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妃娘娘!”“母亲!”这时那二人才看清这个比宜妃更疯更狠的女人,竟是整个后宫里脾气最好,最与世无争的宁妃。
“你再说一遍!”“啪!”宁妃一声尖叫一记耳光,溯玉在她手里摇来晃去像个破布娃娃。一记又一记耳光抽得她哭不出也叫不出。天景和清和叫着“母亲,宁妃娘娘,住手,快住手!”丝毫无用。再回头去找两个宫女,才发现已经吓跑了,没办法,她们俩交换个眼色,一起冲上去,一边一个,用力拉扯宁妃。
在使出吃奶的力气后,她们终于拉开了宁妃,此时,溯玉大概已被抽了十几个沉重的耳光,满脸肿得发亮,口鼻中不停流血,宁妃却还要扑过去抓她,天景和清和拼命拖住宁妃,冲溯玉大吼,“傻子,还不快跑!”
已经差不多真被打傻了的溯玉突然醒过神来,爬起来撒腿就跑,游廊到石板路的三级台阶是摔下去的,挣扎起来继续跑。这大概是溯玉公主平生跑得最快也最狼狈的一段路,肿着脸流着血,一只鞋也丢了却跑得飞快,好像后面有鬼追赶。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平日里娴静温雅的宁妃怎么会突然那么狰狞凶恶,真的像鬼一样。
游廊里,宁妃终于渐渐平静,天景和清和累得瘫倒在地,这一番折磨,绒绒早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三**眼瞪小眼地对望。宁妃突然扑过来,紧紧抱住了天景。清和以为她真的疯了,又要打天景,正紧张得手足无措,宁妃却放声痛哭起来。她哭着,含糊不清地喊,“孩子,娘亲对不起你呀!”
回宫三年,宁妃抱过她很多次,她从讨厌反感到勉强可以接受,可直到今天,她才第一次在母亲怀里感觉到安全和幸福。这个心计深邃,连帝王都能欺瞒十几年而滴水不漏的女人,今天居然为了她受人羞辱而状如疯魔。这个女人,原来真是爱她的。
天景也不顾一旁的清和会不会看出什么端倪,她也紧紧抱住了秋月明,含着泪微笑,轻声安慰,“娘亲,娘亲好了不哭了,天景在呢,天景不怪你!”
这件事带给锦阳帝的震动是巨大的。当他看着已经面目全非的溯玉时,反复向那两个胆小弃主的宫女确认,“真是宁妃娘娘打的?你们确定没有看错?”
尽管宫女点头点得无比笃定,他还是难以相信。他见过宜妃把宫女打成这样的,但若说把公主当宫女打,就是宜妃也不敢,而那个纤柔安静的女子,真的疯魔了不成?
明华苑里的秋月明还是他熟悉的样子,嘴角的微笑却有些倔强。“溯玉就是臣妾打的,就算她骂的不是天景,臣妾也得打她。皇上忘了吗,宫规第十二款写得明白,这后宫中的皇子公主,每位妃嫔若见其有不当言行,都有权亦有责管教。宫规可是臣妾入宫三天后就背熟了的,时刻不敢忘。”
锦阳帝叹口气,“不是说不该管教不该罚,可是你下手也也太重了些,溯玉那张脸……额头也磕破了好大一块,这要是破了相,将来嫁不出去可怎么办!”
秋月明不屑道,“皇上不必操心这个,俗话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溯玉就算破相到看不得的地步,想娶她的人照样趋之若鹜。”
锦阳帝一怔。有些奇怪于她的固执。他原以为秋月明当时听到天景受辱,一时气急失手把溯玉打成那样,事后冷静下来一定后悔不忍。可她刚才的口气轻佻不屑,毫无悔意,似乎还隐有打得不够之憾。
这样的秋月明是他陌生的,他甚至冒出个匪夷所思的古怪念头,莫非是谢青华的魂附了秋月明的身?这个想法当然荒唐,他苦笑了一下,刚要开口,却被秋月明抢了先。
“皇上一定觉得臣妾今日对溯玉的管教处罚过份了,还有点责怪臣妾现在还说这样的风凉话,没有仁慈之心,不像臣妾的素日作为,是不是呀?”
