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华安心底寻思着有些痕迹还是不能做的太明显,还是得再自在些为好,这一次便只做了个虚扶的动作,没有触碰她的任何肢体,刻意很轻松随意般地问道,“对了,听上次石相公说,小娘子头上的伤颇重,不知如今可已痊愈?”
果然,他的语调一轻松,阮绵绵的神情就自在了不少:“已经差不多都好了。”
“那就好,伤好了是该多出来走走。”华安春风化雨般微微一笑,稍稍转身,悠然地看向面前开阔的湖光山色,不再说话。
阮绵绵含糊地嗯了一声,余光偷偷地瞥了他那卓然的风姿一眼,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子虽和乐宇长的相似,但接近了稍稍仔细一看,就能发现两者之间的气质还是有极大区别的。
比如,这位华公子不论言行举止,身上都自有一股非常自然的,只有长期生活在这样的时代才能培养出来的贵公子气息。而乐宇,虽然也是斯文型的,可要说儒雅的味道,却远不如眼前这人的深长隽永。
那么,他是否真的不是乐宇?毕竟一个人的容貌可以相似,气质却很难在短期内改变的。
这个认识让她那自从再见华安起便有些混乱的意识,忽然间清醒了些,身子不由地僵了僵。
她看的小说虽不多,可却记得那些书里头的人物穿越到异界之后,不是部分或全盘地接收了原主的记忆,就是彻底地取代了原主的灵魂,半点原主的记忆也没继承的,根本就不曾听说过现代人穿越后,反而变成彻头彻尾地古代人的。
要是这位华安公子,他身上根本没有乐宇的痕迹,那就只能证明一件事:他们真的不过是容貌相似的两个人而已。
那就再试一次吧阮绵绵咬了咬唇,正待询问华安相不相信人有前世今生,华安却忽然猝不及防地开腔:“那个乐宇……”
阮绵绵被他的突然说话轻吓了一跳,更被乐宇两个字震动,忙掩饰地接道:“华公子有话请说。”
“恕在下冒昧,”华安侧头看她,“小娘子口中的那个乐公子,是否长得真的和在下十分相似?”
阮绵绵望着他的眼,却见他的眼睛明澈温和,仿佛只是纯粹的好奇,而没有其他情绪,心中纵然已有所准备,还是掩不住地黯然,避开了他的眼睛,看向涟涟若鱼鳞翻动的湖波,低低地嗯了一声:“若只是说容貌,你和他……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那……不知那位乐公子是什么样的人?他是否……曾经对不起过小娘子?哦,抱歉,也许在下不该如此多问。”
“没关系……”阮绵绵涩涩一笑,脑中又浮现了那不过只隔了短短二十几天,却已遥若前世的记忆,声音也不觉地飘然起来,“其实,我从未在这个世上真正地见过他,他……不过是我一场大梦之中所认识的人而已。在那场大梦中,我也不是阮绵绵,而是一个名叫卢姗姗的女子。”
说到最后一句,她不禁含着继续不死心地期待看向华安的眼睛。
华安果然很惊讶:“梦中?”
阮绵绵强笑了一下:“嗯,梦中,就是我受伤那日所做的一场大梦,只是那梦太真实,我又遗忘了以前的事,就觉得那个梦中的卢姗姗才是真正的我,而醒来后的一切却不过是场梦。”
华安若有所思:“所以,那日见了我,你才会……”
阮绵绵点点头,抿了一下唇,大胆地注视着他的眼睛:“请问华公子,你可曾也做过这种不知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的大梦?”
即便有也没有如你这般把梦当现实的。华安在心中回答,面上却蹙起了眉头,仿佛这个答案很难回答般地沉思了起来,看的阮绵绵一颗心仿佛又要跳了出来。
半响之后,华安才转开视线,望着远处的群山,神色微微迷茫地低声道:“我也不知,也许我也曾做过这样的梦,只是醒来后一切都模糊了。”
阮绵绵顿时难掩失望地垂下了头。终究还是真的一场梦一场空么?但华安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又将她的心勾得上不上,下不下。
“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有件事如今想来,自己也觉得很奇怪。”
“什么事?”阮绵绵的心跳的更厉害了。
华安犹豫了一下:“此次我在归途之中,好端端地突然发起了高烧,一天一夜不退,很是惊险,下人说我在梦中说了很多听不懂的胡话,可烧退之后,我却什么也不记得了。”
“公子可记得具体是什么时候的事?”阮绵绵忍不住舔了一下干燥的双唇。
“其实,是人都难免生病,此时本来也是寻常,可如今回忆起来,我生病的日子正好就是小娘子受伤的时候。”华安回眸看她,那一瞬间,仿佛他也陷入了难解的迷惑之中,但随即就忽然转过头去,朗声一笑,“子曰,人不语怪力乱神,也许此事不过是刚好凑巧罢了。”
说着,上前了几步,走到湖水边,迎风而立。
阮绵绵的心却是彻底地乱了,忍不住也跟上两步,脱口而出:“难道那梦中的情景,你就一丁点都记不起来了么?”
