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不知,夏侯容容怀的才不是这份小器心思,但今儿个被他兜头泼了冷水,惹得她心里不高兴,「我不管,我就是要当小官,从今天起,我就要在这里当差学习,郭掌柜,你说,现在有什麽是我能做的?」
「请夫人……不,请容小官自便,要做什麽都可以。」在乔允扬过来之前,郭禀宽已经见识到他家夫人刁钻的功力,实在不想再领教。
「好,那我自便了!」
说完,夏侯容容瞪了「她男人」一眼,调头就走,跑跳的动作因为身穿胡服长靴而显得分外灵活。
乔允扬没忽略过她那抹「懒得理你」的眼神,忍不住好气又好笑,对着郭禀宽沉声问道:「知道夫人为什麽突然兴起要当学小官吗?」
「回风爷,听老谭说,是为了假银锭的事情,最近在几个地方都传出收到『鼎银』的事情,虽说『鼎银』里至少还有六程的真银在,但比起足纹的九九程银,还是差了不少,很多商家做了大笔生意却是血本无归,夫人说她想查出幕後的真凶,说辛辛苦苦做生意的人,绝对不能够被那些歹人给害到活不下去。」
闻言,乔允扬默声一语不吭,转眸望着夏侯容容两只手不知道搁在背後磨蹭些什麽,但一双澄滥若水的美眸却是直直地朝他这方向投过来,一抹浅笑冉冉地跃上他的唇畔。
他心想,若她生就于武学世家,说不准会是个锄强扶弱的侠女吧!
明明那身子骨如此纤细,根本就是手无缚鸡之力,却总是想拉人一把,见不得有人在她的面前受苦。
「好,若真如此,倒也好。」他淡声答道:「你们就帮着她吧!她想做什麽就让她去做,我心里也正想看看,刚好趁这个机会,让我瞧瞧夏侯家的表小姐究竟有几分真本事!」
第八章
深夜里,从夏侯容容所居住的「知风堂」里还亮着灯火,也同时传出了呻吟,那是略带着一点悲惨与痛苦的呜咽声。
夏侯容容没哭,她只是觉得难受,趴伏在床榻上,让婉菊在她的身上涂着膏药,「在背上多涂一些,好痛。」
「好好好,小姐,你的手肘红红的,疼吗?」婉菊把买来的膏药为主子涂上厚厚一层,看见她两只手肘已经快被自己捉破皮,红得只差没出血。
「你说呢?」夏侯容容回眸,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抓了好痛,不抓又好痒,我现在全身都很难受,对了!腿,还有腿,也多涂一点。」
说完,她撩起裤管,指着小腿肚要婉菊帮忙涂药。
「小姐?!」婉菊看清楚状况,不由得惊声尖叫。
「婉菊,你小声一点啦!」夏侯容容捂住她的嘴,可不想让她大惊小怪,被乔允扬给发现她这一身惨状。
其实,浑身乾痒得难受也不是她自个儿愿意的,说起来也不算是示弱,但她就是不想在他的眼里显得可怜兮兮,被迫要接受他的帮助!
而且,说不定他根本就帮不上她的忙,何必被他白白给同情了?!
「可是小姐你的腿……也快被你抓破皮了!」婉菊又惊又怜,想她主子一身细皮嫩肉,如今却是除了脸蛋之外,其余的地方都有着红色的抓痕,简直就只能用「触目惊心」来形容。
「因为两条腿也都会痒啊!」说着,她又忍不住想伸手抓,最後是被婉菊眼明手快地逮住手腕,说什麽都不让她碰到自己已经脆弱不堪的肌肤。
「小姐,我求求你,你就别再抓了!婉菊给你多涂点药膏,明儿个我去问温阳,看他有没有什麽好法子可以止痒。」
「我不知道我不在的时候,你跟温阳那家伙交情变得有多深,但他是乔允扬的手下,要是他知道了,肯定会去告诉他主子,所以,婉菊,你要敢去透露一字半句,小心我饶不了你!」
「好好好,我不说,不说就是了!」婉菊忍不住好气又好笑,她这主子的刀子嘴,不知情的人听了还以为这位主子有多坏心,其实,跟在主子身边的这些年,她从未受过半点委屈。
谁敢说她半句坏话,给她半点脸色瞧,主子就会揪着她一起去把公道讨回来,想那些年崔嬷嬷与崔容莲在夏候家作威作福时,她难免会受到一点波及,不过,她的主子就是有办法让这对母女下场比她难看!
「快点!涂多一点,你再不涂药上去,我可是要开始抓了!」
「好好好,我涂!你别抓,千万别抓。」
「快点!」夏侯容容忍不住哀声催促道。
「好好!」婉菊连忙应声,挖起厚厚的膏药往主子的背以及腿涂抹,想她一身娇贵的身子要受这折腾,眼泪就差点要掉下来。
夏侯容容伏在床榻上,忍住浑身的痛痒,没再吭半声。
她不允许自己想太爷爷、想夏侯家、想京城,就怕想了,心里会变得软弱,怕自己要怨太爷爷为什麽铁了心不要她!
