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逃避如鸵鸟,明明知道红殇心中担忧着什么,反而将头越埋越深,她很依赖红殇,却不能为他做什么。
她其实应该尽快处理封昕瑾的事,封昕瑾在她院子里养伤,近日已经能偶尔清醒片刻,然而,她避而不见,明知不能不见,明知红殇在意,她仍旧不敢面对封昕瑾。
她害怕心中那种不属于她的感受,她甚至害怕,如果见到清醒过来的封昕瑾,不知那心中的触动,是否会将她改变。
红殇轻轻叹了口气,都说女人心思极重,可是绯玉的心思……是不是太重了?
想了想,起身拉着绯玉向外走,“走吧,陪我去巡查手下。”
绯玉被拉着莫名其妙跟着,半晌回过神,红殇的手下?那不都在……
、中看不中用
凌月楼,京城最大的销金窟无底洞,销金的是非富即贵,而无底洞中,陷入的是一个个曼妙的生命。
绯玉在前走着,红殇恭敬跟在她身侧。本欲戴个面纱遮掩一下,然红殇一句话,北营司绯玉的威名啊,你化成了灰估计没人认得你。
大摇大摆步入凌月楼,红殇的手下一向藏得深,不便对外人暴露的情况下……
龟公哈腰点头,将两人迎了进去,绯玉一出手,赏钱就是一锭银子,自然颇受礼遇。
啪的一伸手,将一张红通通的银票拍在桌上,绯玉活脱脱一个暴发户加流氓,“点你凌月楼最红的五个小倌,挨个进房服侍。”
声音虽不大,但其内容极其粗犷,就连身经百战的红殇也不由想掩面,我说,能含蓄点么?敢情没逛过青楼楚馆,这多少也是风雅之地,不是菜市口买白菜。
堂内众客人均数静了,搂着美人喝酒的不喝了,劝着客人喝酒的不劝了,吃菜的嚼了一半,调戏美人的手停在半空……
“这个……”老鸨脸上阵阵抽搐,那脸上的粉都被震得簌簌往下掉,她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王公贵族,她不明了说认识,但哪个逃得过她的眼?
周边爬着褶子的眼睛看了看绯玉,转而又看向她身后的男子,更加窘态毕露,她凌月楼最红的五个小倌加起来,恐怕也比不上那男子姿色。
为何家已有美玉,还要出门……更何况,还随身带着……
绯玉挑了一眼身后的红殇,一脸嫌弃道:“中看不中用,带他学学。”
老鸨顿时心领神会,而红殇看向绯玉,暗暗磨了磨牙。
堂内的人听了这话,一时间均数看向红殇,那眼中,有惋惜,有鄙夷,也有幸灾乐祸。那些侍奉着客人的男男女女,脸上表情更是精彩,同是天涯沦落人,中看不中用……惨了点,惨了点,不过心里挺舒服。
而红殇的表情更加应证了众人心里的想法,虽然与他们没什么关系,但是这几日的谈资算是有了。
、小心眼的毛病
清净典雅的温馨小室,桩桩件件精致美仑的摆设,小室内最大的东西,一张床,足以容纳四五人的大床,据说乃是老鸨特意体贴才挑选了这一间。
一关门,红殇一把捞住想要躲开的绯玉,咬着牙道:“从哪学来这么粗的话?”
“跟卓凌峰学的。”绯玉一推二五六,反正卓凌峰远在边关,红殇不可能去找卓凌峰算账,更何况,当初卓凌峰带着她和他几个亲随,确实是这么说的。
“后面那句呢?”红殇依旧咬牙。
绯玉两嘴角一挑,极大的一个灿烂笑容,“我也很聪明的。”
“恐怕也是真心的,中看不中用!”
