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心!你是个没有心的怪物!他为你倾尽全力,倾家荡产,你从未挂念过他!你只知道利用,利用他对你的感情!你哪里值得……哪里值得!!!?”
一声声的谴责,一句句的心痛,炸响在绯玉心中久久回荡。
是啊,她不值得。
她明知道夜溟将她当做爱人,倾尽全力付出无数代价帮她,她却一直在告诉自己……她是为了夜溟好。哪怕在他心目中做一个替身,让他安心度日……而她,却在安然享受着夜溟为她做的一切。
究竟是她在安抚着夜溟,还是在利用他?
绯玉缓慢抬脚,平月的怒骂声在身后渐渐停止,只剩下撕心裂肺的恸哭。
她也想哭,愧疚感动自责……种种情绪她也有,她也是个人,她不是个怪物,夜溟的好,她当然体会的比平月清楚……
只是造化弄人吧,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如果她和夜溟的相遇……可是一切不能重来,红殇,已是她心头不可磨灭的存在,如同……夜溟一样。
、相忘于江湖
御书房外,宽阔的石板路,空荡荡任由春风卷起阵阵灰尘。
御书房门前的石阶上站着一个人,负手挺身形销骨立,那一身的明黄在红色宫墙的印衬下格外醒目,也被让人觉得孤单。
绯玉缓慢踱着步子,空旷的院落中响彻脚步声,终于,在石阶下站定。
“夜溟人呢?”
北宫墨离站着未动,久久才飘出一句话,“绯玉,你可有话要对我说?”
绯玉看着北宫墨离,说句实话,北宫墨离可恨却也可怜,他虽然做了些许错事,但是,谁也不是圣人,谁不会做错呢?
“墨离,你是个好皇帝,如若不是我,璟朝恐怕不会遭此劫难。”绯玉轻轻说着,又觉得此刻说这些,颇有些冠冕堂皇的虚词之意,“墨离,墨殒是个好孩子,如若有可能,让他入朝帮你吧。骨肉亲情浓于水,他……或许才是永远也不会背叛你的人,你在他心中,是兄长,也是至亲之人。”
北宫墨离深深吸了口气,微微仰头,“绯玉……你……可还会回来看我?”
“不会。”绯玉果断答道,“你我本不是一路人,相见也必是互相折磨,墨离,有一句话,不能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有些事,不走到尽头,反倒一生忆起,都是快乐的事。”
北宫墨离微微晃动了身子,终究也没挪动脚步,或许,他已经没有资格再说什么。如果他顶得住艰难,拒绝了夜溟的条件,只要绯玉陪着他,这种可歌可泣的帝王爱,兴许待有朝一日璟朝转危为安重新繁盛,也能传为佳话。
可是,他没有冒险,他做不到为了女子弃江山于不顾,做不到甘冒灭国的风险,只为爱人在侧。更何况,绯玉并不爱他,更何况,他与她之间,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
话到如今已可谓是半句都多,北宫墨离不再说什么,沉重击掌示意,身后御书房的门缓缓打开,一身墨黑衣袍的夜溟……踱步走出……
“夜溟……”绯玉赶忙迎了几步上去,紧张的看着夜溟,一脸难以置信。
、自由了
他说他已经重获仙力,他说他已经不再是昔日那个病秧子,可如今……那摇摇欲坠得令人心惊,她从来没见过夜溟可以虚弱成这样。
几步迎上前,搀扶着夜溟的双臂,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刚要开口问,只见夜溟向前一倒,将她拥在了怀里。
之前夜溟的风华犹如做梦?他到底……
夜溟抬起手,指尖夹着一颗药放入绯玉口中,“玉,你自由了。”
药丸顺着喉咙滑下,顷刻间犹如冬日里热腾腾的咖啡,化在腹中,暖流顺着身体的经脉缓缓流淌,将冰火两重天冰寒刺骨的冷意,渐渐驱散。
“夜溟……”绯玉眼中闪烁着亮光,刚要笑起来,只觉背后猛地一阵刺痛,不,是剧痛。
剧痛瞬间蔓延了四肢百骸,抽空了她身上所有的力量,绯玉艰难的抬起头,不期然,咣当一声,一把匕首落地。
绯玉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身体又开始变凉,力量一缕缕被抽走,甚至眼前不知是眼泪还是伤痛,一点一点模糊了。
但是,她看见了夜溟的痛,那闪烁着浮冰碎雪一般的眼眸中,有什么东西,在破碎着,碎片似乎在向外飞扬,夜溟的白发,极其刺眼。
绯玉张了张嘴,却没有力气发出声音,扶着夜溟的手臂渐渐软了,夜溟……为什么……为什么你会痛?
夜溟扶着她,那看似虚弱无力的身体,扶着她居然也绰绰有余。
绯玉倒向夜溟,一直紧紧盯着夜溟的眼睛,伸手想要摸上夜溟的脸颊,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夜溟,不要痛,不管因为什么,不要再痛了。如果我生就是你痛的根源,我宁愿……自己从未存在……
夜溟扶着绯玉,知道她昏过去,才将她打横抱起来,转身面向北宫墨离,“你的最后一个要求,我做到了,夜氏所有产业两日内必入国库。北宫墨离,你也记得你说过的话,君无戏言,若是日后倒戈,后果自负。”
“她……可有性命之忧……?”