华安一怔,而后徐徐地道:“本来不记得了,但是……”
“但是什么?”
华安沉默了一会,缓缓低转过头来,目光深深地仿佛想要探入她的心底:“那天遇见你之后,晚上我又做了个梦,虽然梦醒后还是一样不记得梦中的情景,可不知为什么,今天再看到你,忽然……忽然仿佛有些熟悉。”。
第五十七章 如意算盘
这就是他一反态度,没有如上次一般避之不及的原因么?阮绵绵只觉脑中轰然一声,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语声也不禁颤动:“你……你说的,都是真的?”
华安深深地凝视着她,缓缓地点了点头。
阮绵绵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嘴,眸中顿时发出了无比的光亮,直视着他的双眸。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相互凝望,仿佛千言万语都被融在了无声之中,又仿佛共同陷入了同一个迷梦之中,直到旁边传来了小厮的声音,方才恍然大觉。
“公子,轿子来了。”
“哦”华安率先回过神来,对阮绵绵温柔一笑,很自然地扶住她的手臂,“我们先去看郎中吧,你有伤在身,需的早看才好。”
“嗯……”阮绵绵温顺地应了一声,任他扶着自己想几步外的轿子走去,没有发现侧畔的他暗中如释重负的样子,直到坐在轿子之中,犹自恍恍惚惚地觉得出奇的不真实。
老天爷竟然在那样残忍地打击她之后,居然又还给了她这么大的一个惊喜
虽然,现在还没有十足的证据证明他就是乐宇,可若他不是乐宇,他又岂会觉得自己熟悉?又怎么会没有再像上次那般无情冷漠地一把隔绝彼此,还这样温柔细致地照顾自己?他大可以一走了之的,而不是反而那样认真地专注地看着自己……那一刻,她几乎溺毙在他的温柔眼波之中,以为自己就是他最最深爱的人。
“华公子”阮绵绵忽然撩帘看向轿外,生怕方才的一切都只不过是自己的幻想。
“我家公子在前面轿中,小娘子有何吩咐?”外头跟脚的是刚才那个小厮。
“哦,没事。”阮绵绵的脸色腾地一下泛红了起来,忙放下手,不曾看到外头的小厮向另一个小厮打了个手势,那小厮又向轿中悄悄地说了句什么。
轿子进了城,来到了一家医馆前。
华安亲自前来扶阮绵绵下轿,又亲自陪着她进到馆内。
做馆的郎中看了她的手腕后,见除了手掌有些擦伤外,并无明显肿胀,便仔细地询问了当时的情况,又让她试着转动手腕,活动手指,见只是在大幅度转动时有些疼痛,便呵呵笑道:“小娘子放心,只是轻度的扭伤,并没有骨折,回去后先用冷水冷敷几次,等十二个时辰之后再热敷,并涂抹药酒轻轻揉按,此外只需好好休息,不要用力也不要拎东西,两三天便能好。若不放心,服上两贴药也可以。”
站在一旁的华安立时舒了口气,道:“那就请先生开两副药吧,再配最好的药酒。”
郎中颌首,自去交代伙计抓药。
阮绵绵见他的小厮要去付诊金,忙起身道:“我自己来吧”
“只是区区小钱,何须如此计较?”华安伸手拦她。
“公子送我来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怎能还让公子破费?”阮绵绵还是坚持着要掏钱。
“你若执意,就是不把我当朋友了。”华安的手仍横在半空,眸光又开始凝注着她的眼。
阮绵绵心中甜蜜,嘴角不觉上扬了几分:“你当我是朋友?”
华安注视着她,语声轻柔:“除非,你还记着我上次的无理,不愿接受我这个朋友。”
“怎么会呢?”阮绵绵急切地道,看到他的眼中染上了笑意,不觉羞涩地垂下了眼,低声道,“我当然是愿意交你这个朋友的。”
“既然如此,你就别再和我客气了。”见事情一步步回到自己的掌控之中,华安甚是满意,含笑道,“对了,我有一家铺子就在御街之上,离这里很近,要不要去我那里休息一下再回去?”
两人的关系好不容易才如此和谐,阮绵绵当然不愿意就此别过,微微矜持了一下,就点了点头。
于是,等药配好,两人便重新入轿。
这一次,阮绵绵特地拨开一道缝隙,留意路径,却见没过多久,轿子居然停在了上次卖画的致远斋,不由很是惊讶。
“公子,你来啦?”蔡掌柜迎了出来,看见阮绵绵,眼睛不由睁大,“这不是阮家小娘子么?”
华安故意奇道:“蔡伯,你们认识?”
