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弧真的坐不住了,“刺”这个姓刺激着她的神经。
她这个姓非常少见,她长到现在,也就听到一个“刺小马”了,哦,她母亲并不姓刺,全名赵李荒,很……别扭的一个名儿,母亲说她的生父姓赵,她的养父姓李,她起这个名字,是为了纪念她的亲生父母和养父母。
为什么给自己的女儿起“刺”这样一个姓,她母亲只说她的父亲姓刺,还说她未出生时父亲就不在了。
为此,她小时候还曾经去查姓刺的家庭或男人,但是一无所获,后来,她也懒得去查了,对姓氏的来历不再关心。
她不多愁善感,她不伤春悲秋,她不怨天尤人,她不喜欢往后看,她只喜欢往前冲,在度过年幼时代源于本能的对父亲的好奇心后,她再也不关心从没见过的父亲。
父亲既然死了,她还记挂着死人做什么?
有些时候,她很觉得自己无情无义,居然没想念过“父亲”这样一种存在,也不觉得没有父亲有什么不好。
现在,突然听到还有人姓刺,她的眼皮子就跳个不停。
终于放学了,十几个小孩子儿跑出棚子,往四面八方跑去。
她赶紧站起来,冲一个孩子叫道:“刺小马——”
刺小马停下来,眨巴着大眼睛:“夫人,你叫我?”
刺弧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他,笑得一脸温柔:“阿姨我见识不多,觉得你这个姓很稀罕,就忍不住叫住你了。你还认识其他姓刺的人不?”
刺小马一脸古怪:“姓刺的很少么?我们全村都姓刺耶,你是从外头来的,外头没有人姓刺么?”
刺弧本是随意问问,结果被这个答案给惊到了,半晌才道:“你们全村都姓刺?没别的姓?”
刺小马比她还奇怪:“是啊,我们这一族就是姓这个姓的,村里没别的姓了。”
刺弧觉得呼吸有点困难:“那你们村长……也姓刺?”
刺小马一脸看怪阿姨的表情:“嗯,他姓刺。”
刺弧追问:“那他的全名叫什么?”
刺小马秋了揪头发,想了想,摇头:“不知道哦,我们都叫他村长,不知道他叫什么哦。”
刺弧想了想,又问:“小马,你们村长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成亲?村长人那么好,你们就不担心他没人送终吗?”
刺小马也有七八岁了,多多少少也知道“成亲”和“送终”的意思,居然有些苦恼地道:“村里好多女人都喜欢村长哦,我外公死了以后,我外婆很想嫁给他呢,不过他不要。我听外婆说,村长喜欢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女人,准备成亲的时候那个女人死了,村长思念那个女人,再也不想成亲了。”
优秀单身男人的背后,果真有一个近乎伟大的感人爱情故事啊,刺弧在心里感叹着,问:“你知道村长喜欢的女人叫什么名字吗?”
刺小马摇头:“不知道哦。”
刺弧不再问了,摸摸他的头:“谢谢你,阿姨没什么要问的了。”
刺小马风一样跑去找小伙伴玩了。
刺弧在路边一颗石头坐下,捧着脑袋想:她这算是找到小伙伴们了吗?
哎,她跟这刺家村还真是有缘啊……
但究竟是怎么样的缘呢?
她想得有些头疼,一下子觉得自己想太多了,一下了又觉得这个问题似乎挺重要,想着想着,就觉得头脑一片混乱。
她觉得自己真的变笨了,有点俗人那种莫名其妙的胡思乱想了。
换了以前,她应该会思路更清晰的,唉,可怜的孕妇啊。
手被人挽住了,她转头,凤琉瑛挽着她道:“午时到了,咱们去吃饭吧,你不是很喜欢村长吗,趁着还住在这里,你多跟你心目中的好男人多多相处。”
刺弧哼了哼,往村长家的方向走去。
村长已经看病回来了,正站在门口,似乎在等他们。
一看到他们就笑道:“各位回来了,中饭已经准备就绪。”
刺弧冲他微微一鞠:“谢谢村长。”
村长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你身怀六甲,应按时用餐,不可受饿。”
刺弧真是越看越觉得这个男人不错。
落座以后,她吃着特别为给她准备的孕妇餐,吃了大半,感觉七八分饱了,才问起最关心的问题:“村长,不瞒你说,我认识一个女子,长得很像你所思念的女子,这让我很是在意。请你别怪我多事,我想知道,你所思念的女子是个怎么样的人,她叫什么,她因为什么原因……离开了你。如果不方便说也没关系……”
村长吃得并不多,比其他人都先停筷。
听她这么说,他沉吟了好一会儿,才微微一笑:“不瞒你说,我见到伊夫人也觉得很亲切,既然有缘,那我就把小雾的事情告诉你。”
“小雾?那个女子的名字么,感觉很有诗意呢。”
说到自己的心上人,村长忽然之间似乎就变年轻了,眉眼都变得温柔起来:“她是一个像雾一样美丽、神秘、单纯的女孩。她只比我小几岁,我们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早在刚会说话的时候,我们就发誓长大以后要当夫妻,一辈子不分离。跟她一起长大的那十几年,我真是很幸福呢……”
