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互望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绝望之色。
好运气果然不会连续两次光顾,从假山贼手中逃脱,却栽在真山贼手上。
而这一回,没有英雄救美。
。
估计山贼巢穴挺远,他们并未急着赶路,而是就近找了个山洞,打算住上一晚。
两汉子竟还有怜香惜玉之心,只是用麻绳粗粗绑了她们的手腕,这一来,苏晚又兴起逃跑的希望。
此时此刻,秋大小姐再是委屈,也不敢妄动。两个汉子打来野味,自顾自烤着吃得高兴,她便呆呆地坐在胡乱铺着干草的角落,望着扑闪的火苗无声落泪。
看着她的模样,苏晚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安旬。
那个外表柔弱内心好强的女孩,在看到她与自己的心上人手牵着手时,也是这样无声地流着泪,对她笑:“小晚,这就是你的回答么?”
心中莫名一软,苏晚轻轻凑过去,耳语般:“别哭了。”
秋池泪眼朦胧抬起头:“你不是武功很高么?这样的毛贼都对付不了,如此无用,连城主竟会让你来保护我。”
苏晚干咳一声,压低声音:“这叫示之以弱,攻敌不备,听过没?”
秋池一怔,摇头:“没。”
“你是娇贵大小姐,这种江湖人的东西,自然不懂。”苏晚一脸正色,“放心吧,我自有办法离开这里。”
“真的?”
“当然。”
得到保证,秋池顿时放了心,坐直身子,冷笑道:“待我到了连城,定要让城主将他们碎尸万段!”
秋大小姐说起话来毫无顾忌,却忘了自己的处境,在这么小的山洞,稍微大点声就能传到不远处坐着的两人耳中。
苏晚被绑了双手,根本无法阻止,听她一句话出口,只来得及哀叹一声。
吃喝说笑的俩汉子立刻停下,回过头来盯着秋池:“美人儿,你刚说什么?”
苏晚抢着道:“她说两位看起来英俊潇洒,很有男子气概。”
那瘦汉子却不理她,放下手中的吃食,一步步走近:“你说,要将爷们碎尸万段?”
秋池早已满腹怨气,被他一逼,也干脆不管不顾:“是又怎样?你可知我爹是聚宝山庄庄主,我相公是连城城主,凭你们,连替本小姐提鞋都不配!”
苏晚脑中“嗡”地一声,直接当机。
很显然,若无奇迹发生,她们这次算是玩完了。
洞中一时寂然,那瘦汉子怒极反笑,猛地扯住秋池的手臂,将她整个儿拽起来:“聚宝山庄大小姐?连城城主夫人?哈哈哈哈……”
秋池怒了,顿时也忘了痛:“你笑什么?!”
“秋大小姐爷没见过,你说是就是?不过,落在爷俩手里,逃就别妄想了。本还打算留着回去慢慢享用,既然你那么不安分,就别怪爷不怜香惜玉了!”说着,手上用力一甩,秋池惊呼一声,便重重摔在草堆上!
如果秋池出了事,无论死活,聚宝山庄和连城的联姻都不可能复存,苏晚惊得冲过去挡在秋池身前:“这位大哥,你冷静点,她——”
“滚!”瘦汉子大喝一声,一掌将她推开!
苏晚踉跄倒退几步,还没站稳,身后劲风拂过,便撞入一个人怀中。
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大半夜的吵吵嚷嚷,还让不让老子睡觉!”
听到这个声音,苏晚犹如被冷水浇顶,一时僵住。
两个汉子也不是呆子,见来人身法诡异,当即交换了个眼色,各自凝神戒备。魁梧汉子抱拳开口:“扰了阁下休息,是我们兄弟的不是,请见谅。”
对方态度客气,那人却似没听见,放开苏晚,看了几眼,忽然惊讶地“咦”了一声:“你不是那个……”
事到如今,苏晚也只能希望他会看着秋池的面上先救人而非寻仇,便干笑两声,主动招呼:“司空师叔,您老好啊。”
返程
作者有话要说:真的、真的、真的很对不起亲爱的童鞋们,居然连续两天未更了。
在这冷暖交替的抽风季节,俺毫无预警地突然病了,连个招呼也没打。于是俺自认有罪,蹲墙角反省去。
很快乃们就不用再看到秋MM了。
司空典听到“师叔”两字,苍白的脸上明显不悦:“丫头,记性不错。”
苏晚立刻改口:“司空前辈。”
瞧着年纪不大,却给人又叫师叔又叫前辈,说不定就是江湖上哪个高人,两汉子更是警惕。
“嗯。”司空典神情淡漠地点点头,又看看她手上的麻绳,“竟然栽在两个武功低微的小娃娃手里,这就是司徒老头教出来的徒弟?”
