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经发展到这样的地步了吗?如果只是单纯当情人戒,不会慎重至此,百万钻戒怎么想都只有一个方向——
她一直知道,他有结婚的渴望,却没想到会这么快,还不到两个月……
她吸了吸气,故作轻快地调笑。「杨总好眼光,不问问价格?」
「不需要。」
「戒围……」
「这样就可以。」
那不是她的戒围。她不会自恋到以为,那是为她准备的。
她一阵怨恼,故意一点折扣也不打,原价给他刷下去!
他眼也没眨,不痛不痒地签下大名。
她喉头扼住,困难地挤出声音。「杨总……挺大手笔的。」
「送家人的,不必计较。」
他……当初送她婚戒时,也对她说过同样的话。只是现在,那个让他一掷百万,娇宠在手掌心上的人,已经不是她。
明知她是想到哪里去了,他偏不置一词,结完帐便转身走人。
「那个……」傅家小姐在身后,犹豫了会儿。「你跟龚小姐……」
「怎么?」
还要装傻吗?「我刚刚,看到她眼眶泛红。」
见他定下脚步,静默着不吭声,再道:「她功力没你深厚,你深沈到剥去十层假面具,都还看不到真正的心意,她不一样,你随便刺几下,她就痛到飙泪了,看得出来,她真的很爱你。但是,不管你们的故事有多悲情又有多无奈,我一点都不想当别人爱情里的陪衬。」
望向男人沈晦面容,叹了口气,补上最后一句……
「所以,我们还要继续吗?」
「抱歉。」最后,他回了这句话。
然后,送她回家。
没听成音乐会的夜晚,一个人独自待在家里。
这偌大的屋宅,节日时还好,大夥儿回来聚聚,一屋子欢声笑语,很是热闹,但是大多时候,他是一个人守着祖宅,夜晚来临的时候,静到连说话声都有回音。
龚云颦或许不了解他的坚持,说他挨不住寂寞也好,说他爱得不若她坚定,轻易放弃也好,甚至说他薄幸寡情,什么都好,他真的不想再一个人,守着空寂屋宇,挨漫漫长夜。
「混蛋杨仲齐!」
数不清第几次咒骂,失眠了一整夜,清晨起床,看见镜中的自己……双眼浮肿、脑袋胀痛。
她烦躁不已。
杨仲齐,你最好别给我来真的,要是真敢向别的女人求婚,我跟你没完!都到了这地步,还会不晓得他有多认真吗?他是决计不会再为她让步了,那她呢?
左迂右回、想东想西,所有顾忌不全都是为了他吗?一旦没有了他,这一切又还有什么好拘泥的?
即便十三年前的事再重演、即便他心里最重要的不是她、即便爱他很苦很累、即便她的爱情再没尊严……那又怎么样?最糟也糟不过失去他。
她这辈子,唯一怕的也只是他不要她而已,而现在,她已经在面对了,还顾虑什么以后?
她抓来手机拨打,另一头仍是一成不变的机械女音。
关机、关机、关机!
杨仲齐,你一定要逼我低头是吗?
好,我认了!谁叫我是爱得比较惨的那一个,这辈子注定任你搓圆捏扁。你给我等着!
杨仲齐开会开到一半,秘书急匆匆地推门进来。
「杨总……」
会议被打断,他不悦地蹙眉。「我说过,任何事等我开完会再说。」
「但——娅娅打电话来。」她顿了顿,犹豫该不该说下去。杨总脸色不太好看耶。
「说。」
「她……在哭,声音听起来很急,说要自己跟你讲……」
下一秒,还在位置上的那个人,已经迅速掠过她,快步走出会议室。
「宝贝,什么事?不要急,慢慢说……」
杨叔魏随后跟出来,就见他听完,扔下电话往外冲。
「仲——」喊都喊不住。他从来没见过行止沈定的仲齐哥这样失了方寸、慌张失措的模样,步伐完全凌乱,还撞到桌角,弄倒一大叠文件,只除了……那年在公司,听到爷爷昏倒送医急救那回。
那个情绪一向埋得很深、很内敛,不容他人看透的男人,如果不是生命中最在意的人,是不会让他露出那样的惊慌神情,但……那个在他心中,直追爷爷地位的人,是谁?
娅娅?还是……他脑中,本能地浮现另一张脸。
会是她吗?
龚云颦出了车祸。
接到娅娅电话,来的路上他心思纷乱,诸多的可能与假设几乎令他崩溃。
不要再来一次。拜托你!我已经无法再承受任何的失去了。
他可以承受分手,一辈子不见面也无妨,但那和生命消逝是两回事。她可以不是他的,但她不能不活着!
