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短暂的故事有头没有尾,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夜溟究竟怎么爱上的那个女人,不重要。
她想知道,到底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是谁想要杀夜溟以至于他如今的身体虚弱成这样,谁又能伤得了已成仙的夜溟,一剑穿心,足矣让一个仙落魄成这般?
或许,挑明了一切,她隐隐想知道,夜溟……究竟付出了什么,付出了多少……
绯玉直定定看着夜溟,看着他痛苦挣扎,看着他眼眸中的冰雪碎尽,那眸中摧残光华……似乎在渐渐消失。
夜溟艰难撑起身,突然伸出手,将绯玉紧紧搂住怀中。
“绯玉,对不起。”一声道歉,似乎划过了百年,早已沉浸了夜溟的生命中,那五百年……五百年……
绯玉用力挣扎着想要动,但是,无济于事,她连一根指头也无法调动得起来。夜溟的药,一向精准不差分毫。
但是夜溟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让她动,也不让她说话,难道……只是听而已?
夜溟紧紧抱着她,仿佛这一个拥抱,便是那遥遥漫长路的终点,仿佛这一个拥抱,不管是五百年也好,几千年也罢,一切就要就此完结。
终于,夜溟又一次颤抖着开口,空气中的酒香混杂了丝丝血腥味。
“绯玉,我爱了你五百年……”
不谈付出,不谈等待,也不怨恨两情是否相悦,只有爱,五百年的无怨无悔。
他不说他爱她,不要她的任何回答,他只是爱了她。
不管绯玉爱不爱他,能不能爱她,他也爱了。哪怕只是他一厢情愿,哪怕一份孽缘,害得她一世又一世的彷徨,且不得善终,她恨他也好,他也爱了。
哪怕耗尽了他的所有,甚至最终,耗尽他的灵魂,他仍旧爱了。
、我爱的人不是你
前世今生的故事,绯玉并不陌生,那一个个千百年后再续前缘的故事,一向是二十一世纪人们乐于看到的。
轮回转世,跨越了时空的桎梏,挣脱了空间的束缚,有情人终成眷属……
可是,当一向淡然的夜溟如此失态,当他不顾一切搂着她,麻木的身体虽没有感觉,却仍旧觉得,夜溟的身体凉如冰雪。
这不是有情人重逢化解一切苦涩的情形,倒像是……
夜溟的吻落在她额头上,麻木中仍能感觉冰凉,淡若轻羽,一个吻落下,夜溟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
“绯玉,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我不愿听到。我爱你,不管过了几百年,不管你轮回几世,我都知道爱的是你。但是,对你来说,用你的话说,有欠公平……
你不记得我,在你眼里,我只是个风吹即倒的废人,我……
在你眼里,我爱的人不是你……”
绯玉用力转动眼珠,仍旧看不见身后的夜溟,只能听见他淡淡的声音近在耳边。
她不愿说出的疑惑,夜溟已经替她说了。夜溟有千百年的记忆,但是她没有。她只认识在她身边的夜溟,体虚无力却又谋略过人,与夜溟所述的几百年前那个他,毫无相似之处。
几百年前的夜溟风华不可一世,几百年前的夜溟孤寂飘零犹如一张白纸,那个夜溟她不认识,那个女人所做一切她完全陌生,甚至没有共鸣的感觉。
要让她去承受那来自五百年前的爱,她绝不愿做替代品。更何况,这也并非一个再续前缘的故事,她的心早已有了归宿,虽然那归宿,不许她停靠。
但是夜溟……夜溟……
绯玉拼力挣扎着试图开口说话,却连半点声音也发不出,她只能用眼睛示意,夜溟却从不与她对视。
夜溟的吻又一次印上她的额头,仿佛这是最后一次的眷恋,冰凉纤细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细细摩挲着。
轻轻吻去她眼角的泪,“绯玉,保重。”
作者废话:转机就在后面,高潮也在后面……
、两全其美
夜溟缓缓放开了绯玉,那动作慢得似乎要凝固,又伸手,想要再次碰触他爱了五百年的女子,最终在触碰她发丝的一刹那,无力垂下了手臂。
他如此便能瞑目了么?他一遍遍告诉自己,足矣了,足矣了……
已经没有了叹息的力气,夜溟咬牙转过身,慢慢走到门边,不住又一次回头。
一室的烛光暖暖映照在绯玉脸上,清冷的容貌,娇小的身形。这副外表与五百年前不一样,但是他看到的,是与那五百年前如出一辙的灵魂。
还是经常犹豫不决,还是经常拿不定主意,还是总将自己陷于挣扎中,还是……不,她又不完全像。
这一世,她同样先有了爱人,却阴差阳错是别人。
她仍旧会心软……但他已经不是五百年前的他,他贪心,他不再知足与相见,那心软,不是他想要的。
最后一眼,夜溟一次次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眼,但这一眼再也不愿挪开。
子时正,哪怕是清冷的行宫,远远也能听见烟花炸响,扰了一室静谧,也结束了夜溟心中所有的怅然。
果断伸手拉开门,夜月与风碎早已在门外等候,他此次走,只带他们二人足矣。
“走吧。”夜溟说完,一步迈出门槛,随手关上了门。
转过身对风碎吩咐道:“让他们四人守在这里,断不能出半分意外,谁也不准……”
然,话还没说完,颈后突然被一掌劈来,眼前顿时一片黑,他万万没有想到,身后的夜月……
夜月伸手扶住倒下来的夜溟,那眼眸中,有着历尽世间疾苦后的倔强。
在他眼中,想要的就必要争,他主子想要的……
“为何如此?”风碎微微皱眉,坚毅的身形动也未动一下。
夜月些许犹豫,并未直言,反问道:“你并未阻止我,那你又是为何?”
