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串儿的爹冷哼了一声,拉起儿子就走,看也不多看老人一眼。语彤才发现,那男子的脚,却是瘸了的,高一踩低一踏,走路很是不便。
回身看金奶奶,老人已是泪流满面。语彤上前安慰道,“放心吧奶奶,我回头找他们理论去,自己不来也就罢了,连孙子都不许来探望,还像话吗!”
见老人还是止不住的伤心,语彤忍不住都心酸了,“奶奶,别担心,小串儿会过来看您的,他爹娘又不会天天看住他。”
老人叹气,“我不是挂住小串儿,我是看见我儿子,就忍不住的……唉,我快一年没见着他了。”
语彤见老人到了这时还记挂着她那冷漠的儿子,禁不住忿然道:“这样不孝的儿子,想他做什么!”
老人拍拍语彤的手,拉她至屋前坐下,“他应该恨我,因为他的腿,是我打断了的。”
二十九
更新时间2011528 19:22:13 字数:1631
语彤惊异,竟是这样的原因导致她晚年如此的凄凉。可是,眼前的这位老人,慈眉善目,怎么也不像是会狠下手打断儿子脚腿的人啊!
语彤知道个中定有隐情,也不打断老人,只静静听她的述说。
“他爹走的那一年,他才十五岁,我们娘儿俩相依为命,大伙儿都说,大牛是个最孝顺的孩子。”
“大牛的个头越长越高了,我也越来越担心。村里满了十六的小伙子,全部都抓去当了兵,几年来,没一个人回来过。”
“我见天地想着我们娘儿俩躲到哪里去,可是,哪里都是战乱,哪里都在征兵,就算是跑到北方去,也是一样要打仗。”
“我挖了个地窖,想把大牛藏在里面,我天天在外忙活都没问题,只要回家能看到儿子在面前就行。”
“大牛说,娘,我又不是老鼠,要过着那见不了天的日子,再说,村里人多嘴杂,家家都有孩子,藏不了的。”
“我想想儿子说得在理,可是,我不能就这样让他去白白送死。所以,突然以他不听话为由,狠狠地打了他一顿。大牛孝顺,不躲不闪,我闭着眼,硬生生地,就这样把他的腿给打断了。”
说到这里,老人已泣不成声。语彤也听得呆住了。
半响,老人才泪眼朦胧地呜咽道,“他就这样瘸了,躺在床上三个多月,我对别人说,我叫大牛帮我修地窖,他不听,我打折了他的腿……”
“我端茶送水帮他养伤,他不用再去当兵了,没有人会要一个瘸子。我的儿子,保住了。”
“可是大牛不知道我的苦心,他只恨有个狠心的娘,伤好后,他跑了,我找了他一年多,才在这里找到了他,于是我也在这里安顿下来,想好好照顾他。”
“大牛不领情,不愿意和我住,所以,我们一个村东头,一个村西头。他人好,几年后,村里的姑娘看上了他,和他成了亲。我只躲在门外偷偷看着他们,我那媳妇长得花儿似的。”
“再后来,小串儿出生了,我常常在门外看孙子,小串儿都认识我了,知道我是他奶奶,长大了一点后,见我走不动了,就开始过来看我,还给我带吃的来……”
老人哽咽了,连语彤也泪流满面。这可怕的战争,都给百姓带来了什么?王侯将相夺地争城时,城下埋的是百姓的累累白骨;帝皇贵胄割据天下时,天下苍生苦的是家破人亡。
语彤牵起老人的手,“奶奶,放心吧,您的儿子总有一天会明白您这份苦心的。”
小串儿好几天没有过来了。语彤眼看着老人一天比一天憔悴。她觉得自己再也不能置身事外了,沿着山路,她找到了大牛的家。
见是语彤,大牛粗暴地把她挡在了门外,语彤只看见屋里小串儿的泪眼汪汪。她不甘心,继续守着,一直不停地诉说。从大牛的孝顺说起,说到战争,说到母亲的苦心。从清晨说到黄昏。
末了,她痛心道:“奶奶的病很重,她只是想多看几眼她最疼爱的儿子和孙子,如果你们还能体会到这么多年来她的煎熬和痛苦,就去陪陪她吧!”
