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离开后你才能找到真正的幸福,而你的离开,对于你与我们这些年来所累积的恨意来说,应该都是种解脱。这些话我只对你说这一次,希望你能好自为之。”
我有些惊讶,不是因为她竟能这样看似诚恳的致歉以及放下身段的求我,而是我没想到她对笑宇的爱已到了入魔的地步,到知道即便他不爱她,也愿意嫁给他,甚至为了他,对我说出这许多根本不属于她的话来。可想此刻她那紧握杯身的双手是怎样的冷若冰霜。
如此这般的爱,当她知道订婚是假,知道他根本不会娶她,她会如何?如果我没有离开,而笑宇最终选择的是我,她又会如何?
没来由的,竟是一阵阵的不寒而栗。
“你们姐妹俩曾经对我做过的事,不是你今天这一句道歉就能带过的。你对笑宇的爱令我感动,可因为你的爱便要求我离开,强迫我改变人生的轨迹,子孓,你觉得可能吗?如果换作是你,你会吗?”
我说得平静,对她而言,却是掀起了极大的波澜。
“你到底想要怎样?要钱是吗?可以,你说要多少?”她手上的骨节分明泛着青白。
“你们的全部家产。”
说完突然觉得嗓子有点干,我浅浅啄了口白水。
女人啊,何苦为难女人。
他为了一个男人。
而我,为的是斯琪的曾经和将来。
“谢斯琪,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含着双眸的怒意,她终于愿意彻底地直视于我,似要将我灼烧殆尽才能甘心。
“好吧,我倒要看看这罚酒是怎么个吃法。先走了,谢谢你的白开水。”
推开咖啡店的玻璃门时,我分明看见了她映在门上的单薄倒影,随着门棱上铃铛清脆的撞击声响,倒影霎时碎成几片,倏然不见。
走出咖啡店才发现,我的掌心正发着冷汗。天晓得其实我很紧张,为得不是她的威胁,而是我也深深在意的邹笑宇。
校园里的路灯早已点亮,我顺着食堂边的小道一路走到操场。借着橘黄的高射灯,场地上仍有几十人围着足球奋力奔跑,坐在看台上的我盯着那不曾停歇的白点,竟看得发了痴。
周子孓的话本不该给我的情绪带来莫大影响的,我也从不是一个会庸人自扰的人,可偏偏,心里没来由的就是涌上一阵阵不安。这一刻,忽然很想邹笑宇,恨不能切割时空,转眼站在他的面前。
才一天不见而已。
掏出手机,编辑短信,短短两个字——想你。
如果想他,就告诉他,让他知道你的想念,会将一个人的爱情变成两个人的世界。
很快,手机铃响。
“你在哪?”
“在学校。”
“等着,马上过去找你。”
噙着笑意合上手机,仅两句对话的时间我已心安。抬头望向点点繁星,夜空深邃无底与我对视。夜黑得辨不清方向时,最好便是相信直觉。
他显然赶得急,立在我身边的时候还在微微喘气。仰头看他,暖色的灯光自他背后晕染,勾勒出神坻一般的气质和线条,长长的影子罩过我屈膝的双腿,投射在清冷的地面上。
“来啦?坐!”我没有起身,伸手拉着他的衣袖,扽他在我旁边坐下。
“怎么一个人坐这?”
伸手熨平了他皱着的眉头,我淡淡地说:“什么事也没有,就是想你了。”
握住我盘庚在他眉心的手,他说:“我也想你,很想。”
说话间他轻轻揽我入怀,那熟悉而温暖的安全感让我愿意相信此刻我们即是彼此的全部。
“我来听笑添的演唱会啦!”抬起头,正好能看见他微翘的下巴。
“怎么样?是不是吵得厉害?”他了然一笑。
“你怎么知道的?”
“要不你怎么一个人坐这呢。”
“……”
“走吧,这么坐着容易着凉,你还接着看吗?还是我送你回去?”
“等等亦然吧,她还在看呢,等结束了一起回去吧。”
“不,我只送你。”
撇了他一眼,有时候,真不知道他拽个什么劲。
“要是我一定要等她呢?”
“那就是你抛弃了我。你心安吗?我丢下手上的工作跑来找你,你竟然将我抛弃。”
深呼吸,再深呼吸。算了,老实的孩子吃点亏就吃点亏吧,谁说吃亏不是福呢。只能给亦然发了条短信告知我先回去了,乖乖被他牵着上了车。
“下周来上班,时间不能太久,晚上6点到8点,中间休息一个小时。”
掰着手指算,7点,8点,一共两个小时,休息一个小时,只拉一个小时……
“怎么谢我?”
他拉开我盘算的手,探过身来。
“嗯?”