她闭上美眸,让自己想该如何查出究竟是哪些人拿「鼎银」来骗商家,她想要是能揪出凶手,不知要多大快人心呢!
她唇畔勾起一抹微弯的笑痕,仿佛已经可以预见那一天的到来……
「你这小鬼是跟着我做什麽?」
大街上,人来人往,夏侯容容定住脚步,转回头,双手擦腰,敛眸瞪着面前这个跟了她一整路的小鬼头乔裴意。
当然,在乔裴意的後头还跟着温阳与婉菊,不过,他们一个是乔允扬派来保护她安全,另一个则是她的贴身婢女,不像乔裴意是不请自来,还大摇大摆在她身後从头跟到尾。
「我听说小娘在查『鼎银』的事,我觉得自己可以帮小娘的忙,也想知道究竟谁是幕後真凶,所以就跟来了!」
今年才八岁的乔裴意个头约莫到夏侯容容的肩膀,神似乔允扬的眼眉此刻漾着笑,看起来似乎颇喜欢她这位小娘。
「你叫我什麽?」
「小娘。」
「谁是你小娘?」
「你。」
听到他最後斩钉截铁的回答,夏侯容容忍不住心里冒火,但仍旧挂住浅笑,略偏娇颜,「是你阿爹要你这麽喊我的?」
「不是,阿爹说喊你小娘,你肯定要生气的。」
闻言,她在心里冷笑,乔允扬这男人真的当她肚子里的蛔虫当上瘾了!而令她生气的是,他几乎是每说必中,俨然真在她肚子里住过一样!
「既然你知道我会生气,又为什麽要喊我小娘?」
「因为我赌你说不定……不会生气。」他说完,低头敛着眼眉,那逆来顺受的模样,似乎在等她开口骂人。
夏侯容容原先真的已经打算骂他了,不过见他那可怜兮兮的模样,想他娘亲下在身边,阿爹又一心想要迎娶别的女人,他才几岁的孩子而已,眼下这情况只怕他心里也是不好受的吧!
「算了!」她轻哼了声,转过身再度提起脚步往前走。
乔裴意没等到预料中的责駡,略感讶异地抬起头,看见她远走的身影,急忙地追赶上去,不由得在心里笑想道,阿爹果然是阿爹!在小娘面前装可怜样,她真的就骂不下去了呢!
他们一路走访了几家「怀风庄」旗下的商号,小贩小商则不问,因为能收到「鼎银」的商家,大多有一定的生意规模,要不,光一锭银子,寻常的小摊贩可能要赚上大半年才行,根本就不可能有本钱把银子给兑开。
几个商号掌柜早就收到总号的通知,所以夏侯容容人才到,他们已经都做好准备,凡是她有问题,他们就必定回答,绝不隐瞒。
因为在行前就与乔允扬有过约定,她答应不说出自己的身分,免得让人知道「怀风庄」的夫人当小官,存心要教外人笑话。
对於他的小心眼,夏侯容容颇不以为然,却不知道他有更深一层的盘算,当日,他将她掳回「龙扬镇」时,那浩大的阵仗人尽皆知,可是,他却没教人知道,他所掳回的女子就是当日逃亲的夏侯容容!
而她主动当小官,更是遂了他的心意,如今,人们尽知「怀风庄」来了一个模样极美的容小官,因为庄主吩咐特别照顾而显得身分与众不同,却没有人将她与夏侯容容联想在一起。
「小鬼,在问过那麽多人之後,你心里有什麽想法?」在回程的路上,夏侯容容不经意地开口,问向乔裴意。
小男孩眨眨眼,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顿了顿,才道:「我想,应该不只是一人所为,因为他们形容拿银子来兑的人样子都不同。」
「嗯,不过,幕後主使者应该都是相同的。」
「为什麽小娘可以肯定呢?」
听他又唤「小娘」,夏侯容容没好气地撇了撇嫩唇,却没反驳,只是继续说道:「因为那银子的底面火色俱是相同,估是同批做出来的,想来应该是来试试反应,我现在怕追得不紧,那歹人会见好就收。」
「要是捉不到人,那我们不就白费力气了吗?」
「是我白费力气,你是来闹来跟的!」夏侯容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又开始觉得手臂乾痒,曲起一只手背,轻轻地摩擦另一只手的前臂。
婉菊看见主子的手又开始不安分,连忙跑了过来,拉过主子的手,背对着乔裴意与温阳,替她擦上药膏,低声道:「小姐,婉菊求求你,就不要再抓了,昨儿个不是才给你擦上乳油吗?大婶说那极有用,我也擦了,很快就不乾痒了呀!」
「你不痒,我还是痒啊!那油对我没用,你再去问问。」
「好好,那就先用药膏撩着,你先别挠啊!要是又像昨晚那样……小姐,婉菊求你,先忍着吧!」
「好,我知道了。」夏侯容容无奈地瞪了她一眼,觉得她那语气像是在哄三岁的孩子。
婉菊得到主子的允诺,才放心退开,这时,乔裴意却忽然冲上前,大喊道:「小娘,有虫子!」
「什麽?!」夏侯容容一时反应不过来,只见小家伙猛然跑过来,在她的袖子上挥拍,似有心若无意地撩开她的衣袖,她见情况不对,立刻抽回手,把袖子盖回手臂上,不教他看见被她挠得红痕遍布的肌肤。