锦阳帝瞟她一眼,迟疑道,“朕知你是太疼天景了,可是……也不必下那么重的手,你把她交给朕,朕自然狠狠罚她,现在这样,朕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皇上罚她?皇上又能怎样罚她?祖规宫规中皆有定例,若是皇子中有言行无状,规劝无用者,是可以动家法的。可是对公主只能文罚,不过是抄经、罚跪、禁足、扣月例。这些对一般的错失毛病也够了。可今天臣妾目睹耳闻溯玉的言行,觉得只能掌嘴,而且必须狠狠地打。”
她语声一哽,低了头道,“皇上若是您亲眼见过,也得掌溯玉的嘴。谁能想到她有着如此尊贵的身份,说出的话竟如乡野村妇般不堪入耳。皇上您是没见,天景那样伶俐的孩子都给骂傻了,呆呆的只会听着,一句还嘴的话也没有。也是,那样下流的话怎么回敬呢。不是臣妾私下挑拨,赵嬷嬷一个没甚文化的老人家,教养出的孩子竟比一个名门出身的后妃教出的女儿知礼,这让皇家颜面往哪里放?什么是‘野种’?这世上所有的孩子都是有父有母的,只是出于种种缘故离散失落了而已。天景太聪明了,越聪明的孩子也越敏感,她何尝不知自己不是陈家子孙皇室正统,还用得着溯玉用那么恶毒的言语提醒,那样的话她听着该有多伤心,要是臣妾再不护着她替她出气,这事在她心里一辈子都是阴影。”
锦阳帝拍拍她的肩安慰,“月明,朕没有怪你,你打得对。不然再由溯玉这么蛮横放肆下去,迟早会丢尽我大渊皇族的尊严脸面。好了,我去看看天景,她怎么样了?”
“在她房里,清和陪着她呢。清和是好孩子,也是可怜孩子。自己被溯玉逼得下跪,还努力护着天景,臣妾到那里的时候,清和正扬了手想打溯玉,不让她再说下去。皇上您也能想出来,要是清和敢打溯玉一巴掌,那可就是捅了马蜂窝,如妃还不得把淑嫔和她母女俩个欺负死。所以臣妾必须为这两个孩子出头,如妃不服气的话,就让她来拆了明华苑好了。”
锦阳帝被她倔强的样子逗笑了,“拆了明华苑,朕往哪里去啊?你放心,这件事朕记下了,该怎么办朕心里有数。”
第六十七章:玄明的心声
清和正搂着天景,絮絮地安慰着,见锦阳帝进来,清和忙起身行礼,唤了声父皇。天景看着他,嘴唇动了动,一声不出地埋下了头。
锦阳帝先扶起了清和,这个女儿他已有好几年没仔细看过了,今天才发现她已经长得很高了,身材却非常单薄纤弱,脸颊苍白瘦削,一条淡青色的裙子明显已经很旧了,膝盖和裙摆处都是药渍泥污。想到刚才秋月明说是她曾被溯玉逼得下跪,锦阳帝心头一酸,低声问道,“你母亲的病如何了?”
清和摇了摇头,神情凄苦,“母亲咳得厉害,每晚都无法安睡,我到太医院找太医,好几位都不肯去玉荣斋给母亲诊治,去了的也只开个寻常方子就走。每晚听母亲不停地咳,我,我怕得很!”