“亲一个吧,我也就看得上你这个谢礼。”
“……”
仰起头,对着他的脸颊轻轻一扫准备下车,却被他一把拉住。
“谢得真没诚意……”
最后一个字,淹没在他咬过我的唇上。
约会
邹笑宇实在忙,每天能抽出20分钟给我打个电话已是极限。约好周末看场电影,还是我在等他。
“等很久了吗?”循声望去,不禁眼前一亮,认识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没见他穿西装,白T恤,耦合色羊毛开衫,卡其色直筒裤,灰白色休闲鞋,沿着电影院地上嵌着的蓝色霓虹灯走来,颇有点T台模特的架势。
心里有个小人突然跳出来指着我的良心批评我说,你不可以被他的色相收买,要知道你已经等了他足足40分钟。
收了收快要掉下来的下巴,我努力正色道:“你说呢?”
约的是下午4点,幸好我来的时候没买4点半那场,不然早都开场了。
“下次再约4点你就4点半再来,要等也应该我等你。”
“就你这迟到的架势,我要4点半来了还是得等你!”我一把推开他横过我肩胛的手,忿忿地说。
“那你5点再来,那就我等你了。”
“……”
电影其实挺无趣的,又是一个在突发的毁灭性灾难面前美国军队如何拯救人类和地球的故事。不过从来都容易被打动的我还是看得聚精会神,关键时刻还紧张出了一身冷汗。
邹笑宇的电话已经关了静音,可不时仍在我的眼皮底下闪啊闪,估计他也嫌烦,后来干脆关机。会不会是周子孓,我这样想着,却很快又被电影情节吸引,忘却其他。
电影散场,全场灯亮,我突然觉得前排座上正欲起身的背影很是眼熟,拉了拉邹笑宇,发现他也看见了——
邹笑添,怎么这么巧?还有,边上那个,许亦然?什么时候他们两个相约出来看起了电影?
“亦然!”我激动地大叫,惹得大家纷纷侧目。
听见我的呼唤,他俩同时回头,还真是。
“你不是要他们当我们的电灯泡吧……”笑宇拉了拉我的手,示意我低调。
“不会,我是想去当他们的电灯泡……”我冲他莞尔一笑,直奔笑添和亦然而去。
这这这,真真好奇死我了,要说他们两个没什么,谁信?
“真巧!就你俩啊?”我拉着亦然的手,一副鸡婆样,前后左右打量了一圈,确定没有看见与他们同行的人。
“是有点巧,你也来看电影的啊?!”亦然圆圆的脸蛋有点发红,样子可爱极了。
笑宇不知何时已站在我的身后,一把拉起我的手将我扽到他边上。
“哥。”笑添咧嘴笑着,冲我挤挤眼。
“这不是……”亦然大概认出了邹笑宇,伸手就要指上他的脸。
暗呼糟糕,都怪我太过得意忘形,一时忘了亦然并不知道我和笑宇的事。在她眼里,笑宇该是小蚊子的未婚夫才对。本来想看别人笑话的,倒把自己搭进去了。一把打下她的手,我小声警告:“别乱认,回去再和你说!”
“哦。”亦然倒是识相,目光一转便不再多问。
全然不顾笑宇越握越紧的手掌,我岔开话题:“肚子好饿,都没吃呢吧?一起吃吧!!”
没有人回答。在我看来,没有反对即是同意。
因为被笑宇牵着右手,又怕亦然借机开溜,我只好伸出打着绷带的左手挽住亦然,轻轻戳了戳她,我问:“亦然你想吃什么?去吃火锅好不好?”
“我没意见啊,笑添呢?”亦然求救地看向笑添,等着他来解围。
“好啊,我举双手同意!”
“……”
“那就去吃火锅!”故意绕开邹笑宇,我当即拍板,要等到他老人家点头,估计天都亮了。
火锅吃着香,就是味太大,通常吃完都是一头一身的锅底味。正值周末的晚餐时间,又是京城蜚名远扬的老字号,店内大堂人声鼎沸热闹非常,几十桌炭锅同时冒出的袅袅白烟翻滚升腾,扑鼻而来的是阵阵浓郁的锅底汤料里药材的味道。
“有包间吗?”笑宇皱着眉问门口的服务生。
“有,包间加收20%的服务费。”
“找间通风好的。”
“好的先生,这边请。”
所谓通风好的不过就是大嘛,这个能坐下20人的大包间,此刻只端坐着我们四人,搞得我心里阵阵发毛。
“这间也太大了吧。”我拉拉笑宇的衣袖,小声嘀咕。
“那你自己上外面吃,我没意见。”这个人,从电影散场到现在一直阴个脸,搞得与我有多大仇恨一样。
要不是看着亦然和笑添都在场,我那句“上外面吃就上外面吃”差点就要脱口而出,费了点力气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算了,我是个识大体的女人,懂得顾全大局和维持社会和谐安定。
“点菜吧。”笑宇招呼服务员,对着菜单一阵比划。
“为什么没有羊肉?火锅不就是吃涮羊肉的吗?”看他都要点完了也没几样荤菜,身为肉食动物的我开始着急了。
“羊肉上火,你手还没好,少吃荤腥。”他把菜单递给服务员,接过热毛巾擦了擦手。
“我不吃你们也要吃啊!”
