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那不服气的声音果然是卓奇的。此时,卓奇的左脸已经有大块淤青,嘴角还带着血,显然这场架他并没有占到便宜。许天霖自然想瞧一瞧卓奇的这个对手,只见是个跟卓奇年龄相仿的男孩,一双剑眉,嘴唇稍厚,一脸傲然。许天霖脸上的表情却有些奇怪,不知是惊讶还是喜悦。
那小男孩见卓奇还是不服,便想再教训他一下,欺身上前,一套小擒拿手的功夫根基虽不是很扎实,但出手却又快又准,卓奇的功夫全非武功,怎么能抵挡的了他如此漂亮的出手?
许天霖一伸右手抓住那男孩的手臂,用力一拗,将他的手臂反别在身后,男孩便动弹不得了。许天霖问那男孩:“你是不是姓章?”男孩急道:“你认错人了,快放开我。我姓蓝,叫蓝秋余。”许天霖放开他的手臂,面带疑色地问道:“姓蓝?你的功夫是跟谁学的?”蓝秋余揉着手臂,气鼓鼓地说道:“是我自己学的,没人教。”许天霖道:“小小年纪胡说八道。”蓝秋余一脸的不服气,说道:“谁胡说了!人家师父教徒弟,我就趴在墙外偷看,越看越喜欢,回家就自己练练就好啦。”许天霖见他不像说谎,不禁暗赞他的天赋。眼中也露出赞赏之色,又问蓝秋余道:“你愿不愿意跟我学功夫?”蓝秋余眼睛一亮,想到刚刚对方一招便可制住自己,心里也是佩服他的功夫。于是兴奋道:“真的?你愿意收我为徒?”许天霖含笑点了点头。
突然一个声音说道:“真是怪人!到处找人做徒弟,功夫差到没人愿意跟你学了吗?”许天霖转过头看着卓奇,说道:“小子,要不是我,刚刚你已经让人揍得头破血流了,还好意思在这说风凉话?”卓奇昂然道:“我又不想混迹江湖,何必学些打架斗殴的本领。”许天霖正色道:“小子,我告诉你,武功绝不是打架的本领,习武先习德。你最好回去好好想想,我今晚在那间旧祠堂等你到戌时,戌时一过机会就永远的过去了。”
与卓奇分手后,许天霖带着蓝秋余去了旧祠堂,路上问起他和卓奇打架的原因,蓝秋余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是我见他在那卖艺,一时技痒找了他的麻烦。”许天霖道:“他在卖艺?”蓝秋余点了点头。许天霖心道:“卓奇这孩子家里不知怎么会欠别人那么多钱,竟让他小小年纪的就出来卖艺。蓝秋余见他不说话,还道他责怪自己找卓奇打架,生怕他误会自己喜好惹事生非,说道:“师父,徒儿保证以后决不到处惹事,请师父放心。”许天霖也不知他怎地说这样一番话,笑道:“年少轻狂,爱打架惹事也属正常,只是以后跟我学了武功,断不可恃强凌弱、恃武欺人,否则我废你武功。”蓝秋余忙道:“是,师父。”许天霖道:“嗯,这师父就先叫着,待会等三人到齐,再行拜师不迟。”蓝秋余纳闷道:“三人?”许天霖笑了笑,说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无需多问。”于是蓝秋余也不再问,只是跟着许天霖走。
两人到了旧祠堂时姚诺已经等在那里,旁边还站着一个中年人。姚诺见了许天霖,上前行礼,叫了声“伯伯”。许天霖看着旁边那人,问道:“他是谁?”姚诺答道:“他是韩叔叔,是我家的总管。”韩总管忙上前一揖,说道:“在下韩忠,这次特地奉老爷之命来转告先生几句话。”
