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不救治仇人,也无可厚非,谁说医者必须父母心?
“那你为什么非要跟来?”绯玉迫于无奈反问道。
实则,打算远赴行宫之时,她本想让风碎等人护着夜溟离开。
夜溟伤势已好,外界似乎也平息了,她便想让夜溟找个安稳的地方。
而当时夜溟也是这样一挑眉,“我不在,红殇不死也残。”
正因为这个,绯玉才打消了让夜溟离开的念头。
红殇毕竟是北营司的人,她带着无可厚非,红殇身上的伤需要静养,行宫一行,多少也是为了他,但她不能间接害了红殇医治不当。
但是,如今夜溟却翻脸不认。
此刻,夜溟那双眉眼更是挑得傲气横生,施施然起身道:“不治就是不治,你若翻旧账,我即刻离开。”话落,款步就朝外走。
“荒郊野外,就算有风碎他们,也抵不上狼群啃骨。”绯玉威胁道。
“狼群啃骨,也好过农夫与蛇。”夜溟接着反驳。
、护崽的老母鸡
绯玉一听倒是有些惊讶,“你看过那个故事?”
夜溟回身挑眉,“你看过的我都看过。”
“但是你看过我,我未必看过,不公平。”
“若论公平,你先活够三千五百年,再来同我比。”说完,抬脚就已经要出门了。
绯玉赶忙一把扯住了夜溟的衣袖,开玩笑,荒郊野外,天也已经黑透,她让夜溟走?
然夜溟转身,一脸清淡面无表情,只是那眼中浮冰碎雪,甚是冷人。
绯玉有些不自在松开手,安慰道:“说实话,其实就算你不来,我最终也会找借口拖你一起来。风碎说,你喜欢新鲜的空气,不喜欢闷在屋子里。北营司到处都是眼睛,天气还冷,你没法外出……”
“说这番话不觉得违心么?”
“呃……”绯玉顿时语塞,翻了翻白眼,挠了挠头。
夜溟一看绯玉这副样子,倒是淡淡笑了,那笑颜中,尽是欣慰,“不恨我?”
“不恨。”绯玉也笑了笑,深吸一口气,表情郑重,“夜溟,我不是变态,以后也不会变成变态,我的本性就是如此。”
随即又得意的一笑,“活了三千五百年又怎样?你终是错了,我那日,仅是心情不好。”
“强颜欢笑,曲意逢迎,绯玉,你这曲线救国的心思可谓大下功夫。”夜溟一语挑破真相,脸上却仍旧有淡淡笑意。
“也不算。”绯玉舒着长气道,“温泉美景,周围又都是自己的人,自然开心还不行?闲来美食温泉,我权当度假。”
“你身上有伤,不得碰水。”
“那我就坐吃等伤好。”
然,夜溟还未打算放过她,“伤在腰处,切勿贪食。”
“这里美景也不错,青山绿水……”
“身体虚,当心风寒。”
绯玉故作一脸嫌弃,挑眼看着夜溟,“你觉不觉的你像个护崽的老母鸡?”
“你不是我生的,我也不会。”
绯玉一阵恶寒,长叹口气,话锋一转,“对了,红殇这一路上伤势不很乐观……”
“不去。”
绯玉顿时一脑袋黑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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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废话:群里读者过百,难得被打劫一次,掏了掏文档,就剩下两章,不容易啊……
、我爱你,却与你无关
夜溟固执坚持,软硬不吃,绯玉威胁不成,怀柔无用。
这个世上强迫人做事,无非要么用强硬手段,但是绯玉不能用,夜溟承受不了任何强硬的手段。
要么威胁,抓把柄踩痛脚,可是,夜溟没有把柄,至于踩痛脚……绯玉曾想起威胁银狐不准咬她,威胁它睡地板。可是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她总不能威胁夜溟去睡地板。
要么陪笑说好话,但,方才绯玉已经试过了。夜溟倒也愿意与她调侃几句,但是,泾渭分明,该调侃调侃,该拒绝时毫不含糊。
虽然有些破坏形象,但绯玉仍旧将夜溟比作了滚刀肉。
终于僵持不下,绯玉深深叹了口气,那份陪笑装开朗,也已然装不下去了。
“夜溟,我不希望红殇有事,甚至不希望他身上留下一丝痕迹。我不知道你能否理解我现在所想,我……”
“绯玉,求人办事,态度要真诚。”夜溟说着,倒也没再急着走,款步又躺回软榻上,伸手拿起一片人参,细细嚼着。
“我还不够真诚么?”绯玉皱紧了眉问道。
夜溟挑了绯玉一眼,“你心自知。”
“好吧。”绯玉无奈叹口气,一撩衣角,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她只当是拜神仙!“求求你,高抬贵手救红殇一命,我绯玉今生今世感激不尽,此生若还不了恩情,来生做牛做马……”
夜溟的手突然僵住,指尖微微颤抖,虽说绯玉的话中仍旧能带几分玩笑之意,但是他知道,绯玉也是认真的。
然,几百年过去,自己爱的人跪在自己面前,恳求他救她爱的人……
“他不值得你如此。”夜溟的声音霎时间冰冷,再也不复方才温和笑意。
绯玉双膝跪在地上,全然没有要起身的意思,认真道:“他可以不领情,但是,我想救他是我的事,我求你救他也是我的事,与他无关。”
或许正是那句话,我爱你,却与你无关……
、你白跪了
“你白跪了。”夜溟闭目养神,慢条斯理道:“在马车中日夜相处,红殇如何,我再清楚不过。你来之前,我已经差风碎将药送过去了,但用不用是他的事。”
绯玉猛地抬起头,脸颊不住抽搐,暗暗磨了磨牙,“你玩我?”
