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将金票塞给夜月,不顾他的拒绝哀求,认真道:“夜月,听着,我不会跟你回去,而你跟着我,必死无疑。”
、成败与否
风碎不会留下来,他的一腔忠心如今早已在一种微妙的变故之下变得尴尬,他忠心于魅玉,却发过誓言,此生不得做加害绯玉之事,更何况,他对夜溟,有再生之恩的感激,也有尊崇……
“夜公子,风碎尽力了……”风碎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提醒道:“天靖叶一直与魅玉有往来,夜公子务必小心,天靖叶……已经不比昔日国师……”
一块又一块的大石压向众人,璟江封闭,魅玉孤注一掷,北宫墨离卷土重来,天靖叶居然也参与其中。
江边水风吹过,居然带着丝丝寒意,山雨欲来……
真的是绝路么?他们努力了这么久,付出了这么多,到头来兜兜转转,仍旧是死路一条?
那么夜溟所有的谋算倾尽全力的付出,到底又算什么呢?
仿佛一切境况瞬间又被打回了原形,不,或许比原形更加糟糕。
夜溟终究如愿以偿给了绯玉自由,又能与绯玉朝夕相处,但是,虚弱残躯还能残喘数年,而如今仙人之姿,又能撑得了多久?
绯玉自由了,却没有了任何依仗,面对的,是即将铺天盖地而来的报复。
当所有付出的努力折损了价值,当近在眼前的美好又一次变得遥不可及,所有人……都沉默了。
红殇紧搂着绯玉的肩头,夜月仍旧带着些希翼看着夜溟,风碎一脸为难,而夜溟,低头沉吟。
风过,卷起众人衣襟片片,也掀起了众人心中最大的烦闷,一时间,本怡人的清风,变得压抑,甚至带着几分死气。
“风碎,你回去告诉魅玉,夜溟等一行人被困璟江边,想报仇,就此一劫。”
“夜溟……”众人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绯玉紧紧握着红殇的胳膊,心中那曾经埋在底层的不安,渐渐浮上。
夜溟主意已定,侧身看向绯玉,“信我。”其他人信不信不重要,他只要绯玉信他。
绯玉思索着点了点头,看向身边的红殇,在他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担忧。
成败与否,是自由还是死,或许,真的要了断了。
、胜券在握
在红殇眼中,夜溟对于他来说,是个绝对复杂的存在。
没有夜溟一切所作所为,他今生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和绯玉相见,更谬谈相知相守。
而之后,夜溟占据绯玉心中极其特殊的地位,甚至占尽了优势与他争夺绯玉的心,他只是有幸,绯玉的选择是他。
他恨过夜溟,他曾经遭受种种令人发指的折磨,归根结底,又因为夜溟。
但是,夜溟又救过他,且……不止一次。
恩怨相溶,是恨是宽容,仅在一念间。
红殇不是个宽容的人,甚至自以为,他并非什么好人,能让夜溟继续在绯玉身边了却心愿,他也仅仅是照顾绯玉的心情,或者……
青山绿林,隐居避世的生活似乎提前开始。
红殇看着夜溟胸有成竹谋划着一切,他不愿承认,放下恨是因为些许敬佩,而仅仅是对手之间的惺惺相惜。
一个仙,本就应该比凡人强,他没什么可以自叹不如,唯有……那份他不知是什么的代价吧。
他是习武之人,自然能够比别人更加敏锐察觉气息的强弱,自从夜溟与他一战之后,那身上强悍的内力气息,就如抽丝剥茧一般,一点点消失着。
他不明白,内力只要练成,哪怕暂时亏空了,加以休息,又能恢复如前。
而在夜溟身上,他却莫名感觉到,有些东西,像流水一般,流走了……就再也没有了。
风碎答应夜溟将夜月强行打昏了带走,夜溟在整个山上布下了阵法,然后淡然自若的该吃该喝,仿佛就是等,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绯玉,你说夜溟到底想做什么?此处虽是易守难攻之地,却也没有退路。你我加起来也只有三人,孤注一掷是不是说不过去?”红殇终于说出了心中的疑惑,连日来,他帮着夜溟布阵,但是其目的,百思不得其解。
绯玉看着不远处悠然躺坐在树下的夜溟,她也在猜测,却同样得不到答案。
但是问夜溟,夜溟也只有一句话,信他,其余的,半句也没有。
“再等等吧,京城往返此处,少说也得一个多月,想办法多做准备就是了。”
、难以启齿的话题
精巧木屋,篱笆小院,夜溟仿佛要在此地长久居住一般,甚至让他们去山下集市采买了写日常用的东西,又从山林里移植不少草药侍弄着玩。
那身上淡定的气息渐渐感染了两个人,或许,夜溟自有他的打算?
