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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丹大将萧挞览被射死的消息报到皇帝驾前,寇准十分高兴,皇帝更是连连摩拳,说:“这下好了,没想到萧挞览会中了我们的床子弩,这真是天意。”
寇准也感叹说:“如今萧挞览一死,我们与契丹之间的力量对比就更有优势了。而且,这也算是为杨老令公报了仇了。”
提起杨继业,皇帝沉默了一会。萧挞览虽然死了,可是寇准的话,让皇帝又想起契丹人的勇武和威猛。
可是不管怎么样,契丹统军大将萧挞览的死大大地鼓舞了宋军的斗志,就连澶州城的老百姓也深受鼓舞。而对面远远地,契丹军死了主帅,哭啸之声也随着西北风吹进了宋营。
这一天对宋军来说是胜利的一天,但是对契丹军来说却是失败的一天。一方面,萧挞览不幸被射死的消息在士兵中的影响很大,士兵们在悲伤主帅战死的同时,士气也大大受到了影响;另一方面,萧挞览的死在上层中也引起了极大的震动。萧挞览是契丹继耶律休哥、耶律斜轸之后第三个有勇有谋的虎将,不但在宋与契丹之间的战争中战功卓著,而且在契丹与高丽之间的战争中也是战功卓伟。他曾多次追随耶律隆绪南征,建立了赫赫的战功和威名。可以说,自从耶律斜轸死后,萧挞览是耶律隆绪和萧太后最倚重的大将。所以,萧挞览中箭战死的消息传回中军大帐,萧太后失声痛哭,耶律隆绪也难过得掉下了眼泪。
(八十)刺客走后
萧挞览一死,寇准立刻游说皇帝过河去澶州北城看望将士。
皇帝心里十分不想过河,皇帝还记得初到澶州之日远远地隔河望过去,黄河对岸烟尘涨天,战事非常激烈。虽说萧挞览已经死了,但是早就听说萧太后不顾年事已高,亲自披挂起来,在前线为将士擂鼓助威,鼓舞士气。皇帝自认比不上契丹一个年过半百的女人,不想以身犯险,谁知道契丹人会不会因为萧挞览的死怒发冲冠呢。
寇准看皇帝犹犹豫豫,没有过河的打算,上前一步说道:“陛下如果不过河,那么澶州城的老百姓就会心存害怕,而且敌人也不会真的被震慑住,这不是决胜立威的做法。再说王超现在带着重兵屯驻在中山扼制住契丹主力,李继隆和石保吉又分别列阵挡住契丹的左右两翼,而且全国各地的援兵很快就都到了,陛下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皇帝听寇准咄咄相逼,非让他渡河,心里很不高兴,半天没有说话。随皇帝一同前来的其他官员纷纷和寇准争执起来,说皇帝无论如何不能渡河。
寇准和众人争辩了几句,一时之间也没个结果。寇准就站在屋里等皇帝有所指示,但结果只等来了皇帝的沉默。寇准心里明白,皇帝能不能渡河不是靠他一两句话就能做到的。
寇准向皇帝告退出来,在围屏之间正好遇到高琼,寇准就对高琼说:“太尉你深受国恩,今日之事没有什么想法吗?”
