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哥睁着雾蒙蒙的双眼:“姐姐想看吗?”
紫琅低声地笑了笑,嘴里吐出的是淡淡的酒香,脸上有微微的红晕,双眼含着粉红的桃花笑意,竟然是别有一番风流:“你还真的会啊?”
言哥直接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埙:“我会吹埙,姐姐想听吗?”
紫琅拿过言哥手上的埙,是最普通的陶埙,梨形的,质地并不好,可是表面光洁,显然是主人经常把玩的结果,褐色的陶埙上面有繁复的文字,似乎是远古文,紫琅并不懂:“你喜欢埙?”
言哥点了点头:“娘亲说,如果我想哭的时候,就吹埙,让埙声代替我的哭声。”
紫琅听了言哥的话,又仔细地看了看手上的埙,才递给言哥:“你娘亲还说了什么?”
言哥小心翼翼地把埙放回袖子里:“娘亲说,人生路途遥远而艰难,但我是男子,不能哭,所以让我吹埙。”
紫琅看着面前粉雕玉琢的小人儿,寄人篱下,被族人驱赶,身体并不康健,这样的他,人生路途的确遥远而艰难,低沉而浑厚的埙声的确像是人的呜咽声,佟闵儿的确是用心良苦:“那你上去吹一曲吧。”
紫琅的话一出口,言哥却也胆怯了,他弱弱地看向紫琅:“姐姐,我怕。”
紫琅笑了笑,原来真的只是一个孩子啊,无论如何强作镇定,依旧只是一个孩子,她缓缓地握住他冰凉的手:“不怕,就当是吹给我一个人听,把其他的人都看成是梨,怎么样?”
言哥立刻转头去看周围的人,然后咧着嘴笑:“好多梨!”
紫琅也同言哥一起笑起来,她明媚的笑容让坐在一边的左安炫也露出了洁白的牙齿。阳光的直射让他大汗淋漓,却不愿意移位置,他身后的奴婢一直卖力给他扇风,他注视着她的笑容,无怨无悔。
场中央的一位文弱公子现场画了一副百鸟嬉戏图,用色大胆,画风张扬,获得了一致的好评,这让他苍白的脸上也有了丝丝的红晕,然后现场把这幅画作赠与给了昌平郡主。
昌平郡主当然是满脸的喜色,美艳得如花一样。接下来是卫琦,她穿着淡雅的粉色夏装,飘逸的裙摆让她看起来如九天神女,曼妙的舞姿让在场的年轻公子都露出了欣赏的表情,水蛇一般的腰肢演绎着极致的魅惑,这样一个清纯与妖媚结合的女子,当然是让在场的男子垂涎欲滴。
舞曲结束之后,她的额头沁出了淡淡的汗水,伴随着微微的喘息,更加撩拨了大家的神经,盈盈一拜之后才慢慢地退下。卫琦夺去了太多的目光,昌平郡主虽然依旧带笑,可是心里却已经有些许不高兴了,只是,卫琦是她的人,她并不好发作,只能带头鼓掌,顿时掌声如雷,漫天的喝彩声让卫琦羞红了脸,轻轻地低下了头,洁白的颈项弯曲成优美的弧线,又让各位公子睁大了双眼。
你方唱罢,我方登场,茶话会变成了技艺大比拼,虽然紫琅不在意,可是对于未出阁的女子来说确实非常重要的,多才多艺能够打响自己的名声,也能有更多的人上门提亲,这是一件非常长脸的事情,一家有女百家求,每个女子都希望自己能够有此殊荣。
昌平郡主当然不会放过紫琅的,一番玩闹之后,她直接把视线投向了紫琅:“轩骊侯可有何才艺展示?”
