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离……”绯玉猛地鼓起一口气,看向北宫墨离,“夜溟为人孤傲,如若贸然赐婚,恐怕他不会欣然领命。”
“哦?”北宫墨离挑了挑眉,说出的话几分怪异味道,“看来你果然很了解他。”
绯玉听着话锋不对,想圆回来,只听得北宫墨离继续道:“不过,夜溟此人,我要定了。你既然与他相熟,先替我去知会一声。”
惊天一语,让她去说服夜溟娶公主?
绯玉猛地转头,看着一脸深沉的北宫墨离,那脸上,全然是一国之君的威严,君无戏言……
她可以拒绝,但是,拒绝了又如何?北宫墨离不会放过这个扩充国库的机会,她拒绝,北宫墨离大可以直接下旨赐婚!在那之前,可能夜溟一直都毫无防备。
皇权,她第一次感觉到,在这个时代皇权面前,一个人,可以渺小到这个地步。
她有心思算计,她有超越这个时代的知识,但是,当北宫墨离认真起来,皇权一下,她却只有屈服的份。
“我去说服他,可能要慢慢来,既然要拉拢,就尽量别双方闹得不愉快,你觉得可行?”
北宫墨离脸上丝丝不明其深意的笑,眼眸渐深,点头应允。
“我这就去准备。”绯玉终于一刻也呆不住了。
北宫墨离看着绯玉匆匆离去的背影,脸上终于显出狠烈。
隐在衣袖中的手忍不住攥紧,绯玉,你变了。
曾经的你,不会质疑我任何正确的决定,如今,你却会为了其他人着想。
而你……是因为有了夜溟,放弃了那个人?
那么那个人……你是放弃了?
“聂如海,传朕口谕……”
、终于苏醒
绯玉一出了宫,快步就向夜风楼走。
她一句词也没想好,但是,她必须把这个消息尽快告诉夜溟。
在她看来,夜溟娶公主,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然,匆匆赶到夜风楼,冉清羽却说,夜溟已有好几日没来,许是遇雪天染了风寒,身子不适。
无奈之下留了个口信,无论什么方法,尽快联系夜溟。
她知道夜溟住什么地方,但是夜溟也告诉过她,他独居惯了,别苑外尽是机关阵法,有事留消息便可。
静下心来,却突然嘲笑自己,真的火烧眉毛了么?恐怕未必,只是她,过于担忧了吧。
机关阵法她不会去闯,那里是夜溟的家,闯进去,未免失了尊重。
婉拒了冉清羽上楼一坐的邀请,绯玉转身出了夜风楼。
白雪遍地,顶上太阳照得雪地晶亮刺眼,晃得人不能直视。
冷冽的风呼啸身周,割得脸颊生疼,呼出一口气,白雾蒙蒙。
绯玉搓了搓冻僵的手指,踏着咯吱咯吱作响的雪,脑海中纷纷扰扰的一切,又重新组织起来。
皇权,她之前久久忽视的一个存在。
她一直以为,北宫墨离不会杀她,她就可以不怕什么。
然,当与这个世界开始丝丝牵绊,皇权压下,她才知道分量。
从来没受过什么约束的她,在这一时刻,才突然警醒自己的地位,原来是任人鱼肉……
她手中有保命的筹码,却没有抗争的本钱。
难道,人生只图不死而已?
绯玉一脚踢开腿边的雪,雪四散着,纷纷扬扬飘落脸上。
原来,只有个护身符不足以活得痛快,她需要的……属于自己的力量,她不能有的……懒惰。
风乍起,掀飞一地雪,飘散茫茫,墨袍随风,与雪共舞,一头碎发飞扬,绯玉的心,终于苏醒。
这个世界,她没有根基,她就没资格活得自在!
这个世界,她已有了牵绊,她要在乎,就更没资格懒惰。
一路出城,去建立属于自己的力量,去抓紧属于自己的未来。
、皇上口谕,封昕瑾侍寝
皇帝后宫,无数佳丽,一道手谕,落定无华苑。
“聂如海,撒野也要看地方,你有几个脑袋?!”
