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纵一回
夜溟索要的过年的礼物,无非是……要绯玉陪他守夜。
过年也有过年的讲究,大年夜一夜不眠,一家人守着炉火吃年夜饭,热热闹闹一整晚,俗称守岁。
只是绯玉甚是不解,一个活了三千多年的仙,守哪门子的岁?
就算是在二十一世纪,这种习俗仍旧存在,曾经的伙伴也曾拉着她热闹,但是,她总觉得是小孩子才会这么兴奋,这夜溟又是为哪般?
不过倒也没拒绝,虽说这个年,她本想和红殇一起团圆……
绯玉自嘲的笑了笑,她还是别露面了,省得红殇又不愉快。不管怎么样,她还是希望他能开心些,最起码,在见不到她的时候,红殇不会愤怒如火。
厅中不大的圆桌上摆满了各式菜肴,夜溟不知是财大气粗的奢侈,还是放纵自己暂避那药粥开开荤,大盘小盘摆了一桌子,甚至有碟子摞了起来。
绯玉应邀进门,扑面便是引人垂涎三尺的菜香,微微酒香更是配合相得益彰。
只见夜溟仍旧一身墨黑的衣袍,却也是崭新的,正靠坐在软椅上,出乎她意料,夜溟手中居然有一只小小的酒盅。
“你的身体能喝酒么?”绯玉笑问着落座。
“放纵一回又有何妨?”夜溟淡笑回答,仰头,一盅酒饮了下去。
绯玉也没太多管闲事,伸手也替自己倒了一盅酒,“好,放纵一回,你是神医,你说了算。”
左右也没有外人,夜月早就跟风碎他们吃饭去了,可以说,今夜夜溟只安排了两人相处。
绯玉举起满满的酒盅,正了正色道:“敬你一杯,多谢你。”
这一声谢说得无比沉重,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她要谢夜溟的太多了,可是这谢,报答不了,便也成了亏欠。
夜溟仍旧微笑,优雅同举手上的酒盅,“无须客气,应该的。”
什么是应该的?绯玉笑着轻摇头,这样欢喜的日子,她不愿与夜溟深究那些事。
、三千年的代沟
菜式丰盛得让绯玉赞不绝口,就连夜溟也难得胃口好,虽是浅尝辄止,但饭量也算超乎寻常了。
绯玉尽量捡着轻松的话题,尽量不去碰不该碰的秘密,偶尔应着景端起一杯酒来,倒也不算拘谨难过。
行宫中的佳酿可比山野小店里打的酒好多了,几杯下去,绯玉不由感叹了一声,“这才是酒。”
又对夜溟笑着聊道:“你知道么,我曾经想要逃跑,骑着一匹马,在小店里还买了点酒,那酒,真让我难忘,却不能回味无穷。”
“夜氏有酒坊,配方我也留给了冉清羽,今年恐怕来不及,若明年,兴许能酿出红酒来。”
“真的?”绯玉一听红酒,登时眼睛发亮,要知道,她在二十一世纪对酒多少有研究,针对的就是红酒。她来到这里,哪有时间去顾及那些,却不想,夜溟居然有这等心思。
夜溟笑着点头,“且是纯天然的。”
一听到纯天然三个字,绯玉顿时觉得异常亲切,虽说夜溟不是二十一世纪的人,但是,有共同语言也不容易。
不由得放开心来,想起了些古怪的话题。
“夜溟,你知道电脑是什么么?”
“知道。”夜溟答得极其自信。
“说说看。”
夜溟想了想,开口道:“一个琉璃面的匣子,里面变幻莫测,所有的消息都汇聚其中。对了,还有个功能,里面有许多人形妖形兽形的玩偶,你手里握着一根连线,便能操纵他们……”
绯玉听到这里忙伸手制止,“打住,您还是只说到这吧。”绯玉不禁觉得窘得诡异,虽说有共同语言,但是,与夜溟之间三千多年的代沟仍旧不容忽视。
“我说错了么?”夜溟挑眉问道。
“没错。”绯玉立马果断应对,不一会儿,又怪异的笑了笑,挑眉道:“夜溟,你知道小罗是谁么?”
“知道,他是你的手下,你手下众人中,唯一一个懂得爱的人。”
、比她还前卫
“噗……”绯玉不禁一口酒喷了出来,咳嗽着猛拍胸口,懂得爱的人?小罗可是个男人,而且只爱男人。
“从爱的角度来说,爱人不分男女,能够超越性别界限,难能可贵,所以,他才是最懂得爱的人。”夜溟无比认真道。
“咳咳,好,这个问题也打住。”绯玉又一次伸出手制止,三千多年的代沟,夜溟比她前卫!
