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梁背心坐张昭的车,笑着说:“新郎倌一来给咱们省钱了!”
“别得意了。”他看着前方的路,说:“这次是侥幸,隐患一开始就有,施工时候是晴天,所以没发生事故,之前两次降雨小,出事也是小事。今天这边雨下得大,严重漏电就接地短路了。这次把责任推给对方,其实咱们也有责任,施工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这些。而且当时查了那么半天原因,怎么就没人想到测一下视频芯线的对地电压呢?他们之前肯定就有过漏电现象,只不过没有防雷接地这根导火线才没出事。”
“还是工作不到位,这次是个教训。”梁背心说。
“明天上午全体开会,说一下这个事,以后安装设备之前先测一下弱电线路对地电位是不是正常,尤其是下雨天的时候。”他看看梁背心,“你明儿跟我开会去吗?”
梁背心说:“我明一早的飞机,回去了我跟那边也讲一下。”说到开会,他忽然想起以前的事,笑着说:“上学时候你不是最烦开会吗,一到礼拜五就头疼装病。”
“现在也烦,烦的事多了,什么都甭干就回家竖蜻蜓吧。”
梁背心问他:“新婚你跑出来,你们家梅花党不生气啊?”
“不少生气。”他说:“别跟我提这个,说点别的。”
两人胡侃了一路,聊今天看到的这些同学,谁谁过的不错,谁谁不怎么样。有意思的是,不管在外面混的高成低就,这些人聚到一起,桌上的地位仍然是他们在学校时候那样。比如梁背心,现在好歹是个总了,跟这帮人面前还是从前那副怂人受气包相。
他先把梁背心送回住的地方,等到家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在门口敲了半天门,终于开了,开门的是张鹤,看看他,“哎呦,张总您可忙回来了。”
“你就别寒碜我了。”他往里看看,“是派你当门神的吗?”
张鹤一笑,“挡你我哪够分量啊,还不让您当门板一块卸走。您回来了,我就放心走了,跪搓板还是跪玻璃碴,你们自己闹吧。”
她去屋里拿包,张昭进了门,看婚礼现场拆回来的东西还摆在厅里,一大一小两件红棉袄扔在沙发上,人不见踪影。
“在里屋呢。”张鹤小声说,“我走了,新婚快乐啊!”
“这话听着那么幸灾乐祸。”他说,“我送你吧,大晚上你自己走不安全。”
“你就甭谁的心都操了,我车就在你们家楼下呢。”张鹤冲里屋喊了声拜拜,拉开门走了。
他靠在房间门口看着里面的人,她对着电脑看今天的录像,正看到大家起哄让他亲她的时候,他在门口问:“我能进来吗?”
她不看他,“你的家,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他陪着笑,“这不是你家呀?”
“我没你那么潇洒。”
他张口还没说话,连着打了几个喷嚏。她抬头看他就穿一件湿衬衣,问他:“你上哪淋雨去了?”
“收费站那边下呢,还挺大。”
“怎么不穿大衣啊?”说完想起今天两人穿红棉袄出门的,外套都留在家里了。她翻出干净衣服给他,“去冲个热水澡。”
“你跟我一块?”
“我气还没消呢!”
他一边擤鼻涕一边问:“那您怎么才能消气啊?”
“洗你的澡!”
从卫生间出来,喝着她刚煮的姜片水,胃里有了热乎气。小亚说:“晚上夏葳来过电话,聊了一会。”
“你们俩还能聊天呐?”他想起过去那些事,问她:“你们都聊什么了?她今天怎么没来呀?”
“她说今天病人多,走不开,祝你新婚快乐。”
“人家肯定是祝咱们俩新婚快乐。”
“我怎么觉得就你快乐呀。”她起身去把沙发上的两件红棉袄叠好准备明天送干洗,然后又收拾客厅。他喝完姜水,过去和她一起把那幅大照片贴在白墙上,两人并肩站在厅中央,看着照片里的自己和对方。照片里的她扎着两条小辫儿,坐在他车后座,怀里抱的脸盆上贴着大红囍字,热烈奔放,衬着两个人傻傻又幸福的微笑。
“事解决了吗?”她问他。
“你老公出马什么解决不了,除了你。”
她回到卧室,他也跟着进去,靠在她旁边一起看婚礼录像,看到他们敬酒时候被他同学捉弄的场面,他说:“我可记住这几个孙子了,等他们结婚时候,得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人间正道是沧桑。”
看着录像,她忍不住笑起来。他问她:“气消了吧?”她不理他。
他抬头看看表,“咱现在抓紧,还能赶上今天洞房。”
“今天跟夏葳聊了挺长时间。”她说,“本来没想聊什么,说着说着时间就过去了。”
“除了祝我新婚快乐还说什么了?”他把笔记本放到地上,爬回去躺在她旁边。
“她在电话里听出我不高兴,就问怎么了,我说婚礼一完您就把我扔一边建设四化去了。”
他笑一下,问:“那她说什么呀?”
