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T。那身影比从前略微发福,挺拔的身姿也有些弯了。胤禩已经四十岁了,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还正当壮年。可是他看起来却苍老了很多。胤禩下了马车,向着正门走来。距离苏溶溶越来越近。苏溶溶一点一点看清了他的样子,依旧眉如虹、眼如星、面如画、雅如玉。岁月和磨难在他身上留下了孤寂与悲伤,凝聚在他面容上,却成为了最隆重的典雅。他俊美如初,但是却增加了无与伦比的深邃,让人看到就会忍不住肃然起敬。
这么多年了。胤禩已经习惯蹙眉。他抬头看了看门匾,低头大步走了进去。跟在他身后的是丰满了很多的八福晋,还有张婉儿,最后是已经十二岁的弘旺。看着他们走进去,苏溶溶堵在胸口中的酸涩依旧澎湃。能够见他一面,这在从前是多么的艰难,可是现在却来的这么容易。苏溶溶多么想走上前去。和他面对面哪怕说一句话也好,可是当他就在眼前时,她却失去了勇气。自己已经三十岁了。无论在现在还是在古代,这都是一个不可能值得青睐的年纪,她不仅老了,而且也失去了年轻时的勇敢与活泼,此时此刻,她突然自惭形秽起来,她从没有过一刻如现在般看轻自己,觉得她配不上他,他值得更好的女子携手相待。
想着想着,苏溶溶眼眶竟然泛起红来。就在这时,雍亲王府的马车到了,胤禛从车上下来,若云跟在他身后,后面是锦妍,兰萱,然后是弘时、弘历,最后是蓁蓁。看到蓁蓁,苏溶溶这才心里好受了些,女儿长得很好,也很漂亮。苏溶溶赶紧上前走到胤禛面前,她低着头蹲身行礼:“见过王爷,福晋,侧福晋。”
兰萱也被晋了侧福晋。胤禛见她走过来时,心头一动,她还是那么轻盈美好,宛如盈盈的蝶,可是听到她蹲身行礼时,心里又格外酸胀还带着心疼。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想当初一般爱她,看着自己所爱之人如此低微地向别人心里,胤禛心里当然不好受。可是此时,比他更加不好受的,还有蓁蓁。她自小是胤禛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以前不懂事,把若云当成额娘,可是后来长大了,知道自己的额娘被赶出府外一个人住在圆明园里,她第一反应就是不信!虽然胤禛和若云也会带她到圆明园里走动,但是十年间,那仅仅几日的相见,怎能让她对这个寒酸又不受宠的额娘有过多的好感。此时此刻,苏溶溶一身微微发肿的衣袍还不如她身边的下人,再加上那低贱的行礼问安,蓁蓁简直恨不得让她赶紧从眼前消失,自己也从未有过这个额娘!
没等苏溶溶请完安,胤禛便将她扶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你早就来了?”