「虫子飞了!小娘可以放心了!」他眯眯地笑道,乖巧地退开,转身往前方奔去,「怀风庄」就在不远之外,而乔允扬也正好回来,「阿爹!」
乔裴意笑着挥手,蹦跳着跑到乔允扬面前,回头看了看夏侯容容,然後伸手拉了拉他阿爹的袍袖,示意他倾耳,凑首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是吗?」乔允扬的眼眸有一瞬间的沉黝,「阿爹知道了,你去吧!」
「嗯!」乔裴意笑着点头,一溜烟地跑开。
夏侯容容见跟了她一整天的小家伙竟然三两下就被他给遣开:心里颇不是滋味,抬眸瞅了乔允扬一眼,意兴阑珊道:「我累了,想先回房歇了,晚膳就让婉菊端到我房里吧!」
说完,她就想越过他的身畔,走进大门,却只见他高大的身形一掠,眨眼间就挡去了她的去路。
「你先跟我来,我有话要对你说。」他低沉的嗓音充满了不容被拒绝的专断,敛着她的眸光也是无比的深沉锐利。
夏侯容容见他的神情,知道他摆明了没给她拒绝昀余地,而昨儿个一夜难眠,让她现在没力气与他争执。
「好,我就听你说,不过要记得长话短说。」说完,她状似无奈地晾晾手,先他一步进门去。
乔允扬对她颐指气使的态度只是付之一笑,摒退了温阳与婉菊,提起脚步跟随在她的身後。
「你的『昊风院』比我的『知风堂』格局好。」夏侯容容站在他寝院的书房里,不太像是客人,倒像是个挑剔的主人家,「还有这书房,怎麽我『知风堂』里就没个书斋,只有个柜子摆了几本书,看了就教人寒酸。」
「如果你喜欢这里,大可以搬过来没关系。」乔允扬笑着回道,明明是主人家,现在倒像是她的陪客。
「我的意思是我那儿也要个书房!」她朝他皱了皱俏鼻,「我现在可不是闲人,需要一间书房,可以看帐做事。」
「一个小官能有多少事做?」
「改明儿我跟郭掌柜说要成为正式的夥计,想他也不会不允才对。」
「你这是作弊。」他不由得失笑,止不住的浑厚笑声在屋里回荡不绝。
夏侯容容瞪着他的笑脸,好半晌没有言语,虽然她不愿意承认,但是,她喜欢看他笑。
不过,心头没由来的一阵揪紧,却教她忍不住觉得烦躁,「不要笑了!你叫我进来,到底是想跟我说什麽?」
乔允扬歇住笑声,扬眸直视她,「今天调查的结果如何?」
「我怕是要无疾而终了。」她撇了撇嫩唇,还以为他想说什麽重要的事,竟然只是追查「鼎银」的这回事。
他见她投睨了他一眼,转身就要离开,他箭步上前,揪住她的手腕,又笑问道:「为什麽你会有如此想法呢?」
「因为我问过收到这些银子的商家,从最早开始,到最近的一次,经过大概三个月,每次的数目都不大,所以我想对方应该只是想试水温,从最近的一次到现在,已经又经过了快一个月,依我猜想,他们真正要下手的目标,不在『龙扬镇』!就怕受害最深的几间商号不敢出面声张,毕竟收到的还是『鼎银』,虽然见火化去,只剩六程真银,但还不致於损失惨重,所以,为了维护商号的颜面,这些东家怕是会默默吃下这闷亏了!」
乔允扬敛眸不语,瞅着抛娇颜气忿的表情,勾起一抹浅笑,俯首凑近她的颈窝,在她的肌肤上轻嗅了几下。
「你嗅我做什麽?会臭吗?」她挣扎着要抽回被他握住的手腕,伸出另一只手掩住被他凑闻的肌肤,想到自己涂了大把的药膏,一定会有味道!
「不,不臭,是药味。」他抬起眸,直勾地瞅着她。
夏侯容容触及他近乎质询的眸光,吃了一惊,使劲儿想抽手逃开,却在这时,手腕泛起了锐利的刺痛,令她惨叫,「痛!」
「你怎麽了?」乔允扬想起刚才裴意说的悄悄话,迫声追问道。
「不要碰我,会疼……」
「你受伤了?」
「不是,我没受伤,你别碰我就是了!」
他不想再跟她多说废话,打算眼见为凭,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强硬地将她拉向自己,随即就听见她尖锐的叫喊。
「乔允扬!」
「你不要口口声声连名带姓叫我,我知道自己的姓名!」他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撩起她腕上的窄袖,然後敛眸看她的手腕外侧,一瞬间他怔愣住了,看见她乾涩的肌肤上横着两道伤口,很明显的是已经乾涸的伤口又迸裂开来。
在终於被他目睹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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