他陷入对往事的回忆之中,说得很慢。
正文 他和小雾的故事
他描述得很简单,但刺弧却似乎看到了小时候的他和一个小女孩在山谷里来回奔跑的画面,远处的背景白雾皑皑,近处的背景是草地溪流和鸟语花香,浪漫得跟情诗一样。
“好不容易等到她十八岁,我们终于可以成亲了,我早就把一切准备好了,漂亮的新房,美丽的嫁裳,她最喜欢的青花瓷杯,我给她调制的香水……但是,成亲的前三天,她突然病倒了。”
他的声音没有哽咽,很是平淡,但刺弧却听得难受,心知最悲惨的阶段来了。
“她一向健康,从小到大几乎没生过病,但这场病来很突然,很严重,她一下子就起不来了,神志不清,全村人都不知道她得了什么病。为了救她,我把她带出山谷,去外头找名医救命,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大夫说,她这病已经患了很久,只是先前症状不明显,没有及时救治,现在到了末期,就是大罗神仙已回天无术了……”
听到这里,刺弧憋不住了:“你们不是有占卜的能力吗?难道之前没算过?”
村长摇头:“我们虽然有卜卦测运的能力,但滥用能力是大忌,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村人绝不轻易动用。我与小雾两情相悦,过得如此幸福,也没有任何阻力,根本就没想过将来会不能在一起,当然就不会想着去占卜我们的未来。如果我知道……我知道会有这种可能……”
他闭上眼睛,总是和煦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黯然的表情,声音既长且幽:“当时太年轻,不知世事无常之理,不曾为小雾和我们的未来卜算过,否则、否则我一定能事先察觉小雾患病,及早为她救治,那样……她就不会患重病了……”
刺弧的心情,也黯然和沉重起来,所以,小雾就如花凋谢,这对天成佳偶就此分隔相界……
但,故事还没有说完。
村长道:“我们推迟了婚事,我生平第一次在外面的世界到处奔波,拼死想救小雾,但是,没有用,小雾患的是绝症,已经到了晚期,真的无法可想了。小雾不想死在外头,我把她带回山谷里,每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生命一点点地流逝……”
他还是说得很平静,但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紧张之色,连素来淡漠的伊小月,也被这个故事牢牢地吸引住了,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在座的人都知道故事的结局,小雾一定是死了,村长一生未娶,但是,在听故事的过程中,众人还是下意识地渴望峰回路转,渴望一个让人接受的结局。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小雾就这样离去,于是,我耗尽全力,做了生平第一次最大的占卜,整整三天三夜,我都在想方设法看穿小雾的未来,但是,哪里都没有未来,最后,我绝望了,也病倒了。”
众人一阵喟叹:真是绝世少有的痴情男啊!
“我一病不起,却不想治病,谁都劝不了我,那时我已打定主意,要跟小雾一起死,我觉得那是最幸福的结果。眼看小雾就要走时,村里的长者对我说,也许有一个办法可以救小雾……”
刺弧这辈子还没有听故事听得这么投入,心脏都吊到嗓子眼上了。
这个故事果真是峰回路转啊,简简单单的,就让人觉得惊心动魄,特别是讲到了这里,就让人有了一种“绝处逢生”的感觉。
什么办法?到底是什么办法可以救小雾?如果不让她知道,她现在能杀人放火。
村长道:“这位老者说,小雾的身体已经无法拯救,但她的魂魄,却还有可以另寻身体的可能。我求这位老者指点一条明路,这位老者说,这需要我动用能力去寻找可以容纳小雾魂魄的身体。”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喝了几口茶。
讲故事居然停在这当口,几个人都怨恨地瞪他,要不是他讲的是一个感人至深的爱情悲剧,他们一定揍他。
村长润了润喉,才接着道:“至于怎么做法,这个有些复杂,也很无聊,我就不细说了。总之,我又作了一次努力,终于找到了一个也许可以接受和容纳小雾魂魄的地方。在小雾身体即将停止呼吸的时候,我作法将小雾的魂魄送到了那个地方,我亲眼看到了小雾重生了,唔,换世人能理解的说法,说是投胎可能更好理解吧。”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故事就这样了。”
众人都瞪着他:这样就结束了?把他们的胃口吊起来了,他就这样烂坑?太不负责了!
