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默忠厉眉瞪目,扫视着一群幸灾乐祸的百官,重重又哼了一声。墙倒众人推,一国忠将短短时间少了两个,这些人只懂得搬弄是非,若是真打起仗来,看他们还能如此逍遥?!
不禁心里又气又痛,眼望宫门外长长的街道,一眼望不见尽头。
他在朝中多年,多少也知事情绝非那么简单,但事已如此……他们可还安好?
、最狠的酷刑
终于要离开行宫了,绯玉对于行宫这段日子以来说平静却也不平静的生活,倒还是相当留恋的。
虽说有些麻烦事,但是比起外面重重阴谋,夜溟与红殇还有她三人之间的纠葛,完全不算什么。
夜溟说,璟朝必乱。
虽然夜溟不肯说细节,但是,绯玉倒也相信,往后的日子,恐怕不可能再那么安逸了。
三人还是同乘一辆马车,绯玉又一次被夹在了中间。
夜溟的身体经过数日休养,时好时坏,躺在马车中闭眼休息。
绯玉背靠着软垫子,后腰有些伤,不能久坐,只能倚靠着,还需时时刻刻注意着红殇的一举一动。
红殇此次并未被点了穴道,虽坐在一旁一动不动,然那双眼眸利光四射,快要将两人扎穿了。
冰雪初融,上午一路打滑,到了中午时刻,遍地的泥泞,马车行进速度慢如龟爬。
车内仍旧燃着铜炉,暖烘烘的熏人入睡。
绯玉这几日来不仅要摸索着使用内力,还要看着红殇一日三餐不喝酒也别再有什么意外,还要一边注意着夜溟,好在夜溟身体虚,不像红殇那么能折腾。
几日来冷眼相对,冷嘲热讽,甚至偶尔一两句不知哪不对,抬脚就走四处溜达,绯玉就远远跟在后面,庆幸的是,红殇记得穿鞋。
倦意渐渐袭来,绯玉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倚靠着的软垫,无比舒服。
突然,红殇手指微微一动,绯玉瞬间警惕了一下,发现红殇只是毫不在意的理了理袖口,并没有要攻击谁的意思。
身体又渐渐开始酥软,眼睛干涩得只想闭起来一睡了之,却突然间,红殇一动,又理了理袖口。
绯玉就这么支撑着,猛地被惊起,后又无状况,继续支撑,而后又被惊起。
红殇的袖子仿佛怎么也理不好,而他似乎也不厌其烦,总要不时的理一理。
三番五次十数次,绯玉终于坚持不住了,这世间最狠的酷刑不是凌迟车裂,而是不让人睡觉。
“红殇,能求你点事么?”绯玉打着商量,言语间尽是困意。
“免谈。”红殇毫不客气回绝。
、防贼不如擒贼
“你能不能暂时放过夜溟,别对他下手?”绯玉不理会红殇的拒绝,径直商量道。
“都说了,免谈。”红殇说着,侧身也躺在一旁,挑眼对着绯玉嘲讽道:“有本事你就护着那个废物,否则,你就等着向我寻仇好了。”
绯玉已经困得全身骨头痛,迷香不能用,夜溟的身体受不了,哪怕有解药,解药本身对于夜溟来说都是一种伤害。而点穴,并非她不想用,而是如今红殇的身体早已痊愈,别说她,就连风碎也制不住他。
“你会在我睡着的时候杀我么?”绯玉不再拐弯抹角,困得想出什么问什么。
“想杀便杀。”
“那好吧。”绯玉再也坚持不住了,她已经在马车里直定定坐了一天一夜,再不休息,恐怕她一旦睡下,扔她出去她都感觉不到了。
绯玉动了动身体,替夜溟将锦被向上盖了盖,一侧身,直将夜溟抱住,将后背给了红殇。
最起码,红殇要动手杀夜溟,也得先杀了她才行。
听着后面红殇的手攥得咯咯作响,绯玉不禁收紧了手臂,却又一次开始惆怅,她睡觉有个坏习惯,好压着人……
她万一睡着了不自觉,再把夜溟压出个好歹来……
身后红殇的呼吸渐粗,显然是气了,平日里总是说她不知廉耻,显然,红殇最看不得她如此。
绯玉至今仍有一事不解,要说廉耻,说句不好听的,红殇一直以来见过的何止如此?她只是对夜溟好些,只是对他多有关切,比起青楼勾栏那些不知廉耻……
她似乎远远不及。
或许只是骂语?绯玉只能给自己这样的解释,然,困意屡屡袭来,她还真怕压死夜溟。
要让夜溟醒过来警惕些,恐怕也不太现实。
绯玉困得脑袋直泛痛,想着想着,心情也烦躁了起来。
突然一转身坐起,看着半躺着的红殇,那眼角轻挑,利如刀刃,虽慵懒着,但是一旦动手,只需弹指间。
不就是武功高么,就能威胁她连觉也不能睡?