木屋三间卧房,已到了夏天,院中便是吃饭的地方。
虽然红殇一再抗议多出一间房,到了晚上,属于红殇的房间也形同虚设,而夜溟淡然不语。
终有一天,绯玉忐忑着与红殇商量道:“红殇……要不然……让夜溟诊治……”
“死也不。”红殇顿时一张冷脸,鄙夷道:“若是求他,我宁可一辈子……”
绯玉忙拉着红殇的衣袖安抚,“这不是跟你商量么?夜溟是医者,不必避讳这些。”
“他也不是单纯的医者。”红殇仍旧嘴硬道。
“你就把他当成我爹。”绯玉想尽一切办法劝服,哪怕很荒唐。
红殇怪异的瞥了绯玉一眼,“休想。”
绯玉也一脸的尴尬,这种事,就连在二十一世纪,都是难以启齿的话题。可是,她也明白,这件事对于红殇来说有多么重要,屡屡清晨,她都能看见红殇微皱的眉心,有时整个晚上,他辗转难眠,或者轻轻拥着她,但是他心中的渴望,也只能化作一个吻。
打发了红殇去采山果,绯玉搬了一截木桩坐在夜溟身旁,想了又想,终于开口道:“夜溟,我们要在这里停留多久?”
“不用太久。”夜溟还是半句口风也不漏。
“我能做什么么?”
“不用。”
绯玉无奈,只得试探着问道:“你给红殇把过脉,知不知道……”
“知道。”
绯玉心中顿时一喜,也顾不上羞涩了,直接问道:“可有办法医治么?”
“或许有。”
句句清淡,然,夜溟神医的名号并不虚假,他若都不能肯定,那么真正的可能性……
绯玉咬了咬唇,心一横,“夜溟,试试看可以么?”
夜溟突然毫无预兆从躺椅上起身,款步走向院外,“也要他自愿。”
“你去哪?”
“出去走走。”
绯玉摸不着头脑的看着夜溟的背影,出去走走?最近几日,夜溟总是突然就出去走走。
、事如乱麻
璟朝与燕国之间的联姻取消了,却并非是找不到公主,公主已经回来了,但是……
“我燕彤熙今生只嫁封昕瑾一人,且我二人早已夫妻相处,若逼我另嫁他人,大婚之日便是发丧之期。”一身雍容华贵的燕国公主挺身站于大殿之上,面对北宫墨离,也面对文武百官,一番话震惊了朝野上下。
百官纷纷交头接耳,此时的形势莫名诡异,先是燕国公主失踪,然失踪了数月,却突然现身说不肯和亲,并且心仪的对象是……在众人眼中早已失踪了的封昕瑾。
燕国民风开化众人早有耳闻,这也是燕国首次与璟朝联姻,联姻也是燕国提出来的,而如今却……
形势诡秘的紧,众官员没人敢出来说句话。
要说璟朝这一年来真所谓怪事颇多,先前卓凌峰突然请辞消失在边关,间接引得北辰来犯。
继而平月公主的大婚取消,国库凭空多了数目惊人的银两,北辰又被逼得连连败退,如今已经在议和了。
而更令人吃惊的是,北营司的绯玉不知抽哪门子疯,去而复返,这其中多少纠葛,道听途说的版本不少,众人猜测的也不少。
如今燕国公主又看中了封昕瑾……
事如乱麻,只得一个结论,说不得,议论不得,不关己者高高挂起,莫趟浑水。
偷偷看向如今越来越威严且情绪半分不露的帝王,面沉如水,眼眸低垂,就连眸光也不见。
“准。”北宫墨离沉声一句,“璟朝并非无量之地,封昕瑾如今随同绯玉一行人远赴南地讨伐叛乱,待日后回返,朕便赐婚于你。”
在众人眼中,北宫墨离如今越来越有度量了,夜溟的悔婚,他不追究,且让平月亲自选驸马,以求一世幸福。而卓凌峰等人回来,北宫墨离也未责怪半句,反倒是加以保护,怕被战乱祸及之人下毒手报复。如今燕国公主当殿又一悔婚,北宫墨离居然这样就应下了。
“退朝。”北宫墨离一句话先行离开,心力交瘁,他……还能再追究什么呢?
