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小姐舞罢恭敬的行礼退下,从头到尾并未过多看皇上一眼。倒并不是害怕,看她从容镇定的模样反而像是受过什么专门的训练似的。
这倒是让阿茹娜摸不着头脑了。齐大人让自己的女儿出来献艺无非是想借此把女儿进献给皇上,可是现在齐小姐的反映倒真像是来献艺那么单纯,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吃点儿菜!你身子不好,不能喝酒!”见阿茹娜端着酒杯半天也未曾放下,一味的想着心事,皇上巧借关心名义一箭双雕,既提醒了她又趁机拿走了她手里的酒。
阿茹娜不好意思的对他展颜一笑,表示自己刚才失态了。可是就是这一笑却令皇帝变了眼神,星眸瞬间亮了起来,看她的目光也幽深了些。恨不能此刻就拥她在怀,一亲芳泽。只是略微环顾众人一圈之后,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转而冲着她展颜一笑,几分温柔之中带着些宠溺。
席上的事情阿茹娜最终并没有放在心上,只当是自己想多了。而皇上也没有做任何的反应,似乎一切都只是偶然。
当皇上带着人夜游秦淮河再次遇见齐染的时候,阿茹娜最终无法再解释这只是巧合了。齐染的游船就在皇上的龙船附近,而且船上热闹非凡,不时可以听见琴声跟众人讨论诗词的声音。皇上本是惜才之人,听见这样文雅的声音,自然是情不自禁的靠了过去。却见那船上的不是别人,恰好又是齐大人的女儿。
这样三番五次的巧遇,阿茹娜算是看出了由头。好一招欲擒故纵,成功的避开了皇上的戒心还勾起了皇上的兴趣。看来这个齐大人下得功夫还不少呢!阿茹娜看着那个正在跟皇上吟诗作对的齐小姐,很自然的唇边扬起了讽刺的笑意。不可否认,这个齐小姐是个很聪明的姑娘,除了上次在莫愁湖有些急躁,这两次遇上居然都端的很是沉稳。俨然一副毫无心机的样,仿佛所作的每件事情都是那么单纯。只是呵,看惯了尔虞我诈,见多了阴谋算计,这些都瞒不过皇宫出来的人。
皇上兴致正盛,与诸人、齐小姐可谓是相谈甚欢,从诗词说到了文章,又谈到了书画。一番畅谈之后只听见皇上对齐小姐赞不绝口。
“果然是才女呀!朕平生所见之女子怕是无人能与之相比了!”从皇上的赞美之中可以感觉到皇上对齐染的青睐,甚至是好感。
一边陪同的官员都不约而同都把目光对准了齐大人,阿茹娜也从齐大人的脸上看出了兴奋之情,尽管他已经掩饰的很好了。
“皇上谬赞了!民女又岂能比得过皇贵妃娘娘?娘娘才是才貌无双,是天下女子的典范!”齐染谦虚的应道。
“我是蒙古人,我们蒙古人向来是不拘小节的,加上父汗从小比较宠我,所以我并比不得齐小姐这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皇上深知与我谈论这些文雅的东西是对牛弹琴,今日遇上了齐小姐才算是遇上了‘知音’。”阿茹娜笑着说。
“正所谓‘各有所长’,爱妃也不必自谦。齐小姐才华过人,待得有空之时朕再跟你好生探讨。”皇上一句话结束了方才的畅谈。
