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白沐,收起你的好心肠,你就算是把风碎揣进怀里,也别企图来说服我!”
白沐绝没有想到一番谈话,居然成了这样,一向温文尔雅的他,此刻面上已经也有挂不住。
泥人又有几分土性子,白沐惆怅叹了口气,起身道:“如此,我也不多说什么了,早些回去养伤,莫再这里吹凉风。”
是他操之过急了,他明知道红殇受的苦最多,他明知道红殇心中的恨最烈,今日这番谈论,是他太心急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红殇与其说是恨风碎,不如说,他的情绪无法发泄,只能针对风碎了。
“不送。”红殇说完,摇摇晃晃拎起一个酒壶,仰头将酒倒入口中,喝得潇洒肆意。
玉酒如溪,撒了脸颊一片晶莹,濡湿了红衣,已经片片暗渍。
谁也不会了解,谁也不会理解……
主子放弃了,就连一向宽容儒雅的白沐也放弃了,他……也早就放弃自己了。
主子没变,是他……不知从何时起,不知足了。
红殇微微苦笑迈步,却觉得天旋地转,手脚完全僵硬使不上力,想开口喊什么,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眼前一晃,身体不自觉向后倒去。
已经转身离开的白沐微微有感,转头之时,只听扑通一声水响。
定睛看,亭中无人,小湖水面上粼粼波澜,哪里还有人影?
、红殇投湖自尽了?!
“什么?红殇投湖自尽了?!”
绯玉一张脸上布满全是诧异,看着前来禀报的白一,一副绝对不可能会相信的样子。
“主子,白主子请您尽快去一趟,红苑那里……”白一说着,与白沐气质略有几分相仿的脸上,担忧焦急是有,但更多的,好像是郁闷。
“发生什么事了?”
白一脸上甚是为难,似有很多话,不知该从哪里说起。
“走吧。”绯玉深深叹了口气,她怎么不觉得,她把风碎留在身边,能刺激的红殇要自杀?
回手把银狐放在了床上,又怕它会不会冷,索性给它盖了床薄被,完完全全当个孩子养了。
已经深夜时分,绯玉一边叹息着一边快步走。
她终于发现,北营司不能出事,一旦出事,必然是连锁反应。
牵一发动全身,受折腾的,总是她。
如果她这张脸彻底好了,悠闲的日子又要结束了。
一步迈进红殇的房间,满目是红,看着几分燥气。
房间一目了然,只见红殇昏在床上,一张脸不知是床幔映的还是怎样,一片通红。长发还湿着,披散在一旁,似乎真是从水中捞出来一样。
白沐几步上前,“主子,红殇……”
“他是不是喝酒了?”绯玉还未走进,就闻到浓烈的酒味。
“是。”
“你确定他不是喝多了一头栽进湖里了?”
“主子,白沐真的不知,当时未能及时发觉。现如今,怕是伤又重了。”
绯玉一脸莫名其妙看着白沐,从他眼中看到,除了略微焦急,没什么异样,“我不会看病吧?”
红殇是掉进了冰水里伤重,又不是寻死觅活要拿剑抹脖子,找她来有用么?
“主子,我之前派人去叫紫瑛,可是,紫瑛把人赶了出来,说…………死了活该。”白沐一脸无奈说道。
“白一啊,去叫紫瑛过来,就说我叫的。”
绯玉终于明白,她的作用是在此。
不过……
、扔到蛇窟里喂蛇
绯玉隐隐磨了磨牙,不过红殇还真是活该,今天才在那笑得直吐血,回来又喝酒。
喝就喝吧,跑到水边上喝。
跑到水边上喝也无所谓,那得站稳了啊。
总之,打死她也不相信,红殇会投湖自尽。
但是,活该归活该,谁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得那么莫名其妙呢?