、只是个局外人
燕彤熙顿时欣喜感激,忙跪下行了大礼,俏丽的脸上这才浮上羞涩的红晕,当着这么多陌生人表明心迹,多少有些后怕。
她已经记起了往事,她是……燕国公主……
燕国与璟朝璟江相隔,其实无需联姻,此次的远走,无非是父皇宫中的后妃们的把戏,说她曾与璟朝王爷有一面之缘,便将她远远如同发配了一般。
她半路逃离,却不想事情并未如她想象那般简单,还没逃多远,夜黑路不明,她就掉下了山崖。
或许,这就是命运。
没有了公主的身份,她只是个普通不能再普通的女人,却在冥冥之中,得封昕瑾眷顾。
她的男人身份特殊,身上背负着的过往,当记忆重回,心中的甜蜜及酸涩已经无法言语,而如今……一切都已雨过天晴,待封昕瑾回来,她们便能正式成亲。
燕彤熙越想,耳根都已经红了,低着头出了宫门,抬眼望向马车。
马车边上站着一个人,一身紫衣尊贵,玉冠玉面。
“对不起……”燕彤熙低低欠身。
北宫墨殒似有落寞的一笑,这个人他曾见过,乃是儿时燕国国君来访之时,而之后再看画像,却觉得多少有几分与绯玉想象。他总以为,被迫接受这桩亲事,娶一个有几分绯玉神采的女子,也无不可,甚至是幸运的。
而如今……就连这,也不属于他。
“无需歉意,希望你们幸福。”
说完,北宫墨殒翻身上马,又望了一眼高高的宫墙,这里是他出生长大的地方,也是他……与绯玉相见的地方。
她是皇兄的人,他只能默默的看,至始至终,他也没有可以争夺的资格,更或者说,生在帝王家,却什么也不能属于他。
没有再回王府,身边也没带任何人,北宫墨殒单身一匹马,终于离开了他视作牢笼却又丝丝挂念的地方。
昔日在这里惹祸翻天,无非是想让绯玉多看他几眼,奉皇兄之命多关照他几句,而如今,他终于醒悟了。
这天下乱,与他无关,众人情,也与他无关,至始至终,他只是个局外人……
、什么时候死
枯燥而又百无聊赖的生活,带着隐隐的压抑,恐怕只有夜溟才能怡然自得。
红殇看着蹲在院中侍弄着草药的夜溟,终于深吸了一口气,款步走过去,蹲在那一片小小的药田边上。
“你什么时候死?”红殇开口便是这一句。
“你不会等太久了。”夜溟连头也没抬,慢条斯理答道。
而红殇并不满意,一挑眉,“你真的会死么?若是有什么办法提前说,我可以成全你堵了你的生路。”
夜溟这才抬起头来,无波的眸子深深看了红殇一眼,“放心吧,无绝处逢生的可能。”
似乎这是在谈论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似乎只是在说,这颗药草,什么时候会枯萎。
“记得,要死就死远些,莫惹得绯玉伤心。”
“嗯。”夜溟轻轻的应下,揪去药草上几片枯叶。
“告诉我你的计划,免得万一你死早了,我们措手不及。”红殇说着,心中渐起一股火儿,却不知该烧向何处。
“无需你们知道,你只要记得,届时带着绯玉离开这里便是,哪怕暂时无法度过璟江,随便找一处地方栖身,想必也没人再为难你们。”夜溟似乎时时刻刻都在交代着身后事一般,一头白发及地,披散着掩去了半边脸。
“你以为她会老老实实跟我走?”
夜溟侧脸看了红殇一眼,意有所指道:“你把她带坏了,她如今不如此前那么听话,今天……已经是她第五次试图闯出阵法下山了。”
似乎夜溟什么都知道,红殇也不再兜圈子,直接说道:“夜溟,我不能信你,你的阵法与其说是防敌,却也将我们困在了山中。风碎说,魅玉和天靖叶如今有了璟朝做后盾,再也不是单枪匹马,你的阵法能防十人百人,若是千万人毁山,你能挡么?更何况,你凭什么以为,魅玉和天靖叶会亲自露面?你之前不是说……”
“她们会来的……”夜溟静静打断红殇的质问,“魅玉要的是亲眼见证仇人灰飞烟灭,而天靖叶,他并非只要杀了我而已,所以,她们都会来,一个也不漏。”
、医人不医心
“回答我,你想死,我不能让绯玉也陪你一起死。”红殇不管谁要报仇谁要扬名立万,他只有一个目的,保住绯玉即可。
夜溟缓缓站起身来,拍了拍手指上的尘土,看着指尖上沾染的绿色,突然有些晃神。他想死么?这世上谁如果能活着,反而想死呢?
“我自有打算,你只要看好了绯玉,莫让她再擅自行动,我能向你保证,你和绯玉都能逃得过这一劫。”
“那你呢?”红殇追问道。
夜溟淡淡的一笑,直接问道:“红殇,那天下午,你在山林中看见我,还……不明白么?”
那天下午,也就是红殇出去采山果回来的那时,临近木屋就看见了夜溟的身影。那一身的墨袍白发,不显眼也不可能。而更加显眼的,是夜溟微躬身,从口中涌出的鲜血。
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没有察觉过,但是明显,夜溟并不惊慌,只是面无异色用衣袖拭净了唇边的血,深吸了几口气,起身回返木屋。
而之后,夜溟经常离开木屋独自在山林中散步,他却相信,并非散步那么单纯。
“什么病?”红殇的话语终于不再那么犀利。
夜溟轻轻一笑,云淡风轻,“不治之症。”
说完,话锋一转道:“红殇,你的身体有亏,并非那一次所祸……”
“多管闲事。”红殇恨恨咬牙道,“我死不了,无需你操心。”
夜溟却笑着摇了摇头,“我为何操心你?只是告诉你,你的身体固然不好,但是……医治也未必有效,你若是不信,也可一试。”
红殇的脸色阴沉着,夜溟的话中有话,他能听得出,而他也明白他的意思。
绝世神医,医人不医心。
红殇并不愚笨,相反,自从看透了他曾经与魅玉之间所谓的爱,更加能看透的是自己。
他自己的身体,他再了解不过,而自己心中那如煎熬生命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