苏溶溶低眉顺眼道:“回王爷,我也是刚来一会儿。”
胤禛握着她的手紧了紧,皱眉道:“才来了一会儿,手就这么冰冷。怎么也不知道多穿件袍子。”
说着胤禛低头看向她的装束。她梳得是最简单的发髻,首饰也只带了一副银耳环和镯子,身上穿着的棉袍没有繁华的刺绣也没有精致的滚边儿,只是青青葱葱的一抹淡绿,周身上下唯一的装饰就是大襟下面露出来的玉佩。胤禛一眼就看出这是自己新婚之日送她的礼物,看到她还肯带,胤禛心里一阵高兴,可是看到她此刻寒酸的样子,尤其是和站在自己身后一个个花枝招展的贵妇人比起来,他又格外心疼。他曾经许诺要给她最好的生活,最华丽的装扮,可是现在……她除了她自己,一无所得。
情不自禁地,胤禛叹了口气,苏溶溶下意识抬头,以为自己有地方让他不满。岂料刚抬起眸子,就掉进了一片荡漾着温柔深情的眸光中。胤禛低声道:“委屈你了。”
苏溶溶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原来他也觉得自己失了王府的身份。如此想着,苏溶溶赶紧低下头,从胤禛手中缩回手,低声道:“王爷放心,一会儿我会自己找地方的,您不用记挂。”
一听这话,胤禛心痛的恨不得就此带她来开,躲开众人,躲开所有的虚浮繁华,就和她一起静静过一个上元,吃她做的一碗元宵。就在这时,若云说道:“王爷,时间不早了,该进去了,要不然在皇阿玛面前失了礼数就不好了。”
胤禛恋恋不舍从苏溶溶脸上挪开视线,沉声道:“知道了”,然后重重看了苏溶溶一眼,带着家眷走进了大门。苏溶溶自然是跟在最后,就在蓁蓁经过她身前时,苏溶溶冲她咧嘴笑着,可是蓁蓁明明看见,缺如没看见一般,带着显而易见的鄙夷与嫌弃从她身边走开。笑容僵在脸上,冷在心里,苏溶溶身子一阵轻颤,低头跟在了众人身后。
畅春园内张灯结彩,到处是漂亮的花灯。各位皇子、福晋还有侧福晋都被迎接到了内院,外院的都是身份低微的妾室,大家坐在一起但是谁也没有说话,更没有喜悦和兴奋。冷冷清清的外院与内院中的热闹繁华形成鲜明对比,好在这几年寂寞惯了,苏溶溶倒没觉得有什么失落,只不过想起蓁蓁刚才看她的神情,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这几年康熙明显老了很多,不仅满头白发,而且胡须都已经花白,他坐在龙椅上,看着满堂儿孙,心情大好。可是想想还有被圈禁的两个儿子,心里有万般悲伤。不过他是帝王,几十年的血雨腥风已经将他锤炼的坚强如钢,再深刻的悲痛也不会在他心上、脸上留下任何痕迹。见所有人都已经坐好,康熙站起身,端起一杯酒,朗声说道:“今年是康熙六十一年,朕当了整整一个甲子的皇帝!这第一杯就先敬天地,感谢天地给我大清这太平盛世!”
说完,康熙将酒一饮而尽。皇子皇孙们都端起杯子,跪在地上,一面山呼万岁,一面将酒饮尽。
然后康熙又斟了一杯,说道:“这第二杯,朕要敬大清的列祖列宗!是他们打下了大清的根基,做子孙的永远不能忘记先祖的丰功伟绩!”
说完康熙又一饮而尽,其他人也连忙喝完。
第三杯酒,康熙因为激动,声音有些颤抖:“这第三杯酒,朕要尽自己!六十年了,朕从一个孩童走到现在,不可谓不艰难,不可谓不凶险!现在,朕看着你们,看着这天下,终于可以放心了!”
这话说得很不吉利,众皇子跪在地上面面相觑,却谁也不敢发出一声。康熙感慨道:“朕不敢说自己是个好皇帝,但朕问心无愧,俯仰无愧于天地!”说罢,他又饮尽。下跪的众人立刻高呼:“皇阿玛(皇爷爷)万岁万岁万万岁!”
饮完酒后,康熙脸颊已经漫上红晕。李德全赶紧给他拿来了解酒汤,康熙一把推开,固执道:“今日上元佳节,团聚之日,大家都是自家儿孙,不用拘束!朕今天就是要享受着天伦之乐!”
康熙说完,御膳房的小太监开始传菜,内院一下子热闹了起来。外院中,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妾幽幽叹了一声:“里面才是一家人,咱们这些算什么?”
