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背有伤,肩胛处也有伤,另一面也不能再侧躺,伏在床上又压迫了旧伤,夜溟没有一丝痛色,仍旧直定定看着绯玉。
似乎从很久之前就是那样,只要同绯玉在一起,夜溟的目光就鲜少会离开,就这么看着,仿佛少看一眼都是毕生遗憾。
、爱需要抢
绯玉是愧疚,她一再告诉自己,她所作的一切,均来自愧疚。
她的确恨夜溟,但是,她不会用伤痛去折磨任何一个人,甚至,有风碎一番谴责在前,她更加不能坐视他的伤痛而不去理会。
对,她是愧疚。
绯玉轻轻抱起夜溟的身体,轻飘飘的像片纸,倚坐在床上,让夜溟伏在自己身上,也只有这样,才能避开他胸口的伤。
她就当是抱着银狐,她甚至骗自己,银狐才是正主,等夜溟伤好了之后,银狐又会回来。
风碎处理完一切之后,也不急着替夜溟送内力,收拾了东西离开。
绯玉抱着夜溟冰冷的身体,只觉得像抱着一具尸体,如若不是能感觉到他身体起伏,那微弱的心跳,她真要觉得,夜溟并非活人。
而谁也看不见的一处,冥王隐身看着这一幕,双手环胸一个劲儿的摇头,多好的机会,如若夜溟肯放低一点儿姿态,哪怕是颤抖一下,说一声痛,效果不就更好了么?哪怕说点什么,哪怕将感动表现出来……话说回来,谁愿意抱着个只会直定定看人连情绪也不会表达的人呢?
然,还没等冥王想出什么法子再推她们一把,风碎匆匆走进。
“主子,平月公主带人来了。”
平月公主带人来,想必是察觉到了什么,毕竟夜风楼那边一股脑出了那么多贵重药材,顺藤摸瓜再加猜测,不能确定夜溟就在这,也必是要来看看了。
绯玉只得将夜溟放回床上,弯下腰轻声道:“安心,我出去看看。”
风碎毕竟是影,斟酌了一番,还是跟着绯玉离开了密室。
然,两人前脚刚走,已经有些替夜溟着急而抓狂的冥王迫不及待现身了,“我说,你要忍到什么时候?你以为你就这么看着绯玉,就能让她爱上你了?兴许之前可以,但是,你现在不是等鱼上钩,你得抢。”冥王的好修养已经快磨没了,就连抢这种话也说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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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什么?
夜溟毫不掩饰脸上的讥讽,瞟了冥王一眼。
“夜溟,好好想想,你到这里来受这些罪,为的是什么?你把什么都放弃了,甚至好好的身体也落得如今残破不堪,你为的是什么?难得真相泄露,她并没杀你,你也得做点什么吧?你真要等到她和红殇拜堂成亲生下一对孩子么?”冥王气得来回踱步,挥舞着手臂指指点点,恨不得一把捞起夜溟将他晃清醒些。
“我……还有多长时间?”夜溟轻声问道。
冥王顿时定在了原地,缓缓回头,一脸的不自在欲要掩饰,“什么多长时间?你我都一样,时间对于我们来说,没有什么多长多短。”
“不……早已不一样,冥王,凡人自有凡人的法则……我一入这里,也等同凡人,你说,我还有多久……”夜溟一说起长串的话,阵阵气短。
“就你这样,就算寿终正寝,在旁人眼中,也与英年早逝无异。”冥王实在不愿承认,就算是没病没伤,夜溟残破的身体,根本到不了老。
“所以……我争什么?”
“争什么?夜溟,你现在问我你争什么?”冥王一脸的难以置信怒其不争,“当年三千年修行毁于一旦的时候你怎么不问?
拼了自己全部灵力去找她,却被她一剑穿心的时候你怎么不问?
废了一身武功,落得要死不活还枯守了她五百年,只为了来此一遭,那个时候你怎么不问?
耗尽一魂一魄保她吃好穿好,处处顺风顺水,逆天行事,该受的迫害她都没受过,那个时候你怎么不问?
你现在来问我,争什么?那你之前在争什么?
夜溟,与你这个傻子同世修行,居然还能不如你,我真觉得丢人!”
冥王气得火冒三丈,却又不敢挨夜溟太近,“夜溟,那你究竟是来这里做什么的?来看着你一手呵护着改变了性情的爱人投入他人怀抱吗?!”