紫瑛一路风风火火跑了来,见着绯玉,劈口就说道:“主子,这个人不用救了。无故酗酒,寻死觅活扰乱北营司正常,按规矩,扔到蛇窟里喂蛇就……”
绯玉一开始还不以为意,突然一双厉眼看过去,直将紫瑛接下来的话塞了回去。
“主子,紫瑛越矩了。”紫瑛也机灵,忙跪地认错,一双大眼睛扑闪着偷偷看向白沐。
白沐隐隐叹息摇头,看着绯玉一脸不悦,开口圆场道:“主子,紫瑛一向心直口快,但也有口无心。”
“看看他怎样了。”绯玉淡淡说道,红殇这样,她现在没心思跟紫瑛计较她的冷漠,虽然自己也冷漠,但在她眼里,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应该是这样。
一个组织中,如果连举手之劳都不愿付出,坐视自己的同伴伤痛甚至丧命,那这个组织,也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单打独斗不是更爽利些?
紫瑛乖乖的给红殇把脉,探了探他的额头,又塞了颗药进他的嘴,想了想,又塞进一颗。扒开红殇的衣领看了看其内的伤,又塞进一颗药进他的嘴里。
突然,红殇一把抓住了紫瑛的手腕,轻启红唇,嘴里含糊不清,“绯……玉……”
紫瑛吓了一跳,赶忙一把甩开,掩着鼻子躲到一边道:“主子,我闻不得酒味,会醉。他没事,绝对死不了。”
绯玉倒是有些惊讶,红殇平常称呼她,哪怕是怀疑她的时候,也不呼名字,不再怀疑之后,自然是习惯喊主子,什么时候改的呢?
只见红殇仍旧含糊不清说着什么,开口问道:“他这是怎么了?”
、口吐真言……
“醉酒,加上有些发热,可能还有伤口疼,所以,说胡话了。”紫瑛越躲越远,一边利落回道。
“发热能不能尽快消退?”绯玉一听发热这两个字,不由得心里泛寒。风碎就是因为发热,烧坏了神智,成年人的身体十岁的心智,要是再加上一个红殇,北营司就得改幼儿园了。
“主子不用担心,他受的这点儿,比起风碎,简直不值一提。”紫瑛毫不在意说着,突然接到白沐提醒式的目光,一激灵,转口又补道:“不过还是挺危险,我晚上熬了药差人送来。”
说话间,红殇渐渐似乎要醒来,挣扎着双手,又似是被痛折磨。
紧皱着眉头痛不欲生,嘴中含含糊糊的话倒是越来越清晰。
“没事了你们先去吧。”绯玉开口赶人,做主子也有这点好,她不必解释她留下来的原因。
说胡话的人她不是没见过,而那些并非是胡话,而是一个人心中最真切的想法。
难得的机会能够弄明白红殇心中所想,她又怎么能放过呢?
紫瑛和白沐对视了一眼,没说话,带着其他人一起退了出去。
“白沐,你说……主子不会是想支开了我们,亲自下手结果了红殇吧?”紫瑛没心没肺的猜测道。
白沐无奈白了紫瑛一眼,“紫瑛,以后说话当心些,红殇毕竟对于主子来说非比寻常,莫凭白引火上身。”
“我说的也没错。”紫瑛低声嘀咕道。
然而,她们还未走出红苑,只听身后脚步声传来,回头,居然是绯玉。
绯玉一脸怒色愤然走过,临近时,突然伸手拍了拍紫瑛的肩膀,咬牙道:“你说的没错,他是活该!”