娅娅什么也说不清楚,医生也不会对一个九岁孩童说得太深入,他完全不清楚情况究竟如何。
一路赶来医院,医生已经处理好外伤部分,基本上没有大碍,至少不会有危及生命的大碍。
情绪瞬间大起大落,他几乎虚脱地跌坐椅中。
「脑部的断层明天会出来,详细的情况也要等明天才会知道。另外——龚小姐怀孕九周了。」
尚未回归定位的心绪,再度被震出一脸茫然。
「你是孩子的父亲吗?」先问清楚,才知道有问题该联络谁。
「我是。」他怔怔然,本能回应。
医生点点头。「胎儿生命力很强,安稳地待在母体,没受到影响。」
「是吗……」所以,是最后那一回?
对了,他们那时各怀心事,压根儿都忘了避孕这回事。甚至还是夫妻的那三年,有些时候也是算安全期,避孕措施做得并不彻底。
他那时是想,真有了也无所谓,他从来都不排斥有小孩……
离开诊间,脑袋仍觉晕眩,有些无法消化。他竟然……当爸爸了。
回到病房,看见娅娅趴在母亲病床前,眼眶红红,他不觉心房一阵疼。
娅娅朝他望来,他直觉张手,待小人儿快速飞奔而来,将他紧紧抱住。
「杨叔,我好害怕……」她只剩妈咪一个亲人,要是出了什么事,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要怕。」不知是刚得知自己当了父亲,一颗心格外善感温软还是怎地,只觉怀中人儿令他极其不舍,看她红着眼眶、无助又脆弱的模样,无边无际的怜惜在胸口蔓延。
他蹲身,很轻、很温柔地一字字说道:「宝贝,你听我说。我跟你妈咪分不分手是我们大人的事,那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也不会因此断了我们的缘分,只要你需要我,我一定会在,所以你不用害怕只有一个人。」
娅娅吸吸鼻子,点了一下头。「那妈咪怎么样了?医生都不告诉我,只叫我打电话找大人来……」
「放心,她没事。」就算有,他也会一肩扛起。那不是九岁孩子该烦恼的事。有了他的保证,姬姬这才安下心来。
她相信他,无条件相信。
一直以来,只要有杨叔在,就什么事都可以解决。
有杨叔在,她就不怕。
她抹抹泪,让自己安心地,依靠他。
【第21场记忆有时候,是一种负担】
「傻丫头,为什么不回去?婆婆临终前,你答应过我,会和他好好过日子,现在这样,是想让你最爱的婆婆死也不瞑目吗?」
她很想回答,却发不出声音。
「再说,全世界我最知道,你对他的感情有多深,没有他,你活得了吗?」
我……不知道。
她只知道,他没有她,还是可以好好的,可是她没有他,连一刻都不知道要怎么挨下去。
他没有她那么爱。她总是很怨怼这一点。
「那,我来帮你决定好不好?」
好。
她相信他。在最无助的时候,遇到的人是他。
她还是得,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她一个人像游魂一样在路上晃荡,不晓得该去哪里,也不晓得什么地方可以让她停下脚步,人生茫然得找不到活下去的目标……
然后,他差点开车撞到她。
她跌坐在地上,又茫茫然地站起来,一点也不觉得痛。
他追上来,问她要不要去医院?
她摇了摇头。去医院干么?她讨厌医院,现在那里会让她想起婆婆,想起她一直等、一直等,都等不到她的丈夫……
她好失望,甚至忍不住开始怨恨他了。
「这个时候你应该要假装很痛、爬不起来的样子,然后狠敲对方一笔。」这个人好奇怪,怎么会教她如何敲诈他?
「痛……」她皱眉。
「不是吧?这么快就现学现卖……我教的招别用在我身上啊!」
「不是……真的痛……」她捂着肚子,好痛。
那人慌慌张张将她送到医院。
好痛,仲齐……
怎么喊,都没有用,他从来不会在她需要时留在她身边,她只能一个人痛。后来,那个人问她:「为什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又问她,「有没有什么是我能帮你的?」
她想了又想,最后说:「我想要……改变自己。」想变成一个漂亮、举手投足尽皆风情,能够让男人倾倒的女人。
她觉得现在的自己很糟糕,她不要这样的龚悦容。
女为悦己者容,再也不要了。
她要当自己,只为自己活,像天上的云朵,一颦一笑都牵动男人心绪的那种风姿耀眼的女人。
但是绕来绕去,她还是回到那个男人身边,她的心根本离不开他。
「你呀,说什么不要了。从二十岁遇到他,你就只为他而活了。让自己变成这样,不就是自卑,怕配不上他?努力让自己变得有魅力,想抓住的还是只有一个男人的目光,你的心从来没有放弃过他。」
那,要怎么办?