想着,一股倔火燃上心头,猛地一伸手,将红殇的身体连同双臂牢牢搂住,防贼不如擒贼!
、昔日的红殇
“放手!”红殇恶狠狠道,虽怒着,但也不愿外面人听见车中是非,只得压低了声音,“不想死就放手,你抱了他再来抱我,你不嫌恶心,我……”
“求你了,要么杀了我,要么就这么睡,我要困死了。”绯玉言语间已经有些迷糊,随之又紧了紧手臂。
“不知廉耻的女人,你……”红殇一边骂,却猛然注意到,短短两句话,绯玉居然已经睡过去了。
仿佛刚才那句话一说完,呼吸……已经舒缓均匀。
“……”红殇着实无语,不再骂了,骂了她也听不到,也不挣扎……绯玉这些日子以来,确实累了。
他动辄在行宫中四处走,他用的是轻功,如履平地,但是绯玉却不行,跟着他一路过树翻墙,有时一走就是一两个时辰。
他也知道她近日来努力练功,经常练到半夜才歇下。
当然,他也知道,剩下的那些时间,她在陪着夜溟。
滥情的女人!红殇心中仍旧恨恨的,看向夜溟,恨不得一掌拍死他了事,如果没有他,如果不是他……
红殇的思考顿时僵住。
如果没有夜溟…………
那他如今会是怎样……?
红殇永远也不愿承认……
他曾经细想,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夜溟没有存在于这个世上,绯玉没有被换了魂魄,他……会是怎样?
他很有可能在囚禁了风碎之后,就再也见不到绯玉,哪怕见到了……
那个绯玉爱的不是他,他纵然有一腔真情,纵然那真情令他感到自豪,也仍旧是等不来结果的情。
昔日的他可以忍受,然,如今看来,他再也回不到过去。
昔日的他,可以为了绯玉抛却男子的尊严,以色侍人,只因为她要他如此。
昔日的他,可以忍受绯玉对他动辄冷言讽语,甚至没由来的鞭打用刑仅为出气。
昔日的他,可以忍受一年又一年的卑微等待,甚至只期待那每月数次,与绯玉共处一室,自说自演一幕恩爱缠绵。
昔日的他,可以关起门来骗自己他只要爱就行了,他要的不多,只要能看见绯玉安好,只要绯玉……偶尔能看他一眼。
、弑仙要付出代价
原来,人心都是不足的,他再也回不到那个所要不多的他。
原来,真情也并非坚不可摧的,他牢牢关起了门,告诉自己不图回报,只求爱着一个人,却不想,那心防却以这样的方式所打破。
他恨夜溟,无端放入一个人,将他的人生搅乱,打碎了他完美的梦。
他恨绯玉,一再欺瞒,最终,他那引以为傲的爱成了笑话。
但是,如果没有夜溟,如果没有现在的绯玉,他……又是什么呢?