一声怒吼,惊起宫殿外鸟雀四散而逃,赘雪洒落。
宫殿内,淡雅檀香袅袅青烟,却掩不住风雨欲来。
封昕瑾一张俊脸阴沉如狂风极夜,厉眉敛目,如果目光能化作利刃,早已将眼前之人凌迟百遍。
“呦,瞧您说的。”聂如海一脸皮笑肉不笑,操着特有的尖哑嗓音,“哪敢在您这儿撒野呢?奴才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假传圣旨不是?
皇上手谕,无华苑封昕瑾半月后侍寝,这可是天大的荣宠,奴才……先在这给您道喜了。”
“要我的命就直说!”封昕瑾怒吼出声,愤然起身,“回去告诉他,除去我无须如此大费周折,千刀万剐,车裂汤蠖,我封昕瑾绝无半点迟疑。封家满门忠烈,绝不受此侮辱!”
聂如海脸上堆满了不屑与假笑,奉迎却更似讥讽说道:“这话您说错了,皇上怎么舍得要您的命呢?世人皆知,宫里的男男女女,谁能比得上您的风姿?再者说了,您在这无华苑里已经住了两年,您以为……您又是什么呢?”
“滚!”一声怒吼,震耳欲聋,封昕瑾却顿时脱力坐回椅子上。
一双手紧紧抓着紫檀木的雕花扶手,关节挣得发白。
昔日的他,一掌便可将这座椅拍得粉碎,而如今,他用尽全身力气,只换得指甲生生剥落,染红一方素白衣袖。
“呵,奴才现在还不能滚。”聂如海颇为得意挺了挺腰杆,瞥了眼身后二人道:“皇上担心您不懂得侍寝之道,特地吩咐挑选了两个精通的奴才,帮您准备准备。
还让您半月准备,显然是怕您伤了身子,您该谢恩才是。”
两个小太监几步上前,一改方才低眉顺眼的模样,抬头肆无忌惮上下打量着封昕瑾的身体。当看到那频频滴血的指尖,微微皱了皱眉,两两对视。
、物是人非
“奉劝您一句,君无戏言。这宫里多少人眼巴巴的等着皇上临幸,您非得要死要活?何苦跟自己过不去呢?”聂如海阴阳怪气的说完,向身侧两人使了个眼色,口气陡然严厉,“愣着干嘛?还不赶紧小心伺候着,出了什么差错皇上不能尽兴,你们的脑袋都得换个地方安置。”
“别碰我!”封昕瑾大吼一声,一把挥开试图靠近的两人,牙咬得几近碎裂。
虽然被冠以无端罪名软禁宫中,虽然被强行废了武功,他也一直相信,北宫墨离不是昏君,更不会好男色!他为何要如此侮辱他?他难道忘了……
“他折辱我,就不怕绯玉回来造反?!”
“造反?哈!”聂如海仿佛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仰头尖笑,几分得意,几分嘲讽,几分明知故问道:“您说的可是北营司的绯玉?她从北辰国回来一个月,进宫面圣多少回了。怎么,您……还不知道?”
阴柔怪调此刻却犹如晴天霹雳,轰然在封昕瑾脑中炸响,猛地睁大了眼睛,眼眸中的凛冽瞬间化为难以置信。
指尖的冰凉逆流而上,仿佛带着冰凌,将一颗本燃着熊熊烈火的心,刹那间封冻。
绯玉?回来了?不可能!
聂如海冷哼一声,一甩浮尘,慢条斯理的踱转步子,行至门前微微一顿,拖着长声说道:“物是人非。绯玉?你以为你还是封大将军?”