她觉得好痛,爱得好痛,可不可以不要了?她不想要再爱了……
反正,他也不要她了。
「记忆有时候,是一种负担,对不对?人如果能像张白纸一样,单单纯纯想哭就哭,想爱就爱,毫无顾忌,那也是一种幸福。」
她想起,他也说过,她变得不一样了。
他想念以前的龚悦容。
她也想。想单单纯纯去爱,没有那么多计较,没那么多心机,没那么多惶恐与顾忌。
「那这样好了,我帮你带走它。」
好。
只要他说的,她都相信。
他只会为她好。
她后来有问过他,为什么会追上来,一直缠着她,那时觉得他很无赖。
他笑笑地说:「因为那时候,我觉得如果我不管你,你应该会死掉吧。」
她看起来,就是一副不想活了的样子吗?
也是。那时的她像抹游魂,记忆一片空白又麻木,如果不是遇上他,如果不是重新找到活下去的力量,她一定撑不下去。
谢谢,小顾……能遇上你,真好。
「那就好好跟他过日子。你不要的累赘,我替你带走。」
「你是谁?」
杨仲齐想,自己这一生,鲜少有说不出话来的时候,但她,总是能令他失去镇定,变得一点也不像自己。
例如,昏睡时还流着泪,声声喊着「仲齐」,醒来后,却对着他问:「你是谁?」的这一刻。
「别闹,小容,这不好玩。」风水轮流转,数日前她才这样求过他而已,没想到今天会轮到他说这句话。
他以为,她还在跟他呕气。
但她,很认真,一点玩笑意味也无。
「我不认识你。婆婆呢?我要我的婆婆——」
她的眼神、动作,都太稚气,他开始感到一丝不对劲。
询问过医生,得到的答案却是……
「我们看过龚小姐的断层扫描,初步判断,应该是脑部的海马回受到损伤。简单点解释,我们的大脑主要分为几个部分:脑干、小脑、边缘系统和大脑。海马回是属于边缘系统的部分,主要是掌管记忆,将日常生活所学,长期地储存在这里,当这些记忆日积月累,就会累积成智慧、经验,与知识。龚小姐也许是因为撞击,使这部分受到些微损伤。」
也就是说,她失去了某个区块的储存资料,也就没有那一段的成长经历。
「能恢复吗?」
「很难说。劝你不要抱太大希望。换个方式想,就像电脑某个磁区损坏,所以无法再读取那部分的资料,与其想方设法将它还原,做那些不见得有成效的事,我们会比较建议——」
直接格式化,重新建档,输入新的资料。
他听懂了。
连日来一再受到震撼教育,饶是再沈着的男人,也很难再维持镇定。
龚云颦闹了数日,好说歹说,才终于让她接受,她的婆婆已经过世很多年,她现在只有他,还有一个女儿。
她张大眼,像个迷路孩子的茫然模样,让他很是心疼。
幸好,她跟娅娅的相处还不错,有女儿在一旁安抚她的情绪、陪伴着她,这几天她的心情有比较平复些,有的时候,还可以和女儿玩些小游戏。
「跟一个年龄好像跟自己差不多的妈妈相处,感觉好奇怪。」娅娅后来悄悄地这样跟他说。
他摸摸孩子的头。「辛苦你了。」现在,似乎是女儿的心智年龄成熟些,要担待母亲的喜怒哀乐。
她摇摇头。「不会辛苦。」自己的妈咪,照顾她是应该的,反倒是杨叔,才真的是跟妈咪没有关系了。
「你现在还要跟妈咪分手吗?」在妈咪这么需要他的时候。
「我不知道。」其实现在,分不分手根本不重要了,跟一个心智年龄只有十来岁的人,能谈什么感情?
「你们——为什么会分开?」娅娅一直想不通这一点。妈咪很喜欢杨叔,杨叔看起来也不是对妈咪没有感情的样子,那为什么一定要分开?
杨仲齐凝思了下,试图用她能理解的方式说明——
「我的存在对她来说,就像一根扎在手掌心上的钉子一样,握牢了只有满掌鲜血淋漓的痛,想放开,又扎得太深。」所以,与其这样慢性折磨,尽误一生,他才会替她作下这个她不能作的决定,一次发狠地拔除它,虽然一时会让她痛彻心腑,但只有这样,才能让时间,慢慢地癒合伤口。
尽管,会让她怨恨他太狠绝。
娅娅似懂非懂地听着,偏头思考。「那为什么你要当钉子?当便利贴不可以吗?虽然握牢了会有一点绉啦。」
他想起,之前将他和娅娅的联络方式写在一张便利贴上,他们一个要上班、一个要上课,无法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交代她如果有事,再拨电话给他们。
龚云颦很小心收着那张便利贴,连睡觉都握在手掌心上,怕不见。
是啊,娅娅说的没错,对她来说,这二十年所经历的一切,已经被全数抹去,现在的她,与一张白纸无异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