一声抱怨引来众人叹息。苏溶溶看向内院,想起蓁蓁,又想起胤禛,更想起胤禩,刹那间她突然醒悟,原来自己从头到尾都是个游魂野鬼,无论多么倔强不屈,不论多么不甘心痛,更不论多么努力挣扎,她始终郁郁独行于苍茫之间,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第350章 相看两不厌
内院的欢声笑语虽然热闹,但真心实意发自内心的却很少。康熙渐老,而太子之位尚空,在座诸王即便是自己无可能夺得大宝,但也都在暗自预料,预先撒网,也好给日好谋一个好光景。
酒过三巡,胤祯醉意蒙蒙地站起来,对着康熙拜道:“皇阿玛,上元佳节,儿子给您准备了一件礼物!”
康熙也颇有醉意,对着胤祯笑道:“什么礼物,呈上来看看!”
胤祯“啪啪啪”三拍手,十个太监一起捧着羊皮卷轴走了进来,胤祯喝了一声:“展开!”十个太监立即从命将手中的羊皮卷轴平展开来,立时间,一副写着“大清千秋万代江山永固图”便出现在眼前。所有人都惊呆了,那卷轴长两丈宽丈余,东起大海,西至葱岭,南到曾母暗沙,北达外兴安岭,西北到巴尔喀什湖,东北到库页岛,将所有名山大川都绘制在那略微发黄如大地一般羊皮上,真正是幅员辽阔,雄壮广袤!
康熙从座位上站起啦,几步走到羊皮卷轴之前,他眼睛已经有些花了,但还是凑近了看,伸手在羊皮卷轴上轻轻抚摸,他的手轻抚着白山黑水,滑过黄河长江,滑过大漠黄沙,滑过丘陵盆地,还有从北到南的广阔海疆。
所有人无不被眼前的雄壮所感动,胤祯跪在地上,激动地对康熙说道:“皇阿玛,这就是您的国家,这就是您的国土!是您创下了着千秋万代的基业,皇阿玛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山呼,就连守园的侍卫也呜呜哭着向康熙拜倒。康熙含泪道:“大清的国土!朕的天下!”
……
胤禛心里一直想着苏溶溶,让她一个人就那样坐在外面。他心中难受极了。宴席之间,他几次起身向外,可是外院女眷甚多,他是王爷,自然不能上前对苏溶溶有任何关照,只能深深看她一眼。每逢他出来。外院的女子都要站起身向他行礼,苏溶溶也在其中。胤禛巴望着她能抬头看他,可是每一次苏溶溶都低眉垂肩地站着,无论胤禛的木管是多么火热。
原来曾经那个活泼俏皮的苏溶溶已经渐行渐远。
其实,胤禩的心中也在纳闷,他原想着苏溶溶不会来。毕竟她是被赶出王府的人,这样重要的场合。宫内断然是不会请她的。可是他又频频出去,难道……。想到这儿,胤禩坐不住了,他在胤禛回来后,也悄然起身向外院走去。
与内院的丰盛佳肴相比,外院的菜就显得寒酸多了。不过在座各位没有一个是真正来吃饭的。都惨着一张脸坐着,偶尔喝一点儿面前的国酒。这些人中,苏溶溶是个例外。她粗茶淡饭惯了,而且知道粮食来之不易,便认认真真地将眼前的饭菜吃掉,仔仔细细地吃光碗里最后一粒米。和她同坐的其他人都鄙夷地看着她,仿佛是在看什么下作的怪事!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带着难以压抑的激动喊道:“溶溶!真的是你!”
苏溶溶只觉得浑身一颤,整个人呆住。这时,身边的女眷起身行礼:“见过八爷,八爷吉祥。”
苏溶溶慢慢放下碗筷,颤抖地站起身,她不敢抬头,也慢慢蹲身:“八……八爷吉祥。”
胤禩不管不顾,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双手扣住她的肩膀欣喜道:“溶溶,终于见到你了!”