许天霖看了姚诺一眼,问韩忠道:“你们老爷是谁?”韩忠道:“此县县令姚广陵。”不等许天霖说话,韩忠又道:“我们老爷知道大侠您是江湖中人,未必愿意与官府打交道,所以事先告知大侠我们小少爷的身份,先生若不嫌弃,愿意教他,小少爷也高兴,老爷很是愿意,只是不能耽搁了小少爷的正常读书,他将来毕竟是要考状元的。先生若是觉得小少爷娇生惯养,不适合学武,那小人这就带小少爷回去。”许天霖轻笑一声,说道:“诺儿愿意,自己肯学就好,我也不管他是什么身份,总之,今后他是我许天霖的徒弟。回去转告你们老爷,我有我教徒弟的方法,绝不会比他教儿子差。”
韩忠又是一揖,说道:“如此甚好,小人告退。”许天霖回了句“不送”看着他离开,转过头对两个孩子到:“等卓奇一到,你们便可以拜师了。”姚诺问道:“就是那天的大哥哥?”许天霖点了点头,道:“没错。”蓝秋余问道:“他一定会来吗?”许天霖不回答蓝秋余的话,只是注视着祠堂外面,口中说道:“希望他能把握这次机会,他天生就该是江湖人。”
现在距离戌时已经不到半柱香的时间,祠堂里仍然只有三个人。许天霖还是坐在原地,身子却转向了里面。两个小孩子都抻长了脖子向外看着。
突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人影已清晰可辨,面前这个气喘吁吁的男孩正是卓奇。另外另个孩子早已叫道:“他来啦……”许天霖笑道:“你总算来了,幸好戌时未过,还来得及。”卓奇大口喘着气,说道:“我只是来试试,我适合练武是你说的,谁也不清楚到底适不适合。娘说,是我怕了,我也要证明给她看多苦多难的事,我都能做到。”许天霖笑道:“好,好男儿就该这样不畏艰难。将来若发现你真的不适合学武,我自然也不会留你。”默然一会,又道:“卓奇,你家里到底有什么事?为什么你小小年纪就要出去卖艺?”卓奇道:“也没什么,是我爹被人骗了钱财,令我们这原本不富裕的家更加贫寒,所以,向邻居们借了很多钱,我只是希望能帮家里分担一些。”
许天霖缓缓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只是将他们三个叫道跟前,自己坐在正中,问道:“你们三个今年都多大了?”三人分别说了自己的年龄,卓奇最大,今年十岁,蓝秋余小他一岁,姚诺最小,只有七岁。许天霖说道:“你们就按年龄分先后,奇儿是大师兄,秋余是二师兄,诺儿最小,是小师弟。你们只需向我磕头叫师父就好,不用太多繁礼。现在可以拜师了。”三人纷纷跪下向许天霖磕了个头,齐声叫道:“师父。”许天霖哈哈大笑,说道:“好,好,这就跟师父回去,从今以后你们兄弟相亲相敬,记住,只有三人其心才能所向披靡。”三人齐声答道:“是。”许天霖起身带着三个弟子回到了燕谷山,便就是他的住处。
冥冥之中
夜已渐深,燕谷山的山路不算平坦,许天霖大步前行,三个孩子跟得很是吃力,姚诺更是因为年纪太小体力不济而落在后面,卓奇和蓝秋余便扶着他一同前进。许天霖边行边笑道:“今后你们每月可下山一次,渐渐习惯就好了。”
到了燕谷山山顶,倒是很平坦,两间木屋分立在东西两侧,木屋外形一模一样,简洁又都很精致,显然建造它们的人很是花了一番心思。
东面屋子里走出一个年轻美妇和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许天霖笑着迎上去,那美妇却横了他一眼,把脸扭到一边,许天霖也不理会,叫了三个孩子过去,说道:“来拜见你们的师母。”
那美妇嗔道:“谁是他们的师母?你愿意跟别人斗气是你的事,可别拉上我。这么大的人却总是这么争强好胜。”