“绝对不是。”绯玉顿时脑袋摇的像拨浪鼓。
“可事实确实如此。”
“总之不是!”绯玉坚决否定,红殇小心眼的毛病又犯了。
两人正瞪眼对峙的时候,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红殇一把将绯玉按在椅子上,自己则站在绯玉身后。
凌月楼最红的小倌,且妖娆,且风轻,且儒雅,且稚嫩,一路看下来,绯玉不禁仰头看了看红殇,她从来没想过,红殇手下,真是……美人辈出啊。
而她也终于明白了红殇带她来此的用意,他在用真实的情况告诉她,他也在替她谋划着一切。而红殇手中的权利毕竟有限,有很多事,他只能做一半,需要绯玉来替他做另外一半。
他在告诉她,她并非一无是处,谁也不能将所有的事大包大揽,而不够强大,并不是件需要惭愧的事,更不需要内疚。
叫她来亲耳听到,比红殇归整转述给她相比,效果是完全不同的。
简单地说,红殇知道她要离开,且必须为日后铺路,大张旗鼓的寻后路必然不行,这几个小倌就派上了用场。
他们都是当红的人,依仗现在青春年华红上几年,但也有姿色黯淡的时候,为自己谋条后路,找个安稳的地方任何人看来都无可厚非。
、小红帽和狼外婆
所以,当红的小倌替之后的日子打听些宅子的消息,那是再正常不过。
每个人手头都有一两处绝佳的地方,甚至跨过璟朝南部边境的璟江,燕国,荣国,都有可去之处。
大体报上了情况,处处都可安身,而唯一无法实施的,没钱。
置宅安家非同小可,大笔的银两不是没有,而是动不得,就连红殇自己的私银,绯玉的私银,一下子若少了大半,没人发现那是鬼话。
虽说北宫墨离答应考虑,甚至已经有了早晚要放绯玉离开的意思,但是,坐着等北宫墨离变卦?
而狡兔也有三窟,红殇的考虑,不可谓不周到。
五个人接连大半夜,才将一切消息叙述完毕,绯玉清楚了,而外面的人不淡定了,不到一夜……五个……
红殇混久了这样的地方,还真知道如此一来要引得多少人非议,一脸坏笑看着绯玉,直把绯玉看毛了。
“天不早了,我们走吧。”绯玉像个天真的小红帽。
“你都说了我中看不中用,一夜不到又御五男,之后立即离去,我的脸面往哪搁?回去也是两人同榻,不如在这歇了。”红殇虽说着抱怨的话,但那脸上邪笑的表情,活脱脱一只狼外婆。
“我认床。”小红帽的说辞很蹩脚。
“你天天压得我半身瘫,认得我就算认得床。”狼外婆眼里精光闪烁,别有算计。
“这里毕竟是……我脸皮薄。”小红帽继续找理由。
“当堂拍银票,说出的话比武夫还粗,比龟公还直爽,可见其薄。”狼外婆反驳的句句在理。
说完,红殇一把揪住欲逃的绯玉,直接压上了床,见着她隐隐不安,那叫一个解气。
绯玉见着红殇貌似是要来真格的,那双高挑的媚眼中隐隐闪烁的火光,让她不禁心慌,她不怕什么贞洁,但是她怕……
“红殇啊,我错了还不行,别玩了……”
“你确实错了,但我要给你证据,看看是不是中看不中用。”
、满口胡言惹人怒
红殇撑在绯玉上方,低头间,柔顺的发丝肆意披散,黑亮如绸,更衬得那完美至极的五官更加引人移不开眼。那一身红如火,烈如焰,青丝萦绕,让人不由得心神恍惚。
床榻间略有些脂粉香气,却掩不住红殇身上那特殊的气息,魅惑却不张扬,强烈的入侵之势却不觉得危险。
“我想你……”轻声吐气,红殇温暖的唇轻轻触碰绯玉的脖颈,“我不在意……”
“我在意。”绯玉叹息一声,伸手紧紧搂着红殇。
红殇不在意,但是她在意。
她如今只言片语还能藏,但是一举一动,哪能躲得过北宫墨离的眼睛呢?
