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舍得让你为我放充一切，你是驰骋沙场的将军，是我倾慕的人中龙凤，我怎么会让你浪费了这一世威仪？”语彤幸福地道，她现在总是为他感到无比骄傲。
两人正嬉闹间，听到门外有战马在轻嘶，似是有几名路人经过。
语彤好奇地跑了出去，只见五六个身着战袍的将领模样的人正在向主人问路。可他们的着装，又不太像中原人的打扮，仿佛是云南一带的装饰。
为首的一位将领似是不经意间抬头，就看见了她。
他突然有些失控地喊了一声：“语彤，真的是你吗？”
语彤只见他的表情有些激昂，她不知所措，难道这个人从前认识她？他黝黑的脸，如星的眼，就如同一头精明的猎豹，气势拓然，丝毫也不输给文翰。如此英挺的一个人，她怎么还是一点印像都没有？
她只有不安的回应，“是，是我。”
文翰早已紧紧贴在了她的身后，仿佛怕她被别人伤害到一样。他抬起头，神情复杂地看着眼前的故人，丰晟龙。
阿龙也看见了文翰，再看二人装扮，似是明白了许多，他灿然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两位别来无恙？”
三人坐在屋中，阿龙轻饮茗茶，叹道：“真是时光如水逝啊，与你们一别之后，已经是五年之久了。文翰当了将军，语彤也不无意外的做了随军夫人。真是令人羡慕。”
有士兵前来对文翰耳语，文翰便道：“你们先聊着，我去去就来。”
语彤有些不自然地点头，方才阿龙几句话，她已自己衍生了一些解释，大抵是从前三人均是好友，而且大家都是一介布衣，现在各自家业有成再聚，确实令人欣慰。
阿龙英挺的目光柔柔地看着她，“语彤，你成熟了，变了很多。”
语彤轻轻莞尔一笑，“你也……一样。”她不想将自己失忆之事说出来，这只会徒然增添故人的心酸。
“你仍是我心中唯一爱过的女子，但现在看见你这么幸福，我也就再无遗憾了。”
“是么？”语彤有些吃惊，这个英气逼人的将领，竟然也曾心仪过自己？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这些令世间女子都仰慕的英雄所爱？
“我曾经一直不明白，当年你为何拒绝我。”他轻叹道。
“我……也许只是因为，我那时，已经对文翰心有所属了吧。”语彤道。
阿龙轻笑，“其实现在回想起来，他确实对你视如珍宝般疼爱，是我也比不上的。”
语彤不如如何开口，还好文翰已回来了。“语彤，我们要赶路了。”他对阿龙点点头，以示歉意。
阿龙会心一笑，释然道：“后会有期！”
别过阿龙，语彤心事重重地骑在马上，一言不发。
“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回忆，他到底是我一个什么朋友。”
“是么？那你想起来没有呢？可别又头疼了。”文翰关切道。
语彤摇头，但旋即又开心道：“至少我又证明了很多事情，原来多年前，我和你就已经相识相知。”
文翰浅笑，掩藏他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
语彤嗔道：“就只许你有从前，不让别人有过从前么？”她仍是对那个叫岚的女子耿耿于怀，只不过答应了文翰不再提起的。现在终于找到机会报复一番了。
文翰知她小女人般的心意，当下只觉得心里丝丝甜蜜，喜不自胜。
七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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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中，语彤心中一个激灵，顾不上休息，又偷偷跑到北院去看，只见原来那间精致的闺房已经不见了，完全重新修整，变成了一间堆放杂物的地方。
这么好的风景，杂物房就这样突兀地立在那里，显得有些扎眼。不过语彤心知这是文翰照应着她的心意，以后，她再也不会看到任何令她胡思乱想的东西了。
我何其幸运……语彤傻傻地想。
文翰也在书房中呆呆出神，语彤不会一辈子不见到故人，如果有一天，她见到那一伙人，怎么办？就算她没有见着，自己恢复了记忆，他又该如何与她面对？
这些问题时时纠缠着他，越是觉得幸福，就越觉得抓不住，心中像是等待执行判决的罪人一般惴惴不安，罪人在知道死期之前都是痛苦的，而他却偏偏在这一刻，觉得是那样的幸福。
这些烦乱让他不知所措，仿佛自己正站在一艘没有方向的船上，不知船将是靠岸，或是沉没。
他唯有自欺欺人般地防备着。
“答应我，如果要外出，一定让我陪着你去。”他躺在床上，看着怀中如婴儿一样乖巧的她。刚刚的一番缠绵让她双目春情荡漾，说不出的迷人。
“唔，你不要太紧张了，我这么大个人了，又不是小孩子，有采宁陪着，不会有事的。”她用指尖在他心口上旋转着，一脸顽皮。