大叔你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苏晚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默默低头作受教状。
两汉子见司空典完全没将自己放在眼里,心里不爽,却也不敢在没摸清底细的情况下找事,只得又抱了抱拳:“阁下认得这姑娘,咱们兄弟也不敢挽留,阁下带走就是。”
“不行啊!司空前辈。”苏晚急了,“秋大小姐还在那边。”
送一个还得捎带一个,这买卖摆明了不划算,两汉子哪肯答应,正要再说什么,却听司空典哼一声:“我与这丫头有仇,怎会不认得。”
闻言,苏晚吓了一跳,两个汉子却大松一口气。瘦汉子笑起来:“既是阁下仇家,我兄弟俩自会好好招呼,阁下大可放心。”
“招呼?”司空典冷笑,“你们可知她是甚么人?”
魁梧大汉一愣:“请指教。”
“她便是连城四卫之一,朱雀护卫花见影。”
魔教连城之名谁不知道?两汉子对视一眼,皆变了神色。
“她还是栖霞谷现任赤焰令主,执掌金铃阵。”
栖霞谷以从无人可破的金铃阵名闻江湖,山贼也算半个江湖人,对此绝不陌生。两人额头开始冒汗。
而司空典却又悠悠加了一句:“她还是天下第一楼楼主花若水的干女儿。”
“扑通”“扑通”两声,方才还心存侥幸的两汉子,终于面色发青,跪坐在地。
若说连城是魔教,栖霞谷不问世事许久,都不算最大威胁的话,镜花楼这个传说般的存在,却无人敢越暨一步。
只是,他们仍未明白,为什么江湖第一正义之派镜花楼,竟会认了第一魔教的护法为义女。
原以为司空典打算借机报复,但此刻,苏晚已完全不明白他打的什么算盘了。
司空典却看也不看那两人,伸出小指在麻绳上轻轻一划,手指粗的绳子便断了开来。
一脱出束缚,苏晚立刻过去替秋池解开绳索,拉过来跟司空典站在一起。听变态大叔的口气,分明是站她们这边了,且不管他真正目的是什么,仗着司徒秀的关系,先跟着跑也比留在这里安全。
那两个汉子似已傻了,看她们走到洞口,才如梦初醒般突然双双扑地,一边磕头一边哭喊:“姑娘饶命!姑娘高抬贵手!饶命!饶命!”
苏晚一阵狂汗,刚想说“没事”,秋大小姐已几步走过去,姿势优雅地提起裙摆,重重一脚踩在瘦汉子手上!
听那汉子惨叫一声,她才满意一笑:“这是还你的。”
苏晚没空管那两人,一心揣摩司空典的心思,但终究无果,只能试探地开口:“司空前辈……要去哪儿啊?”
“连城。”司空典沉着脸,“丫头,正好带路。”
“前辈去连城做什么?”苏晚不由得好奇,终于了解原来是托了连城护法身份的福,被司空典当带路的了。
司空典冷哼一声:“自然是去找连玥。”
“连……”苏晚蓦地想起聚宝山庄比武的事,立刻惊了,“前辈,你不会真的要……要……”
“我决定的事,何时变过。”
“不行啊前辈,连城主已经要娶秋姑娘了,坏人姻缘的事您老怎么能做呢?”
“哦?”司空典的目光在不远处的秋池身上一扫,“依你之见,可是要我在此就将这丫头杀了?”
“前辈息怒……”苏晚抹汗,“此事,等到了连城再议,再议。”
司空典淡淡看她一眼,对还跪在原地的两人皱了皱眉:“还不走?”
两汉子惊疑不定,一愣之下,连磕头也顾不上,连称“是是是”,飞也似地窜出洞去。
“喂!”秋大小姐气结,跺脚,“就这么放他们走了?!你——”
话音未落,眼前一花,已被一只手捏住脖子。
“前辈——”苏晚心脏差点卡机。
“再要呱噪,莫怪我不客气。”司空典森冷的口气在寂夜中令人不寒而栗,“看在姓秋的小子份上,暂饶过你。”
说罢,放开已经被惊吓成石雕的秋大小姐,自顾自走到到另一个角落,盘膝坐下。
苏晚连忙将秋池拉回来,拍拍她:“秋姑娘,好自为之。”
短短几天连受打击,秋大小姐的承受能力明显下降,嘴角扁了扁正想哭,忽然就看到司空典半睁开眼远远看过来,当即乖乖止住。
隔日一早,苏晚醒来时,司空典已站在洞外。
“前辈早啊。”苏晚打定主意套近乎,笑眯眯走过去。
司空典头也未回,声音无波:“叫醒那丫头,上路。”
“带前辈去连城没问题,但是能不能请前辈先带我们去个地方?”
“说。”
苏晚抬手一指:“穿过前面那个林子,有条大道……”
“那边都是死人,去做甚?”
“死人?”苏晚一惊,“前辈怎么知道?”
“我昨夜便是从那边来,你说我可知道?”司空典似极不耐,“不必再去了,没有活口。”
没有活口……
全是死人……
想到那惨烈的情形,苏晚不由自主浑身发抖,靠着洞壁才能勉强站稳。
简寻他……
简寻……
司空典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丫头,何时启程带路?”