夜溟看了看怀里的绯玉,“这不正是你想要的么?”
、忘了我……
北宫墨离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被别的男人抱走,就只能这么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
他甚至最后的挣扎,让绯玉能够恨夜溟,哪怕顾忌那种伤害,然……或许,他什么也没做到。
绯玉要走了,从此再也不会回来了。这个相伴他十几年,保护他,陪伴他的女子,终于……被人带走了。
春日艳阳,北宫墨离却无端感觉如身处九寒之天,那冰冷的感觉,蔓延了身体,也侵蚀了心。
绯玉要走了,真的……就要消失在眼前了……
突然,北宫墨离转身进了御书房,再出来,手中已经握着一把强弓,搭弦拉弓,直向夜溟的后背。
他什么也没做错,绯玉对他也并非寡意无情,都是他,都是他,若不是他,绯玉永远也不会离开!
“不!!!!”宫墙内回荡着一声惨烈的叫声,一个踉跄奔来的身影毫不犹豫挡在了夜溟身后,而同一时刻,弓箭应声呼啸而出。
夜溟突然转身,单手揽着绯玉,一挥衣袖,千钧利箭居然瞬间化为灰烬,而平月,轰然瘫坐在地上。
“北宫墨离,这是最后一次,若有下次,璟朝定消失于这个世间。”夜溟冷声警告,再看向平月,缓缓蹲下身来,“忘了我吧。”
“不!!”平月紧紧抓住夜溟的衣袖,眼泪随着晃动的头四处飞溅,“夜溟,她不爱你啊,夜溟,不要再傻了,夜溟,我爱你……”
夜溟脸上浮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看着这个无端深爱他的女子,若说绯玉负了他,他何尝不是负了这个一心为他好的女子呢?而他……利用了她。
事事轮回,有因必有果,或许,正是如此吧。
那人劫中,苦求而不得,得而不惜,惜而无法圆满,原来,就是如此。
夜溟轻轻抚上平月的脸颊,看着她为他心痛,看着她为他焦急,他……原来也能被人爱至如此……
轻轻抚上平月的额头,看着这个爱他至深的女子,心中微叹,“平月,忘了我……”
“夜溟……不……”平月嘶哑喊着,似要将夜溟的容貌刻在心中,却在下一刻,软倒在了地上。
、仙术也卡壳
绯玉从一阵痛楚中醒过来,只觉得身体比以往要沉重得多,背后的伤似乎被包扎过,可是,一提气就疼得冷汗直冒。
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夜溟干嘛要无缘无故捅她一刀,从现如今的身体状况,心里倒也明白了些。
然,一睁开眼睛,绯玉登时就愣了。
她不知道昏迷了多久,但是,绝对不应该在……山洞中啊。
山洞有些狭窄,不像是总有人住的样子,而夜溟正坐在她身旁,背靠着山洞壁,似是闭目养神,但是眉宇间有些疲惫,不像是在北宫墨离面前装出的那样。
直到她挣扎着要起身,夜溟才缓缓睁开眼,一伸手,将她拉到自己身上趴着,“别乱动,我暂时治不好你的伤。”
“怎么,仙术也有卡壳的时候?”绯玉笑着挑眉,觉得似乎这时候压不坏夜溟,也顺应着趴在他身上。山洞阴暗潮湿,地上着实太凉了。
夜溟有些阴郁,绯玉见一个玩笑居然没能让他轻松些,索性直接问道:“你是不是把我废了?北宫墨离的条件?这样他才能安心?”
夜溟没说话,只是将头向后靠着,搂着绯玉,夜溟的怀中有些暖暖的。
绯玉用力挣了挣身体,无论如何,她都害怕压坏了夜溟,调整了个姿势开口道:“别觉得难过了,我知道,我受伤你心里都不舒服,更何况是你自己亲自下的手?不过,你也没必要自责,内力那东西我本来就不会用,顶多是让自己力气大些,暖和些,还能替你养养身子,现在你用不着了,我也就用不着了,废了就废了吧。”
夜溟微微怔了一下,手臂略微圈紧了些,仍旧没说话。
绯玉左右环顾了一番,仍旧不知到底为什么在这,开口道:“对了,这是什么地方?”
“我也不知道。”夜溟轻轻说道。
“那我们是怎么来的啊?”绯玉一脸莫名其妙。
然,夜溟给她的答案颇为离奇,带着她一路出宫之后,夜溟本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利用仙术直接出城,却不想……可以说有些失控,且仙术不能频繁使用。
、并不完整
也就是说,现如今她们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更不知身在何处,而夜溟,暂时不能用仙术带她离开,只能自力更生。
“对了……”绯玉猛地直起身来,疼得咬牙切齿,“红殇……红殇还在北营司……”
“他如今在京城南十里外等候,去找便是。”
“那我昏了多久了?”