说完,没等谁回话,大步愤然离去,只留下一干人等原地错愕。
红殇含糊中究竟说了什么?完全出乎绯玉的意料。
她原以为会听到红殇真实的想法,然,也确实是他真实的想法……
冷漠无情,没心没肺,有眼无珠,不识好歹……全是给她的。
、云淡风轻可知命悬一线
夜凉如水,红苑中已经恢复了往日宁静。
红三小心将药喂进红殇口中,红殇依旧昏沉着,听着他呓语渐少,偶尔发出一两个音,再怎么凑近,也听不出什么。
她叫红三,从她记事起,她已经有过太多名字。
被数不清的人卖来卖去,主人换了不知多少,她早已记不得那些所谓是名字的东西。
反倒是红三这个名字,她用的时日最长。
自从红殇从一家青楼的柴房中找到她,她最起码,不用再换名字了。
曾记得当时的她,直将红殇当成了救命稻草,她的直觉,这个面容美若谪仙的男子,不会像曾经的主人那么肮脏。
她的记忆无损,但是她已经不知跟了红殇多少年,她宁可让自己相信,自从记事起,她的记忆中,只有红殇。
红三打湿了帕子,擦拭着红殇屡屡泌出细汗的额头,那紧紧锁住的眉心,她却怎么努力也无法令其舒展。
轻轻掰开红殇攥紧的手指,她知道,红殇一旦受了伤,就是这样不让自己乱动,生怕留下任何伤痕。
然而,她也知道,在她心目中如神祗一般的红殇这么做,究竟是怎样一副卑微的心态。
雪白的帕子拂过红殇骨节分明的手指,突然,一颗晶莹毫无预兆落在红殇掌中。
红三赶忙用衣袖拭了拭眼角,转头看向红殇,见其并未醒来,略微安了安心。
小心翼翼解开红殇的衣襟,红三已经无法克制住颤抖的手,她本想替他擦擦身子,却无奈,身上根本无处可擦。
那层层叠叠的鞭伤,没有留下一寸尚好的皮肤。
饮泣别过头,将锦被轻轻盖上。
所有的人都云淡风轻,就连深谙医道的紫瑛,恐怕也知道方才红殇已经命悬一线。
但是,所有的人,都置身事外,更谈不上心疼他。
紫瑛粗暴的喂药方式应该是伤了红殇的喉咙,断断续续的含糊中夹杂着破音。
她不明白,这样的人,哪里不值得她们……哪怕是能够轻一点?
、错入怀,一室温馨交融
突然,红殇的手从锦被下伸出,突然抓住了红三的手腕,含含糊糊中终于听得一字,“……玉……”
红三一惊,却也不忍甩开,任由红殇拼了命一般攥着,似要将她的腕骨都捏碎。
终是忍着痛,将红殇额头的汗轻轻拭去。
不敢说话,也不敢出声,红三望着一脸痛不欲生的红殇,心早已粉碎。
“……玉……”
苍白的唇,沙哑的喉咙,虚弱的气息,生生又一次将红三的眼泪逼出。
红殇又伸出另一只手,一把揽住了红三的腰,欲将她拥入怀中。
红三轻轻靠了过去,尽量不触碰他身上的伤,极尽可能贴近他,满足他。
感受着红殇有力的臂膀,略显冰凉的怀抱,那熟悉令她心悸的气息,被当成了谁,她不在意。
她明白,红殇想要的是绯玉,但是绯玉绝不会来。
但是她在,她一直都在,不管红殇要什么,她都能给。
红殇冰凉的唇落在她滚烫的脸颊上,灼热的气息就在她耳边萦绕,如羽毛一般轻扫着心尖,那混着淡淡酒香的气息,吸引着她不住沉沦。
充满着无比爱恋的吻轻轻点落,轻柔缠绵,惜若至宝。
两人青丝曼落,纠缠万千,大红色映衬一室温馨交融。
红三秀丽无双的脸上一片嫣红,她知道现在意味着什么,她不是无知的豆蔻少女,但面对着自己心心念念的人,仍然宛若处子。
她却并不青涩无知,感受着红殇的吻越来越重,越来越急切,她知道他需要什么。
堪堪腾出手指,罗裙轻解,露出如玉一般光莹的肌肤,予取予求。
红殇冰凉的手指在她身上带起片片战栗,红三低头,红唇吻上红殇光洁微仰的脖颈,一路向下,喉结,锁骨……