齐小姐听见皇上的话乍然抬头,却对上皇上深邃又充满笑意的眼神,脸上顿时飞起两朵红霞,水眸剪剪,多情而又眷恋的看了皇上一眼便娇羞的低下了头。
众人眼中以为这是皇上有意给齐小姐的机会,事实上只有阿茹娜心里清楚,皇上的一定是另有打算了,不然也不会笑的高深莫测。只不过,皇上看齐小姐那眼神……实在是让阿茹娜心里不太舒服。尽管知道这只是皇上的一种手段,但是看着就是不顺眼,心里有些泛酸,那原先挂在唇边讽刺的笑容怎么也笑不起来了,梨涡渐渐消失。
“朕今日也有些乏了,回吧!”皇上自是看见了阿茹娜的变化,随口吩咐道,然后一手揽过她的纤腰。
原是想回来之后问问这个齐小姐的事情,可是皇上却先声夺人:“此事朕心中自有计较,你且安心。”
这么一句话倒是将阿茹娜欲出口的疑惑全数打回了腹中,也只好将此事作罢,但心中却不免有些疙瘩不能纾解。说是小器也罢,说是吃醋也好,总是心中不舒坦。
然而这皇帝却也好像是故意一般,明知阿茹娜心中有结,不但不予宽解,甚至严令阿茹娜不准过问齐小姐之事。就好像是把一个想说话的人的嘴巴给封了起来一样,管不得,问不得,却还要眼巴巴的看着,心中像是猫抓火燎,烦躁不安。
自皇上许了齐小姐“改日”,便真的召了她前来随驾,以至于随后的江南之行身边都跟着齐染,看得齐大人喜在心头。阿茹娜的脸色却并不怎么好,皇帝这一次让她有点儿猜不着心思了。
二十
眼见着皇上的回銮之期将至,这些日子皇上宣召齐染的次数更加频繁,大有将之带回京的意思。众人暗自揣度这圣意,就连阿茹娜此时也不敢肯定皇上心中究竟是作何打算。事实上自上次夜游之后皇上明显跟齐染走得越来越近,反而对她多有冷落。原先自认为对皇上有着诸多了解,而今却也不敢妄断他是否真的对齐染动了情。反复的揣测、诸多猜疑,甚至于明显的焦虑不安都换不来皇上的一句安心话,阿茹娜几乎要断定皇帝是真的另结新欢了。
“娘娘,东西都整理的差不多了。”井儿站在阿茹娜身边回道。
“嗯,皇上呢?”习惯性的一问。
“皇上跟齐小姐一块儿出去了,吩咐说今天不会来用膳,让您不必等候。”井儿立刻将皇上的话转述给阿茹娜,说完还小心翼翼的看了阿茹娜一眼。实在是这一段时间皇上每天都是这样的,一出门边便要等到晚上才回来,阿茹娜每日听见这样的回话脸色自然是越来越差。
“我也没打算等!”阿茹娜负气的将手里的帕子揉成一团狠狠地仍在了地上,然后转身进到里屋去躺在了床上。
翻来覆去,总是心里不痛快,这次南巡非但没有散心还弄得自己闹心。怎么也没料到半路出来一个齐染,搅得人不得安宁。思前想后觉得皇帝应该不会喜欢齐染,毕竟那齐大人的心思连自己都看得出来,更何况是这么精明的皇帝。但是转而却又觉得没什么不可能的,毕竟那齐染与宫里的人一比的确出色不少,且不论一身过人的才华,单是相貌已堪称上乘。皇帝这样风流倜傥之人又如何能抵挡一个彩色兼备的女子呢?后宫里那些人贵人常在、答应小主的,哪个不是他看着顺眼给收纳的?如果倘若今日他真的看上了那个齐小姐的话,那么,不如就成全他吧!可是这么想着心里很疼很疼,不由自主的眼泪也出来了。曾经潇洒的阿茹娜,顽皮的阿茹娜,豪爽的阿茹娜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敏感的眼泪狂?