门开了,小串儿哭着跑了出来,“语彤姐姐,我们要去找奶奶!”他身后,是红了眼眶的大牛。
金奶奶一家团聚了!大牛还打听到有商队路过村西,他驾着马车,和小串儿一起送她到路口。
“回去吧。奶奶还在家等着。”语彤欣慰地说道。人世间唯有亲情是最可贵的,任凭风吹浪打,血浓于水的亲情永远不会分开。
“语彤姐姐,一路顺风,要回来看我们啊!”小串儿稚嫩的脸上又是挂着眼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了,还这么爱哭。
语彤鼻子一酸,“我一定回来看你们!”她招着手,随着颠簸的马队,一路向东而去。
车子摇摇晃晃,语彤和赶车的马夫攀谈起来。
“大叔,你们是去长谷村吗?听说那个村子很大?”
“是啊,村子离镇上也近,所以热闹啊。”
“你们是做什么生意的,这么多货?”
“药材。山里的药材在这个季节,都能卖到好价钱。”马夫一脸憨厚自在,语彤喜欢看到百姓这种朴实的笑容。生长在这不幸的乱世,这样的笑容何其可贵。
“大叔,边上的镇子,可是叫中堂镇?”语彤有些抑制不住的欣喜,总觉得那里就是她的穿越之地。
“那里叫河连镇,你说的中堂镇,怕是靠近了京城吧,还很远呐。”
语彤有些泄气,不甘心追问道,“那如果再去中堂镇的话,得走多久?”
“得再走上三五天吧。”马夫拉紧了缰绳,“吁!阿七,你怎么过来了?”他对着面前跑过来的人道。
“五哥,不好了。长谷村闹瘟疫了,过去不得,我们还是去别的地方吧!”
三十
更新时间2011528 19:22:25 字数:1630
九月的荒野一片枯黄,战火蔓延过的地方,寸草不生,赤地千里。已经在这里安营扎寨数日了,敌方仍不见动静,大军也不敢贸然前行。
月光下,文翰还在打磨着他心爱的宝剑。这把剑已经随着他好几年了,剑锋早已卷起了刃,他却舍不得扔掉。今晚的月色分外皎浩,月色下却是一片兵戈扰攘,和这片谧静相去甚远。
烽火连三月,大半年来,随着赵将军南征北战,枕戈寝甲,文翰从不畏马革裹尸,只要在戎马生涯里能够扬名立万,一展抱负。
盛传赵启志将军是皇帝最得意的爱将,他的阵下,军纪严明,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这次跟随了他的赵家军,应该可以扬眉吐气了吧。
一阵号角打破了夜的寂静。“敌军偷袭了!”文翰迅速披甲上阵,心里却喜不自胜。这一反偷袭的计谋,本就是他的献策,才能打破这数日的僵持。
果然,短兵相接,大军势如破竹,一场浴血奋战,出奇制胜。文翰仿佛已看到自己往理想的前程,又迈出了一步。
然而犒赏三军的盛宴上,没有任何人提及他的名字,除了得到几句无谓的夸奖,和一坛子烈酒,他一无所获。战功是属于副帅的,与他毫不相干。
那一晚,文翰把自己灌了个大醉。
酒醒后,继续戎马倥偬。
这一次,是以弱敌强。久候也不见大军的支援,将士一边洒着热血,一边望穿秋水。一番龙血玄黄,只剩下他一人拼死复命。
一百杖军威棍下来,文翰奄奄一息。主帅斥责他的无能,没有支援仅是因为怕他抢了战功。
他病倒了,有人怕他死在军营,把他扔在了路边。
有时候,文翰很恨自己如此坚强,就像风中的稗草,越是风沙,越是茁壮。他活了过来,茫茫人海,他只有继续流浪。
一日路过镇上,文翰只觉饥肠辘辘,掏出所剩无几的银两,来到面店,拿起馒头正要充饥,却被迎面冲过来的一人狠狠一撞,手中的馒头顿时掉落地上,让他好不懊恼。
只见紧跟在后面一个四十开外的妇人大叫道:“抢钱呀!抓贼呀!”边跑边喘气,看样子是体力不支。
文翰见她也算可怜,又恼恨这贼撞落了他的午餐。当下二话不说,跨开大步紧追上去,片刻就擒住了那小毛贼,把钱袋还给了妇人。妇人千恩万谢地走开了。
文翰正待再买干粮,身后一人却拍了拍他的肩,“兄台,在下想请兄台饮杯水酒,可否叨扰?”
