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大有同感,猛一拍桌:“可不是?!”
苏晚默默拿起面前的茶,默默灌了下去。
那人还在絮叨,意犹未尽:“听闻昨夜大战惨烈,我正要去那山崖看看,易大侠可有兴趣同往?”
易轻歌故作沉思:“本该去瞧瞧,但易某实在有事在身,恐怕……”
这话说得没什么不对,但那人显然误会了意思,偷偷看了苏晚一眼,笑得若有深意:“既然如此,就不打扰易大侠……呃……两位了。”
易轻歌抱拳微笑:“好说,好说。”
苏晚心思早飞到别处,根本没搭理。但那副神不守舍的模样看在有心人眼里,却成了害羞。
直到那人走了很久,易轻歌才敲敲桌子:“他已脱困,你还担心什么?”
苏晚忽然看向他:“为什么我们回来这么久,却一个连城的人都看不到?”
易轻歌怔了怔。
“连玥既然脱困,为什么没有回来?”
“或许……”
“或许真像你说的,连城……确实出了叛徒。”
易轻歌笑:“你终于肯信我么?”
“但我不知道是谁……”苏晚垂下头,“我不想怀疑任何人……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就算他的目的是毁掉连城,你也当他是朋友?”
“我……”
易轻歌淡淡一笑,一手抚过扇面上几枝墨竹,缓缓开口:“既然不知该信谁,就谁都不信。”
竹立溪旁,染几丝疏雨。
横看江山远。
苏晚端着茶杯的姿势保持了许久,再回神时,易轻歌也不见了。
大堂内人声喧闹,桌子几乎坐满。看来,昨晚小二说的生意兴隆果然不是假的。
但,依然没有熟悉的面孔。
她再也坐不住,走到柜台前:“掌柜的,你还记得我么?”
掌柜的打量她片刻,笑道:“姑娘,咱们这里人来人往的,每天进出多少个人,小的实在不记得……”
“那你记不记得昨天晚上有很多人一起来投宿,其中一个男人长得很漂亮?”
“这个……小的也记不得了……”
苏晚静静看着他,突然一拍柜台:“你说谎!”
掌柜的惊住:“姑……姑娘……”
“昨天斗魁大赛,本来就没几个客人,我们来得又晚,进门后你盯着看了这么久,今天转眼就不记得了,掌柜的莫非得了健忘?”
“这……这……小的……”
“如果掌柜真的忘了,那我只好想法子让你快点记起来。”苏晚神色狰狞,在脖子上比了个划过的手势,“掌柜的也该知道,江湖人杀人,不过是家常便饭。”
掌柜的几乎站立不稳,瞪大了眼,脸色煞白,声音抖得不成调:“姑……姑娘饶、饶、饶命……我、我、我、我说、说……”
苏晚飞快换了副笑脸,声音也温柔了好几个调:“说吧。”
“是、是、是那位、位、位绿衣、衣姑、姑娘不、不、不、不许小、小、小的说、说、说……”
苏晚一愣。
作者有话要说:俺这周忙死!
对不起各位等文的童鞋们~~~
希望这周过去会好一点。。。。。。
背叛
原本担心是连城留在客栈的人也给伏击了,以至于销声匿迹。却没想到威胁掌柜封口的竟是谭凤。
昨夜到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掌柜的早已缩到柜台角去,很快又有人靠近:“我去看过,连城的人已离开。”
“我想也是。”苏晚点点头,茫然抬眼,“他们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告诉我?”
“许是匆忙走的。”
“不会。”
依谭凤的性子,如果真的很匆忙,怕是绝不会想到去威胁掌柜的。
易轻歌对她斩钉截铁的判断表示疑惑,却没多问,又道:“可想去那崖边看看?”
苏晚犹疑:“可是,如果碰上那五派的人……”
“连玥都已走脱,那些人怎会还傻傻留在原地等?或许,除了连城主,也只有他们知道连城的人到底去了何处。”
“有道理。我们这就走吧。”
说罢,两人丢下仍未回魂的掌柜,招呼金铃阵诸女一起往回赶。
古代绿化十分完善,出城后便是一片稀疏树林。因着是白天,又有易轻歌在,很快就穿过林子。
越走地势越高,不多时就到了那块藏身的巨石,昨夜连玥被数百人围攻的山崖也出现在眼前。
苏晚已经想到崖边会有人,因为之前那人就说过要来这里看一看。但她未料到,竟会在这里看到自己人。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连玥,韩锥,叙离,谭凤,瞳儿,随行连城弟子……她想要找的人,一个不落都聚在这里。
然而,情况却有些不对。
谭凤站在连玥昨日站过的地方,鬓发散乱,神情狼狈。隔了这么远,都能看到她浑身不住颤抖。
双环在她面前不远处,像是被随意丢弃。
叙离似在叹气:“凤丫头,你还有何话说?”
谭凤微微仰着头,目光中满是绝望之色:“叙离哥哥,连你……也不信我?”