不管紫琅是何种封号,她终究是一个女子,总是会嫁人的,昌平郡主问话的方式很有心机。紫琅身为侯爷,在这种情况下并不能随便献艺,可是按照昌平郡主的问话,如果她不献艺,就是没有才艺,到时候这种话传到外面,定然又会引起大家的八卦,轩骊侯竟然无才无得,恐怕显赫之家谁也不会娶这么一个撑不了场面的媳妇,毕竟之前紫琅打伤恪靖侯的事情,人人都知道,如今又添上一条,紫琅的名声也就彻底地坏了。
言哥虽小,但是从小命途多舛,当然懂得察言观色,小孩子当然是最敏感的,别人的善意或者恶意,他们是最清楚的。紫琅不欲与昌平有太多的纠缠,可是也不容别人对她耍小心眼:“郡主若不吝献艺,本侯自当奉陪。”
紫琅直接将了昌平郡主一军,场面顿时有些难看,昌平郡主的脸色也变得不好,让她献艺?这些人还没有资格看,淳于紫不过是一个商人之女,何必拿侯爷的身份当做说辞,竟然让自己堂堂的郡主献艺,实在是有失体统,可是明明是自己先提出来,此刻,昌平眼睛一转:“本郡主前几日染了风寒,身子还未完全康健,这艺可是不能献了,难道侯爷也病了?”
一旁的卫琦也随声附和:“郡主的琴艺众所周知,献不献艺都无所谓,只是,侯爷,可从未在人前表演过,今日应该让我们长长眼。”因为有昌平郡主做后盾,而且刚刚获得了各位年轻公子的青睐,卫琦有些得意忘形了,竟然挑战起紫琅的权威。
以紫琅的破脾气,此刻应该直接掀桌子,然后大步流星的离开,旁边的左安炫看见紫琅满面的寒气直冒,正准备开口,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姐姐今日未曾带自己的乐器,我就给大家表演一下吹埙吧,姐姐是我的师父,我替姐姐表演是一样的。”
所有的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坐在紫琅身边的小人身上,不满十岁的小孩,因为身体并不好,而显得更加的瘦弱,看起来就像是6、7岁的孩子,此时,却傲然地立在大家打量的视线里,紫琅微微垂眸就能看见他抖动的手,他害怕,却异常的坚定。
言哥不等大家反应过来就直接走到了场地的中央,那里铺了红色的地毯,供各位才子佳人表演。白色的袍子上面绣了一些简单的图案,简洁,并不花哨,他慢慢地站在红毯之上,临风而立,缓缓地从袖口拿出那个并不出彩的埙。
鲜红的嘴唇与埙口相接,纤细苍白的十指放在褐色的埙上,竟然显得格外的耀眼。慢慢地吐气,饱满圆润的声音慢慢倾泻而出,响亮而平稳,紫琅知道他的身体并不好,如此平稳的气息是需要训练很久的。
悠扬低沉的声音就像是风在大家的耳边呜咽,带着淡淡的忧伤,这么小的孩子,却有如此充沛的情感,如果不是经历了世间的百态,如何能有如此深的顿悟。
紫琅远远地看着言哥,他闭着眼睛沉醉在自己的演奏里面,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竟然让紫琅不自觉地有些忧伤,埙的声音真的很像哭,佟闵儿没有错,她的确是一个很好的母亲。
乐声慢慢地高亢起来,震得大家的桌上的酒水都微微地抖了抖,震得湖水都轻轻得颤了颤,让大家的心肝都跟着一飞冲天,竟然能够感觉到那种激情被悲愤,如奔腾而下的长江黄河,又如千军万马的战场,锣鼓喧天,战士哀鸣,良久,声音又变得如缓缓的流水一样,滋润着大地,神奇、空灵,让大家似乎置身在方外,未曾被俗物所玷污。
悠久绵长的尾音让大家渐渐放缓的呼吸又急促起来,很久,很久才从这首曲子当中回过神来。紫琅噙着笑容看着那个站在红毯之上,慢慢睁开双眼的孩子,眼神之中似乎有些些茫然,她慢慢地站起身走向他,牵住他的手就要离席,突然一个温柔却威严的声音响起:“轩骊侯,且慢!”