“我错了……”夜溟沉沉闭上了眼,奋力压下心伤,他真的错了。
、天灾人祸
绯玉万万没有想到,平月公主驾临,并非是算到了什么消息以为夜溟在这里,而是……
毕恭毕敬将平月公主恭送出门,绯玉眼角不禁直抽。
平月公主来干什么?居然是已经开始替夜溟掌家了。听说绯玉从夜风楼内拿走了大量珍贵的药材,大驾光临旁敲侧击加恩威并施的问她……给钱了没有。
要说北营司这样的地方,官商贿赂一下也是正常,而有时北营司仗着地位手段,欺压一些商人拿了东西不给钱那也不算新鲜事。
诡异就诡异在,夜氏的正主就在她密室里,而那些药材就是给夜氏的东家吃的,反倒是夜溟没过门的媳妇前来要账,这一系列组织起来,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好在有惊无险,平月公主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怀疑夜溟就在她这里,不过,越想越觉得好笑。
绯玉笑着回到玉园,身后风碎紧跟着。
突然,刚刚修葺过的瓦片居然连声也没有纷纷落下,绯玉下意识一闪身,再看风碎……
按理说风碎的身手极好,按理说风碎都能躲得过细如牛毛的暗器,然,不知为何,风碎居然没躲得过屋顶上纷落的瓦片。
一块足有两个巴掌大的瓦片砸在风碎头上,顿时血流如注,风碎虽强忍着,却终究没能坚持住,扶着一旁廊柱,缓缓软下。
绯玉一把扶了风碎,毫无预兆毫无准备,看着那淌了一脸的血,天灾人祸,但仍旧忧心。
又一次叫来了一脸极不情愿的紫瑛,不过,此次是风碎,她倒也没抱怨。
“主子,砸得不轻,恐怕内里已经有淤血了,不过,静养一段时日就无碍。”紫瑛看着可怜的风碎,大发善心将阵痛的药塞了一颗进他嘴里,“可能会眩晕,也可能呕吐,不过,不碍事。”
绯玉点了点头,看来一块瓦片,砸得风碎脑震荡了,她还盼着风碎回来照顾夜溟,她也就不用插手了,没想到这刚回来……
“有没有可能恢复记忆?”
“主子,这不太可能。”
、还不完的人情
绯玉发威了,传信给白沐,命他务必差人将屋顶修好,不准再被大风掀去,更不准没事了掉瓦片,否则,一干人等,论责领罚去。
说起来最近怪事真多,绯玉不禁仰头看了看屋顶,莫非女鬼作祟已经能到这种程度了?
“夜溟,听说你曾经也会武功,我听风碎说,给你蓄些内力,你能好得快些,不过,你应该也知道,我不会用内力。如果不麻烦的话,你教我,反正内力我也用不着。”绯玉认真提议道。
夜溟直定定看了绯玉半天,才断断续续说出几段运用内力的方法,但是,他可不愿给绯玉做实验品,告诉她,什么时候能让碗里的水微微波动却不翻滚,才能让她试。
就这样,绯玉一个晚上,炸了三十多个碗,弄了满屋子的水,还真的摸到了窍门。
她这个身体内力本就深厚,一直放着不用,着实浪费。
“夜溟,你需要什么直说,折磨你我不会觉得解恨。”绯玉说完,将夜溟的身体托起来,让他伏在自己身上,明显感觉到夜溟呼吸变得轻松,其实,夜溟很少要求什么。
他仿佛刻意与她保持着距离,从不提什么要求,养尊处优却没有什么娇气脾气,有点逆来顺受,却让人觉得已被拒之千里之外。
哪怕绯玉一开始尝试的时候,内力不稳仍旧将他震出了几口血,他也任由她擦去便是,从不抱怨。
总的说,绯玉虽然与夜溟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但却越来越觉得,自己照顾的是个没有思想没有情绪的木偶。
她渐渐学会控制内力的走向,不去刺激他的心脉,一整夜下来,绯玉居然能感觉到夜溟的身体不再那么冷如冰,也或许是她的体温?
“你还记得么?曾经银狐在我毒发那段日子,也是这样暖热我的,如今算是还你人情。”绯玉时不时会替夜溟略微换个姿势,换换身体的着力点,尽量照顾着能让他舒坦些,他不开口说,着实考验她的观察力。
、只为红殇
绯玉觉得自己挺对不住红殇,虽说她和夜溟什么都没发生,甚至交谈的也少,但是,她用红殇的思想去考虑,如果红殇看见她日日夜夜抱着个不着寸缕的男人,炸毛是肯定的。同理,如果她看见红殇日日夜夜抱着个不穿衣服的女人,哪怕她相信红殇不会背叛她,她也照样炸毛。
而她也用自己的思想去考虑,这样关心一个男人,这样替他疗伤,她都从未对红殇如此。有些感情洁癖的她,对自己的行为也有些难以容忍,很像爬墙。她其实是个保守的人,感情方面差不多和古人有一拼了。
就这样,也就坚持了两天,绯玉并非是体力坚持不住,而是心神坚持不住了,她不能容忍自己在红殇离开之后就去对另外一个男人好。虽说事出有因,但是,事实就是事实,红殇知不知道,她都觉得伤他心了。
“夜溟,之前的事我不追究了,都是过去的事,哪怕追究下来,也毫无意义。我送你去夜风楼,冉清羽必定会妥善安置你。等到风碎伤好了,我让他去找你,就此留在你身边。”绯玉平静说着,过去的事真的过去了,她不能为了追究一个过去,而伤了未来,伤了红殇。