“现、在!”苏晚咬住唇,定定看向林子的方向,“前辈,我们立刻启程。”
无论如何,要将秋池完好地带回连城。
无论如何,连城弟子的血不能白流。
无论如何……不能辜负简寻的牺牲。
有司空典这个高级保镖,旅途忽然变得轻松无比。那张总是阴沉苍白的脸极具震慑效果,秋大小姐的呱噪和抱怨消失,打主意的各路人等也莫名匿迹,三人雇了辆半新不旧的马车,一路放心大胆向着连城驶去。
刚到离城最近的小镇上,却迎面遇上从连城出来的大队人马,带队的竟是韩锥和云锦。
青龙护卫掌管全城弟子,轻易不会出城,苏晚从车窗远远看见,顿时有些吃惊,立刻招呼马车停下,自己跳下车去。
“云锦姐姐!韩大哥!”
云锦本是一脸焦急,闻声望来,稍稍一愣,随即一挥手止住身后队伍,自己策马过来:“见影!”
苏晚心中忐忑,小跑着迎上去,急问:“云锦姐姐怎么出城了?连城怎么了?”
云锦却不回答,跳下马一把抓住她的手,想要笑,却瞬间落了泪:“见影,你……没事罢?”
“我很好,秋大小姐也很好。可是你行色匆匆,城里是不是……”
“城里无事,一切安好。我们……”她很快擦去泪,回头看看在原地远远看过来的韩锥,“我们是来寻你的。简寻回到城中,说车队遇伏,与你们失散了,城主知道后连夜便要出城,好容易才被叙离劝住,这才派了我们出来。”
被秋池狂轰滥炸那么长时间也不觉得怎样,如今乍然从云锦口中听到“城主”两字,胸口还是不由得一窒。
但她很快发现话中另两个字,愣了愣,随即一阵狂喜:“云锦姐姐,你说……简寻他……回城了?他没事吧?”
云锦忽然露出迟疑之色。
苏晚立刻有了不好的预感:“简大哥……他怎么了?”
“他……”云锦咬了咬唇,“他还未醒来……”
垂危
苏晚坐在床前,静静看着床上那个了无生气的男子。
总是带着疏淡笑意的唇角此刻微微垂着,午后明光自窗外照进来,在鼻翼投下淡淡剪影。
云锦说,他只比她们早了一夜回来。浑身浴血到了城外,被守门弟子发现时,只来得及说了句“告诉城主,车队遇伏,花护卫失散”,便昏迷过去。
一路带去的弟子,全军覆没。
曾经不屑他为了破坏她与连玥而不择手段,却在看到他为了保全连城以身犯险时,忽然很想问,这是否值得。
总觉得,用自己的幸福换来连城平安已是最大的让步,从未想过,会有一个人,真能做到明知前方无路,仍可以一往无前。
记得他微微笑着,问她为何要趟这趟浑水。
记得他云淡风轻地对她说,在抵挡不住时,会丢车保帅。
为连城,连自己都可以毫无犹豫地牺牲,这……是否值得?
云锦说,他外伤不深,内伤却重,虽用了针药,但何时能醒,谁也无法知道。
床上的人呼吸极浅,浅到几乎感觉不到,银亮的发散落在颈间,衬得面色愈加苍白。
门扉轻动,而后,有人慢慢靠近,却在相距一臂远处停下。
空气中传来独有的清冷味道,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但此刻,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由着自己假装不知,却听他缓缓开口:“简寻怎样?”
心底瞬间泛起的酸楚,她只能拼命压抑,声音却因此变得模糊:“多谢城主关心,简大哥伤势已暂时稳住。”
身后的人顿了顿:“你……可好?”
“一切都好,谢城主关——”
“见影。”他轻轻一声,便轻易打断她,“我有话说。”
呼吸蓦地顿住,没来由地一阵心慌。苏晚起身回头,强笑:“城主有何吩咐?”
他漂亮的眸子微微一黯,却未多言,只是转过身:“随我来。”
简寻的住处很简单,一卧房,一书房,游廊穿过小院,连接两处。苏晚跟在连玥身后,沿着游廊走到书房门前。
他不说话,她也顺从地沉默。然而,只是看着他的背影,便需要耗尽全部的心力,才能克制住拥抱他的冲动。
她放弃了爱情,简寻赔上了性命,为的是保住连城。但这一切,她却永远不敢让他知道。
那一日之后,在他眼中,或许她已是一个贪生怕死以致不惜赖上简寻以求脱离连城的叛徒,但她宁愿他恨她,也不愿他死。
黑色的身影站定,却久久不曾回头。苏晚心一横,率先开口:“属下把秋大小姐完好无损地带回来了,任务已完成,所以……”
“所以,你要走了么……”碎冰般的声音清冷却不再优雅,带着一丝颓散,“也好,花楼主派了人来,过几日,你便随他去罢。”
苏晚愣了:“爹派人来?是谁?”
“司空典。”
苏晚忍不住嘴角抽搐。原来司空典所谓的“找连玥”,是这个意思。但狐狸老爹什么时候如此神通广大,连这尊大神都请动了当跑腿的?
不过想来想去,也唯有司空典这个变态师叔,才能做到来了连城也没人起疑的——谁让他有调戏美男的前科。
但,跟司空典离开,以后,还有什么机会再回来……
走了,就再也见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