“孩子……”文翰突然觉得心里一凛，他几乎曾有过一个孩子，但他将他毁灭了。虽然他从未想过，但不得不承认，那是他最大的罪孽。
“语彤，我想有一个属于我和你的孩子……好么？”他把她纤细的手指含在口中，那手指柔弱无骨，仿佛要溶化在他口里一样。
语彤突然就羞红了脸，是啊，有一个孩子，是他们最恩爱最幸福的结晶，那该多么的奇妙……她把头钻进他的怀中，“嗯。”
文翰一时间有一种绝处逢生的感觉，之前为何没有想到过，只要他们有了孩子，那无论还会发生什么变故，语彤应该会看在孩子的份上，不那么轻易地离开他。一想到这里，他几乎要开心地喊出来。
他急不可耐地想让这件事成为现实，愈发地迷恋与语彤的缠绵，好在他精力是如此充沛，又是面对自己最心爱的人，就算是夜夜承欢，也丝毫不觉得倦怠。
不觉两三月过去了，语彤却是迟迟不见身体的异样，她很苦恼。为何已是事事顺心了，独独这件顶重要的事情，不能如她所愿。
她偷偷问采宁，采宁不知如何作答，想了想便道：“夫人，城郊有一座观音庙，听说很灵验的，不如我们去拜拜，也许便能心想事成了。”
语彤点点头，又叮嘱道：“这事情千万不要让将军知道了。”
采宁有时会有些后怕，文翰是如何残忍地杀死晴岚，又是如何冷血地杀死自己尚未出世的孩子，她是亲眼所见，总觉得仿佛就是对这个嗜血将军的惩罚一般，让他难有子嗣。不过，这对语彤也太不公平了，她比晴岚更懂得尊重她们下人，老天不该这样对她。所以，能帮到她的，就尽力而为吧。
这一年是个多事之秋，南汉的国力已经在刘晟的残暴统治下渐渐走向没落，文翰更多的是对抗他国的滋扰，再也没有兵力去攻城掠寨了，不过他好像对这一切变化并不上心，只是每天都悉心地陪伴着她，让她欣慰至极。
趁着他又被唤入朝堂，语彤和采宁偷偷溜出了府中，来到了城郊的观音庙。她虔诚地上香许愿，望上天早日赐她麟儿，为文翰后继香火。
云浩焦急地站在庙堂外，今日正是少卿一年归来之期，却迟迟不见他的身影。
一阵有律的马蹄声传来，那个一扫了往日阴霾，正含笑望着他的昔日知己，却不正是少卿。
他牵着马，大步昂扬地走向云浩，一年不见，他更沉稳了，也更自信了。
云浩上前，一时百感交集，说不出话来。
“云浩，我回来了。”少卿扬起英伟一笑。“要感谢你和谨锋，这一次，我不虚此行。”
两人慢慢在林荫道上行着，云浩才知这一次少卿回他的故里江南金陵，在南唐李璟的宰相韩熙载麾下暂居。富强的南唐，一直都是饱经战乱沧桑的文人和士大夫理想的栖身之所。江北士人多流落至此，正如民间所流传的“儒衣书服盛于南唐”一般。
由于顾忌着自己的身世，少卿没有更多的提起自身来历，这也是顾谨锋之前所叮嘱的，李璟虽励精图治，善于用人，但对别国的皇族之后，还是多少会有疑心。这一年来他得到了众多至交好友的帮助，便准备回来带走语彤，一齐到江南定居。如果需要，那些友人也会鼎力相助，帮他救人的。
一番离别之情的叙述后，少卿问起语彤在将军府内的情况。云浩迟疑道：“我派过许多人去打探，好像将军府内一直风平浪静，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对了……许文翰……娶了语彤……”
少卿凝神悲切，片刻才道：“我也早知他不会放过语彤。但无论如何，我还是要救她出来，我相信她始终是在等着我的。她为我，已经吃尽了太多的苦了！”
云浩点头道：“那许文翰对语彤也是片刻不离视线，就算是征战，也带着她去，所以我们一直无法下手。”
少卿叹道：“语彤一定受够了欺凌，这次我就算粉身碎骨，也一定要让她脱离苦海！”
两人边谈边行，不知不觉来到了观音庙前。
一位仪态万千的女子正在婢女的陪同下，施施然走出，她边走边轻声地吩咐道：“采宁，一会儿咱们去瑞福斋买一些点心，这是将军最喜欢吃的。”
少卿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见到了他日思夜想的恋人，也听到了她这一刻的轻言软语，正是最贤慧的妻子对一个丈夫的切切关心。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人是他朝思暮想的语彤吗？在他的思维中，她应该是被软禁在府中，每日受尽折磨的样子，而不是眼前这个丰腴妩媚，浑身散发着华贵之气的将军夫人。
云浩也是惊骇不已，他不安地望向少卿，他正呆呆定在原地，这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少卿再好的忍耐也在这一刻化为乌有了，他猛地冲上前去，却在离语彤一尺不到的距离嘎然而止，因为他没有看到语彤如他所预期的那样震惊，意外的表情。她的眼神很惊慌，但这分明是对一个陌生人应该有的惊慌。
这惊慌让他无法再靠前一步，而且这时语彤也失声叫了起来：“你是谁！你要做什么！”