太尉高琼本就是个有气节有血性的武将,听了寇准的话当即回答说:“我是一个武夫,如今皇上犹疑不定,我愿意冒死助相公一臂之力,促成皇上渡河。”
于是寇准带着高琼再次回到堂上。寇准这时硬起胆子厉声对皇帝说:“陛下如果觉得微臣说得不对,何不问问高琼的意见。”
高琼不等皇帝答话,上前几步,瞪着眼看着皇帝说道:“寇准所言极是。”
皇帝看高琼上前几步,昂然立于面前,心中有点惶恐。想当年太祖皇帝能够登上九五至尊也是靠了一班不要命的武将,所以太祖皇帝登基之后对这些人非常忌惮,到底找机会卸了他们的兵权,从此以后,也立下了不重用武人的规矩。这会儿皇帝见高琼越走越近,心中生出一些恐惧。
寇准这时大步走到高琼身边,向高琼耳语一句。高琼听了寇准的话一声令下,门外立刻来了几名卫士。高琼俯身对皇帝说:“请陛下启驾登辇。”
皇帝看看卫士,看看寇准,再看看高琼,知道今日之事他已经作不了主,只好跟着卫士出了门,登上御辇。于是众人拥着皇帝,终于浩浩荡荡地渡过了黄河。
苏雪奇跟着皇帝的辇车也渡过了黄河。
皇帝的车驾到达澶州北城后,寇准、高琼和一班大臣陪着皇帝去视察北砦,抚慰将士,苏雪奇则被留在了城内的馆驿。
皇帝慰问完城北的将士后回到北城的馆驿,折腾了一天,很是疲惫。皇帝匆匆吃了几口饭,就早早地睡下了。
北风呼啸,皇帝睡在澶州北城的馆驿中听着外面的风声裹紧了身上的被子。鱼玄恩怕皇帝冻着,指挥着内侍又搬进屋里几只碳炉。
皇帝睡在被子里,冲鱼玄恩摆摆手,说:“屋里尽够暖和了,你们也到外间眯一会儿吧。让朕一个人呆着就行了。”
鱼玄恩答应着,带着人悄悄退到屏后,自去休息。
皇帝睡在床上,听着碳炉里哔剥作响的燃烧声,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屋外咣当一声,跟着就听见外面巡夜的侍卫高声喊道:“取威决胜。”
没有声音回复侍卫这个口令,侍卫立刻警觉起来,在院内跑来跑去巡察了起来。
皇帝翻了个身,正待接着再睡,突然外面的门开了,一阵北风拐着弯吹了进来。皇帝在被筒里一缩肩膀,说:“鱼玄恩,你去看看,把门关上。”
鱼玄恩答应着,趿着鞋从屏后转出来,正要去关门,突然一把刀抵住他的肚皮。
鱼玄恩吓得“呀”地喊了出来,跟着就一步一步退着进了屋。
皇帝听见鱼玄恩的喊声,问:“怎么了?”还没说完,就见鱼玄恩被一个人逼着退进了内室,拿刀的不是别人,正是当日相国寺中遇见的耶律远山。
皇帝吓了一跳,从被筒里坐了起来。冷风一吹,皇帝赶紧又抓起被子裹在自己的身上。
耶律远山见到皇帝也是一愣,说:“是你?”说完之后耶律远山扔下鱼玄恩,挺刀向皇帝刺来。
皇帝情急之下举起身上的被子就挡,耶律远山冷笑一声,也不打话,横刀再砍。这时鱼玄恩突然上前抱住耶律远山,往后使劲一拖。就这么缓了一缓,耶律远山的刀就没有砍到皇帝的身上。
耶律远山被鱼玄恩抱住,只好回身先对付鱼玄恩。鱼玄恩死死拖住耶律远山,大声喊道:“来人啊!护驾啊!有刺客!”
鱼玄恩这么一喊,皇帝才反应过来,也跟着大喊起来。
耶律远山怒喝一声,大力挣开鱼玄恩,跟着手起刀落,鱼玄恩立即横尸当场。
皇帝吓了一跳,眼看耶律远山杀死鱼玄恩后,提刀向他走来,皇帝吓得齿震股战。
耶律远山眼睛喷出火来,说道:“今晚我就为萧将军报仇。”说着举刀向皇帝砍来。
皇帝在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想起苏雪奇来,大声说道:“慢着,你不能杀我。”
耶律远山的刀在空中停了下来,说:“笑话,你射杀我契丹第一勇士萧挞览大将军,我为什么不能杀死你这个宋人的皇帝!以前你躲在南城,我们不好接近你,如今你来到北城,那还有什么客气,今日不杀了你这个宋国皇帝为萧将军报仇,我耶律远山誓不为人!”说完,耶律远山举刀又要向皇帝砍下来。
皇帝这时反倒镇定下来,对耶律远山说道:“我这次亲征,带了一个人来。如果你这一刀砍下去,我保证你以后都再也见不到她。”
耶律远山向天笑道:“你带什么人来和我有什么关系。”
皇帝也向天笑道:“我自然不会带个没有用的人在身边,这个人你认得,恐怕还是你的妹子。”
耶律远山一惊,说:“你带了我的雪奇妹子来?”