他可能会死在某一次不慎的刑罚中……
他可能终有一天被绯玉厌弃,又扔回青楼,如红苑里那些人一样,直到药物将身体蚕食干净,直到某一天清晨被人发现早已悄然死去,被埋入乱葬岗,一辈子也换不来一块墓碑。
他也可能被北宫墨离害死,是毒还是暗杀还是各种阴谋伎俩,一个帝王的耐心有限,北宫墨离的耐心已经非比寻常。
如果没有绯玉……
如果没有夜溟……
但是,人心有多么的不知满足。
这世间既然给了他希望,为什么不给他出路呢?
他真的恨夜溟……
绯玉睡熟了,手臂渐渐有些松动。
红殇轻轻抽出手来,直定定看向夜溟。
或许,出路是需要自己开拓的,或许,夜溟一旦死了,绯玉顶多恨他一阵,她终有一天会淡忘了逝去的人,或许……
红殇手指逐渐凝聚内力,却迟迟下不去手,这如今的一切,是夜溟改变的……
但是……!
红殇猛地曲起手指,他之前所受灾祸,那如今一旦想起,仍旧让他身心剧痛的奇耻灾难,也是夜溟一手造成!
“……别伤害他……”
红殇一惊,迟疑着放下手,看着就倚靠在他胸前的绯玉,闭着眼,极其不安稳。
“红殇,求你别伤害他,哪怕谁也不去碰他,他已经将自己伤透了……你若是恨极了,就拿我出气,别去伤害他……”
“绯玉?”红殇试探着问出口,甚至不能确定,绯玉究竟是醒着还是说梦话。
“他是仙,弑仙是要付出代价的……”
红殇挑了挑眉,原来只是说梦话。
、药极伤身
红殇伸手将绯玉搂入怀中,那昔日尖锐凛冽的内力化作暖流,缓缓送入绯玉身体中。
“何故不杀我?”夜溟睁开了眼,但那眼中,毫无睡意。
“回京途中少生意外,更何况,据听绯玉说,你有办法制住北宫墨离。待事成之后,你无用了,再杀也不迟。”红殇冰冷说着,目光却温柔,看着难得在她怀中的绯玉。
“识时务者。”夜溟淡淡道。
“你最好离她远些……”话说一半,车厢中一片寂静,这一句话,居然是两人同声而出。
红殇顿时厉目看向夜溟,却不想,夜溟一向清淡的眼眸中,居然也似有不悦。
“你才更应该识时务。”红殇冰冷说道,“她对你好,是否也因你能还她自由?别忘了,她爱的是我。”
“她如今谁也不爱。”夜溟的话语仍旧淡着,“你并非愚人,但你喜欢自欺欺人,她如今爱不爱你,你心自知。”
红殇眼眸微眯,突然浅浅一笑,“自知又如何?她如今只是无可奈何。待你一死,她无需选择,仍旧爱的是我。”
“你不能爱她,也不该让她爱你。”
“别以为我说现在不杀你,你就能口无遮拦。”
夜溟撑着坐起身来,倚靠在一旁,略微想了想道:“可要我替你把脉再说?”
“不用卖关子,我更不想知道你究竟玩什么把戏。”红殇一脸的冰冷也是一脸的不屑。
“药极伤身,伤极损根,这一点,你不自知?”
红殇紧紧咬着牙,如若绯玉醒着,夜溟敢说出这番话,他恐怕毫不犹豫一掌挥过去。
的确,他曾经服下的那些药数目惊人,是损了身体不错,但是……
“那也与你无关,你若执意多管闲事,就休怪我不客气。”
“只要与绯玉有关,就与我有关。”夜溟正色道,鲜少的据理力争,“她这一世能到如此地步已是不易……”
“……你们真吵……”困极睡着的绯玉居然幽幽转醒,迷迷糊糊嘟囔了一句,似神智根本不清楚,下意识抬手拢住红殇的手臂,一翻身将他半个身子压在身下,又睡了过去。
、是否还敢爱他
红殇有些担忧,随后一想,他一直在注意绯玉的气息,恐怕真是他们后来几句话提了声音才吵醒她。
向夜溟递去一个警告的眼神,动了动手臂想要抱着绯玉,一动之下才发现,那两条手臂圈得极紧,且他越动就越紧。
不愿再惊动她,就任由她紧紧抱着他,或许,只有这种状态下的绯玉才会对他如此,他可不可以真的以为……绯玉是爱他的?