许天霖说道:“跟你说实话,我的主要目的却是为了跟他斗气,我说过绝不会比他差。可是那天我见了卓奇这孩子觉得他天生就是该学武的,还有蓝秋余,他的悟性是当世少有,至于那个小家伙,他虽然未必是学武的材料,不过我相信你一定会很喜欢他的。”他一边说一边把三个孩子推到那美妇面前。
原来这美妇便是许天霖的妻子文阿芳,许天霖干瘦怪异,他的妻子却是貌美端庄,不过这对夫妻倒都是一般的执拗脾气,竟因为一些陈年旧事闹了十几年的别扭,到现在还是谁也不肯罢休。
文阿芳看了三个孩子一眼,并不说一句话。许天霖向那小女孩道:“晶儿,过来,这是你的三个师弟,你们以后要相互照顾,知不知道?”晶儿点了点头,向三个男孩莞尔一笑。三个男孩依师父之言叫了声“师母、师姐”算是行了礼,他本就嫌这些礼仪太过麻烦,拜师等事做做样子就好。
第二日许天霖便开始教授他们武功,无论他们原来的基础如何,如今都是从头做起。许天霖的武功不属于任何门派,自成一家,但基本功却是大同小异。卓奇、蓝秋余,一个天赋异秉,一个悟性极高,武学进益自然很快,姚诺却是学得很慢,会的也慢,常常被师父责骂,几次急得几乎哭了出来。还好,卓奇和蓝秋余时时帮他,也不厌其烦地陪他一起练习到深夜。许天霖本就欣赏卓奇,如今看他肯留下来学武自然高兴,但更令他感到欣慰的是,这三个孩子真的如他所说互敬互爱,即使平时有些小摩擦,终究也是孩子们之间的小别扭罢了,况且卓奇还真的有一种大师兄的风范,总是充当两个师弟的调和剂,三人同吃同住,相处得越来越融洽。
文阿芳虽一直根许天霖闹别扭,但对三个孩子却是越来越疼爱了,她并不亲自教他们武功,却总是将武功交给自己的女儿许晶,再让许晶与他们玩耍时不经意间教给三个孩子。许天霖自然看得出来,却也不说破。文阿芳的武功路数跟许天霖完全不同,奇怪的是二人的功夫用到一起却总是威力倍增,想必是他二人早年共同创出的功夫,虽不相同,却是互补互融,相互契合的。
转眼三人上山习武已有月余。这日,许天霖交代他们可以下山回家。蓝秋余的父母在他六岁时都因染上瘟疫而去世了,所以他不想下山,只想留下来继续习武,许天霖见他身世可怜,平时总是付出得比师兄弟更多,努力刻苦,便当他是亲生儿子一般。文阿芳也曾问过他为什么如此努力,他告诉文阿芳,他从小听父亲讲英雄侠客的故事,便立志要成为一代大侠,锄强扶弱,他的父母去世后,他就一个人流落街头,便更坚定了这个想法。三年来,他常常会在别人教徒弟的时候偷偷地学习,再凭借着自己的领悟去练习。
许天霖对他说道:“以后燕谷山就是你的家,你不愿意下山就留下,好好练练近来学的招式。”
卓奇却也是迟迟不肯走,许天霖问起原因,卓奇的回答居然是,他不想继续学武,他还是想回去习兵法、学骑射,他的梦想依然是做个忠君为国的将军。许天霖纵有千般不舍万般不愿,此时也不能逼他学武,他既然不愿走这条江湖路,也就随他去吧。
许天霖说道:“好。你既有你的理想,我也不便拦你。不过,师父还是要告诉你,你是天生的侠客,江湖路虽不好走,但你天生就属于这里。”文阿芳和许晶也是不舍,许晶怔怔地看着他,却说不出一句挽留的话。卓奇向三人拜别,与姚诺一同下山去了。途中姚诺几番挽留,卓奇只是说:“我也舍不得你们,以后我会常常去看你和蓝师弟的。”
卓奇既是不舍,又是兴奋,月余的相处已经让他和他们产生了感情,但他的志向根本不在那混沌的江湖。只是他却想不到老天似乎自有安排,命运有时岂非总会做一些阴差阳错的安排。
卓奇刚进了院门便听道了他母亲的哭声,他迅速跑进屋里,只见母亲伏在床边兀自哭泣,父亲躺在床上,满脸是伤。
卓奇忙跑过去,问道:“娘,发生什么事?”