身旁两个小太监又怪调说了些什么,封昕瑾一句也听不见了,他们强硬掰开他根根手指,试图将几近脱落的指甲折回去,十指连心,但那痛传不到封昕瑾的心底。
脑中一片轰鸣,重重叠叠只有一句话,反反复复也只有一句话,绯玉……早就回来了……早就回来了……
“你们别碰他!!”话音落,门外冲进来一个小太监,无华苑中唯一伺候的太监。
一把将两人推开,挺着单薄还微有颤抖的身体将封昕瑾挡在身后。
、无愧于天地
“啧,小安,你我都是奴才,莫为难我们,否则,都得吃不了兜着走。”略显高挑的小太监比小安整高出一个头,居高临下看着他。
“你们……你们别碰他……”小安怯生生说着,从怀里掏出自己所有的财产,几块碎银子,塞到高个子太监手中,似也觉得不够,又忙说道:“我以后发了例钱都给你们,给你们洗衣裳,倒恭桶……”
“不是我们要为难封将军。”高个子太监将银两收到袖中,仍旧官腔道:“皇上的旨意,谁敢违抗?”
说完,抬手欲拨开小安。
小安忙张开了手就是不走,苦苦哀求道:“一定是弄错了,你们二位先回去,皇上一定是弄错了……”
话没说完,身后一只手将他轻轻推到一边。
封昕瑾站起身,一双厉目看着两个略有局促的小太监,沉冷的声音犹如万年寒冰,“绯玉回来了?”
昔日为将,虽落魄如斯,却仍旧一身锋芒毕露,哪里是宫中太监可以抵挡?
两个小太监均吓软了腿,对视了一番,顶着气开口道:“确实回来不少日子了,此前卓将军也回来过,现已经走了。”
惊天一声雷,封昕瑾饶是身经百战,这等消息,也足以将他击垮。
绯玉,卓凌峰,他们早就在京城……
无华苑被近百御林军围守,外面的消息一丝透不进来,他也传不出去。
但是,如若两人来了,他必能知晓……
然,没有。
绯玉回来一月,卓凌峰归而复返……
他们,都将他忘了么?
如若不是,北宫墨离怎敢……?!
封昕瑾拳头猛地攥起,指甲再一次崩裂,殷红的血滴滴溅落地上。
他们忘了,北宫墨离没忘!他没忘了那无缘无故的仇,更没忘了用最屈辱的方式报复!
绯玉,你连累我至如此境地,我没怪过你。
可是为何……
封昕瑾强忍着心中百味杂陈,他封昕瑾自问无愧于天地,为何……?
、懒惰雇佣兵是怎么养成的
大雪初歇,已是近子夜时分,皎洁月光照得地上耀眼一片,亮如白昼。
“风碎啊,我这里不用守夜,你有自己的房间,去休息。”绯玉在屋内燃起了炭火,又抱着个手炉,倒也暖和了几分。
一身黑衣紧束的风碎突然跪倒,“主子,风碎……没用,辜负主子一片苦心。”
绯玉愣了一下,继而明白了,风碎还在为办砸了的事自责呢。
“起来吧,我又没说怪罪你,影的位置还是你的,谁人不犯错?”
然风碎紧抿着唇,跪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他是影,他负责主子安危,任主子差遣,但是,他如今形同废物,就连一件小事,他也做得漏洞百出。
绯玉伸手揉了揉眉心,看着一脸坚毅又带着些许迷茫的风碎,他心中所想,她也能猜得几分。
是不是操之过急了?
再怎么经过教导,再怎么武功高强,没有记忆倒是其次,他的心智也只有十岁。
十岁……
十岁的时候她在做什么?