锦阳帝一声长叹,“是朕不好,朕亏待了你们母女这么多年。”
“不是。”清和以为又说错了话,急急地解释,“母亲从没这么想过,她常常跟我说,父皇您是有难处的。”
“难处!”锦阳帝冷笑,“难处这种事情,只要想通了,就不再是难处了。你先回去照顾你母亲吧,跟她说,朕晚上去看她。”
清和欢喜地应了一声,又回身安慰了天景几句就走了。锦阳帝过来,托起她哭肿了的小脸,“怎么,连父皇也迁怒上了,一声都不肯叫。”
“我是野……不配叫您!”
“你这孩子原来也会犯傻。那种不堪的话根本不用听,听了也不用在意。你倒好,还认真计较起来了。来,叫声父皇!”
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父皇,我不是溯玉说得那样,不是的……溯玉最坏了,她欺负清和姐姐,她要清和姐姐出一百两银子赔她的裙子,赔不起就跪,不跪的话,她就要去欺负淑嫔娘娘……她还骂我很难听的话,说您根本不把我当女儿……还有,绒绒也丢了……”
锦阳帝抱着她,任她哭诉,轻轻拍着她的背,眉间越蹙越紧。
门口忽然响起一个男孩的声音,“父皇,儿臣可以进来吗?”
“好了,昊明来看你了,哭得像花猫一样,不怕被他取笑啊!”锦阳帝摸摸她的头,然后微仰了声音,“昊明,你进来吧。”
进来的不止太子,玄明也跟在他身后探头探脑,锦阳帝向两个儿子慈爱地招招手,玄明先跑过来,拉了拉天景,“别哭了,绒绒帮你找回来了,你看。”
天景马上抬起了头,就看见了玄明怀里那只让雨水泥浆粘得看不出本色的小猫,但那双漂亮极了的蓝眼睛证明它就是绒绒。天景忙接过来搂在怀里,抽着鼻子问,“你在哪里找到它的,静思姑姑把那一带找遍了都没见!”
“这个小家伙跑到北书房那边去了,我和太子哥哥下了学出来,就看见它躲在花坛边,我们在附近也没看到你,还奇怪你怎么会放绒绒出来乱跑,回来这才听说……你别哭了,听说宁妃娘娘把溯玉打成了猪头,也算给你出了气……”
忽然感到后面被人猛拉衣襟,他也意识到“猪头”实在粗俗,立刻住了口,小心打量了一眼父皇的脸色,锦阳帝却对他笑了笑,就像他刚刚背出了一篇极难的文章,他反而无措了,低了头,帮天景理着绒绒粘在一起的毛。
“昊明,依你看,今**母亲出手重责了溯玉,可对啊?”
父皇的突然发问让太子昊明一怔,他略一思忖,随即干脆利落地回道,“母亲打得好!溯玉不但该打,而且是早就该打。这些年来她越来越横行霸道,除了对儿臣和玄明还算有礼,对别的姐姐她根本就不放在眼里,尤其是清和姐姐,每次碰见她总要受一番羞辱。还经常被她当宫女丫鬟般使唤。儿臣早就想说溯玉的,可顾忌她向来蛮不讲理,真把她说急了,她和儿臣吵闹起来,儿臣还真是吵不过她。今天她羞辱天景被母亲掌掴责罚,看似罚得重了些,其实正好。她那张习惯了羞辱欺侮人的嘴,被母亲好好抽了一顿,岂不是正应了天地循环报应不爽的至理。她若从此能够醒悟收敛,对她以后的人生也是有很大助益的。儿臣就是这样想的,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昊明说一句,旁边的玄明就点一下头。昊明刚说完,他就忙忙地接话,“嗯,溯玉一向喜欢仗了母家的势欺负人,这次挨打就是活该。”
“是吗?”锦阳帝斜睨了他一眼,“你母亲和如妃最是交好,溯玉挨了打,你倒不替她说话?”