或许,他给不了自己那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只想保住自己如今的生活,夜溟此一去,早已挑明抱了必死之心,就连夜氏,也是他拼命的筹码。
到时候,他又将一无所有,再回来找绯玉?恐怕前途未卜。
他不愿重归那黑暗冰冷的日子,既然夜溟离去也苦痛挣扎,或许他的做法,可以称得上两全其美。
、犯了大错
风碎看着夜月抱起夜溟重回房间,看着他小心将夜溟放在床上,继而又将动弹不得的绯玉放在夜溟身旁。
他没有阻止,虽然夜月与他的想法不同,但是,这样的结果,也是他想要的。
替昔日主子杀了眼前恩人,他或许办不到,但是……
风碎遥遥向着另一方向看去,主子失去了一切,他若想报答昔日恩情,就替主子……留下那最后属于她的人吧。
挥了挥手,风一等人迅速将屋内酒菜清理干净,风碎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夜月,关上门,闪身不见。
绯玉难以置信的看着夜月所做一切,动弹不得,口不能言,只是一眼的复杂,无奈由他将她放在昏迷的夜溟身旁。
虽然头脑依旧清醒,如今却乱成了一锅粥,夜溟突如其来的坦诚,突然执意要离去,突然又……
夜溟就躺在她身边,昏迷之中,那口中的血终于咽不下,缓缓从嘴角淌出。
绯玉顿时眼含怒火,望着夜月,夜月伤了他?
然夜月本就强撑着胆大,一见这些血,顿时也慌了神,忙用帕子将血擦去,却不想,居然越擦越多。
夜月一张脸比夜溟的脸还要苍白,那眼中尽是惊恐,手足无措的慌忙擦拭,血仍旧滴在了夜溟雪白的长发上。
“主……主子……”夜月吓得不敢说话,咬牙看向满目怒火的绯玉,扑通一声跪倒在床边,“主子,我只是……”
绯玉也急得一颗心快要跳出来,用力挣扎,使尽了全身的力气,却也只能动了动指尖。
夜溟受伤了,但是她动不了,而夜月……
绯玉此刻恨不得杀了夜月,也杀了自己。如若不是她当初一时心血来潮带回夜月,那今日……
那今日,夜溟已经走了……
夜月终于想起了什么,忙在夜溟的药箱中翻找着,他虽然不认识药,但是夜溟曾经交代风碎的时候,他听见了。
找出一瓶药来,也不管什么尊卑,直塞了一颗进绯玉的口,而后,再次重重跪在地上。
深深低着头,不再敢看。
夜溟曾经劝诫过他,凡事莫强求,凡事莫急躁,他仍旧还是犯了大错,那就怨不得谁了。
、羡慕真情
绯玉渐渐恢复了些许知觉,挣扎着抓过夜溟的手,努力控制着内力,缓缓传向夜溟体内。
看着夜溟紧皱着的眉心,看着他一脸的苍白,探得他的心跳艰难,触着他怎么也捂不热的手。
他受这些苦,无非是因为那份情。
绯玉不禁觉得心中空荡荡的,却又混杂了太多的情绪。在她眼中,他爱的人不是她,却又与她有关。一个前世,一个今生,在夜溟眼中没有区别,但是在她眼中,完完全全没有交集。
这样一个人在她面前,向她坦诚,不仅坦诚他爱了她五百年,也坦承了他爱得并非是她,那她……到底是什么?
内力缓缓渡了进去,夜溟微微一动,却没能醒来。反是缓缓地,缓缓地弓起了身,手不自觉地探向心口,却迟迟不敢捂下去。
“夜月,你先下去吧。”
绯玉叹息着开口,终于轻轻伸出手臂,搂住了夜溟。
不爱便不爱吧,夜溟平日里的痛她并非看不见,只是不理解。而如今理解了……无所谓了,如果夜溟将他当成替代品,他只要不再痛,一个拥抱又有何妨?
不是爱她也无所谓,她这个人,本就没什么值得别人去爱。她争不过自己的前世,也争不过之前的绯玉。
夜溟和红殇,纠结辗转,最终爱的……都不是她。
而她……就算是想做红殇面前的替代品,红殇也都不稀罕了。
绯玉苦笑一声,一边轻轻安抚着夜溟,一边将内力小心送过去。
不爱就不爱吧,她计较又有什么用呢?她若是真计较起来,最终的结果无非是恨,可是恨,她不会啊。
她最终还是看不得他们受伤害,红殇也好,夜溟也罢,她能做的,也唯有保证自己不去伤害他们,甚至愿意委屈自己做个替代品。
而她心中的爱呢?