“她问我,为什么不跟你一起去?”
“跟我去哪啊?跟我干活去?”
“我也在想,那时候我为什么不跟你一起走呢?老想让你陪着我,都习惯了我在原地等你,像以前那样你回来几天,然后再送你走。我后来想,其实她说的不是单指今天这件事吧,结婚是一条路,两个人互相陪着一起走,谁也不能停在原地,等着对方回头。”
他侧过身躺着看她,“你都能想这么深的哲理了,看来我得抓紧业务学习,不然就看着你在这条路上越跑越远了。”
她不屑地说:“你不是跟谁都吹,梅花党是被你策反的吗?在你革命干部的带动下,我的思想觉悟水平不断勇攀新高。”
“我就知道不能让你见那帮孙子!您哪是被我策反的呀,我是上赶着被你和平演变的。”他又看看表,笑着说:“再不抓紧,只能今儿晚上擦枪,明天走火了。”
小亚无语了,“你脑子里还能想点别的吗?”
“我现在只有一个想法。”
“什么?”
“业务精于勤,荒于稀”
第五十七章
零八年五月那一天,小亚正帮客户办理信贷手续,对着电脑屏幕忽然感到一阵晕眩,她揉揉眼睛,看显示器还在摇晃。
“是不是地震了?”客户从一堆文件里抬起头问她。
办理信贷业务在银行二层,外面走廊里喧哗起来,靠窗户的同事看看楼下,冲屋里几个人说:“都往外走呢,是震了,赶紧出去吧!”
大家收拾手头的东西,小亚把客户的材料锁到抽屉里,电脑调到注销登录状态,拎起包随大流一起往写字楼外面走。广场上人越来越多,都是周围几个大楼里出来的,互相询问着,那个时候谁也不比谁知道的更多一些。小亚掏出手机给家里打电话,阿姨接的。
“刚才地震了,家里有感觉吗?”
阿姨说她在厨房里看墙上的铲子勺子直晃悠,一会就好了。
小亚听见话筒里隐约传来女儿的哭声,着急问:“童童怎么了?”
阿姨说:“睡觉呢,刚醒了。”
“你们别在家待着了,您给她穿暖和了,带上奶瓶,推她到小花园里转转,离高楼远点。”小亚担心还有余震,他们家在十层,万一有什么事下楼也来不及,她现在恨不得班都不上了立刻回家看着闺女。
童童是去年七月份出生的,到这月底就十个月了,大名叫张曈,她爹说老张家起名都带日字旁,闺女是早上五点多和太阳一起出生的,太爷爷给起了个曈字。
小亚给童童的爹打电话,没开机。她想起来他一早走的时候说今天项目验收,在某基地里,估计是不能开手机。她又给两边家里打了电话,自己爸妈都在院里上班不用担心,童童太爷爷家是警卫员接的电话,说老爷子也挺好的。她就放心了。
打完一圈电话,广场上人已经站得满满的,办信贷那个客户在她旁边举着手机说:“已经发布消息了,震中在四川,七点八级地震。”
“七点八级!”小亚吃惊地喊道:“算很大的地震了吧?”
客户说:“跟七六年唐山地震差不多,今年真是多灾多难。”
在外面待了快一个小时,感觉不会再震了,广场上的人陆续回到楼里,很多公司都提早放了,但是银行还要正点下班。一下午她帮客户把手续办理好,临走时客户说想请她吃个便饭作为答谢。
小亚笑笑说:“您别客气了,我还得回家看闺女呢。”
“你都有孩子啦?”对方惊讶地说:“看你这么年轻,以为你还没结婚呢。”
她亮亮手上的戒指,对方说早注意到了,以为是小姑娘觉得好玩自己带的。
“给自己套一戒指有什么好玩的?难道这年头流行当剩女?”她觉得客户脑子有问题,最起码泡妞这一点上,理论和实践水平都赶不上家里那位。
下班高峰路上堵得七窍生烟,等蹭到家已经六点半了。拧开门,屋里没有往常的饭菜香味,她奇怪阿姨今天怎么没做饭。阿姨是她妈妈西安老家的亲戚,一直在北京打工给人当保姆。小亚生完童童休了半年产假,之后就要上班,两边父母也没时间帮他们带孩子,于是她妈妈就联系了这个亲戚,按辈分算,阿姨应该是她的表姨。
客厅里的电视开着,童童被她爹托着小屁股,趴在他怀里睡着了,她爹靠着沙发背也睡着了。小亚看着这父女俩好笑,走过去拍拍他,他睁开眼看见她,“呦,媳妇回来了。”
“阿姨上哪去了?”