“点了你能管住自己的嘴吗?”他挑眉斜睨我,一副“不要挑战我的底线”的警告神色。
那也不能因为我管不住自己的嘴就让大家都吃不成啊,再说了,我都快好了,少吃点羊肉又不会怎么样。我腹诽了几句牢骚,决定不和他一般见识,转而将满腔热情投与亦然和笑添。
“亦然,你今天怎么和笑添一起来看电影啊?是碰巧遇上的吗?”瞧瞧我这弱智的问题,多有水平。
“我说兄弟,你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哪有那么多的碰巧!”因为桌子太大,笑添挨着亦然,和笑宇隔得老远。
“你们什么时候成了兄弟?”邹笑宇问得意兴阑珊,凝视笑添的神情却很犀利,接话速度之快根本不给我任何回答的机会。
“有段时间了吧,是不是,斯琪?”
该死的邹笑添,居然又把球踢还给了我,要我怎么说?那天,他和刘丽合作的项目正式签约,而我,不过是追光之外角落里卖力演奏的一抹不起眼的影子。
“是吧……”答得含糊,刻意回避不愿提及的往事。
服务员端上炭锅,点燃炭火,陆续端上一盘盘码放整齐的生菜。
邹笑宇显然不满意我们零星半句欠奉诚意的回答,却没再多问,蹙着眉将半盘豆腐皮丢进锅里。
没人接话,气氛一时凝滞,原本兴冲冲想问亦然继而打趣笑添的问题都被我一个个滤掉,身边那位不苟言笑的大叔正不时地向我的碗里夹着各类蔬菜,我将头埋得深,只顾吃就行,抬都不用抬。
“慢点,小心烫……”
说话的是大叔的弟弟,当然对象也不是我。却听得我心旌荡漾,嘴角扯出一抹窃笑。
“怎么一股焦味?哎呀,斯琪,你的头发……”
随着亦然的一声惨叫,我前额垂下的几缕长刘海已经被炭锅里兹出的几根不安分的火舌灼烧成炭,仅剩的极短几根也捲曲着,散发出阵阵糊味,转成褐色。
“把头抻得离炉子那么近干什么?”大叔毫无征兆地怒了。
能怨我吗?我哪知道埋头吃也能引火上身呢?实在忍无可忍,我拨了拨头发回道:“我是故意的吗?你冲我发什么脾气!”
吼完,屋里霎时静得只剩炭火的噼叭声。我赌气埋头猛吃,谁的脸色也不想看。大概觉得太过尴尬,笑添起身说:“哥,我和亦然还有事,先走了,你们慢慢吃。”说完拉起亦然走得飞快。
偌大的包间一下只剩两个人,火锅里窜上的烟雾都快焦灼在空气中。我低垂着头,眼看着碗里的麻酱就要见底,仍旧不想和他多说一句话。
一满碗麻酱定定地落在我手边,他略有缓和地说:“以后我不在的时候不许吃火锅!”
没理他,换了碗麻酱接着吃。
“推了很多事,其实只想和你单独呆着,谁让你招了那么多人。”听得出,他的话音里仍有不满。
我终于舍得抬起脸来看这个小肚鸡肠的男人,不可置信地说:“就为这事你一直绷个脸?我又没招外人,笑添是你弟弟啊!”
“弟弟怎么了,妨碍我们约会的一概六亲不认!”
“噗~~”
我嘴里的凉茶差没喷他一脸。
晚上回到家,亦然哪里肯让我睡,放着淫光的大眼睛来回调戏我,激动地说:“是他没错吧,上次在电梯里我就看出你俩有点不对劲,快说快说,我都好奇死了。”
“那你和笑添呢?我也很好奇啊,要不你也说说?”
“可以,不过你先说……”
“你先说……”
“还是你先说……”
复工
这是一个几乎没有春天的城市,杨絮漫天落尽之时,红男绿女们已换上夏装。雪藏一冬的藕段身材一夜之间尽现人前,曝露于初夏的日光下泛着晃眼的油光,照实一切带有热度的欲望。换上一条在路边摊花30大洋淘来的碎花半截长裙,套上一个印着圆圆熊猫脸的短袖T恤,我的生涯伴随又一季繁夏飒爽登场。
邹笑添大概很久没练琴了,连握弓的姿势都忘得干净。
“就你这倒退的速度,不学也罢。”打击学生学习热情的老师不是好老师,例外的前提是,这个学生的学习热情另有它因。
“最近事太多,又是录音又是巡演,是没好好练,等忙完的我一定认真练!”邹笑添别扭地夹着琴,从牙缝里挤出这几句话。
“还没少忙着谈恋爱呢吧!”
我鄙夷地哼了一句。那晚亦然如同视死如归的地下工作者,无论我怎么威逼利诱,反复只那句“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怪不够意思的。
只好把气撒到眼前这位同谋身上。
“谢老师不也没闲着?”
“你什么意思?”
“那天我哥在,我也没好多问,你和我哥什么时候走到一起了?兄弟别怪我多嘴,之前我看好你们,并不知道他后来会和子孓订婚。可现在不管什么原因,既然他们已有婚约,怎么看对你都不公平。我哥那人心思深,你千万别把一切看得过于简单了,别怪我没提醒你啊!”他语重心长地样子让我有点抵触,虽然我知道他是为我好。
亦然那晚也说邹笑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