、细心体贴,会是谁呢?心中隐隐浮出一个淡紫飘逸的人影,笑如春风。
尹深秀见花弄影面显温柔之色,笑道:“想起同来的公子了?那孩子娘亲一看就喜欢,瞧他对小影也极是用心,小影可不要欺负人家。”
花弄影红了脸,道:“不是那样的。蓝田玉对任何人都很好,并非只是对小影。”
尹深秀大惑不解。任何人?
窗外夜色深沉,残星迷蒙,月儿也似睡着般闪着冷冷的光。
花弄影与蓝田玉拜别爹娘,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花家大院,漫步于静寂街道。两人牵手信步,整个星空月色皆归所有。
花弄影仰望夜空,天已有些发白,已是凌晨时分了。刚见了爹娘,又想起原先世界的母亲。爹娘想见还能见得到,可是,原先世界的母亲,今生今世,亦不知能否一见慈颜,这样想着心中黯然。
“明月何皎皎,星汉也迢迢。天公心无偏,天涯同此照。身魂愿有翼,飞觑慈母笑。 两心同感念,异世亦非遥。”不知不觉间,花弄影轻吟出声,有泪澘然。
在刚见过爹娘的此刻,吟此诗实在诡异。然而,蓝田玉没有任何追问,只是温柔地拥她入怀;“只要青洛过得好,无论伯母在哪里,都会欣慰的。”
玉,无论何时都会让她感觉轻松舒适,在他身边,她无须掩饰,可以尽情释放自己。抱着蓝田玉,花弄影哭了。妈妈,好想好想你啊。在那个世界,你过得好吗?
花弄影不知道自己后来是怎么回到马车里的,只知道自己那时哭得声嘶力竭,哭累了就伏在蓝田玉怀里喃喃自语,究竟说了些什么,已经记不清了。但哭过说过后,她感觉身心轻松了许多,轻得仿佛神魂都能飞翔一样。
如同以前无数次一样,这次醒来也依然是在蓝田玉怀里。蓝田玉微笑着凝望着她,也仍旧笑得温柔无比,但花弄影还是敏锐地感觉出一丝别有意味,直觉一定与睡前的自言自语有关。在反复犹豫后,花弄影小心翼翼地问:“那个,玉,我昨晚说过什么奇怪的话吗?”
蓝田玉笑道:“青洛不记得了吗?”
花弄影诚恳地点点头,一脸无邪地直视他。
第四章 涟漪初起(4)
蓝田玉拥住她,在她耳边低笑道:“原来青洛不是妖。”
啊?花弄影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蓝田玉面上现出轻薄红晕,歉意地看看她;“我原以为青洛是妖。因为,青洛曾说,你是安青洛,而这身体的真名是花弄影,所以,我当你是妖,占据了这身体呢。”轻笑,“昨日青洛说了才知道,原来青洛是另一世界的人。”
花弄影脑中响起炸雷,轰得她一阵眩晕。她知道昨晚一定讲了不得了的话,却没想到会掏出终级秘密,随即心中泛起一股无可抑制的感动。
蓝田玉一直以为她是妖,却始终对她毫无异色,给予她支持、帮助、鼓励、安慰和勇气,陪她度过创业初期的艰辛时期,甚至陪她奔走联系客户。因为他无论何时都会在她身侧,所以她才会无所畏惧,大胆自信,敢想敢做。他温柔含笑的眼神让她产生无限动力,却并不会代替她做她想做的事。他会似不经意般暗暗点出她的疏漏之处,却不会让她感到任何不快、气馁。他的目光让她越来越喜欢自己,也更舍不得离开他。她知道他对任何人都很好,但明知她非人类,却还能如此对她,着实令她震撼。要知道当初他的猜测,虽不中,亦不远矣。
感动之余,花弄影不禁问道:“你既以为我是妖,为何还对我如此好?我占据了这身体,你不怕吗?或许哪天我会吃了你?”
蓝田玉微微一愣,笑起来,“自我认识青洛以来,未曾见青洛做过任何坏事,如此,纵是妖又有何妨?占据这身体,我想以青洛的善良,必有缘故,并非强迫。青洛见别人受打,也会露出比那人更痛苦的神色,又如何吃得了人?”
花弄影听了不由得红了脸。有次花弄影与蓝田玉一起坐车外出办事,路上见到一小孩子不知做了什么被父亲大声呵责痛打。每一巴掌打在那孩子身上,花弄影都忍不住眯眼睑抽搐,不知不觉就抓紧了蓝田玉的手。记得那时蓝田玉抱着她失笑,温柔地拍抚她肩背,才令她渐渐平静下来。
“或许,能被青洛吃了,会很幸福也说不定。”蓝田玉轻笑,搂住花弄影,在她耳畔低低道,“青洛要不要吃了我?”
温热馨香的气息喷吐在花弄影脖颈,花弄影耳朵倏地红了,心跳加速。这话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