皇帝从被筒里坐直身体,说:“不错。当日在相国寺,你从我的侍卫手下逃走。你当然没有想到我是大宋的皇帝,但我立刻就派人调查了你,还把你的那个妹子扣了起来。”
耶律远山看着皇帝说:“你真卑鄙。”
皇帝笑道:“两国交战,你去汴梁刺探情报很正常,那么我抓起来你的妹子又有什么卑鄙不卑鄙的。”
耶律远山怒道:“赶快放了她!”
这时外面的侍卫终于冲了进来。
皇帝看见侍卫们冲进来,看着耶律远山说:“如今别说你的妹子,就是你也走不了了。”
耶律远山回头看看冲进来的侍卫,再看看皇帝,仰头一笑,道:“就凭他们!”
侍卫们冲上来围住耶律远山。耶律远山突然一个回身,脚下扫堂腿绊倒一个侍卫,跟着手起刀横,又砍倒另一个侍卫。趁着侍卫的阵形有些乱,耶律远山突然欺身冲向皇帝。
皇帝一惊,抱着被子从床上滚了下来,耶律远山扑了个空。就在这时,侍卫们已经又冲了上来,将耶律远山围住。
皇帝从地上爬起来,躲到一边,说:“抓住他。”
侍卫们一拥而上。
耶律远山拼出全力,手脚刀齐发,终于从侍卫的包围中杀了出来,冲出了房间。
皇帝在身后叫道:“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侍卫们鱼贯追了出去。
院子里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皇帝看着屋里死去的鱼玄恩和几个两个侍卫的尸体,又叫内侍。这时屏风后面哆哆嗦嗦爬出一个内侍,皇帝恨得踢了他一脚,说:“去把苏雪奇给我押过来。”
内侍身上筛着糠,半天没敢动。过了一会儿听外面打斗之声渐渐小了,这才探着头出去了。
苏雪奇本来正在睡觉,睡梦中仿佛听见外面隐隐地刀剑相交,好像打了起来。苏雪奇在半梦半醒间竖着耳朵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外面天寒地冻的,苏雪奇在混沌中还想,可能是契丹人趁着夜色来偷袭。苏雪奇听了一会儿终于醒了,正想着要不要穿上衣服,这时内侍带着人来说皇帝要见她。
苏雪奇对内侍说:“你出去等一等,我穿上衣服就和你去见皇上。”
内侍这时威风起来,说:“等什么等,皇上哪有功夫等你。别啰嗦,快走!”
苏雪奇裹着被子说:“中贵人,再急你也得容我把衣服穿上啊。这样子怎么能见皇上呢?”
内侍怒道:“有什么不能见的!快点下地,穿上鞋和我走!”
苏雪奇还要说话,内侍不耐烦地招呼侍卫说:“带她走。”
侍卫二话不说,上来就把苏雪奇从被卧中拉起来。苏雪奇来不及穿上外衣,只好穿着一身内衣被两个侍卫拉着,鞋也没顾得上穿就被带了出去。
苏雪奇本来正在睡觉,头发也放了下来,如今天寒地冻的,又没穿外衣,被风一吹,冻得直哆嗦,再加上脚下没鞋,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千年寒铁上一样,冷到了骨头里。苏雪奇觉得屈辱极了。女人不比男人,女人在没有穿上外衣之前,心理上永远处于弱势。
苏雪奇被带到皇帝的寝室,灯光之中,苏雪奇看见皇帝满面怒容。苏雪奇又是觉得屈辱,又是觉得生气,但此时此刻屈辱战胜了愤怒。苏雪奇把手拦在胸前,倨傲不驯地站在屋内,脸看向别处。
皇帝见苏雪奇披散着头发、手放在胸前,进来也不跪,也不看他,气得怒喝一声,说:“大胆契丹女贼,见到朕,竟敢不跪!”