他据理力争,恐怕也是强硬反驳着夜溟,其实,他根本无法确定,绯玉是否还爱着他。
是否……还敢爱他……
绯玉并没有睡太久,待起身,那眼中早已经没有初醒的迷蒙,却抬起手尴尬万分擦了擦嘴角对着红殇道:“那个……我睡觉……口水……”
红殇紧紧皱起眉,低下头,胸前小小一片水渍,顿时一张脸黑得透彻,起身便将外袍脱下,仅着着单薄的里衣重新躺卧,黑着脸,一言不发。
绯玉尴尬着爬了爬睡乱的头发,将马车的窗开了一条缝,见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风碎,今晚找城镇住下。”
一直以来往返于行宫路上,都是在马车中住宿,头一次,绯玉没有征求任何人的意见,直接下令夜宿城镇。
“绯玉,行程恐怕要耽搁……”夜溟有些奇怪劝道。
“我知道,但是你身体不好,回去之后又有太多事,如若在路途中颠簸又加重了病,就不好了。”绯玉极认真对着夜溟说道,却不敢去看红殇一眼。
夜溟淡淡一笑,“依你。”
“累赘。”红殇脸撇向一旁,鄙夷的吐出两个字。
绯玉没有理会他,径直从车厢内拿出备在路上吃的参片,递到夜溟手边上,却头一次开口问道:“你身子不好,总吃人参,有没有别的药材能够补身子的?”
“人肉。”
绯玉顿时低头瘪了瘪嘴,又偷偷看向红殇,见他闭着眼,着实一个眼不见为净,同在一个马车内,他们三人确实无比尴尬。
但是红殇脸上的伤……还是不见人的好,再者说,红殇也是一苑之主,出去骑马,也是不妥。
、更喜欢病秧子
京城周围,必是找不到太大的城镇,百余俊男美女入住,顿时掀起了轩然大波。
城镇中能住宿的客栈就那么几家,远住不下这百余人,众百姓围观之余见此,纷纷恨不得邀几个住进自己家去。
推推搡搡挤成一团,几乎整个城镇的人都汇聚在了城中心,这一盛况,直至几年后,仍有人津津乐道。
然,这百余俊男美女却似乎有同一性子,那就是,冷若冰霜。
视周围人山人海于无物,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冷脸直视,该干什么干什么。
虽男的俊女的俏,却没有什么娇气的性子,在城中空旷处扎起了帐篷,围了个圈,甚至有人三两换岗巡逻,丝毫没被围观的人干扰。
绯玉有官阶,也曾被赐予国姓,城镇中官员纷纷前来拜访,都遭了婉拒。
直到子夜时分,围观的人散了,前来拜访的人也知难而退,入住客栈的绯玉等人才得以正常作息,却连饭还没来得及吃。
外面毕竟都是红苑的人,红殇坐镇屋中,吩咐着红一等人将局面控制妥当,又派人注意着客栈周围的动静,琐琐碎碎的一干事办完,这才发现晚饭根本没来得及吃。
疲惫坐在椅子上,吩咐人准备饭菜,也从而得知,绯玉也还没吃晚饭,却一直在夜溟房中,据听说,那个病秧子又不大舒服。
红殇心里也不舒服,一个病秧子,话说不了几句,路走不了几步,到底哪里吸引绯玉悉心照料呢?
人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孝子尚且如此,绯玉什么时候才能腻呢?
或许会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