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一无论如何也忍受不住,他宁可越矩,也必要让白沐最先知道。
“此事还有谁知道?”
“此事事关重要,还未通知任何人。”
“你先差人去找绯玉,让她速回北营司,我去联络几个相熟可靠的大臣。”白沐利落交代完,桌上的东西都未整理,快步出门。
突然,院门外传来朗声一语,“白沐啊,你另一条胳膊都不想要了么?”
院门推开,红殇缓步而入,继而回手关上了门。
“白沐,劝你一句,莫再多管闲事,否则,都不是一条胳膊这么简单了。”
“你这是何意?”白沐心中微动,见着红殇关上门,隐隐觉得不对。
、今非昔比又如何
红殇悠闲闲靠在门上,双手抱胸,偏了偏头,挑眉道:“能有什么深意?不让你去送死而已。”
“你都知道?”白沐微微皱眉。
“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红殇反问着,慢条斯理看着白沐,“听我劝,皇上的意思你我都明白,之前你坏了他的事,他留你一命,你要是再多管闲事,你觉得还能有命回来么?”
白沐深深叹了口气,温文儒雅下却是无比坚定,“就算没了命又如何?”
“那你的命我保定了,你白苑外现如今全是我的人,谁也别想出去,除非……你一条手臂,有可能打赢我么?”
红殇笑着,看着脸上已浮现怒气的白沐,倒觉得今日绯玉离开的真真是时候,不然,就那黏人的性子,他也腾不出身来这。
“封昕瑾乃国之英才,万万不可受如此屈辱……”
“呵……”红殇失笑打断了白沐一腔赤胆忠心,“他受了什么,死不死,怎么死,与我何干?你呢,就当没听见这回事儿。老实呆着,等紫瑛回来,保住你这条胳膊倒是正经。”
蓝一在一旁对着白沐微微点头,白苑外包围着的,确实都是红殇的人。
要说每个人的手下数量都有不同,然玄霄手下有杀手,蓝弈手下有信枭,红殇手下俊男美女无数,反倒白沐手下能差遣的人相比甚少。
白沐凝着眼眸看向红殇,红殇意欲软禁他,看似是为了他着想,而他也明白,红殇不会把封昕瑾的消息告知绯玉。
“红殇,如今绯玉对你已是今非昔比,你这么做,可想过后果?”白沐沉言劝说。
封昕瑾对于绯玉是何种存在,他们谁都知道。
然绯玉自回来之后,对封昕瑾不闻不问,他们疑惑,但不能问。
如若封昕瑾就这么被一直软禁倒也无妨,可是,他出了事,若是让绯玉知道是红殇背地用了手段,这后果……
红殇微微挑眉,瞥眼看着白沐,“我知道。”
、说谎不打草稿
“但那又如何?我只达成我的目的,之后就算是要杀要剐,也是绯玉说了算。”红殇眼眸渐深,看着白沐尽是笑意。
“你并非为了我。”白沐断言道。
红殇也并未巧言掩饰,利落道:“对。”
“为一己私怨颠覆天下太平,红殇,你负不起这个责任!”白沐说着,脸上已经浮起了怒意。
然而,红殇仍旧笑着,笑得更加肆意,“白沐啊,你做圣人,不能要求别人都做圣人。我红殇从未想过什么天下太平,我的目的只有一个,我要他死。”
说完,施施然转身,却又突然说道:“白沐,不管我的目的是什么,我也不希望你去白白送死。你一人改变不了北宫墨离,他是什么人,你不清楚么?”
离开白苑,吩咐众人没有他的命令,所有人不得进入白苑,所有的消息暂时搁置。
北营司不会因为少了白沐几日就完蛋,用不了几日……
用不了几日,封昕瑾绝对不会就这么受着,绝对不会等到侍寝的那一天。
所有的事,尽在他掌握中,从威胁玄霄入宫杀封昕瑾那一刻,所有的事,都在按照他的考虑一步一步进行。
远远看着一袭墨影,红殇几步轻功跃去,见绯玉略有些心事重重,关切问道:“出什么事了么?”
绯玉一回神,摇了摇头,看看红殇身后问道:“你从白苑出来?”
“是啊,白沐说近日事务已不太繁忙,拉了蓝一随他闭关练功,我调了些人手替他护卫。”红殇说起谎来,从来不打草稿。
绯玉似懂非懂点点头,练功什么的,她还真一点都不知道,只知道,白沐如今应该是不能被打扰,否则……有个词叫走火入魔。
日照浮雪,刚入冬,阳光灿烂了几日,居然又有回暖的征兆。
北宫墨离居然不讲信用,差人送来的药,只有绯玉一颗,推说是大雪延迟了配药。
看着一向云淡风轻,最能撑得住的红殇,也被烧得蔫了几分,绯玉终于按捺不住了。
、噩耗来的突然
人来人往的夜风楼仍旧如昔,然,一向温文尔雅,浅笑迎人的冉清羽,脸上隐隐郁色。
绯玉说明了来意,冉清羽细细斟酌了下,将她带至茶室内,翠竹仍旧如新,夜溟却不在。
未沏茶倒水,冉清羽从屏风后取出一个黑铁盒子,不算大的盒子在冉清羽手中,显得那么沉重。
郑重递给绯玉,深吸了口气道:“夜溟曾先言交代过,听他传信。他说,这个盒子上的锁,只有你能打得开,盒子里的东西,是他留给你的。”
冉清羽一番颠三倒四的话着实让绯玉摸不着头绪,但是他绝对异于常日的态度,让绯玉不得不在意。
黑铁盒子确有些沉甸甸的,泛着冰凉,质感细腻,可见做工极其精致。
“夜溟人呢?”绯玉隐隐觉得不对,什么叫夜溟留给她的东西?