苏雪奇听了皇帝的话,慢慢转过头来,手依然护在胸前,说:“敢问皇上,三更半夜,风寒伤骨,您派个人把我从床上拉来,有什么事?”
耶律远山来行刺皇帝,皇帝本来就很生气,如今苏雪奇用这种口吻和他说话,皇帝更加生气,皇帝说:“有什么事?朕睡下没多久,你的那个好二哥就悄悄进了朕的寝室,要给死了的萧挞览报仇,你还敢问朕有什么事!”
苏雪奇心里一惊,没有想到耶律远山会来行刺皇帝,继而又想到皇帝此刻安然无事,那么耶律远山他……苏雪奇关心地问:“二哥他现在怎么样了?”
皇帝看着苏雪奇冷笑一声,说:“你现在知道害怕了吗?刚刚侍卫来报,一共留下三具尸首,其余的人逃了。”
苏雪奇提起来的心放了下去。
自从苏雪奇知道耶律远山每次去汴梁不只是去看她,同时还有刺探情报的目的以后,苏雪奇并没有怪过耶律远山。甚至苏雪奇自己因为耶律远山的原因被皇帝误会软禁了起来,苏雪奇依然没有怪过耶律远山。这种感觉很奇怪。不错,作为契丹人的耶律远山是宋国的敌人,也就是苏雪奇的敌人,可是,作为二哥的耶律远山对苏雪奇来说却永远是一个豪气干云、宠着她、护着她、想着她的好兄长。所以,尽管耶律远山连累苏雪奇被皇帝扣了起来,可是,苏雪奇并不怨恨于他。世界上有没有这样一种既是敌人又是朋友,既是对头又是兄妹的关系呢?这样的关系应该怎么处理呢?
没有人教苏雪奇,苏雪奇觉得从国家大义上,她要摆正和耶律远山的关系,然而,在个人小义上,她也要摆正和耶律远山的关系,至于国家的大义和个人的小义之间的关系要怎么平衡,要看具体的情况。
总之,苏雪奇听说耶律远山没有被抓住,心中松了一口气。
皇帝看苏雪奇脸上的表情放了下来,说:“如今两国交战,你们契丹也太不讲道理了吧,半夜三更派人来刺杀朕。”
苏雪奇披散着头发站在地上,身体慢慢缓回暖来,脚上也没有那么冰凉了,双手依然放在胸前。苏雪奇听皇帝口口声声把她归入契丹人之列,心中生气,就说:“契丹人讲不讲道理我不知道,但是皇上你半夜三更把衣冠不整的我叫来,就讲道理了吗?”
皇帝本也没想到苏雪奇会穿着亵衣就被带来见他,但是苏雪奇竟然用质问的口气对他说话,皇帝非常生气,说:“你跟朕讲道理。好,朕也跟你讲道理。” 皇帝越说越生气,走到苏雪奇面前,一步一句地说:“耶律远山来刺杀朕,天佑朕躬,鱼玄恩替朕拖住了他。要不是鱼玄恩,今夜朕就要横尸澶州了。可怜鱼玄恩,从朕做韩王的时候就一直跟着朕,这么多年了,对朕忠心耿耿,可是今晚,就在今晚,就在刚才,却被耶律远山一刀砍死。你跟朕讲道理,你告诉朕,这是什么道理?”
苏雪奇被皇帝逼得连连后退,最后一个不小心摔倒在地上。
皇帝不容苏雪奇站起来,俯下身体,接着大声恕问:“你说啊,这是什么道理?”
苏雪奇被皇帝逼在地上,屈辱感越来越强烈。苏雪奇这时说出一句让她终身后悔的话:“这就是你的道理!你是皇帝,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还问我干什么?”
苏雪奇一句话彻底激怒了皇帝,皇帝眼中简直要喷出火来。皇帝说:“不错,朕是皇帝,朕说什么就是什么,朕说让你死,你就不能活!”
苏雪奇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