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愿再做替身,不愿红殇再透过她看其他人,她想让红殇……慢慢的重新认识她。
她在二十一世纪的生活极其安逸,活得没心没肺,活得连人生目标也没有。夜溟将她带到了这个世界,她之前的一切早已不在。
夜溟的五百年前,那段前世今生的故事,还有她猜测之下的结果,她都告诉了红殇。
夜溟的千年荣耀,是她的前世一手毁掉,夜溟一身的风华,毁在她身上,甚至,那破败的身体也由她而来,那心口上一剑刺穿的伤……也是她所为。
夜溟爱她,爱她的前世几近痴狂,他放弃了所有,只为了一份爱的回报。
他看似家财万贯,但是,他实则什么都没有,他要的并不多,要的……或许只是一份陪伴……一份……
、爱一个人仙来抢
红殇听着这个无比荒唐的故事,直到绯玉说完,也仍旧在沉凝之中。
纵然之前已经有过无数猜测,对于他来说,这一段如神话般的故事就发生在他身边,他仍旧有些难以接受。
更何况,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与他争夺爱人的,并非凡人,而是仙。
多么荒唐,多么诡异,他爱上一个人,就连仙都要来抢夺,而她……
红殇低头看着绯玉一脸忐忑不安,她说,夜溟是她的罪,她……不能就此抛却。
“你爱他?”
一句话,瞬间将绯玉问得异常尴尬,抿起了嘴想了又想,“我……必须关心他,甚至……我想保护他。”
“已经到了这般地步,不是爱么?”红殇反问道。
“……”绯玉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或许初见夜溟的时候,她能爽快答出,然这个时候……她从一开始的恨,变成了冷漠,然,又从冷漠,不知何时,她看见夜溟虚弱病倒,她会心疼,会心焦。
而当夜溟说出五百年前的事,她除了震撼,还有……真正的心痛。
在她看来,爱与不爱并不重要,仅仅一句承诺一句誓言,她愿意对红殇说,却面对不了有朝一日夜溟得知以后遭受的伤痛。
她宁可夜溟将她当成替代品,她想……圆了夜溟的梦。
“他只爱过你一人?”
绯玉紧咬着唇,点了点头,却连看红殇一眼的勇气也没有。
“那我明白了,我比不过他,也配不上你。”红殇说着,一把甩开了绯玉,月光洒在高挑的眉眼之上,一片寒凉,“我曾爱过别人,我这副身子早就已经不干净……”
“我说过,我不嫌……”绯玉猛地扑入红殇怀中,紧紧搂着他的腰,“红殇,这些都不重要,我从来没有……不要再想这些好不好?我们……从头开始。”
“中间夹着一个他么?”红殇清冷问道。
绯玉刚要说话,只听院外突然夜半脚步声,白沐的声音赫然响起,急切且凝重,“主子,北边传回来的消息,北辰集中兵马全力攻打璟朝,卓凌峰早已离开边关,如今璟朝防线连连失守……”
、蓄谋已久的战争
蓄谋已久的战争终于打响,卓凌峰离开了边关,几乎等于不辞而别,而朝中争议纷纷,一直到战报传来,仍旧无将可出。
北辰觊觎璟朝沃土千里已经不是一天两天,放眼璟朝历史百年,屡屡交恶,奇虎相当,那私底下的阴谋更是屡见不鲜。
而时机似乎把握得太好了,卓凌峰的离去,就像是璟朝防线开了条口,而北辰前所未有的倾力攻伐,为首者,北辰三皇子,如今的政王殿下,龙绍宸。
相比起璟朝皇脉凋零,北辰皇室却人才辈出,隐隐以三皇子龙绍宸最为昭显,北辰曾传言,下一代的国君,非三皇子莫属。而一旦攻下璟朝,哪怕是夺去半壁江山,龙绍宸未来的皇位,也必就坐稳了。
北地并不富饶,练就兵将们一身赤胆热血,那奇袭之势犹如利箭一般,璟朝的边关简直不堪一击。
三日,边关一路快马也要三日,而收到消息,三日前,龙绍宸那号称百万大军的兵马就已经踏上了璟朝的土地。
白沐的急切是一腔为国为民,而红殇也只是略微惊异了下,打仗对他来说,没什么稀奇,更没什么担忧。什么为国为民?这个国,这些民,谁善待过他?他恨不得这个国灭了,这些民都死光,他才好真正忘却昔日事。
而绯玉,突然沉寂了。
夜溟所要她等的一刻终于到来,虽说比保守估算时快了些,但是,这也意味着,她……就要自由了。
“主子……”白沐刚要说什么,却猛地想起,眼前这个绯玉,并非昔日绯玉,她……什么也不知道。
“白沐,传令下去,北营司所有人各安其位。还有……”绯玉深深看了白沐一眼,“不用担忧,璟朝不会就此亡国。”
璟朝不会就此亡国,如果……北宫墨离还要这个皇位……
只要是皇帝,又有谁愿将坐稳的江山拱手让人呢?