文翰诧异,转头见是一中年男子,较为面善,心想自己又不畏惧什么,当下便随他来到一处酒馆。
见文翰风卷残云用了餐,中年男子笑道:“在下涉州捕快何云龙,方才见兄台一副好身手,又锄强扶弱,心中甚是敬佩,才想着请兄台小啜,不知兄台何方人氏,要去哪里?”
文翰淡淡道:“我叫许文翰,山西太原人,尚无居所,正四方游走。”
何云龙道:“原来是文翰兄,失敬。如若文翰兄有意,不知是否愿屈才,我这衙门里,可是就缺少文翰兄这样的少年英杰啊。”
文翰道:“你说当捕快?”
何云龙点点头,文翰略一思索,自己也是四处流浪,不如就应了这份差事,捕快虽无大好前程,但胜在他在这身武艺不会白白浪费了。当下抱拳道:“云龙兄谬赞,如蒙错爱,文翰惭愧,捕快一职为民请命,确是正合文翰心意。”
何云龙大喜,道:“真个是豪爽之极,来,我兄弟俩再干一杯。”
一日夜深,文翰正在沉睡,何云龙唤醒他道:“快起身,有任务要办。”
文翰不敢怠慢,随他来到荒郊一座宅子,只见数名差人正忙忙碌碌,不知在搬运什么货物。
走近一看,大吃一惊,忙问何云龙道:“这些都是盐!你们贩私盐?”
何云龙低声道:“噤声!这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没有利落的身手和头脑,可是做不来的。”
文翰道:“但这也是掉脑袋的活儿,你们就不怕抓了拿去砍头?”
何云龙哈哈一笑,“这事连知县大人都算上一份,我们这几个小兵,又算什么?”
文翰脸色一沉,“早知你们官匪勾结,我就不会和你们沆瀣一气。告辞了!”
何云龙拉住他,道:“怎么,这天上掉下的钱都不要?”
“要我和鸡鸣狗盗之徒一路,恕难从命!”
“真是不识时务,眼下你也看到了我们的秘密,你以为会让你活着出去吗?”何云龙脸色一变。数十个手执钢刀的官匪都围了上来。
文翰好汉不吃眼前亏,见敌众我寡,硬拼无望,只有先逃出去了。当下飞身大步就向外奔。
一枚暗镖射出,正中他的肩膀,文翰吃痛,捂住伤口,拼死向茫茫黑暗中隐遁而去。
三十一
更新时间2011529 15:32:56 字数:1478
语彤呆呆地望着眼前这座寂静的山村,五哥说了,过了这座村,再走上三五天,就是中堂镇。可偏偏在她满怀希望的时候,又被搁置在了这里。
五哥和阿七他们正商量着什么,只听得阿七说,“改道走吧,百里开外,就是涉州了。药材在那里也不愁卖不出去。”
正在这时,一名妇女跄跄踉踉从村里跑来,大家仿佛避开瘟神一样闪在一旁。她一个趔趄,跌在了语彤脚下。
女人披头散发,抬起眼对众人道:“快,救救我的儿子,救命啊!”