“公子,这位小娘子就是上回来我们铺子里的那位文山子先生的女儿啊”
“你是文山子先生的女儿?”华安“震惊”地看着阮绵绵。
阮绵绵很是尴尬,只好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呵呵……原来致远斋是华公子开的。”
“倒不是我开的,只不过是我家的产业而已。瞧我,都忘了请客人进去了,小娘子请”华安优雅地做了个请的动作,“蔡伯,去沏壶好茶来。”
蔡掌柜高应了一声,先一步进去,命人泡茶去了。
华安一边带她进店,直接往二楼引,一边不住地赞赏着文山子的画风画技,以及少时便如何仰慕文山子,却只字也不提上一回卖画的事,令的阮绵绵自在许多的同时,心中又添了几分好感。
茶很快就送了上来,接着,伙计又端了一盆清水上来。等他放下水和干净的毛巾后,华安就挥手让他下去,自己亲自拧了毛巾递给了阮绵绵。
阮绵绵礼貌地道谢,接过毛巾包住手腕,见楼上只有他们两人,不觉有些不自在,再看二楼也挂着不少画作,就站了起来佯装观画。
华安也起身,缓步跟在她身旁,但又稍稍地隔着一两步的距离:“你看这些画怎么样?”
阮绵绵不由脸色微红:“我爹虽是画师,我却是不大懂这些的。”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已打定主意,到时候一定要跟老爹好好地学学。
“其实,我也不大懂的。”华安微笑,“只是因为一直存着仰慕之心,家父才开了这家致远斋让我经营,也好有机会像令尊这样的大家请教一二。”
“公子过谦了我听爹说,公子的致远斋在整个京城都是有名的。”阮绵绵衷心地道。
“哪里,令尊才是谬赞了,若是能有机会得令尊几句指点,在下定能受益匪浅。”华安一脸诚挚地道,而后,神情忽然犹豫了起来,“说来我和小娘子虽已见过一面,可却算是今日才刚相识,本不该冒昧,可……”
见他欲言又止,阮绵绵已猜的几分,想到两人之间的缘分,不由温婉一笑:“公子有什么话就请说吧。”
华安忽然向她长长作揖:“在下厚颜,想请小娘子代为牵线,拜见文山子先生。”
“这算什么大事?公子切勿如此客气。”阮绵绵忙侧身避开他的礼,面色微红地低声道,“公子先前还说将我当朋友,若真把我当朋友,就不要这样客气了。”
华安洒然一笑:“小娘子说的是,是我着想了,不知明日先生可否有空,在下想登门求教。”
想到左家桥正四处都是自己的谣言,阮绵绵忙摇了摇头:“不好意思啊,这几天家里有些事,而且……我们现在也是寄人檐下,不如……等过几天方便了,我再给你送信?”
华安目光闪动,口中自然是没有任何异议。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阮绵绵便提出告辞。
虽说,其实她是真想再留一会,多打听一些那个梦的片段,可也知道现在两人才算刚认识,有些事还是不应该太过急躁的,不然若是再把人给吓跑了,以后应该就没有再来往的可能了。为了克制自己,今日还是保持这样程度的开始就好。
这一次,华安并没有再留,而是亲自送她到了埠头,并且一直目送着她乘坐的小船远去才转身回到致远斋。
“恭喜公子,贺喜公子。”蔡掌柜一见他回来就佩服地拱手讨好。
华安懒懒地往椅中一坐,面上再没有半分如沐春风的温柔样,反而又几分阴沉:“现在就说恭喜还太早,我原以为不过是个情窦初开的小丫头,随便哄哄就行了,没想到单就今日就废了我不少心思。何况,我已有婚约,即便是收了她的心,也难保那姓阮的就愿意将她许给我做妾。”
蔡掌柜不以为然地道:“阮彦真在画界虽小有名气,可他已沉寂十年,如今又甘愿蜗居在一个小铺子之中,可见志气磨灭,早已今非昔比。何况那阮家小娘子还曾被退过婚,以公子的身份,愿意娶他女儿为妾已经是他的高攀,只要那阮家小娘子一心都在公子身上,他就算不愿意也是无法的。小人只是心疼公子,要公子受这样的委屈。”
“不过是个妾室而已,谈不上什么委屈不委屈,再说她也不是歪瓜裂枣,倒也还能略看一二的。”华安淡笑道,“只要到时候他将那幅画当做陪嫁,我自然也会好好地待他的女儿,不会短了她的吃穿用度。”
“公子慈善,还是公子想得周全,小人又一次受教了。”蔡掌柜心照不宣地跟着笑了起来。
“这件事若成了,少不了你的功劳。”华安面带微笑,“当初若不是你机智,派人跟去,人海茫茫的,可就险些错过了这样的好机缘了。”
“这都是公子的福分,小人不敢居功。”蔡掌柜谦逊地哈腰道,“公子,这几日要不要再去盯着点?”
“嗯,既然要结亲,总该多了解些,这件事你就看着办吧,有事再通知我。”华安点点头,站了起来,“我有些乏了,先回了。”
“小人恭送公子,公子慢走。”。
第五十八章 旁观者清,自我反省
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