绯玉的心思飞速流转,十岁……
她是个雇佣兵,但是,她绝对是个幸运的雇佣兵。
儿时的流浪她几乎没什么惨痛黑暗的经历,顶多挨个饿,遭人白眼,她从不与人争强斗狠。
然七岁那年,偷东西不小心被人捉住,没挨打没挨饿,反倒真是撞了大运。
那人说她资质好,就将她带入一个雇佣兵组织内,教她技巧,教她知识。
她甚至没经历过什么同伴竞争,反倒周围的同伴亲如一家,遵守原则该冷漠需冷漠,但是,谁也不会去迫害谁。
首领死了之后,她也没竞争过便成为了首领。
究其原因,她是全才,却也无一顶尖精通,一个随性而为接任务赚钱的小组织,大伙儿活得神仙一般自在洒脱。
或许因为这些,造就了她的懒惰。
可以不用为了生存变得狠辣,可以不用为了活着百般心思,她甚至可以坚持自己那些无聊的东西。
比如,公平……
闲来研究研究人的心理,却终究走上一条诡异的路,研究心理不是用来发现敌人的弱点,而是……把自己的人生想透彻了,没了滋味。
、怀春少女
“风碎,命令你,回去休息。”绯玉没办法开导一个十岁的孩子教他什么是自我,或许,让风碎恢复正常才是正经。
风碎动了动嘴,但面对命令,必须遵从。
绯玉熄了灯火,屋内仍旧一片雪映的光,虽累了一整天,却仍旧感觉亮的人有些无法入睡。
身体内阵阵寒凉袭来,更加睡不着。
夜溟挑人果然有一套,各各都是可造之材,虽然年龄略小些,最大的也不过十六岁,不过,年龄小却也更放心。
一群看似单纯却坚强的孩子,她甚至隐隐看到风碎的影子。
只是她独自训练这些人,确有些吃力,一个下午,她的嗓子都快哑了。
不过夜溟有言在先,不能用北营司的人。
深夜寂寥,辗转反侧,她甚至有冲动半夜跑去找红殇。
但是,半夜……男人……
她又真怕到了什么地步,如果拒绝,红殇会伤心。
她不觉得红殇脏,只是,来得太快,她还是有些不习惯。
红殇是个男人,且不是个未经人事的男人,他眼中偶尔划过的东西,她自然能看得懂。
一想起红殇那双眼睛,绯玉更睡不着了。
翻了两个身,把仇记红殇头上,那双眼睛,实在太吸引人了。
绯玉不禁笑了,在二十一世纪,她有众多兄弟,但是仅仅是兄弟,他们都说她是性冷淡,对男人绝缘。
实则不是,她要的是情,不是性。
胡思乱想,给红殇记了笔笔的仇,绯玉更睡不着了。
她感觉自己如今就像个怀春少女……呸,什么乱七八糟。
突然,屋外寂静的雪地中有了响动,动作极轻,沙沙有声。
绯玉屏息,缓缓抽出枕下的匕首。
“嗷呜……”一声轻呼。
绯玉差点就从床上滚了下来,这声音……她不会听错,银狐?
下意识就想去开门,却仅仅动了一下,霎时间又停住。
它是这一切始作俑者,它对她做了多少匪夷所思的事,她这些时日也已经想通,银狐不会再回来,所有的事都将成为谜团,尘埃落定。
她甚至没有想象过银狐回来,她是原谅它还是恨它。
然,她也不禁总在想,银狐到底是什么东西?是人?还是妖?
“嗷呜……”又是一声轻呼,继而又传来爪子挠门的声音。
绯玉早就命人将窗户封死,门也插上了。
遂一蒙头,她不想恨银狐,不想去梳理那些匪夷所思的事。
、银狐深夜求助
银狐的爪子挠在门上,犹如深深刮着绯玉的心,小家伙,快走吧,爪子不疼么?
你我之间的事,说不清道不明,我不看见你,就不会恨你。
真的,不见,就不恨。
绯玉一遍遍暗示着自己,终明白,如果真见到了银狐,虽然她有了红殇,但她仍旧想将银狐大卸八块。
被迫舍弃生活了十几年的世界,被迫离开一群兄弟,到了这里,又是毒,又是伤,不是自己的身体各种恶心,没有记忆……
种种均数浮上心头,绯玉心中已经掩不住的火,突然大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