阿七近前一步,“冯大婶,你怎么跑出来了,把瘟疫带出来怎么办?”
冯大婶哭道:“我儿子还有救的,他肯定还有救的,他才十五岁啊。”
语彤仿佛看到了另一个金奶奶,母亲对儿子最深厚的爱,深深地印在她心上。她走过去,扶起冯大婶,“别着急,你儿子现在怎么样了?”
冯大婶道:“他还有救,他还没有发热,只是浑身无力,起不了床,他吃药后就会好的!”
语彤转身对五哥道:“大叔,你的车上不是有药的吗?我们救救他们吧!”
五哥面有难色:“且不说我这一车药也是赔上了全部的家当,就算是我肯送,也没有人拿进去啊。”
语彤坚决道:“没关系,我送进去,大叔你放心吧,救活了一村人的性命,您就是大慈大悲的活菩萨,以后老天爷都会帮您的。这些损失了的钱,也一定会加倍偿还。”
冯大婶在一旁不住点头道:“是是,我们好了的话,做牛做马都会报答您,我们把房子,田地,全给您!”
五哥看看语彤,这个目光坚定的小姑娘对他勇敢地点了点头。
两人进得村来,只见村民来来往往,每人脸上围着毛巾,正烧着艾草驱除满山的瘴气。家家户户大门紧闭,留着一两人看守屋外,不许人进来,也不让人出来。
语彤四处查看,只见一户人家大门洞开,原来一家三口都已经病死在了床上。
不知哪来的勇气,语彤屏住呼吸,翻到了几只大瓦罐,立刻跑到路边,在五哥的指点下,生火熬起药来。
三天之后,长谷村的瘴气消失,瘟疫解除了。语彤看着全村的欢呼雀跃,内心也欣喜不已。
五哥和阿七要回十里村了,语彤留了下来,她要在这里,等待另一伙路人,一起向她充满了希望的中堂镇出发。
冯大婶对她就像对亲生女儿一般好,她常说,长谷村的名字是有来由的,这是托祖宗护佑,长年的五谷丰登,风调雨顺,就算是天降瘟疫,也会有语彤这样的贵人来相助,实在是要多行善积德,才能守着这片难得的家业。
她还问语彤是否愿意留下来,到时给她寻一户好人家,让她安安心心地在这里,也好让她一家时常报恩。
语彤笑笑,“我要回中堂镇去。到了那儿我就可以回家了。”
冯大婶道:“中堂镇不近呐,若非与我们这里的镇上相隔着一座深山密林,我都可以托人送你过去了。你一个女孩儿家,还是与多点人结伴而行的好。”
于是语彤就继续等待着可以同行之人。
这天冯大婶一家到镇上走亲戚去了,语彤闲来无事,沿着乡间小路,欣赏着野外的美景。不知不觉走得愈发靠近了深山。
只见山下有袅袅炊烟升起,奇怪,这一大片都没有人家户的。
几个看似不像汉族人打扮的军士,靠在那里休憩。他们扎着营账,有几人正在旁边生火煮饭。
语彤也听冯大婶说这里偶尔会有外族人经过,但都是普通商人,没有看到过军队。这一次看到的这些军士,会不会是来骚扰村里的?她有些紧张。
一个熟悉的人影钻出了帐篷,语彤定睛一看,却正是一年多以前,在兴王府的客栈中遇到的少年阿龙。
只见他似又成熟了许多,英气逼人的脸庞,刚毅的脸上脱去了稚气,有着少数民族特有的坚强和忠诚。
凭直觉,语彤觉得他们没有恶意。不过,还是打探一下,会不会对这村子有威胁。她从草堆里站起身来,对着阿龙招手道:“喂,阿龙!”
阿龙应声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