紫琅回头,是一位气质卓著的妇人,可是,她并不会小看这位妇人,就凭她周身的气度,以及跟在她身后的两位不凡的男子,她就可以确定,这位说话的妇人就是闻名遐迩的长公主,德高望重的长公主。
燕王和晋王跟在长公主的身后,双双把目光投向紫琅这边,两个人的神色皆是不明,微风轻轻吹起,不知道会迷了谁的双眼,又乱了谁的心。
第七四章 雅歌投壶游戏中
绿树成荫的梧桐树下,长公主带着笑走向紫琅,看见长公主来了,所有的权贵千金公子都从榻上站了起来,纷纷向长公主行礼:“见过长公主。”
长公主的广袖一张,气度无双,扫了一眼下面躬身行礼的各位:“起!”
“谢长公主。”整齐划一的声音显得格外的恭敬。
紫琅牵着言哥看着走向自己的长公主,她的容貌竟然让自己有熟悉的感觉,只是一时想不起来罢了,迎着长公主,紫琅微微弯下了腰:“长公主。”
长公主容色恬静的点了点头,然后看向紫琅身边的言哥:“刚刚的埙吹的很好?你说,轩骊侯是你的师父?”
言哥松开了紫琅的手,然后双手一揖,声音清亮:“见过长公主,轩骊侯的确是我的师父。”
长公主眼神一亮,然后侧头看着宇文偃:“古有伯氏吹埙,仲氏吹篪,看来介之与轩骊侯还是很有缘分的嘛,至于子美嘛,也要上进一些。”
长公主的话让所有的人心思百转,她这是什么意思呢?紫琅当然不会琢磨她的话,只是希望早点离开,因为她根本就不会吹埙,如果长公主一时来了兴致,让她表演埙曲,那可真的就是露馅了。
长公主环视了一下四周,然后抬头看了看茂密的梧桐树:“这梧桐长得真好,昌平,看你们玩得如此有趣,可介意吾这老人入席?”
昌平君主盈盈一拜:“女儿,求之不得。”
一听说长公主要一起入席,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激动万分,俊俏公子立刻挺胸昂头,斗志昂扬,希望自己在接下来的宴席中能到得到长公主一言半语的称赞,对大家以后的前程是非常有帮助的;如花似玉的小姐们满脸含春地看向长公主身后的两位王爷,两位王爷具是才貌双全,风评口碑俱佳,最最重要的是,两位王爷都没有正妃,王妃的地位是何等的尊贵,让妙龄女子都趋之若鹜。
长公主扫视了一下周围,日上中天,暑气已经渐渐地升起,此时并不适合在外宴客:“各位随吾去凤栖阁。”
“是。”
长公主刚准备转身,却突然停步看向紫琅:“轩骊侯随吾同行。”
紫琅无法只能上前一步,走在长公主的身后,幽枝则领着言哥走在人群的最后,长公主身边的位置当然是所有人都渴望的,此时长公主直接点了紫琅随行,大家的脸上虽然带着笑,心里也是慢慢的酸水。
昌平郡主当然不愿意紫琅一枝独秀,也扭着自己的细腰跟在长公主身边:“母亲,早知道您愿意把凤栖阁让出来,我就应该直接让人把宴席摆到凤栖阁去。”
长公主笑了笑:“得了便宜还卖乖。”
所有的人一团和谐地移步去往凤栖阁,凤栖阁建在公主府的最高处,视野开阔,凤栖阁用七七四十九根原木柱子支撑,通风良好,最适合夏日纳凉。
三层楼的阁楼,第一层是空阔的大厅,里面已经摆好了榻几,只等各位入席之后就会有丫鬟摆席,大厅里面并无繁复的摆饰,如此反而显得简洁雅致,四面的风在大厅中间碰撞,让这个夏日也显得不那么燥热了。
大家分次而坐,长公主把目光投向了今天很安静的左安炫:“安炫今日怎地如此安静?”