“难说……”冉清羽似情绪极其不稳,说出的话百般摸不着头绪,直到绯玉久久望着他,才觉得失态,稳了稳神道:“夜溟身子不好,所以早就留话,如果他有一天……昨日接到他飞鸽传书,让我把东西交给你。”
绯玉心中顿时咯噔一声,冉清羽的话虽说吞吞吐吐,但是她听明白了。
一时间,手上的铁盒子似乎刺骨一般冰凉,沿着手心直达心头。
绯玉愣了,她知道夜溟的身体不好,总是生病。
而前些日子来,冉清羽说他病了她也没在意,以为还是像以前那样,偶感风寒,夜溟总是偶感风寒的啊。
夜溟虽总说自己快要咽气,但是,在她眼中,夜溟已经支撑活了这么多年,这样的人,是最不容易死的。
然而,噩耗来的突然,她根本没有一丝防备。
冉清羽心神极其混乱,深深叹了口气咬牙出门,连告辞一声也忘记了。
闻声未见过其人,但是,夜溟却是他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他曾空有想法却无处施展,是夜溟给了他机会,给了他权利,让他得以实现梦想。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偶尔提醒一语,能将他所有心思点得透彻,字字珠玑鉴语,一席话能胜过智者一生。
在夜溟面前,他的思想,他的经验,犹如孩童稚语。
但是夜溟从不批驳,他只做一盏灯,为他照亮前方方向,却由着他放开了手去做。
做错了夜溟一笑置之,做对了夜溟也只是又将下一个目标划下,让他自行斟酌。
在夜溟口中,人生如戏,然,在冉清羽心中,直到夜溟出现,他的人生才有了戏剧般的转变。
天妒英才……
他已经为夜溟千方百计找来了最好的药材,最好的补品,管他是百年难得一遇也好,还是诸国欲要进贡的也罢,只要他能办到,必不遗余力。
难道做到如此,还是留不住夜溟吗?
夜溟早就看开了生生死死,淡笑面对,偶尔还与他调侃自己几句。
但是,他不是夜溟,他做不到笑对生死,他看不开……
可是,他又什么都做不了。
他不明白夜溟为何要将所有的东西留给绯玉,但是,东西一交出,他就无端感觉一切尘埃落定,夜溟……真的已经去了。
冉清羽再也走不动了,明明走出茶室不足十步,就再也走不动了。
再也没有人提点他下一步该如何行事,再也没有人支撑着他,看着他不至于误入歧途,他……再也走不动了。
突然,茶室的门砰然打开,绯玉从内匆匆奔出,将黑铁盒子一把塞到他怀中,紧紧抓着他的双臂。
“给我一匹马!”
“夜风别苑谁也进不去!”
“不试试怎么能放弃!”
冷风呼啸,扬起片片碎雪。
绯玉使尽了全身力气赶马,握着鞭子的手都已经麻了,她不冷,却浑身颤抖,她的手明明还有力气,却抖得快要牵不住缰绳。
她想不明白,夜溟为什么要留给她那些东西。
她与他素不相识,直到前几日还在你来我往谈着交易。
她只知道,她要见夜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夜氏的所有者
冷风携雪,墨袍飞扬,一匹快马直冲出城门,奔向京郊一处。
如刀刃一般的风夹着雪打在脸上,似乎要划破了皮肤一般,灌入领口,说不尽的凉意。
拼命抽打着马,仍旧觉得这一路漫长无比,皑皑白雪,久久看不见目标。
光洁锃亮的马背上层层叠叠的伤,已经跑不快了,已经是最快了,然,绯玉仍旧不满足。
昨日还能飞鸽传书,今日……应该不算来不及。
但是,绯玉一刻也等不得。
仿佛如果迟了片刻,夜溟就真的死了……
仿佛如果再迟片刻,她就不可能再见到夜溟了。
她要的,只是一个答案,因为夜溟所做,颠覆了她心中的公平!
冉清羽说,夜溟交代,黑铁盒子只有她一人能打开。
做工精湛,牢不可摧,但是谁也没给过她钥匙,凭什么只有她能打开?