他凌乱了，悲愤填膺还有刀割一般的心痛，“我是谁？”他失神地重复，“我是谁，你难道忘记了么？”
采宁早已回过神来，向前拦住一步，“你们是什么人，竟然敢对我家夫人无礼！”
少卿冷冷拨开她，一把将语彤狠狠抓住，他的手臂把她抓得那样紧，让她痛得几乎掉下泪来。
“你好好看清楚，我是什么人！你最好也告诉我，你是什么人！”他厉声道。
语彤疼得眉头紧蹙，“我真的不知道你是谁，我们以前认识吗……我叫上官语彤，我是将军夫人，你最好放开我！”她气喘吁吁道。
采宁已经大呼起来，周围瞬时聚起了一群人，大家开始议论纷纷。是什么人，竟敢对将军夫人如此不敬。
云浩赶紧拖住少卿，“先别激动，事情闹大了对我们一点好处都没有，先了解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少卿愤怒地涨红着脸，死死盯着语彤，想要看出什么端倪来。可最后他还是大失所望了，语彤的眼神的，真真切切的只有惊恐和不明，全然不知道他为何这样。
云浩拉起他对众人道：“误会，误会，我们认错人了。”边说边与少卿疾步走开。
语彤对这莫明其妙的一切懵然了——这两个人，似是有点点眼熟？一时间她又感觉自己的头钻心地疼了起来。
七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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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轿中，语彤无力地对采宁吩咐道：“不要把今天的事情告诉将军，不然他会担心，会怪我的。”
采宁点点头，“夫人放心吧。”
文翰将整个将军府里里外外找了一遍后，没有发现语彤的踪迹，他开始莫名的恐慌起来。
第一个反应是她恢复记忆，自行离开了；第二个，就是她被人救走了，文翰有一瞬间脑中一片空白。
直到看见语彤和采宁急急回到府中时，他才突然安下心来，伴随着重重的释然。
他急切地将她拥入怀中，“你去哪里了？为什么要一个人出去？我好担心你。”
语彤仍在头疼，“我没事，我只是和采宁出去散散心。”她只想回房休息。
文翰却不依她，继续追问道：“那你们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的人？”
语彤忽地有些疑心起来，他太反常了，为什么他只对她遇到什么人而着急呢？难道自己从前认识很多人么？
“你为什么要这样问我？你怕我遇上什么人？”她直接地问道。
“我……我有很多仇家，你知道，皇帝的死对头很多潜伏在这京城，我真的很怕你出现意外。”他解释道。
语彤对这个解释虽不是很满意，但却找不到什么破绽，只要叹道：“我好累，我想去休息了。”
文翰跟着她来到房里，“你今天去哪里了？”
语彤低头，再隐瞒他又会胡乱猜测，当下便道：“我去观音庙了。”
“你去那里做什么？”
语彤慢慢坐在镜前，幽幽道：“我明白你待我好，所以，你越是好，我就越觉得自己很不争气。这么久了，我不能为你诞下一男半女，我觉得自己很没用。所以，我想去拜拜观音，希望能得偿所愿。”
文翰松了口气，抱着她道：“我当是什么事情不开心，别这样介意，我明白你的心思。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好好的在我身边就行，明白吗？”
“可是，如果有一天，你想有个孩子了，而我又年老色衰，你会不会另找别人……”
文翰轻轻用唇封住了她的嘴，缠绵一阵后才道：“以后不准对我这样没信心，你不会知道我对你的感情有多特别，这一生一世，不，还有下一世，都没有人可以取代你的。”
“可是……”
“没有可是，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而且，”他忽然伤感地道：“就算是你要离开我，我也不会再去找任何人了。”
语彤温柔地在他身边坐下，“我怎么会离开你呢？”
文翰牵强的笑笑，“但愿如此吧。”
同一时刻，唯贤堂。
顾谨锋道：“虽然我没有见过语彤，不过既然是你如此深爱的恋人，照理是不可能变心的。”
云浩也道：“语彤绝对不是那种人，少卿，我们一定会弄个水落石出的。你放心吧。”
少卿一言不发，阴沉着脸色，他已经想了千千万万个可能，包括语彤被他恐吓得不敢相认，可是她看起来又是那么自然。
他想了好久，想到头疼欲裂，想到从前的点点滴滴，那许久都被信心遮盖住的伤心，又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无论贫穷富足，无论环境好坏，无论生病健康，我都是他忠实的妻子。始终忠於他，直到离开这个世界！”
语彤，你到底还会不会记起我？记起你曾说过会做我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