“若不是你,为何你昨夜要将我从城主身边调走,以致城主只身犯险?那些人若非是你引来的,又怎会连我们的行程都算计得清清楚楚?”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谭凤目光凄苍,声嘶力竭。
苏晚想要上前,易轻歌折扇一横,将她拦住,摇摇头。
长时间的沉默,谭凤的抽泣声轻轻传来。
“好,那我来问你。”叙离一字一句说得很慢,仿佛透着无力,“昨夜出游是即兴之举,你若心中无鬼,为何要极力反对,又坚持不去?”
谭凤猛然看向他,几近苍白的面色忽然泛起些许红晕。
“我……”
“只因你早就知道斗魁大赛有埋伏,才不肯同去。而你又怕我坏事,便找了理由与我离开,好制造机会让正派中人将城主引入陷阱。”
听到这里,苏晚再忍不住,推开易轻歌就奔了出去!
连玥像是一直在沉思,此刻被惊动,侧眸看过来,淡漠的眼中终于露出一丝温柔,向她伸出手。
苏晚一闪神,立刻忘了自己的目的,扑过去一把抱住他,上上下下地看:“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受伤?”
他勾了勾唇,似微微一笑:“没。”
“没事就好!”
苏晚长吁一口气,脸贴着他的衣裳蹭了蹭,这才想起重要的事,回头看向谭凤:“我也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威胁客栈掌柜,不让他说出你们的下落?”
谭凤已有些呆滞,闻言忽然浑身一震,目光利刃般射过来!
苏晚静静回视,毫无畏惧。
谭凤盯着她半晌,蓦地尖声笑起来:“不错!哈哈……是我做的!是我将我们的行程透露给了五派的人,好让他们提早埋伏,伺机而动!哈哈哈哈……”
苏晚握紧拳:“为什么?!”
“因为我要你死!”
“……你就这么恨我?连连玥、韩锥……还有其他弟子,都可以不顾?”
“顾得了么?”她的眼中是一片冷厉,“只要有你在,连城永不得安宁。城主眼中只有你,又何曾顾及我们与城中其他人的生死了……?”
“凤丫头,为何要如此执迷不悟……”叙离的目光忧伤而惋惜,“你可曾想过谭老?可曾想过待你如女的连老城主?你做这些事,可对得起他们?”
谭凤猛然一窒!
许久,她慢慢蹲下捡起双环,再抬头时,笑容已变得惨然:“叙离哥哥……你可知道,我这一辈子……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叙离轻轻点头:“我知道。”
“只要你能明白,我……已无憾……”
她慢慢直起身,慢慢转头,背对众人。
那一身碧色,成就了悬崖上唯一一抹鲜亮。
苏晚下意识觉得不安,直接冲上去:“谭姑娘,别——”
但话刚到此,崖边的人已毫不犹豫跳了下去——
风猎猎。
沙砾飞旋。
崖边一片死寂。
苏晚愣愣看着那绿色消失的地方,心头五味杂陈。
她与她从认识起就没好好说过一句话,见了免不是吵就是杀,但此刻,看着她决然跳下,竟觉到一丝空落。
她对她的恨,竟到了这种地步么?
其实,她只是太在意连城。
因为太在意,所以不容许有人为害,不容许城主更重视连城以外的人或事。
苏晚抬眼,自每个人脸上慢慢看过去。
站在这里的人,是不是也有与谭凤一样的想法?是不是也如谭凤一般,对她充满怨恨?
重新回到连玥身边,是不是……真的错了?
但退缩的念头刚起,目光便落在一张绝美无暇的脸上。
他也正看着她。那双曾经觉得完全无法理解的眸子,如今竟可轻易读懂情绪。
他慢慢走近,将她揽入怀中,轻轻开口:“没事了。”
她不知该不该应,张了张嘴,却只觉得喉咙干涩。
每到这个时候,竟只想着逃避。
从来不愿与他分担,只远远看着他为她努力。
太懦弱,太卑劣。
他的怀抱温暖而宽厚,渐渐将她起伏不定的心平复。
既然已经决定不再放手,就要坚持到底。
这一次,不想再后悔。
易轻歌含笑的声音传入耳中:“连城主,家务事已然解决,是否可以继续上路了?”
连玥轻轻放开苏晚,淡淡“嗯”了一声。
易轻歌方转身,又回头斜望了他们一眼,那笑容让苏晚瞬间又起了暴打他的念头。
多了金铃阵数十名少女,阵容更加强大。但重新上路后,居然再无波折。
苏晚也终于知道,那一夜她走后,连玥立刻被五派合力围攻。但除了五位掌门外,真正算得上高手的几乎没有。折损数十把兵刃后,再没弟子敢上前。
对峙中,五派之间也起纠纷。钟门主从金铃阵脱困后一直没有过好脸色,不知如何得罪了金夫人,金夫人居然就此带着弟子离去。而后谷先生也动了怒,竟当众扬言从此退居谢芳岛,再不问江湖事。
联盟一旦瓦解,以连玥的武功,来去也是易如反掌。然而他回到客栈,却发现苏晚未归,立刻又带人去寻。
苏晚歪着头想了想,问:“你们怎会怀疑谭凤?”