苏溶溶知道自己此刻一定非常难看,又臃肿又苍老,不再是以前青春的样貌。可是,面对胤禩的热烈呼唤,苏溶溶还是忍不住抬起了头。四目相对,千言万语都变成了眸中不断涌动的热望和震颤。眼前的人一个依旧眉目如画,一个依旧星目皎皎,一个仍是纤细轻盈,一个仍然气质俊雅。时间虽然无情,却在他二人身上保留了最珍贵的美好。好一会儿,胤禩才幽幽开口:“虽多年不见,但你依旧宛如昨日。”
就在周围女眷惊讶万分看着他俩时,胤塘突然也走了过来,看似漫不经心地伸手推开了胤禩扶着苏溶溶肩膀的手臂:“八哥,原来你在这儿,让我一阵好找!”
苏溶溶这才醒悟过来,连忙退后了一步,对着胤塘行礼道:“九爷吉祥。”
胤塘看了她一眼,他与她真真是十年未见,原以为苏溶溶在圆明园住得艰辛,可是现在看来,她除了少去曾经的几分病弱,其他的还都停留在当年俊俏的样子。
“你也来了!”胤塘淡淡地打了声招呼,对着胤禩说道:“八哥,快进去吧,皇阿玛刚才找你来着!”
他一面说一面连推带拽,将胤禩往内院拉去。就在迈进门槛的瞬间,胤禩挣开胤塘的钳制,对着苏溶溶说道:“十年了!”
苏溶溶一愣,旋即笑了出来,她对着胤禩点点头:“十年!”
……
家宴结束时,已经月满中天。
胤禛在圆明园有宅院,便不回城里,暂且带着家人去园中休息。小卫子已经安排下人去收拾,胤禛带着家人慢慢坐着马车往那边去。上马车时,胤禛故意让蓁蓁和苏溶溶同坐一匹马车。蓁蓁尽管不愿意,但也不能当众违背父亲的意思。她万分不乐意地上了车,扭过去撇着嘴不看苏溶溶。小时候不知道“额娘”是什么意思,就是知道在圆明园中住着一个也得唤为“额娘”的女人。后来长大了,胤禛不允许她再称若云“额娘”,那时蓁蓁才知道原来“额娘”就是自己母亲,可是圆明园的额娘并没有养育过自己,她不愿意认她,更加不讨厌胤禛逼着她要对她好的态度!在她心中额娘就是福晋,就是那个永远都会对自己眉目慈祥的人。再后来,蓁蓁发觉圆明园的额娘,不仅从不在王府居住,地位低贱,而且品行也不好。她听下人说圆明园的额娘就是因为和其他男人牵扯不清所以才被从侧福晋降为格格,赶出王府到圆明园居住。从那时开始,蓁蓁总觉得别人看自己的眼光是一样的,而且总在身后悄悄议论自己,她讨厌这种感觉,更加讨厌额娘。
马车中,母女俩对坐着,苏溶溶明显感受到了蓁蓁对自己的冷漠与厌恶。但苏溶溶并不生气,她没有养育过她,怎么能指望着她会承欢膝下呢。马车颠簸了一下,眼看着蓁蓁的头就向马车上撞去,苏溶溶连忙伸手去挡,可是一不小心将她发辫上的玉钗拨弄了下来,摔成两截。蓁蓁气得大喊道:“拿开你的脏手!谁让你碰我的!你把我的玉钗摔坏了,你赔我你陪我!”
苏溶溶忙去捡地上的玉钗,蓁蓁气不过一脚踏在上面,却将苏溶溶的手一脚跺在断拆上。一阵吃痛,苏溶溶低呼出声,蓁蓁许是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连忙挪开脚坐在马车上,喊道:“这是福晋送给我的礼物,你赔我的玉钗!”
苏溶溶抬起手,却发现手心正在流血,原来断成两截的玉钗被蓁蓁一踏顿时酸了扎入手心,蓁蓁有些害怕,但她还是气呼呼地说道:“都是你笨手笨脚,自己不小心弄得!怪不得别人!”
苏溶溶捧着手心,心中既难过又有些不安,蓁蓁被宠的太厉害了,这样下去她迟早要吃亏。想到这人,苏溶溶抬起头,对蓁蓁说道:“蓁儿,你把额娘的手踩了,为何不道歉呢?”
蓁蓁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