小心避过他的伤,轻轻回应安抚着他略显激动的情绪,将自己的身体,毫无保留呈现在他面前。
一挥手,指尖弹出一道风,熄灭了烛火。
红殇想要看到的,并非是她……
、缠绵一刻终换杀机
见灯熄,门外几人对了个眼色,悄然离去。
屋内一片绯色缠绵,红三躺在一侧,微凉的空气已经阻止不了红殇越加发烫的身体。
突然,缠绵之中,一切戛然而止,红殇的手停住了,吻离开了……
一室内寂静无声,只听得红殇粗重的喘息。
“不管你是谁,给我滚,否则,杀无赦。”
冰冷的声音就在耳侧,带着浓重的杀死扑来,激得红三不由得颤抖。
“我是……”红三只想着将错就错,哪怕是冒名顶替,她也不想就这样离开。
“滚!!”红殇一句暴怒出口,漆黑间,已经闻到了丝丝血腥味。
红三紧咬着唇,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
方才那一幕仿佛是个梦,梦中缠绵温柔的红殇已经不在,而如今在眼前的,也是她从未见过的红殇。
暴戾,杀意,毁天灭地的愤怒,犹如一只被伤重逼至绝境的猛兽。
哪怕她现在看不清红殇的脸,也能清晰感觉到,那昔日明媚灿烂的脸上,全然都是冷酷。
“别逼我杀你。”红殇咬牙说完,兀自倒向一边。
红三缓慢下了床,捡起地上的衣服,再回头,只听得红殇压抑控制的喘息,还有那牙咬得咯咯作响。
心中纵然千般痛,只欲想尽任何办法能够抚慰他。
这世间,没人能笑得比他肆意,没人能活得比他潇洒,但是,他却为了个不值得的女人,生生将自己困住。
她明知道红殇就算是剩最后一口气,也绝不会迷糊到了一直认错人,只是晃神一夕,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她明知道哪怕是熄了灯,红殇也不会认错了气息,绯玉的气息,已经深深刻在他灵魂中了。
她明知道……这只是她一场短暂的美梦。
红三穿好了衣裙,最后再看红殇一眼,依稀中,只见得一个背影起伏,生生剜她的心。
“今日事,如若露去半分,我就把你千刀万剐!”红殇带着杀意的声音响起,可是在红三听来,却忧心着那沙哑的喉咙。
“是……”
、美人计伺候
“啪”的一掌落桌,红木桌面顿时裂了缝。
“我说,北营司最近是不是撞鬼了?!各各鬼附身不成?!
还是红苑惹了什么脏东西,戾气最重?
昨夜红苑主子投湖自尽,今天早上你们又说红三上吊自缢。
要死,可以啊,北营司又不是没死过人!
但是,要死能不能死干净点,死又死不掉,半死不活总来找我。
我告诉你们,我是专长用毒,不是正道行医,你们来找我,可是要给他们弄点毒药去,死的干净利落不成?”
紫瑛利索说完,直将红一红二冷在了厅中,抬脚就走,躲了这是非地。
倏地又转头对这一旁站着的四人道:“你们四个,也给我听好了,即日起,专心练毒去,谁再伤了,就拿谁练手!”
红一红二多多少少也能预料到这样的结果,无奈之下也不能越矩拦下紫瑛。
只能对着紫三紫四……美人计伺候。
红一红二均是红殇手下偏习媚术的男子,长得英挺俊朗,非凡过人,再加上深谙惑人之术,不用说什么,不用做什么,只是直盯盯看着对方……
不一会儿,紫四就有些受不了那两双明媚夹杂着恳求的眼睛,怯生生的与旁人商量道:“要不……我去一趟?”
然而紫三倒是沿袭了紫瑛几分冷漠无痛痒的性子,瞥了紫四一眼,不齿道:“就这点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