两人就这么聊着,不知不觉,两壶酒便空了。
夜溟今夜似乎兴致极好,话比平日多了些,却也一片人参都没入口,仍旧不显疲态。
只是那平日里总显苍白的脸,泛着淡淡红晕,烛光之下,天人之姿更显几分妖媚。
如画一般的男子,如仙似妖的容颜,如凤竹一般的优雅,恐怕这世间,再也找不到那么完美的人。
因为他根本不存在于世间,他是仙。
纵然绯玉觉得,夜溟虽也有仙的空灵,但也有妖的精媚,只不过,夜溟向来异常抵触妖这个字,屡屡告诫她,他是仙。
那饱含着浮冰碎雪的飞扬眼眸中闪动着灵光,丝丝迷离交杂,睫毛翘着,闪动间极其勾人,就连那被酒熏红了的嘴唇,微微上翘……
绯玉猛地摇了摇头,她也醉了么?
倚靠在软椅上,紧紧闭了闭眼,确实有些眩晕,也或许……绯玉偷偷瞄了夜溟一眼,喝醉的夜溟是个狐狸精!
见夜溟又一次举起酒盅,绯玉摆了摆手,“少喝些吧,多了伤身。”
夜溟浅浅一笑,固执道:“最后一杯,我给你讲故事。”
“哈,又来这套,话说你在茶室的时候,就说给我讲故事,从来没兑现。”绯玉打趣说着,举起酒盅,两两相碰。
一盅酒饮下,绯玉只觉得这酒似乎后劲极大,头脑清醒着却有些晕乎乎,手脚也渐渐麻了使不上力。
直至那酥麻的感觉到了腰际,绯玉顿时努力睁大了眼睛,望着缓缓走向她的夜溟。
“我只有一个故事能说给你听,真实的故事,发生在五百年前。”
、千年荣耀
这个世界,天只有一个,天道昭昭,众生万物皆在其下。
不管所处哪个时代,哪个空间,均在那方天下,谁也逃不出的天道,谁也脱不出轮回。
然,仙、魔、妖、人混杂的世界确实存在,只是那个世界可以说就连绯玉的想象力也不足以形容。大得出奇,大到这四类完全独立,万年安然共处。
四类全无交集,各安其命,仙有仙的规矩,妖有妖的地盘,魔有魔的路数,人有人的一方地,甚至千千万万年,鲜少有人知道还有另有异类的存在。
夜溟生来就具仙根,自生就化人形,狐族已经近万年没有出过这样的异材,还未成仙,就已经被全族奉做神明,高高在上被供奉着。
退避三舍已是轻言,就连一族的族长,也只敢隔着百丈远,恭敬地寥寥几句一表敬意。
而其他族人,更是半步也不许靠近,连个影子,夜溟也见不到。
无意中被一抹神识探到,便是还未修炼成仙,逍遥自在的冥王,但是他太逍遥了,几百年也不见得会以神识与他说句话,而夜溟也从不主动说什么。
他实在没什么好说,也更没什么能说的,他的世界,空白一片。
千年一劫,天、地、人。但是对于夜溟来说,天雷只如过耳杂音,轰隆了几声便偃旗息鼓,而地裂也似与他无关,他连看也懒得去看一眼。
至于连累了多少族人,不会有人告诉他,他也问不了任何人,更何况,他也从未想过要去过问。
他似乎生来就是狐族的荣耀,他生来唯一的使命,便是将这荣耀继续下去,一直继续下去,没有边际,没有尽头。
一劫便能升天,二劫便能位列仙籍,谁都可以自由选择,但是他没有,他不能像冥王一样自由选择做个逍遥仙或是一界之主。
他只能这么等着,等待荣耀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层层附加在他的身上,他所有的价值,唯有供族人膜拜。他拥有的,只有无数冬去春来弹指过,遥遥不见尽头。
直到三千年,最后一劫,人劫。
、爱的理由
狐族如临大敌,几乎所有的族人都守在了山谷外,整个山谷别说自己人还是外人,就连只蚂蚁也爬不进来。万丈陡峭崖壁,云也只在崖壁腰处萦绕,哪怕是片树叶掉下来,也能摔碎了。
但或许,劫便是劫,纵然诸多防范,纵然用尽了全力,天最大,天意一向弄人,且人定无法胜天。
山崖顶上掉下一个女人,天意如此,就摔碎在夜溟面前,血肉模糊骨肉分离得都快要看不出是什么形状,却居然还有一口气。
素来族人离他百丈远,女子更是不得出现在他周围数十里内,一个摔碎了的女人……是夜溟自生以来,离得最近的人,也是他看得最清楚的人。
他理所当然将她带了回去,理所当然救活了她,他的族人,也理所当然没有发现。他们离他太远了,且不敢贸然来打扰他,哪怕几十年不见,也并不觉得奇怪。
耗费仙力,夜溟起初只想将这个破碎的人拼好了看看究竟是什么样,他从未见过能任他看得如此仔细的人,与他一样有手有脚,却长得也不尽相同。
一个破碎的人,就这样,短短十几日,已如常人一样。
然,短短十几日,夜溟理所应当的爱上了那个女人。
因为她会笑,与他对着湖水看见自己的表情不一样;因为她会感激,眼睛会闪动光芒,而并非虔诚的膜拜;因为她会与他说话,纵然他开口也说不出什么;因为她的身体,似乎比他更暖一些……
……
如果要找一个能说服世人的理由,为什么会爱那个女人,凭什么会爱上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夜溟找不到。