连玥淡淡道:“那天夜里,是他引走了叙离。”
“是叙离告诉你的?”
“嗯。”
既然是叙离的判断,应该不会错,况且谭凤也亲口承认向正派中人透露了行程。
叛徒之事总算真相大白,苏晚点点头,觉得心头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俺腹黑了。
周五出门,周日回来,周一更新。
亲爱的们,同么么~~
请一定要有耐心哦~~~
车夫
回到连城那一天,正下着细细的小雨。
万物润泽,天地朦胧,将那扇似已伫立千年的大门也洗去了刚硬的棱角。
车马刚行至门前,门已缓缓向两边分开。
干净整洁的街道上,两列长长的队伍出现在视线里,队伍尽头,是并肩而立的沐天阳和云锦。
两列队伍突然齐齐单膝跪下,恭敬响亮的声音整齐划一:“恭迎城主。”
马车慢慢停下来。
苏晚掀开车帘,一路望过去,仰头,深吸一口气。
当初走的时候,完全没想过还有机会回来这里。但有些人离开了,就再也不会回来……
不过短短几个月,已是物是人非。
雨丝纷纷乱乱飘散,很快打湿了额发和睫毛,眨一眨眼,世界也成了模糊一片。
苏晚耐着性子等云锦安顿好易轻歌,直接拖了她就走。
“整日这么风风火火的做甚么?”云锦失笑。
“云锦姐姐,我花爹爹是不是带了元阳珠被劫那天唯一活下来的那个车夫到连城来?”
云锦微讶:“你要见那车夫?”
苏晚点点头:“嗯。想要知道点事情。”
云锦沉默半晌。
“好,你随我来。”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开口。
云锦轻蹙秀眉,不知在想什么,苏晚本想说些什么来活跃气氛,一张嘴,却发现无从说起。
栖霞谷夺位之争,简寻的死,谭凤的背叛,如今想来,仿佛才是昨天的事。
这些事,连想一想都会觉得痛苦,要说出来……根本无法做到。
云锦却在此时忽然转过头来:“倒忘了如今见影已是栖霞谷主,还未恭喜你。”
苏晚僵硬地笑了笑:“云锦姐姐也那么见外。”
“并非见外,是真心欢喜。”云锦轻轻拉起她的手,柔柔笑着,“虽然你从小便在连城,但要嫁与城主,自然还是这样的身份最好。”
苏晚呆滞一瞬,脸蓦地烧起来:“怎么突然提这个……”
“聚宝山庄退亲的事已传遍江湖,你跟城主一道回来,莫非不是想要成亲么?”
“咳,云锦姐姐,你想多了……”
“一个女子一生能得一人真心相待,夫复何求?城主是值得托付终身之人,这一点,不需我多说。”
苏晚的脸早已红成了熟虾子,为了掩饰尴尬,只能四下顾望,却忽然发现不对:“我们这是去哪里?”
“地牢。”
“他又不是囚犯,为什么要把他关起来?”
“他是元阳珠之案留下的唯一活口,是重要的线索。关着他也只为保护他,怕有人会对他下手。”
“地牢安全么?”
“嗯。重重门禁,还有专人看守,一日三餐也绝不会亏待他。”
听到这里,不知为什么,竟觉得压抑。
云锦说的是实话,但明明是最无辜的人,为什么却要因为别人而受到这样的待遇。
相比较而言,她已经很幸运。
街道上没有人,细密的雨丝飘飘洒洒,极目望去,连城如被裹在薄雾之中,显得毫不真实。
这是苏晚第一次来地牢。
没有机关,没有暗门,就那么光明正大立了块石碑,上书两个大字:地牢。
真是简洁明了。
窄窄的石阶布满青苔,繁茂的枝叶将四下遮得严严实实,一片昏暗。两侧的石壁上是纵横交错的爬山虎,肆无忌惮地张扬着卷须,盘根错节。
石阶一通到底,接着便是长长的甬道,隐隐有渐渐向下的趋势。
有人迎上来,一看到两人的脸,立刻躬身施礼:“见过青龙护卫,见过朱雀护卫。”
云锦摆手让他起来:“一切都好?”
那弟子忙道:“是。”
“嗯。我们进去,你不不必跟来了。小心看守。”
“是。”
云锦带着苏晚,又继续前行。
外面阴森潮湿,里面却很干燥,隔一段就有一盏油灯,豆大的烛光勉强照清地面。
直走到最里面,云锦才停住脚步。
隔着手臂粗的铁栏,苏晚看到蜷缩在墙角的人影。
“云锦姐姐……”苏晚侧过头。
云锦会意,上前一步,取出钥匙开门。
铁门在眼前一点一点拉开,苏晚的心也一点一点提起来。
她终于可以接近真相。
贴着墙角的人影动了动。
苏晚快步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来。
那人慢慢抬起头。
一身粗布衣裳,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头发也梳理得很整齐,只是那一双眼却浑浊无神,完全看不到生气。
那样的神情让苏晚有些发怵,她小心翼翼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