“是又如何?”夜溟闭目淡言。
绯玉噌的一下从地上起身,纵然地上洁净无尘,仍旧拍了拍身上,“理由。”
“自己想去。”说完,夜溟慢慢起身,踱步向后殿,“我要去沐浴,不奉陪了。”
绯玉一腔的闷气,咬了咬牙,突然问了句,“夜溟,你是不是真的看见过我在二十一世纪所有的事?”
“嗯。”
“那你有看过我洗澡么?”
然,夜溟背影仍旧如常,一丁点被触动的意思也没有,“看过又怎样?”
说完,略微转身,一身清冷,一脸冰凉,斜飞的眉眼仿佛挑着冰雪,“你想看回来?”
“我错了,我多嘴,告辞。”天知道绯玉还能心平气和说出这句话,需要多么大的定力。
看着绯玉崩溃逃走,夜溟突然一笑,随即又有些落寞。
五百年前的绯玉不会如此从容,不会有这么强大的心智控制自己的情绪,更不会……对一个实有怨言的人,还抱以宽容的态度。
但是这一切,似乎又不是因为他?
夜溟淡笑着摇了摇头,患得患失,这或许也是他无法渡劫的原因,他终是凡人,奢念,贪婪,且不知足。
转身入内殿,此处行宫几乎每个宫殿都引入了温泉活水,且早已有人彻底清理过。
清澈见底的温泉水上荡着袅袅白烟,内殿一片雾气迷蒙。
夜月早已打理妥当,躬身在一旁等候。
“不必如此,你去歇着。”夜溟一边说,一边解着身上衣带,却不想,瞥眼看见夜月面色突然挣扎起来。
“有话便说,这里没甚多规矩。”夜溟随意说着,也不回头看夜月,缓步迈入水中。
“主子,何以如此委屈自己?”
、何为委屈
夜月知道,他没资格多嘴主子们的事。他本就已经是个幸运儿,从乞丐一跃成为朝中当红之人手下。
虽一再言明,他的主子是夜溟,但在他心中,也早已没什么区别。
他也曾在大户人家做过打杂短工,深知地位高的人颇有些忌讳,有些话,打死也不能开口。
他如若想保住此刻的安稳生活,就必须做个哑巴,低眉顺眼便是。
如今的生活对于他来说已经算一飞冲天,而这样大的差距,他也明知事事必须如履薄冰,小心谨慎,一旦让主子不喜,他或许又将回到从前忍饥挨饿的黑暗生活,或许更甚。
忍饥挨饿,冬日里屡屡差点将他冻死的严寒,那些肆意的辱骂与殴打……历历在目。
他什么都知道,察言观色世态炎凉,他早已看得太多,他本该是谨慎小心圆滑处世之人,却在短短几日内就破了功。
茫茫雾气,他仅能看见夜溟雪白的长发,一直没入池水中。风碎已经提醒过他,切勿对夜溟的容貌表现出任何异状。
他有异状,却并非因为夜溟美若天人,而是……那白发,冥冥中觉得刺眼。
“何为委屈?”夜溟的声音淡淡飘来,已让周围雾气显冷。
夜月忙跪倒,心中已经后怕,“主子,夜月多嘴了。”
“怎么今日说自己多嘴的人这么多?起来,我没怪罪你。”夜溟的声音平淡如常,“说说看,什么是委屈?”
夜月本不敢起身,但又不能违抗主子的意思,小心站起身来,不知该怎么回话。
“你是觉得我如此身份,却执意留在这样一个女子身边,觉得不值?所以委屈?”夜溟慢条斯理问道。
“是……”
“所以,我才问你,何为不委屈?”