绯玉再次苦笑,抬头望着黑漆漆的窗,宛若一尊雕塑,也正如雕塑一般,没有了思考。
夜溟的呼吸渐渐平和起来,身体也似有了些暖意,唯有那皱紧的眉心不曾松缓,睫毛偶尔颤抖,却睁不开眼。无意识间,缓缓伸手搂上了绯玉的腰。
绯玉有些羡慕她的前世,也有些气结,如此完美的男子爱上她,为什么不珍惜呢?为什么还要伤害他?
她甚至更羡慕之前的绯玉,在她看来俨然如妖魔一般的魅玉,有红殇那样痴情的男子守候,呵护,纵然对他施尽毒手……那份情,令她羡慕得揪心。
为什么,这些看似属于她的真情,实则根本从未属于她呢?她羡慕那些被爱的人,羡慕那些美到了极致的真情,难道,她真的没资格拥有么?
直至黎明,绯玉也没有丝毫困意,也终究,得不到答案。
、谁也别想快活
一个人的大年夜,桌上的菜肴未动分毫且早已凉透,只是那屋中酒坛遍地,一醉方休不足以形容。
红殇的房间内,那扇窗总是开着,而红殇,整夜坐在直对着窗的位置,自顾自饮酒,却仍旧怎么也不醉。
如果这世间有比酒更能醉人的东西,哪怕用他的性命换,他也愿意。
红殇苦笑着仰头灌下最后一口酒,再次看看窗外,已经蒙蒙亮起来。
他喜欢过年,并非图热闹,而是早年就留下的习惯。记得那些日子里,只有在过年的时候,那些道貌岸然的禽兽才难得回家呆着,青楼楚馆的生意才难得暗淡。
也只有在那个时候,他是一年中最疲惫的时候。想为自己活几天,生怕一觉醒来又重新回到那些肮脏的日子。那些年,反是一到了过年,他便日日夜夜都睡不着,仿佛只有不睡,属于自己的时间才会变得更多。
而现在,他终于能为自己活着,也只能……为自己活着了。
红殇伸手将空了的酒壶丢出,一条弧线飞出窗外,啪的一声炸碎,倒也有几分像新年的炮仗声。
绯玉和夜溟如今正团圆快活着吧?京城如今也热闹着吧?
红殇想着,突然嘴角勾起一抹复仇的笑容,快活?热闹?
他不喜欢热闹,那就都不用热闹了。
他不快活,谁也别想!
红殇毫无醉意站起身来,款步走向另一间房,从笼中捉出一直信鸽,信鸽腿上早已绑好了一封书信,一封……可以打破这些快乐的信。
一伸手,信鸽扑闪着翅膀飞出,在空中盘旋了一圈,径直向着京城飞去,由此到京城,恐怕用不了几个时辰。
他该报仇了,他要将他所受一切,全都还给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门外传来了轻轻的禀报声,“主子,风碎来访。”
“让他后院等。”说完,红殇缓步出门,难道说……风碎成功了?
一路到了后院,风碎仍旧是一脸的面无表情,但多少能看出,他也整夜未合眼,只是少了红殇臆想中的杀气。
“别告诉我你连个废物也杀不了,来向我讨招。”红殇仍旧落座在大石上,酒壶从不离手。
、红殇要弃主?
“我已经查到主子如今落脚之地。”风碎一板一眼说着。
然,一句话,顿时让红殇的脸黑如泼墨,极尽厌恶道:“你说谁是主子?”
“绯玉……不,如今主子已易名为魅玉,你说过要替主子报仇。我已派人在京城中寻得主子留下来的记号,只是暂时不便相见,但已知主子如今安好。”
红殇的脸越来越黑,噌的一下从大石上起身,与风碎身形相当,挺身直视着他,甚至逼近风碎面前,咬牙切齿问道:“风碎,你仍旧是个傻子?我何时说要替她报仇?!”
风碎没有理会红殇侮辱的话语,仍旧一板一眼说道:“红殇,主子横遭迫害,如今一无所有,但曾经对你有情,你纵然做错事,如若去向主子认错……”
“给我滚!!!你瞎眼认谁做主子那是你的事,莫自作多情替我也找个主子!”说完,红殇一甩袖,抬脚便走。
荒唐!!荒唐至极!!!
他还以为风碎在对付夜溟,却不想……这个傻子居然……
“红殇,你要弃主么?”风碎在后方淡淡问道。
然红殇就连脚步都未停下,暴走而行,“风碎,我早已不受冰火两重天牵制,我如今不是谁的奴才,谁也不是我的主子!”
一番言辞,甚是出乎风碎的意料,自从他听红殇说要他为主子报仇,他便开始搜集消息,而这一消息,他也是第一时间来告诉红殇,他以为……
但是,昔日主子对他恩重如山,他依然想为主子留下身边最后一个人。他多少也能理解主子对红殇的所作所为,爱之深恨之切,是否是这道理呢?但是,就连他都能懂,红殇为什么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