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那把锁,如果没了钥匙……
密码锁,一个绝对超乎这个时代工艺程度的存在。
虽比不上二十一世纪电子科技,但是在这个时代,精巧的机关,精密分毫不差的零件,是她熟悉的,却决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能熟悉的。
她知道夜溟聪慧过人,但是,这种跨时代的工艺,如果是夜溟做出来,他的能力……
然,这还不是绯玉最费解的。
黑铁盒子里,没有夜溟的遗书,也没有所谓什么交代,对她无只言片语。
但是,却是夜溟的所有。
夜氏所有的令牌信物,所有产业的房契地契,所有生意往来贸易的合约,甚至还有一份各种物品该如何使用的说明。
但仅仅是说明而已,没有对她说的话,完完全全就是凭空对着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交代身后遗产。
接受这些,她就是整个夜氏的所有者……
她想不明白,夜溟为什么会将全部身家留给她,他无亲戚旁系,无挚友熟人,但是,再怎么轮也轮不到她。
、擅闯凶险
一个前些日子还与她坐定谈交易,钱货两讫的人,转眼间,将所有资产就这么送给了她。
而听冉清羽的话,有言在先,她不知夜溟的交代究竟早到了什么时候。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然绯玉更加无法容忍的是,夜溟就这么莫名其妙将全部身家给了她,然后再给她一个死讯就是完结吗?
绯玉奋力一赶马,门都没有!不公平!
对她不公平,恐怕对夜溟也不公平。
夜溟这么做,必有他的意思,哪怕只是浅浅几句都行,绝不能这样不了了之。
青山顶雪,起起伏伏一直延伸,山间松柏枝头赘雪,苍劲雄壮。
青山一隅,松柏之后,隐隐坐落一幢不算大园子,藏在山林怀抱中,只能依稀见着尖挑的屋檐。
而别苑外,松柏层层叠叠,似铺天盖地,连条路都找不到。
擅闯凶险。
在二十一世纪,阵法只存在于小说中,绯玉对那些玄之又玄的东西,从未有过兴趣,这凶险,她还真估摸不到是何种程度。
会被困?还是里面暗藏机关,处处杀机?
有来无回还是兜兜转转又回来,屡屡不得入?
绯玉翻身下马,毫不犹豫向着松柏林中走去,已经打算要进去,从未想过无功而返,那还犹豫个什么劲?
一进松柏林,雾渐渐迷蒙了视野,以至于眼前仅能看见四五棵树,远了就是一片浑白。
无风无声,一切看似凝固了一般,然细看之下,桩桩件件似乎还在以目不可视的速度缓缓变幻着位置。
绯玉抬脚就走,记清了位置方向便是,身为一个雇佣兵最基本的训练,就是走路不能一脚深一脚浅,哪怕闭上眼睛走一公里,也必是直线。
没有路,甚至前方树干并不粗壮,也无需拐弯绕过,但是这一走,却怎么也走不到头。
后方也是一片浑白,没有退路,进路就在前方。
然,进路无尽头,小小一片松柏林,仿佛比原始森林还要广阔。
、困死无路
一个时辰过去了,绯玉仍旧在松柏林中直行。
两个时辰过去,开始定夺好的方向早已错乱,都不知是不是在兜圈子了。
四个时辰……
八个时辰……
绯玉终再也忍受不住,不知是第多少次靠在树干上,捶着早已僵硬的双腿。
果然,不懂的东西不能碰,这是至理名言。
她使尽了所有的方法,标记,串线……迷路能用的法子都用上了,却奈何不了这个她完全陌生的领域。
她甚至尝试过砍树,然,一把匕首,又能砍动几棵?更何况又是冬日松柏。
算算看,应该快要天亮了,然看不见星星,也就看不见日头。她算是明白,这样的阵法,恐怕她带了指南针也没用。
身体里有内力可以御寒,但是也发现,那东西就像能量一样,一直用会很疲惫。
到底是受点冻还是累得没法迈步,绯玉自然只能选前者。
但是,她有出去的一天么?她就要被一直困在这里?
突然,绯玉顶起身体内一口气,朝着天空大喊,“夜溟!!!!!”
哪怕夜溟还活着,她能指望连后事都办了的夜溟来给她开门么?
但是……这种感觉真憋屈啊。
本来打算问个清楚,本来打算能尽自己的力量看看能否帮得了夜溟,却偏偏被困在了这里哪里也去不得。
不止是想问清楚,她不想让夜溟死……
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很天真,谁也不想死,如果夜溟有办法,哪里轮得到她?
但是她仍旧坚持,结果……
绯玉重重叹了口气,这算什么?
“夜溟,你个混蛋!!临死也不把这该死的阵法撤了!!!!!”
又过去半个时辰,绯玉已经不打算乱转了,或许红殇他们会发现她?
难说,她只离开了一天,他们不会把她当成个婴儿。
更何况他们几个如今各各被毒药折磨的萎靡不振,就算是发现她失踪了,找来也最起码要一两天以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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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畜岂能同日而语
“你来做什么……?”
突然,不知从何处传来夜溟极其虚弱的声音,却在空荡荡的松柏林中异常清晰。
夜溟……
绯玉心中极喜,甚至一时间激动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