那五个男子是北营司的人,她作为首领以这种方式见面,北宫墨离不会在意,但是,如若她与红殇发生了什么,在北宫墨离还在考虑的这一时刻,翻脸都是轻的。
北宫墨离拿她没办法,但是一旦狠起来,红殇,她保不住。就像她保不住白沐,就像北宫墨离针对封昕瑾,到那时,红殇要面对的,她想也不敢想。
在这个时代,红殇是她所爱之人不假,但是对于王权来说,红殇只是个随时可以没有任何理由就能处死的奴才。
她要在意红殇的安危,更要在意他的自尊,夜夜相拥,红殇身上没有半点反应。眼中的情是真,身上的痛也是真的啊。
试问,一个年纪轻轻的男子,居然要靠药物……那心,那自尊,会碎成什么样?
“红殇,来日方长,我不会离开你,更不会嫌你。”绯玉紧紧抱着红殇,甚至勒痛了自己的肋骨,她多希望头上压着的大山就此不再,只有她们两人,悠闲度日。她多希望哪怕揉碎了自己的心,能将红殇心中的伤痕填平。
“唉……”红殇挑着调叹息一声,“要不,改日我去寻个御医来,证明一下我身上没有花柳一类的脏病。”
“你他妈再胡说八道,我就掐死你。”绯玉咬牙切齿。
、宁可自己死了
蓝弈醒来的时候,身边只有一个蓝三,他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只知道,身体没有力气,全部的力气,只能供他睁开眼。
而他已经醒了一会儿,蓝三仍旧坐在一旁不知在看着什么,丝毫没有发现他醒来,看来,他真的睡了很久。
动了动唇,干涸的唇干涸的喉咙,他根本发不出一丝声音。
他曾经受过重伤,但是,从来没有这么重过,他清晰的明白,自己的命是紫瑛从鬼门关抢回来的。
记忆渐渐涌入脑海中,他……是被自己的主子险些一剑刺死。
蓝三终于在他又要昏睡过去之前发现他睁着眼,没有预想到的关切,甚至没有喂他一口水,惊呼了一声,闪身出了门。
蓝弈有点郁闷,他好歹也是主子,他手下的蓝三,何时变得如此毛躁?
而有些出乎他所料的是,蓝三并非去找紫瑛,而是通知了绯玉。
绯玉和红殇匆匆赶到,就连一向冷淡的玄霄也露了面,但也仅是倚在门框上,环手而立。
蓝弈手下的人也纷纷赶到,不算大的房间中,终于不再寂静。
每个人脸上尽是欣喜,而蓝弈心中只有一个疑问,主子该怎么处置他。
这样的重伤,能不能恢复如前他不知道,但是清楚的是,就算能恢复如往日,十年八年的时间也不新鲜,然,北营司绝不养废人。
“蓝弈,安心养伤,之前的事,我向你道歉,如若需要我替你做什么,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办到。你也大可不必担心自己日后的事,你仍旧是信枭的首领,哪怕武功短时间不能恢复,坐镇一方,我信得过你。”绯玉一口气将早已想好的话说出口。
果不其然,她看到的不是蓝弈的欣慰,而是他的惊恐。
北营司愿意养废人,一司首领亲自向他道歉,甚至任由一个废人执掌一方,这背后的目的……
蓝弈此刻宁可自己死了,大丈夫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他可以恭敬却绝不摇尾乞怜,他可以听令行事,但有些东西,不能拿来交换。
、都是认真的
绯玉有点郁闷,甚至如果不是众人在场有失身份,她都想挠挠头了。她就这么像个色魔么?之前的绯玉在蓝弈心中就留下这么个印象?