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脸上带着些许泪痕,阿茹娜渐渐睡去。中途井儿来叫起用膳都被打发了,只是一个人蒙着被子不管白天黑夜的睡觉。
晚上皇上回来第一件事情便是去看阿茹娜。甫一进门便看见四阿哥站在门边,一脸担心忧虑的表情,像是等候已久,客厅里两个女儿更是慌乱的来回走动,嘴里不停的念叨着:“怎么办?怎么办?”一抬眼看见他进门马上飞扑过去抱住了他的腿。
微微皱眉,皇上开口问道:“怎么了?”说话间看向四阿哥询问道。
“回皇阿玛,额娘已经睡了一天,不肯醒也不肯吃东西。”四阿哥无不担忧的说。
一听见胤禛的回话,皇上微皱着的眉头拧了起来,脸上担忧的表情清晰可见,全然没有了平日的沉稳样。
“怎么回事?”皇上一边询问四阿哥一边拉开两个女儿,快步往里屋去。
“儿臣也并不知道。”说着四阿哥跟便跟着皇上一起进里屋去了。
进门果见帐子拉的严严实实的,不由得担心了起来,生怕是身子不好。两步走到床前拉开帐帘,未见她人却见一个鼓鼓囊囊的被子。她居然把整个人蒙了起来!
“额娘!额娘!”小女儿趴在床前大声的唤着,半天却没人回应。
“胤禛,你们先出去!”皇上沉声吩咐着。
“是!”四阿哥说着就呆了两个丫头一起出门去了,临走还回头看了看床上那裹着的被子。
皇上有些紧张的伸手去拉了拉被子,却没有拉动,心里顿时就明白了。
“唉!”长叹一声幽幽地坐在床边,伸手使劲拉开被子,露出了阿茹娜的小脑袋。
他伸手将阿茹娜散落在脸旁的发丝轻轻理好,伸手轻柔的抚着她的眉眼,怕一不小心惊醒了她似的。
“朕不论你是否醒着,是否听得见,朕只想跟你说一句,朕对你从来没有变过,也永远不会变。”说完在俯身在她额上轻轻一吻,爱怜地抱了紧了她和衣躺在她身边。
看着怀中的人羽睫轻颤,心中感慨万千。她是阿茹娜呀,是他小心捧在心尖的人,怎么会不爱她呢?只是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并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若不是害怕她受到伤害,这些日子又何必跟那个齐染亲近,又怎么可能让她受?殊不知她的每一份疼痛他亦跟着受伤,又有谁会在自己的心上捅刀而不觉得痛的?
阿茹娜早就醒了,只是不想睁眼。既然他这么说就肯定是发生了什么让他不得已这么做的事情。只是她明白是一回事,心里难受却是另外一回事。
感受到了她哀伤的气息,皇上轻语:“朕是不得已而为之,你伤心朕也会心疼。”伸出一只手抚上阿茹娜的脸,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愿做这个皇帝。
经过那天皇上非正式的解释,阿茹娜心中算是勉强好过了些。皇上的回銮之期已经定下了。但却在走之前忽然查了江宁不少的官员,这倒是出人意料。上至从二品的江苏布政使司下至七品的县令总共办了十来人,其中就有都转盐运使司齐大人。据查,一众官员贪污受贿、结党营私、欺上瞒下,罪情实在恶劣。皇上龙颜大怒,当下将罪行较重的判了死刑,余者或发配或充军或入狱,一应家属也未能幸免。
“皇上,齐小姐求见。”梁九功进来说。
“不见!”皇上毫不犹豫的说。
阿茹娜听了略略转了头看了皇上一眼,自案发,齐染就一直在行宫外求见皇上,皇上却一直拒而不见,而且态度十分的坚决,言辞之间似乎很有些嫌恶的意味。
“皇上,她说您要是不肯见她就长跪不起。”梁九功将齐染的话转述给皇上。
“梁九功,你这大总管若是不会当朕就换个人!”皇上眼一沉,厉声说道。
“奴才知罪!奴才知罪!”梁九功听皇上的声音陡然一变,顿时冷汗涔涔,连忙躬腰请罪退出了门。
梁九功前脚出门,阿茹娜上前一步道:“还是见见吧!”她很明白齐染的心情,当初鳌拜被擒的时候她也曾跪在乾清宫门外求见皇上,知道那种无能为力的心情是什么样的。
“朕没有将她一并下狱已是格外开恩,居然还这么不知死活!她爱跪到几时是几时。”皇上冷声说道。
“我只是同情她。”知道可能说错了话,阿茹娜小声言道。
皇上这才仔细的打量了阿茹娜,见她神情有些黯然,心下一转便知必然是想起了鳌拜,于是好言道:“你们是不同的,她根本不值得你同情!”