卓母见是儿子回来,忙抱住卓奇,哭道:“都怪你爹,想什么法子不行,偏偏去赌,那哪里是赚钱的法子?”
卓奇看着躺在床上的父亲,问道:“爹怎么会去赌钱?”
卓母道:“欠人家的钱总是还不上,你爹心里着急,想着什么法子可以快些赚钱,竟想到了赌上。开始确是赢了些,可后来越输越多,现在已经欠了不知多少的赌债,那些开赌坊的又有哪个是省油的灯?刚刚竟派了人将你爹打成这样,若是再还不出钱,恐怕性命也要不保了。”说着眼泪又是不止。
卓奇安慰道:“娘,我跟师父说了,以后不再去学武,我以后天天出去卖艺,总会有钱还给他们。”
卓母苦笑,道:“你就算一刻不歇地卖艺又能赚多少钱?怎么还得完?小奇,你听话,赶快出去躲一躲,等风头过了你再回来。”
卓奇摇头道:“我不走。一定会有办法。”说着扶起卓母,道:“娘,你先去歇一下,明天我来想办法。”卓母想着让这样一个十岁大的孩子承担的实在太多,眼中满是怜惜之情。
第二日,卓奇还没睡醒,就听见外面人声嘈杂,原来是赌场的人又来找麻烦。卓奇出门时刚好有一个人将卓母推倒,卓奇急忙扶起母亲,怒气冲冲向那人挥去一拳,那人万没想到一个孩子会一拳打中了自己的鼻梁,就连他的同伙也在嘲笑他被一个小孩子打中,那人气急败坏地向卓奇扑来,卓奇本就力大,又跟许天霖学了一月的武功,如今对付这样一个打手也不是什么难事。那人的同伙见状,面面相觑,随即一哄而上,卓奇毕竟是个小孩子,怎么是他们的对手。卓母护子心切,上前抱住一个打手不放,却被对方一推而倒,晕在当地。卓奇见母亲受伤,更是不顾一切,怎奈对方人多,自己已经是头破血流。
突听“啪”的一声鞭响,一个打手应声而倒,卓奇抬头一看,喜道:“师姐,你怎么来了?”
许晶手下不停,几人又被她的鞭子打到,一边说道:“我是来找你回去的。”
卓奇还想再说,却是分不开精力。那几个打手开始因许晶的出手令他们出其不意而吃了亏,不过时候一久,卓奇和许晶便很难支持得住,此时许晶更是渐渐力竭,突然一个打手拿出一把匕首刺向许晶,卓奇眼疾手快,一时情急飞身撞向许晶,匕首擦肩而过。那打手又再攻上,一刀刺去,卓、许二人都已倒在当地,眼见闪避不及,突听“当啷”一声,匕首落地,旁边还有两枚星形铁片。卓奇和许晶抬头一看,原来是蓝秋余。三人联手,对付七八个打手虽也吃力,但总算是让对方落荒而逃了。
三人扶了卓母进屋。卓奇喘息道:“秋余,你怎么也来了?”
蓝秋余无奈道:“师姐瞒着师父要来找你回去,我不肯陪她来,她一气之下自己跑下山来,我也只好跟来了。还好师父刚刚教我的暗器打穴的手法派上了用场。”
卓奇看了看他们,沉默了一会,说道:“我说过,我不想习武,不会回去的。”
许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