啪——凤琉瑛拍桌子,近乎凶狠地道:“这样怎么算完?小雾投胎到哪里了?她后来过得怎么样?你们有没有再见过面?说!不说清楚你别想出这个门!”
好样的,终于霸气和纯爷们一回了!刺弧几乎想为他鼓掌。
村长有些讶异:“你们还想听?”
“当然!”众人异口同声。
村长苦笑,只得又道:“我将小雾的魂魄送进一具原本会难产死掉的胎儿身上,通过天眼,我看到那个婴儿成功地降生,我还听到了她的哭声,于是我放心了。接着力量耗尽,我累晕了过去,昏迷了好几天才醒过来。我那时不过二十余岁,能力有限,因为这两次施术,我在接下来的整整十年都没能再动用这种能力,自然也就没再见到小雾。”
说到这里,他抿唇,一副“就这样了”的表情。
凤琉瑛不屈不挠地追问:“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村长欲言又止,最后摇摇头:“最后,就是现在这样了。”
凤琉瑛一脸郁闷,近乎生气地道:“也就是说,她明明还活着,但你却跟她无法再见,这跟生离死别有什么不一样?你就不难受吗?你就不甘心吗?”
“我当然不甘心……”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她?难道说你怕离开这个山谷就会失去占卜的能力,所以不敢出去找她?”
众人于是露出鄙视的表情,一代情圣,怎么能在这里放弃?
村长苦笑:“不是我不去找,而是……我无法去找她。”
“知道她在哪里,哪有无法去找她的道理?好,你说她在哪里,我派兵送你去,如果有人敢阻拦,我带大军去灭了他!”
村长无奈地笑笑:“谢谢凤公子好意,这其中的缘由……一言难尽,非我的能力所能实现。我不敢再求此生能与小雾相聚,只求她能平安幸福,这样,我便安心了。”
正文 等待,命运的判决
“你都不去找她,怎么知道她过得好不好,万一她过得不好,过得很惨呢……”
凤琉瑛还是一脸不服气,气嚷嚷的,刺弧把一只鸡腿塞他的嘴里,低声骂道:“你吖的闭嘴!”
而后她抱歉地对村长道:“抱歉,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别跟这孩子计较了,我过后会教训他的。”
村长莞尔:“伊夫人与凤公子如此恩爱,我也羡慕得很,只会祝福,怎会计较。”
刺弧叹道:“村长不愧得道高人,心胸果然宽广,我佩服得很啊。”
村长不再客套,笑道:“我要去准备明天施术的事情,就不多陪各位了,伊夫人最好午休一会。”
刺弧还有很多想问的,但知道他这几天为了自己的事情一直在忙,也不好多问,点头:“我听你的。”
村长离开以后,几个人仍然坐在原位上,还没能从他的故事彻底走出来。
足足沉默了十几分钟,刺弧才率先站起来,打呵欠:“好了,饭吃完了,故事听完了,回去休息吧。”
她好累,见到天空和阳光的兴奋,暂时让她忘记了身体上的不适,但兴奋感过后,她的身体,仍然被伤势和毒素折磨着。
她也才记起,后天,就是大夫所说的“二十天”大限了。
村长明天施术成不成功,直接决定着她能不能活过后天,她的身体现在也快撑到了极限,现在她需要的,只有休息。
凤琉瑛看她神色又不对了,也不敢多说什么,赶紧扶她回房。
回到房间以后,刺弧又陷入了昏睡之中,即使喝了村里给她特别准备的药水,精神也没能好起来。
接下来,她就一直处在沉睡与半昏迷之间,也不知道白天与黑夜。
在梦里,她一次次地梦见母亲、伊帕儿与紫律棠。
他们三人在那间疗养院里,似乎住在了一起,伊帕儿总是推着母亲在花园里散步,母亲的精神似乎好了很多,脸上带着笑容,跟伊帕儿不时地说着什么。
这样的母亲,很开心,她跟伊帕儿在一起,就像亲母女似的。
忽然,母亲抬头,目光正对着梦里她的视角,若有所思。
感觉,母亲似乎知道自己在看着她,似乎在沉思:这个看着自己的人是谁?
而后,母亲看看“她”,又看看身边的伊帕儿,陷入苦思之中。
刺弧弄不清楚了,自己到底是在做梦呢,还是像母亲曾经灵魂出窍一样,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的亲人?
半睡半醒之间,她不得安宁,呓语不断。
凤琉瑛听到她一会儿嘀咕着什么“母亲”,一会儿嘀咕着什么“伊帕儿”,心里满不是滋味。
从刚才听到村长与小雾的故事起,他就前所未有地想念伊帕儿了,算起来,他整整有七个月没见到她了,这几年来,他从来没有跟她分开过这么长时间,就算他觉得跟刺弧在一起的日子很刺激,但刺激过后,他还是怀念那份只有伊帕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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