“回西安了。”
“回西安了?”小亚奇怪,“下午地震时候还在家呢,我还让她带童童去小花园待着。”
闺女在他怀里动了动,他换了只手抱着她,小声说:“你轻点。”
“别让她睡了,到半夜又不睡觉磨人。”她想把闺女接过来,小丫头揪着她爹的衣服就是不松手,闭着眼哼哼唧唧,她问他:“她真睡假睡呢?”
难得见闺女这么贴着他,不舍得放手,他搂着怀里的小肉团笑着说:“她还会假睡呐?”
“不知道吧,你们家这张小猪,想吃就吃,不想醒就不醒。”小亚把童童抱起来往小屋里走,宝贝儿哭了两声睁开眼,看见是妈妈,哭得更委屈了,搂着小亚脖子往她身上蹭鼻涕眼泪。张昭跟在后面逗闺女,童童抱着妈妈就不认他了,压根不记得刚才是趴谁怀里睡得倍儿香。
“这小势利眼,你不在家她跟我亲着呢,你一回来就不理我了。还拿眼睛翻我,都是跟你妈学的,显你眼睛长得大呀!”他捏着她的小脸蛋,童童哇哇哭起来。
“你别招她了!”小亚把他推出去,在小屋里哄了女儿一会,把她放进婴儿床,周围堆着她的玩具,童童抓着一只兔子耳朵甩来甩去,一会就分了心松开妈妈,自己玩起来了。
她从屋里出来,问他:“阿姨怎么突然回老家了?也没跟我说一声。”
“她儿子不是在四川打工嘛,地震之后联系不上了,她想先回老家等信儿,再不行就去四川找儿子。”张昭说:“她本来是想等咱们回来再商量,我下午回来早,看她在屋里急得哭就让她先走了,多给了她两个月工钱,怕她路上有急用。”
“她回去多久啊?”小亚着急阿姨走了没人带童童,实在不行就得把孩子搁她妈家几天,可是最多一个礼拜,她妈也没工夫给他们看。
“那哪有谱啊,人家回去找儿子,什么时候找着什么时候踏实呗。”他看看她说:“要不我看着闺女,过半个月阿姨还不回来,咱们再找一个。”
小亚抬头瞅他,“你看我还不放心呢!”
“不就喂奶换尿布吗,你备好了,我带办公室去,我们那有厨房,到点给她热瓶奶,尿了就换尿不湿,这有什么不放心的。”他说。
小亚看他一脸无所畏惧,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样儿,忍不住笑,说:“行,从明天起张总就负责带孩子,我把东西都给您准备好,让你也知道知道养个孩子多不容易。”
“我又不是没带过。”他挺不屑地说:“你坐月子时候,不是我管的呀?”
说起这个小亚就来气,“是我妈和阿姨一起带的好吧!您每天就管抱抱,还一抱就把孩子招哭了,尿布您换过有两次吗?”
他陪着笑,“我买了一柜子尿不湿,你妈不让用,非得用尿布片,一会就得换,一天洗好几盆。”
“老人跟咱们想法不一样,她们觉得尿不湿不好,那会天又热,怕把孩子屁股捂烂了。”
张昭说:“反正让我带就用尿不湿,我可没工夫洗尿布。”
“行。”小亚笑着说:“对你没有高要求,只要别把她冻着饿着磕了碰了就行。”
两人一块在厨房做饭,小亚问他:“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往常不到七八点都见不着人。”
“项目验收完就回来了。在基地听说地震的事,本来想给你打电话,那不能开手机。”
她切完菜,问他:“你要是没转业,是不是又得救灾去了?”
“我们离得远点,杨政委要是没退就上前线了。”
看着他炒菜的背影,她心里忽然涌上一种情绪,走过去从后面搂住他的腰,脸贴在他后背上。
“怎么了这是?”他扭头看看,左手握着她的手,右手还拿着铲子翻鸡蛋。
“没事。”她小声说,“就是每次看见报纸电视上提救灾,就想起你那年去抗洪,想起来就觉得后怕,万一你那时候没回来,就没现在了,也没童童了。。。。。。”
他转过身,贴贴她的脸,“别瞎想了,这不是好好的嘛。”
“好什么呀,你腿一到阴天就疼,二十多岁人长五十岁膝盖。”
“我不是按你妈吩咐天天拿热水泡呢吗,现在好多了。”他安慰她,转回去接着扒拉锅里的菜。
她想,是真的好多了,还是他不说了,有几次阴雨天的时候,看见他自己在屋里捶着膝盖周围和小腿,那个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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