最起码,北宫墨离绝不会这么做,御书房一批批的官员入内,又有一批批官员带着凝重的表情走出,整整两天两夜,整个皇宫,没有人敢喘一口大气,死寂得仿佛一片坟场。
、清贫山野
千里之外,富庶南地,早已经花红柳绿。巍巍青山潺潺溪水,一片静谧安宁。
青山之上,清贫小院,一个男子粗布衣衫,奋力劈着柴,没一会儿,额角便有了汗。
“歇一会儿,今儿的柴看着够用了。”一个裹着蓝花头巾的女子从房中走出,用帕子将男子额角的汗轻轻擦去,眉眼间尽是甜蜜的笑意。
“劈完了这些,我再去山上看看那些夹子是否有猎物,若是没有,我便采些果子回来。”男子说着,接过女子手中的青花大碗,将其中的水一饮而尽。
“嗯,但是要当心些,莫再摔着了。”女子温柔说着,接过碗,一抬头,便看见了低矮的围墙外,“你……有事么?”
男子听见声音,直起腰转身,见着外面呆滞模样的男子,愣了一下,复只能苦笑着道:“还是被你找到了。”
卓凌峰看着这满院的清贫,看着昔日风华四溢的故友,如今粗布衣衫。那双曾经上阵杀敌握宝剑的手,如今挥舞的,仅是一把砍柴斧。
封昕瑾递给女子一个安抚的笑容,示意她先回屋去。女子有些惊恐的一步三回头进了屋,封昕瑾才朗声道:“进来吧,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卓凌峰推开摇摇欲坠的树枝篱笆,看着封昕瑾就这样淡然自若坐在院中小凳上,心中更加百味杂陈,“我在山下集市中见着有猎物并非弓射,而是猎夹,那痕迹……眼熟。”
“呵……你居然还有这等的闲情逸致,居然能注意到这些。”封昕瑾笑看卓凌峰落座,拎起水壶,替他满了一碗水,“乡野之地也就水还好喝,凑合吧。”
卓凌峰越见着封昕瑾如此淡然,心中越不是滋味,但又不敢表露太过,只得端起了碗掩饰着。
一碗清澈的山泉,顿时浇灭了心头的急躁,再看那青山小院,再看那粗布衣衫,倒也不是那么刺眼了。
转头望了望那间小草屋,问道:“她是谁?”
“她从崖上摔下来,正逢我路过就随手救了,但是她忘了自己叫什么,什么也不记得。”封昕瑾说着,淡淡一笑,“就这么凑合着过日子了。”
、幕后之人
“你……娶这样一个女子为妻?”卓凌峰倍感惊讶,也倍感难以接受,当年封昕瑾被太后看好,几位公主都由着他挑,他还犹记得当时的封昕瑾说……
“你以为我还是年少轻狂之时?那些四贤八德十六品的说法,不过是堵太后的口而已。”封昕瑾笑着聊起往事,颇显得早已物是人非,不见感慨,犹如隔世一般。指了指屋内道:“她虽不记得往事,但是,也待我极好,人生在世……”
“我已经辞官了。”卓凌峰一句话,见封昕瑾的笑容顿时凝在了脸上,叹了口气道:“如今我也是庶民,或许……算是在逃钦犯。”
“怎么回事?”封昕瑾表情略显凝重。
卓凌峰也不欲遮掩什么,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封昕瑾,“此人传信给我,将事态君心写得明明白白,入木三分,我不想信,但是……不得不信。”
这封信自然不是告知卓凌峰封昕瑾遭遇的那一封,而是紧追其后,一封劝他辞官的信。
信中晓以大义,剖析时事,桩桩件件,他连反驳的话都找不到一句。
他知道何为离间之计,但是,这信中却无国家立场,反倒字字句句像是为他着想,当然,也同时言辞恳切且激进,破灭了他一腔的忠诚热血。
他之后也派人查过究竟是何人能写出这等言辞,却不想,完全查不到根源。兜了无数圈子,也只能知道,信的出处,乃是在京城中。
“此人的笔迹我见过。”封昕瑾再三看过信,比对着记忆中的字迹。
“何人所写?”卓凌峰急切问道。
“商贾夜氏的东家,夜溟,此外,此人还有一身的绝世医术。”封昕瑾极其肯定道,当日他重伤被送到北营司,绯玉找来了夜溟,而夜溟写的药方,他见过。
凭借他的记忆,这一篇的洋洋洒洒,不难找出几个相同的字,也更不难断定是同一个人。
卓凌峰皱了皱眉,从封昕瑾手中接过信,百思不得其解,一个商人,为何会写这些?
“他意欲何为?”
“恐怕……是为了绯玉。”
、一面倒戈毁君心
“不可能!!”一声怒吼,哗啦四响,御书房内一地的狼藉。
北宫墨离将御案之上的东西扫了个干净,就连当年先皇赐予他的白玉卧马镇纸,也被扫在地上,断成了两截。
边关屡屡告急,北辰奇袭势如破竹,他不甚在意,璟朝与北辰总有一天要开战,只是早一日晚一日的区别而已。璟朝看似富饶国力却并不强盛,他早就知道,只是尽可能减免不必要的耗资,以求国库早日丰盈。
北辰的强悍他也早有估量,璟朝几百年重文轻武,又本处于南地,比不上北辰的凶悍蛮横……
可是,可是为什么?