“一天而已。”
“一天?!”绯玉腾地起身,都已经顾不得身上的伤了,一把拉起夜溟,“快走……”
夜溟有些疲惫任由她拉着站起身,微微皱眉,“很担心?”
“不能不担心啊。”绯玉此刻虽然知道急也没用,却仍旧急如火烧,“他若是等不到我们,不知道又该怎么胡思乱想了,那不得急死他?更何况,你也在宫里,我进宫去,他必定会以为是你把我掳走了。”
“你就不会误会么?”夜溟的声音总是淡淡的。
“这倒不会。”绯玉摇头否定道,“我信得过你,你的为人,这等手段你根本不屑。”
“你抬举我了。”夜溟笑道。
绯玉一路拉着夜溟下山,眺望之余,也没见有村庄,“我们先找地方能买到马,然后打听了路再去找他汇合,就希望他别……”
绯玉实则焦急的难以自持,如若换做红殇来考虑,她与夜溟一同离开皇宫,却没与他汇合,将他留在等待的地点。一天两天,若是再迟,红殇心里……该有多难过?
后背上的疼感觉不到了,实则每走一步伤口就撕扯着,但是,哪怕早一刻也好……
可是,夜溟纵然已经重获仙力,这时候,却走不快,那手指,渐渐有些冰凉。
绯玉也慢慢缓了脚步,平日里内力并不明显,但乍然失去,仍旧觉得身体沉重,更何况还有伤。
“夜溟,你重新获得仙力,其实……并不完整对不对?”
夜溟任由绯玉拉着,缓半步跟在后面,轻声道:“可以这么说。”
“你到底又付出了什么?”
夜幕之下,虫草声沙沙作响,野外连风声也无。
“何出此言?”
绯玉深吸了一口气,“如若你能够重获仙力,又何必等到现在?”
、何其简单
凡事若是有优,就必然付出代价。昔日的夜溟虚弱如枯槁,而如今今非昔比,她不相信夜溟有办法却不早用,那么……夜溟走到今日地步,他,又付出了什么呢?
夜溟的脚步减缓,声音也缓缓流淌,犹如春日的风,“绯玉,付出什么并不重要,而是想要的结果能否得到。”
“夜溟,你很固执。”绯玉摇头无奈道。
“人生在世难得糊涂,若没了坚持,几千年也是枉然。”
夜溟的话句句犹如禅语,听的人云里雾里,却隐隐又能明白些许意思,然,又抓不到真正的重点。
茫茫荒野望不见边际,也看不见一丝亮光,明月挂在头顶上,夜溟看着此刻能与他相携而行,与他畅言的绯玉,心中曾经执念,却安宁着,不再那么阵阵揪心。
“夜溟,我一直想问你,如若你想找的魂魄就是我,为何……不去现代,反而要这么波折呢?”绯玉想要个答案,或许对她而言,此时说什么也晚了。
“我去过……”夜溟淡淡着说,映衬周围一片空寂,“但是那时我身子不好,那里的空气无法适应。”
绯玉怅然望着天上明月,原来如此,何其简单。
终是走累了,两人找棵大树倚靠坐下,夜溟倒也有些药,绯玉背上的伤口除了需要时间愈合,也无大碍。
看着夜溟比她这个伤患还能抓紧时间休息,绯玉心中,一阵阵没由来的泛着酸意。
“夜溟,你以后……要去哪?”
夜溟缓缓睁眼,挑眉道:“嫌我碍眼了?”
“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绯玉慌忙解释,“我只是觉得,你要是重获仙力,总会有该要去的地方……”
“的确有该要去的地方……”夜溟轻点着头,“不过,我需将你们送到安全妥当之处,或许也算……绯玉,再陪陪我可好?”
看着绯玉真诚的点头,夜溟突然笑了,那笑容如冰雪沐阳一般,单薄却荧光四溢。
他已经求不得一生一世,甚至求不得绯玉一颗真心,他不能害了她,陪伴……就已能知足了。
他可以体会并非一个虚弱残躯,不让绯玉小心翼翼对待他的日子,他们或许会有一段快乐的生活,就已经……足够了。
、没得选择
事实证明,夜溟的身体不可能像真正换了一个人,当两人找到一个小小的村落,辗转买下一匹瘦马,夜溟眉宇间的疲惫已经遮掩不住了。
绯玉翻身上马,将手递给了夜溟。
“为何不多买一匹,行程还能快些。”
“我怕风把你吹跑。”绯玉笑着,却忍不住心里惆怅。
若说夜溟是个不算完整的仙,可这仙术一动,却将两人送到了数百里外,若说他有了仙法,大多数时候,他还仍旧像个凡人。
夜溟无奈笑着摇头,伸手,坐在了绯玉身后。
“我的身体已经无碍,仙力过度,稍后几天便能休养好了。”夜溟说得极其认真。
绯玉重重点着头,“我知道,你如今是个不需要人照顾更不需要小心伺候的人,但是,我也就当你身体暂时不适,稍加关照而已。”
夜溟笑着,说绯玉懒,但是她似乎又什么都知道,她若是愿意善解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