红殇微微一笑,几步挡在了绯玉身前,一脸嘲讽对着蓝弈道:“少臭美,主子还看不上你,要想真有什么特殊的待遇,先把你那和尚还俗一般的头发处理好看了。”
一句话,解了蓝弈心中惊恐疑惑,却也以至于不管过了多少年,蓝弈的头发永远是一把抓不起。
屡屡谈起蓝弈,绯玉只是笑得窘迫,笑得无奈,众人也总是哄笑一谈,蓝弈的头发,永远问题是焦点。
日子流水一般过,紫瑛在白沐房中呆了整整五日,才回到自己房中,连澡也没洗一个,倒头睡了三天,而又能让众人眼睛一闪的是,白沐在这三日之内,一人快要将紫苑门槛踩破。
但是日子真的不能就这么流水下去,因为,封昕瑾终于清醒了。
绯玉不得不去面对封昕瑾,哪怕是给他一个交代。哪怕无论是什么交代,对于现在的封昕瑾来说,都是毫无用处的。
“红殇,信我么?”绯玉一句话问得自己都没有底气,一想到初见封昕瑾那种鬼上身的感觉,她甚至怀疑那符纸不在身上了,但是,她又清楚地明白,之前的绯玉不知道去了哪里,她身上的符纸一直随身。
这才是让她最恐惧的,试问,如果一个人连自己的意志都会被莫名影响,她真怕,真怕看见封昕瑾的眼睛,在不属于她的那段记忆中,那双眼睛,足以震颤她的灵魂。
红殇偏头微微一笑,“你会当着封昕瑾的面掐死我么?”
“如果我真的这么做呢?”绯玉问得极其认真。
“那我就索性杀了你们两个,成全你们做亡命鸳鸯如何?”红殇答得极其不认真。
“我是认真的。”绯玉惆怅的揉着额头。
“我也是认真的。”红殇脸上的笑容退去,那眼眸中闪动着的火光,让绯玉不禁心惊,“如若你真有一天恢复了记忆,我会拖着你一起下地狱。”
、揭晓答案
封昕瑾重伤在身,不算大的屋子里,热得人坐定不久就燥得难耐。
绯玉坐在厅中椅上,侧身对着卧室内床上勉强靠坐的封昕瑾,这是最好的办法,最起码,绯玉不用与他面对面。
屋内寂静一片,绯玉还想着临来前,红殇那句看似玩笑却坚决的话,如果她恢复记忆……其实她不会恢复什么记忆,红殇的意思是,如果她爱上封昕瑾,他会同她一起死。
“……对不起。”绯玉久久才开口,明知这一切不能全归罪在她身上,明知这一声道歉根本无济于事,但是这话是她必须要说的。
不指望封昕瑾会答复她,径自说道:“如今局势混乱,待你伤好些,我让白沐派人送你离开……”
“去哪?”封昕瑾嘶哑的声音传来,听得绯玉一阵揪心,当日吞下那些瓷片,俨然伤了嗓子。
“在别处置间宅子,我会找可靠的人照顾你……”
封昕瑾却突然一声轻笑,“绯玉,北宫墨离不会放过我,更不会放过你,何必多此一举。”
“我会尽力而为……”
然绯玉话未说完,只听封昕瑾突然问出,“你不是绯玉,你是什么人?”
绯玉猛地一愣,这么长时间了,她已经不再将掩饰作为该注意的事了,她没想到,封昕瑾在这么短短几句话中,就看出了她的不同。
“何以见得……”
封昕瑾轻轻长叹一口气,“罢了,你不是绯玉,不必再佯装。她死了么?”
问得直接,问得明白,根本没有一丝的犹豫,似乎任何解释都没有价值。
“死了。”绯玉淡淡说道,这是她第一次向其他人揭晓答案,之前的绯玉已经死了。
“怎么死的?何时?”
“还在北辰的时候,具体怎么死的,我也不知道。”
封昕瑾问的平淡,仿佛在问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人,绯玉答得平淡,之前的绯玉如何,真真与她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