密探得来的消息,北辰攻伐璟朝目的其一为了侵占他国不假,然其私底下的目的,居然是……要救绯玉??!!
绯玉曾是他的影,是与他一同长大如今可以堪称故友;绯玉是他的官员,执掌北营司,京城重地,璟朝命脉;退一万步说,绯玉是他璟朝子民,生于璟朝,也理当死在璟朝。
然,他一个北辰王爷,凭什么想要救绯玉?绯玉到底与他什么关系,何来的救?
更何况,绯玉……乃是他心心念念想要留在身边的人,居然有人……要救她?
“聂如海!”北宫墨离突然大喊了一声,然,小心翼翼进门来的,却是个脸生又胆怯的小太监。
“回……回皇上,聂公公他……他如今还在宫外避疫病……”
“滚!!!”
北宫墨离看着忙不迭逃命一般出门的小太监,猛地几股怒火交缠在一起齐攻心头,胸口闷得一丝气也透不过来。
锤了捶胸口,缓缓坐在龙椅上,外面已经是春暖花开,但是御书房门窗紧锁,炭盆也没人敢进来烧,早已经熄灭。阵阵寒意袭来,北宫墨离只觉得身体止不住颤抖。
终于……终于……
所有的人都背叛了他……
曾几何时,他还心抱幻念,只当一切是他多虑,而如今事实摆在眼前,封昕瑾夺他所爱,卓凌峰辞官不知去向,而绯玉……居然真的通敌叛国。
所有人都负了他,他是一国之君……
、了结此一世
打仗是国事,但公主大婚,国与国之间的联姻,也是国事。
眼看大婚在即,平月看着夜溟一直留在公主府并未寻法子离去,心中多少也有些欢喜。虽然夜溟的不离去多少也是因为他那个随从以身护卫,如今受了重伤,但是她不在意,甚至下令打开公主府的药库,只要夜溟喜欢,那些奇珍一世难求的药材哪怕用在一个护卫身上,又有什么关系呢?
然,夜月的身体底子不好,一剑刺穿了身体,哪怕夜溟再是神医,抢回了一条命,却也无法短时间内好起来,这倒让平月更加看着夜月越看越顺眼。
天靖叶没有抓到,好在夜溟也未因此事迁怒于她,平月满心安定,忙忙碌碌开始准备着大婚那日琐琐碎碎的事。
夜月所住的小屋中弥漫着药味,夜溟半躺在一旁软榻上,也算是守了好几日。
看着夜月仍旧昏迷不醒,那本就清瘦的脸颊快要没了型,又一次显露出数年沧桑留下的痕迹。
公主府的消息并不闭塞,而璟朝被北辰大军攻伐,早已经传遍了街头巷尾,已经不算什么机密。
夜溟深深闭了闭眼,就等这一时,所有的努力,为的就是今日。
此前桩桩件件,他做了多少事,用了多少力,能否成功,就在此一搏了。
然,他以为自己早已看透,早已经为自己留了结果,一旦事成,他在此再无立足之地。他的身体已经破败如此,再回到冥府,哪怕坐上个千年万年,也只是徒劳枯坐。
他不想再等了,也不想再看了,千百年到底有多少纠葛,就让他……了结在这一世吧。
他愿意在此事了结之后,与绯玉再不相见。
可是,夜月在昏迷之前说的那句话,又一次让他无法安宁。
想要的东西,哪怕拼了性命,也死而无憾……
夜溟不是痴人,他知道,绯玉对他不是爱,而是怜惜,是不忍伤害,是震撼,是善良的弥补,种种种种……却归结到底,不是他想要的爱。
他到底想要什么?他哪怕拼了这条残命,得到什么才能无憾呢?
、是对还是错
爱能迷了一个人的眼,更迷了一个人的心,哪怕夜溟是仙,哪怕已经看尽几千年岁月,红尘万丈,他仍旧看不破。
他看过绯玉一世又一世的苦痛彷徨,他看过绯玉一世又一世面对世间最黑暗的一面,被抛弃,被背叛,被出卖,甚至那一世又一世,绯玉的人生出奇相似,永没有幸福的一天。
在黑暗中挣扎,在阴谋中残喘,在冰冷中变得最终冷漠……
他剥离了自己一魂一魄,逆天改命换得绯玉一生平静,却不想……将绯玉变成了如今这样。
她没有经历过挣扎,她不再遭受背叛,甚至哪怕无法改变命中定数,她半生顺风顺水,却与她所处的世界格格不入。
夜溟至今也无法想明白,他所作的一切到底对不对。
他想让绯玉不再经历背叛,将她身边的人变得无比忠诚,却让她不知该如何与人相处,甚至不懂得御下之术。
他想让绯玉不再经历血腥黑暗,改变不了命运却改变了细枝末节,绯玉做了半生的雇佣兵,居然鲜少动手伤及他人性命。
他想让绯玉不再痛苦纠结,将她的人生绊脚石提早全部解决,却让她没学到任何解决困难的方法。
其实,他也是自私的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