“……”夜月根本答不上话来。
“夜月,这个世间虽没有公平,但不是凡事都需要手段去争取。既来之则安之,计较于心,徒添烦恼而已。”
、徒添烦恼
一席话,似是向夜月解释他的所作所为,却更像是开解夜月如今的处境。
历经世间黑暗,夜月早已经习惯,万事都需努力去争取,得到了又怕失去,惶惶不安,这样的人,不会有快乐的一天。
这不是不满足,也并非贪婪,而是一直处在危急中,却不知灾难何时降临的忐忑。
夜月沉默了,是,他确实在争取,凡事已经习惯了争取,他才为夜溟的不争取而感到不适应。
他自从到了北营司,一再向风碎请示,希望自己能做些什么,但是,风碎从未交代他做过任何事,反而照顾他,替他调理身子。
吃饱穿暖已是毋庸置疑,而那据说比金子还贵的药,他已经吃了不知多少。
他能安心么?但是夜溟告诉他,既来之则安之,莫徒添烦恼。
“去歇着吧,近来我身边事也无需你操心,养好了身体便是,莫再生病。”夜溟的声音仍旧清清淡淡,但在夜月听来,却如五雷轰顶。
常年颠沛流离,他的身体早已经如掏空了一般,哪怕生活转好,仍旧短时间无法转圜。
他夜不能寐,经常在夜里惊醒,生怕一觉醒来,这一切都是梦,他又会回到那个黑暗寒冷的墙角。
他经常莫名的发起烧来,他生怕主子觉得带回了个病秧子,会后悔,整日整夜坚持着。
他害怕着周围的一切,担忧着无法估计的未来,他的情况百般小心遮掩着,却居然瞒不住几乎再未与他见面的夜溟。
夜溟长长舒了口气,听着夜月迈着沉重的脚步离开。
他到底是在开解夜月,还是在告诫自己?
徒添烦恼……
他的身体确实在一天天渐好,虽然不可能恢复如昔日,但是……也着实给他增添了烦恼。
虽然绯玉对他一再礼让,他也清楚,仅仅是礼让却非情谊。
他不可能不去救治红殇,因为他清楚,一旦红殇因救治不力出了事,绯玉恐怕真能将他碎尸万段。
夜月说他委屈……
夜溟伸手,撩起飘散在水中的发丝,白的似雪,水珠晶莹滴落,更衬得几分凝白。
委屈吗?
他其实不敢问自己,委屈吗?
、人畜不近
红殇屏退了所有人,独自留在房间内,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甚至无法容忍红一他们对自己的目光。纵然那目光中仅有关切,他仍旧如芒刺在背。
床边小几上放着一碗粥,他如今肠胃虚弱,明明只能吃这些,但在他眼中,又变了味道。
唯有那靠身子营活的男人,才会整日以此为食!
红殇撑起身子,奋力一挥手……
小几被推倒,碗尽碎,一地狼藉。
红殇的手止不住颤抖,他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已经沦落到靠推倒一个桌子,摔碎一只碗来发泄自己心中的怒火?
“主子……”红四听见屋中响动,推门而入,手上还端着一碗药。
“出去……”红殇的喉咙依旧沙哑得听不出声,那脸上已经结痂的伤口,使得红殇那曾经美若完玉的脸,倍显狰狞。
红四的身体微微一颤,迟疑了一番才抬脚欲走上前。
“滚!”红殇怒吼一声,又一次牵动了脸上的伤,表情更加恐怖。
红四顿住了脚,只得远远的将药放在桌上,连话也没敢说,匆匆离开。
她已经是红殇身边唯一一个女子,自从红三被调走,她就已经知道,红殇的身边不能留女人。
屋子又一次静了,红殇捂上喉咙,他……如今连话也说不了了?
红殇的房间内半开一扇窗,纵然是冬日,行宫中处处翠绿丛生,窗子看似是红一无意间打开,而那窗外不远,就有一棵树。
绯玉深深叹了口气,身体隐在树叶间,已在这里看着红殇足有一个时辰。
昔日的红殇像个仙人掌,时而又如有焚天的火焰在身周,而此刻,红殇就像只受了伤的野兽,别说生人勿近,恐怕要人畜不近了。
从很早以前,绯玉就从他人口中明白一点,红殇不懂得爱自己……
身后树叶微微一动,风碎距离她不远,站定树枝上。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绯玉无奈问道,她的藏匿技巧,什么时候这么蹩脚了?
、下三滥把戏
“主子,夜公子有话交代,您身上还有伤,切勿呆得太晚。”风碎一板一眼传着话。
也就是说,夜溟知道绯玉在这里,也知道,她兴许会看着红殇很长时间。
料事如神的神仙?绯玉暗暗磨了磨牙,翻身跳下树来,“你回去吧,告诉他,不用他操心。”
说完,也不理人,转了个弯,已快到红殇的门前。
“主子,红四无能。”
绯玉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她原以为受伤的红殇有女子的关爱,能比男子更容易接近些,但是,仍旧无用。
深深吸了口气,满心的惆怅,不吃不喝。就连药,她都不可能指望红殇主动去喝,更别说身体上的伤需要换药,红殇不让人近身,他自己会么?
从袖中抽出一根细细的香,取了一旁灯笼火点燃,小心翼翼伸进了门缝。
她算不算有先见之明?
曾在离开北营司的时候,她就想过,可能有摆不平红殇的时候。但是,总点穴,一来她不会,二来对红殇身体也不好。
索性问紫瑛要了点小玩意,据说效果不错。而紫瑛常年在北营司净做医者的事,好不容易有其他用途,罕见的慷慨大方。
但是,绯玉犹记得当时紫瑛看她的眼神,有点点猜测,也有点点龌龊……
红一等人眼睁睁看着人给自己的主子点迷香,脸上的表情都有几分僵硬,但是,主子们之间的事,他们也插不上手。
绯玉从红四手上又接过一碗粥,往嘴里放了颗解药,这才推门而入。
将床边的小几扶起来,端了药和粥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