玄明的小黑脸一下绷紧了,眼里有了一丝怒意,“父皇觉得儿臣这样说,是刻意讨您的好吗?母亲是和如妃交好,但这和我无关。其实我向来就最讨厌那个一肚子鬼伎俩的胖女人了。也和母亲说过多次别跟她来往,但母亲不听,有时还会大发脾气。她老是说我不懂事,说她的辛苦都是在为我畴谋。我才不需要她畴谋,现在谁都讨厌我都不理我,包括父皇您都不待见我,都是她畴谋出来的。”
昊明猛扯他衣角踩他靴跟,天景也一个劲儿地打眼色,都阻止不了他说话。锦阳帝挥手道,“你们别拦着他,让他说。让他说清楚,朕怎么就不待见他了。”
“说就说!”玄明挥开昊明拉他的手,昂然道,“父皇您忌惮我舅舅兵权在握,又讨厌我母亲蛮横霸道,又加上我这副酷似谢家人的相貌,所以父皇您从来不待见我,甚至提防我。就像刚才,太子哥哥说溯玉该打您就信,我说您就疑心,在您心里,我和母亲和如妃就是一伙的。可我招谁惹谁了,因为母亲蛮横,别的姐姐们都讨厌我不搭理我,只有太子哥哥和天景愿意跟我玩。因为我是谢家人的后代,你就提防我不待见我。其实——儿臣大着胆子说一句,就是父皇您愿意把皇位给我,我都不要。我当不了皇帝,没那么重的野心也没那么大的担当。而且,我讨厌这座皇宫,这里每个人都活得勾心斗角,我讨厌!等我长大了就到边关上去,和将士们在一起,上阵杀敌,下马喝酒,那才是我想过的日子,我一辈子都不会再回到这里来!”
他曲膝跪下,但还是挺身昂头,声音朗朗地说,“父皇,这些话憋在儿臣心里好久了,知道是会惹您大怒的话,一直不敢说。但今天还是斗胆说了出来,心里也舒坦了。父皇您是罚是打,甚至削我的王爵,都没关系,玄明听候父皇处置便是。”
第六十八章:锦阳帝的少年情怀,如嫔的西冷
“父皇!”昊明赶紧在他身边跪下,急急地为他辩解,“您知道的,玄明他向来性格急躁,他不是故意惹您生气的。他说的这些都是孩子话,当不得真。”
“我说得是真心话!”玄明倔强得可怕,似乎铁了心不给自己留一点回旋和退路。
“你闭嘴……你怎么这样……你快点给父皇磕头赔罪,快点呀!”昊明浑身打颤,声音也抖得快要哭出来,见玄明还是不动,他一边给天景使眼色,让她也为玄明求情,一边伸手用力按玄明的头,“你到底要怎样,算哥哥求你了行不行?快点给父皇磕头赔罪!”
天景正琢磨着该怎么求这个情,锦阳帝一直微沉的脸忽然笑了,不是冷笑,不是怒极反笑,而是温暖慈祥的笑,“这小子就是犟牛一般的脾气,昊明,你这就叫做强按牛头不磕头!”
他说着起身过去,双手托着玄明,硬把他架了起来,吩咐昊明道,“你也起来吧!”
这看似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呀,但玄明说了那么多大逆不道的话,父皇怎么可能不生气?天景偷瞄太子,却碰到一样困惑的眼神。
“玄明,父皇不生气也不怪你。你方才所言,每句话都戳中了深深扎在父皇心里的刺,很痛,但父皇不怪你。因为,你这脾气和你舅舅年轻时一模一样,一模一样啊!”
他转头看着太子和天景,“你们大概不知道,父皇和谢午华是自小的朋友,是生死相交的好兄弟。午华五岁时入宫作皇子伴读,说是伴读,其实他做武术陪练更合适。那时,我们每天少说也要打上三、五架,两个人都满身尘土,泥猴儿一样才作罢,可越打关系越好。我们一起长大,一起习文练武。父皇立我为太子的那一日,他比我还高兴。他说日后你为天子我为大将,我必保你的江山如铁桶一般,护你一世平安。十八岁那年,我第一次前往西线边防和魏朝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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