左安炫马上躬身一礼:“长公主。”
长公主掩嘴笑了笑:“听说去国子监上学了,的确有所长进。”
长公主的调笑立时让左安炫闹了一个大红脸,支支吾吾说了几句之后就坐下了,他直接把目光投向了对面的紫琅,她正低头在和言哥说话。
紫琅感觉到了一道炙热的视线,缓缓地抬起双眸看了过去,见是左安炫,她又面色平静地垂下了头。
这一幕并没有逃过长公主的眼睛,她笑着摇了摇头,这个淳于紫恐怕要搅乱这京城了,只是,那是小孩子的事情,年轻人,就应该去热血,去争取,去义无反顾,自己只消在旁边看着就行。
众人落坐之后,就有婢子上来摆席,都是一些清淡的菜系,与刚刚的大鱼大肉并不相同,素淡的菜品立刻吊起了大家的食欲,可是因为有长公主在,大家并不愿意失礼,每个人都表现得知书达理,温文儒雅。
之前的一番诗词歌赋已经让大家非常疲劳了,而且因为有长者,所以昌平郡主决定做投壶,这种备受士大夫追捧的投掷游戏,从容安详、讲究礼节,最是符合长公主这种重礼仪的长者。
昌平郡主从榻上站了起来,含笑看着众位:“雅歌投壶,今日我们也做一回士大夫,如何?”
大家必然是出声应喝的,坐在首座的长公主微微点了点头,昌平还是知些礼数的,并不会胡来,商定之后,立刻有仆人抬上来两尊制作精美的陶瓷投壶,壶颈长七寸,口径二寸半,壶高一尺二寸,容斗五升,壶腹五寸,是时下最标准的度制。
昌平郡主点了希曜为司射,自己当然就是主人了,她率先捧着矢走向卫琦:“某有枉矢哨壶,请乐宾。”卫琦笑了笑:“子有旨酒嘉肴
投壶图,又重以乐,敢辞。”昌平当然是又请:“枉矢哨壶,不足辞也,敢以请。”卫琦又让“某赐旨酒嘉肴,又重以乐,敢固辞。”昌平继续请:“枉矢哨壶,不足辞也,敢固以请。”卫琦对答:“某固辞不得命,敢不敬从?”
接着卫琦向昌平行礼,接受昌平奉上的四只矢。昌平答拜,两人互相行礼,然后在席上正坐,做好投壶的准备。
希曜把两尊投壶放在卫琦和昌平中间,分别正对两人,距离是二矢半。希曜返回司射席位,向两人宣布比赛规则:“投壶之礼,需将箭矢的端首掷入壶内才算投中;要依次投矢,抢先连投者投入亦不予计分;投中获胜者罚不胜者饮酒,乐工起奏。”节奏轻快的《狸首》在大厅中响了起来,投壶也正式开始了。
昌平和卫琦个四矢,将八只时投完了就是一局。
投壶并不简单,两人依次投壶,头三只都没有进,因为卫琦是宾,所以先投的,现在是最后一只矢,她坐在席上,做好投掷的准备,紧紧地盯着口径,正准备投掷的时候突然看见了昌平并不好的脸色,她手腕微微倾斜,啪,矢直接偏移了方向掉在了投壶的外面。
看见卫琦的矢掉到了投壶的外面,昌平郡主难掩喜色,因为前面已经投了三只,她也差不多能掌握到力度,所以轻轻一扬手,就听到了清脆的声响,进了。
卫琦一只未进,昌平进了一只,昌平是胜者,她满脸得色得罚了卫琦三杯酒,然后就坐到了自己的榻上,声音朗朗地响起:“刚才我和卫琦就算是抛砖引玉了,现在就看你们的了。”
昌平作为主人率先投壶是一种礼节,也可是说是为大家演示一遍,确确实实是抛砖引玉,她的话刚落,就有别的贵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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