夜溟没说话,艰难挪动双臂,支撑起身体,白发散乱,那与白发同色的脸上,平静一片,仅是那斜飞的眼眸中,冰凌渐碎。
绯玉不愿看见夜溟,不管他怎么淡然,那眸子中的痛似乎能感染到她,她不明白夜溟为什么如此,不看,也就不会痛。
“你……不想听了?”夜溟的声音有些颤抖。
“不想了。”绯玉长长舒了一口气,“过去的事了,听了也不会改变什么,我现在过的很好,很满足。”
“不会改变……”夜溟轻声重复着这四个字,缓缓低下了头,“我想……静一静。”
绯玉点了点头下床,回头看看夜溟,仍撑着身体,就那样一个姿势未动,长如瀑的白发掩住了他的脸,低低垂着,不知在想什么。
然,绯玉刚刚转身,眼前突然一黑……
、生死有命
“伤生者,你就不怕天谴么?”夜溟没抬头,甚至没动一下,轻声问道。
“我要是杀了她能让你自由,天谴又何妨?”冥王从光影中走出,已经不复往常那副轻松笑谈,“夜溟,你曾助我修行,知恩图报也好,千年交情也罢,我不能再让你执迷不悟下去。她已经放弃了,你也该放弃。”
“我还有未完的事……”夜溟轻声说着,居然掀开了锦被下床,扶着一旁座椅,摇摇晃晃走到绯玉身边,慢慢蹲下。
冥王远离了几步,深深叹了口气,“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做的已经够多了,她从未领情过,你又何苦。”
“她不必要领情,但是,该做的,我必须做。”夜溟伸出形如枯槁的手指,轻轻抚摸着绯玉的脸颊,明知她不会醒过来,仍旧小心翼翼,怕碰碎了一般。
“夜溟,我恐怕真的不能再来了,临走之前,我带你去她心里看看,看看究竟有没有你……”
“没必要。”夜溟断然打断冥王的建议,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保重。”
冥王不再说话,他知道,这一句保重意义为何,或许,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夜溟恐怕不会将昔日所做告诉绯玉,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做出那等乞怜一般的事。
天下间还有比他更傻的人么?任凭自己爱的人毫不知情,任凭她去误会,任凭她享受着他付出的一切去爱别人。
但是他不再劝了,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夜溟不会听任何人的劝说,如果他能听得进去一个字,也不会落得今日这般。
冥王深深叹了口气,从袖中掏出一个萦绕着黑色雾气的瓷瓶,走近几步放在夜溟身边,“夜溟,好自为之,她一时半刻不会醒来,最起码,她现在属于你。”说完,再也不愿留一刻,闪身不见。
夜溟却笑了,笑得有些欣慰,但那欣慰却令人倍觉苍凉,果断捡起地上的瓷瓶,仰头灌入口中,没有丝毫犹豫。
“她从来就没属于过我,我只想……”
、亏本买卖
当绯玉从莫名其妙的昏倒中醒来,睁眼吓了一跳,只见夜溟就在她面前俯身看着她,眼神直定定的,就像是见到她昏倒一直在守着她。
然,夜溟从伤着以来,身上未着寸缕,披散着的白发虽遮掩了身体,仍旧让她顿时觉得尴尬。
“抱歉,兴许最近太累了。”绯玉也只能想到这个原因,从地上坐起身来,晃了晃头。
夜溟一直保持蹲着的姿势未动,略微抬起头来,清清淡淡的声音,仿佛没有情绪,“送我回夜风楼,不如直接送我去平月公主府。”
“你没有别的住处么?”
“没有。”
绯玉挠了挠头,就地坐着,双臂抱着膝盖,想了想提议道:“变成狐狸会更安全些。”
终将两者联系在了一起,她不愿再骗自己了,夜溟就是银狐,但这件事没有别人知道,夜溟如果一直以银狐的样貌出现,势必没什么人能找得到他。
“短时间内不可能。”夜溟的声音干净清晰,似梵音一般,没有情绪却能直入心中。
绯玉点了点头,没有细究原因,随便一猜想也知,恐怕是夜溟有伤在身。
但是她心中的纠结也是实实在在,她不想让自己对不起红殇,只是,要真把夜溟往火坑里推,也并非她所愿。
“绯玉,做个交易如何?”夜溟突然开口。
绯玉微微一愣,明明交易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词,在她看来,却着实有些刺耳。更何况,之前夜溟与她的种种交易看来,夜溟虽然是个出奇成功的商人,但是对待她的交易上来说,从来都是最亏本的。
显而言之,夜溟总是在帮她,或者卑鄙一点儿在猜测,夜溟所图谋的还在后面,她猜想不到。
“你是不是不希望我送你走?”绯玉开口问道,直视着夜溟的眼睛,看见他微微怔过之后,浅浅点了点头。
“那你就继续呆在这里养伤。”绯玉站起身来,言语间诚恳着,“之前是我欠考虑了,所以,不必交易,我帮你便是。不过……”
、要自由,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