这么狠厉的语气,令阿茹娜都愣了,心知齐染的事情定然没有那么简单,于是也不再多言了。
直到御驾回銮,阿茹娜才知道齐染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原来皇上竟然将齐染送入了青楼,换言之就是将她打入了贱籍,一辈子只能为妓。
阿茹娜在途中问起此时,皇上并未直接回答,却道:“你道朕为何无故与那齐染亲近?”
“这样才貌双全的女子你岂能不动心?”阿茹娜撇嘴说。
“朕又不是那好色之徒,况天下才貌双全之人甚多,朕莫非都要动心不成?自然不是这个理儿,你也别胡思乱想!”说道这里皇上伸手摸摸她的头。
“讨厌!我又不是小狗!”很不喜欢他这个举动,阿茹娜拂开她的手。
“这天下朕也只看到你时会动心,那样俗落的女子不及你半分。朕已有你,岂有弃明珠而拾瓦砾的道理?”皇上说着又伸手捏了捏阿茹娜小巧的鼻子。
“你怎么回事啊!”拿开他作乱的手,嗔他一眼道,“花言巧语,谁信你!去骗你那些小妃子、俏红颜去!”
“朕瞧着没人拿醋呀,怎么一股子酸劲儿!”作势扇了两下戏言道。
“我就是吃醋,怎么样?”阿茹娜横瞪一眼扁嘴说。
“好!好!朕高兴还来不及,能怎么样?你别生气,朕告诉你好了。”长臂一伸,阿茹娜就到了他怀中,皇上伸手刮了刮他阿茹娜的鼻子哄着。
“什么?”阿茹娜乖乖偎在他怀里。
“江南历来都是富庶之地,朝廷一大半的赋税钱粮都从这里来,这些年用兵也多亏着江南。朕到这里巡视一来体察民情,二来视察河道,但这都不是最主要的。”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皇上看了一眼阿茹娜。
“朝中索明两党斗得越发严重,有些事情朕可以忍,但是有些事情朕绝对不会股息。朕是得到了曹寅的密折才决定南下。”皇上并未讲话挑明了说,淡阿茹娜已经听明白了。
这些年明珠跟索额图已经由最开始的政见不一转变成了党派之争,说白了就是一场嫡长之间的斗争。索额图一心维护太子,大阿哥这些年日渐成长,又深得皇上心意,自然是对太子地位最具威胁的人,索额图自然看着碍眼。而大阿哥作为皇上的长子,惠妃一直不服太子,一心想要将大阿哥扶上位,明珠作为大阿哥的舅舅,自然是要为其出力。两位大臣的争斗最终演变成了太子党与大阿哥党的对立。两方相互制衡是皇上的本意,故而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当他们越了本分之时,皇上就不可能再容忍了。想必这次查办江宁就是要警告他们吧!
“朕查办的那批人里有明珠的,也有索额图的。那姓齐的是索额图一手扶植起来的,朕来江宁的消息索额图一早就传出去了。你当那齐染果真那么巧,朕到哪儿都能遇上她?从朕刚出京城,他们就已经开始做准备了。那齐染根本就不是姓齐的女儿,是他花大价钱从别处买来的清倌儿。你当一般女子能这么养?又是歌又是舞,竟是与那名伶们一般,也不怕坏了自己的名声。朕没有办她欺君之罪已是网开一面”皇上说完又看了看怀里的人,还是她最好!不必那些高雅的东西来装门面,只一个最真实的模样就叫人爱不释手。
“怪不得!”阿茹娜这才明白为什么皇上要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