但如果是给自己的理由,夜溟永远说不完。
就像是一张雪白的纸向往一张满是油彩的画,那油彩中纷繁曼妙的每一丝,每一缕,都是他的理由。
她的出现,让他的世界中乍然有了些许色彩,那一丝一缕,有着致命的吸引力,给了他最初的向往,所有爱的理由。
但是,他只是一张白纸,那些他所向往的飘飘荡荡的绚丽,却不愿附着在白纸上。
、竹韵中缠绵悱恻
她说,她与他不同,她是人类。她说,她绝对不可能陪他呆在山谷中孤寂一生。她说,外面的世界虽然精彩也有诸多麻烦,千丝万缕,她必须去处理,她说……
她要离去的理由,似乎比夜溟给予自己爱她的理由还要多。
可无论如何,夜溟相信,她也是爱他的,不然,她不会亲吻他,不会拥抱他;不然,她不会在那个夜晚,坦诚以对,让他感受到了能够震颤他灵魂的战栗。
事隔五百多年,夜溟仍旧清晰记得,那个在幽幽竹林中的夜晚,四处弥漫着竹香久久不散,她在他怀中温情的笑,缠绵悱恻,给了他那名叫温暖的感觉。
那短短几日,每一时每一刻的温情,他至今都无法忘记,那短短几日,比他几千年的生活有着翻天覆地的不同。
但是她仍旧要离开,他毫无顾忌坦白心意,但她不愿他跟随。
她说,她有太多需要急着做的事,带着他不方便。她说,她会记得他。她说,等她回来找他。她说,要她等……
夜溟将她送回了山崖顶端,一直目送她消失在千里外,她说要他等,他就等。
然,人和仙最大的不同就在于此。
夜溟已经孤寂了三千年,时间对于他来说,几乎没有太多的意义,花开花落也不过是眨眼功夫,冬去春来早已看惯。
族人们等着人劫过去,却也不会急一时半刻,更不会去在乎那弹指就挥去的时间。
他就这么静静等着,坐在那片充满着短暂却凝聚他一生回忆的竹林中,闻着那清韵的竹香,一次又一次仰头,穿过层层云雾,看向山崖顶端。
直到他觉得,已经等了些时候,直到他开始怀疑,时间是不是有些长了?
直到他开始为她的安危感到担忧,直到一向淡泊的他隐隐有了不安……
已经十五年过去……
他不知道,对于人类来说,十五年,沧海足以变桑田,山谷可以变平川,天翻地覆也有可能。他甚至不知道,对于人类来说,十五年,少女也成妇人,尸骨足矣化灰,人的一生有多少个十五年?
、徒劳的故事
哪怕是过了十五年,他终于下决心离开山谷去找她,仍旧在担心,她会不会因他违背了诺言而生气,因为,他答应过,等她。
而当他循着她十五年前留下的痕迹追去,才知,一切早已成为历史……
那个女人已经死了,确切的说,已经死了十几年了。朝代更替山河变样,就连她的尸骨都已经找不到了。
他寻到她昔日故人,却只听到他不愿接受的事实,她从未向人提起过他,她从未……试图再去找他……
他一掌划破虚空,硬闯冥府想要问个明白,却得知,她早已转世。
……
夜溟的故事结束了,但似乎,这只是刚刚开始,还有更多的故事在后面,却草草收场,夜溟已经再也说不下去了。
昔日种种时时萦绕心头,那情一直紧紧抓着他的心,他还能承受得住。但是说出来,却依然心如凌迟,他甚至能感觉到心口的伤乍然崩裂,那种痛,他纵然经受了五百年,仍旧吃不消。
喉咙中丝丝腥甜,他不能再开口,将奔涌上来的血用力咽下去,心肺间满溢着,仿佛随时会炸开。
夜溟一直蹲在绯玉身边,一直就这么看着她,他五百年来最想对她说的话,终于说出口,却听起来,只是个徒劳的故事而已。
或许是他错了,或许他本就与绯玉无缘,再次回忆五百年前,这个无缘的结论更加明显。
他已经尽力了,他们不可能再续前缘,他此次说出口,算不算能死得瞑目了呢?
他该……知足了……
当年的他,正因为这贪婪,令自己万劫不复,而五百年后的他,如若再起贪婪之心,他怎么能对得起她?
他已经害了她,如若他能看破红尘渡了人劫,他便是上神。成就一个神,绯玉也算功德一件,十世的安逸富贵便是必然。
但是他没能看破,绯玉便是祸仙之人,上天的惩罚一向残忍,十世苦难也由此开始,是他……害了她。
他能瞑目了,他也没有时间再去为自己的心争取更多,绯玉这一世的希望就在眼前,他必须去替她争!
、爱了五百年
绯玉的身体麻木着,似乎自己已经没有了身体,仅剩下眼睛,耳朵,头脑,就连张口想说话,唇齿都不是自己的。
一个五百年前的故事,真实的故事,凄凉,遗憾,落寞……
她有无数的话,她有无数的问,但是,夜溟为何连口都不让她开呢?
这个短暂的故事有头没有尾,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夜溟究竟怎么爱上的那个女人,不重要。
她想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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