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震走上前来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这个小丫头从来没有见过月亮呢。
“那是‘月亮’。”
“月亮?是什么东西?”
雷震笑了,那是用一块上等的玉做成一个圆形的器皿,将萤火虫放入其中,每当夜晚来临的时候,它们就会发出柔和的光宛如一轮明月。雷震向唐影细说制作之法,惹得她赞叹连连,如小孩般雀跃不已。
“主子。”说话间水月用托盘托着伤药和棉布走进房来。
“水月,今后你进入我的房间记得敲门。”雷震留下唐影在窗台边继续看“月亮”,走到桌前坐下。
“是…”水月低垂下眼睑,开始动手处理雷震身上的伤口。
“这是你的房间?那我今晚住在哪里?”唐影听得两人的谈话,转过身来问道,她实在很喜欢这个“月亮”,如果一晚上都能在这个房间看“月亮”话也是一件雅事。
“小姐今晚跟我一起住吧,明天天亮就上路,早晨我还能帮小姐梳洗打扮。”水月抬起头来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唐影,清纯是她最大的标志,有什么想法完全写在了那双纯洁的眸子里…水月心中闪过一丝不屑,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根本就配不上她的主子!
“不!”雷震淡淡的看了一眼水月,笑着对唐影道:“她跟我住同一个房间,以后也一样。”
水月心中一拧,多了几分酸楚,早就知道不能在雷震身上放入太多感情,她出身卑贱能为他卖命已是荣幸,怎能期望有其他的想法呢?可是她就是情不自禁,慢慢的连整颗心也失落在雷震的身上了,现在这位小姐的出现或许就是终结了吧,但是她的心中为什么就是有几分不甘呢…
“哦。”唐影没有反对,在她心目中其实跟谁睡在一起都是差不多的,不过跟雷震在一起当然更好。
水月处理好了雷震的伤口,端上托盘退了出去,始终没有再看唐影一眼,想起过往和雷震的种种,五味杂成…
雷震抱起在窗台上昏昏欲睡的唐影放在床里,自己和衣抱着她睡在床外,听着唐影均匀的呼吸声雷震慢慢的闭上了眼。
“雷震…你要带我回家…”
唐影呓语…
雷震的嘴角抽动了一下,继而又勾起一抹笑容。
“好…我一定带你回家…”
第六章 哗变(2)
三更时分,门外一阵窸窣之声引起了雷震的注意,两声长一声短宛如蟋蟀轻鸣,正是天部众相互联络的暗号,雷震翻身下床,小心的给唐影盖好被子推门出去,客栈的天井中赫然一个黑影恭谨的站立着静候他的到来。
“纪昀,你怎么来了?”雷震皱眉,走到黑影身旁。
沈纪昀是天部众的一员,雷震于四方镇临行之前将他留在潇湘馆等候,没有他的命令而突然出现在此处,四方镇一定出现了什么变故。
沈纪昀抱拳行了一礼,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递给雷震,至始至终一言不发,不是他对雷震不敬,却是因为早年执行任务之时被奸人下了毒药灼坏了喉咙成了哑巴。好在沈纪昀本来就少言寡语,生了一张嘴倒像是摆设,惜字如金,十天半个月也难得说上两句话,现在真成了哑巴,也不以为意。
雷震接过信封,拆开…
易一泓与朝廷有勾结,速归!
落款无名,字迹却是玉娘的,书面潦草,看来是匆忙之间写成,发生了什么事?
雷震皱眉看向沈纪昀,在天井灯笼的映照下,这个冷酷的汉子紧握住双拳,半响才打出手语:朝廷围剿!
雷震一声沉闷的低吼,红着眼问道:“玉娘她怎样了,魏子源怎么样了?”
手语:未知生死…
“通知附近各部的弟兄,火速与我会合,赶赴四方镇!”雷震愤怒不已,他要尽快赶往潇湘馆查得这两人的生死,如他们真有个三长两短,他一定要易一泓生不如死!
“等一下!”空空从天井上方一跃而下,轻轻的落到地上,足不染尘。
“空空?!”雷震转头望向空空,等待他的解释。
“我看下…”空空伸手接过雷震递来的信纸,对着灯笼朦胧的灯光看了几眼,转过头看向沈纪昀开口道:“是玉娘亲手给你的?!”
沈纪昀手语道:不是,当时太混乱,是一个婢女给我,说是堂主给主子的信,让我速速离去带给主子。
空空点了点头,冷笑道:“不是玉娘的亲笔!”
“这是玉娘的笔迹…”雷震疑惑。
“可以仿冒。”空空又道:“如是易一泓勾结官兵围剿潇湘馆,玉娘是一定不会叫主子回去的,怎可有‘速归’二字?”
沈纪昀嘶哑的吼了一声,手语道:真是官兵,我亲眼所见!
“易一泓勾结官兵围剿潇湘馆可能是真,玉娘书信与你一定有假!此时,你一定不能聚众四方镇,以免自投罗网,这就遂了宵小的心愿了…”
“那我们怎么办?眼睁睁的看着潇湘馆被剿灭?”
“等我们赶回四方镇,潇湘馆可能已经不复存在了…你再明目张胆的率众现身,更会落入朝廷设下的圈套!”空空拍拍雷震的肩膀,淡然道:“潜行。”
雷震铁塔般的身躯轻微动了一下,他知道这种时刻他更要冷静,他的一个命令关系着成千上万兄弟的命运,以静制动方为上策!
第六章 哗变(3)
四方镇.潇湘馆
此时正是午夜时分,正是雷震离开的第十五日,这时的潇湘馆本应生意兴隆,宾客盈门,可此刻却刀光剑影,乱作一团!
门廊边,走道上,昔日娇滴滴的千娇百媚们仿佛变了一个人,手握刀剑与官兵战作一团。这些个娇娘们平日里也是杀人不眨眼,手段很是毒辣,现在却也杀得手软,官兵们虽不强,但却众多,仿佛不怕死,如潮水般涌来,双方酣斗正紧,从官兵中杀出一支人马,清一色的黑色劲装,带头的正是易一泓!这只人马一杀到,局势立即改变…修罗部众本是“追魂”中专管杀伐的分部,部众尽是武艺高强之徒,这些娇娘们对付一般的武夫不在话下,但对付起真正的武林高手来只有被戮的命运!易一泓带领一支修罗部众如猛虎入栏,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心,片刻之间已经死伤大半,但这些妙龄女子却有着常人没有的倔强,她们死死的抱住敌人的腿,纤长的手指死命的扣住敌人,长长的指甲深深陷进他们的肌肉,往日的绕指柔化作频临死亡时爆发出的恨,昔日甜言蜜语唱着情歌的樱桃小口,在临死也要狠狠的咬上敌人一口,已经分不清是敌人和自己的鲜血在嘴唇间喷薄而出,宛如艳丽的口红为她们壮行!
“堂主,快走!”
玉娘和魏子源被几个姑娘们护着向楼脚的地道移去,楼下的地道直通城外的小树林,这么短短的几百米此时却异常艰难!
鲜血,已经将玉娘的裙摆染红,她推开护着她的姑娘们尽力杀出一条血路,一条真正的血路!她们不得不踩在死去的人身上一步步走过去,昔日,那熟悉的一张张乖巧的,艳丽的脸蛋,现在睁大了明眸善睐的眼睛,纵横交错的伤痕像怪兽狰狞的长大血盆大口,露出森森白骨…那双手,曾经弹得一手好琴,让宾客们惊艳,让姐妹们好生妒忌,现在它却孤零零的躺在护栏边,美丽的指甲多已翻开,可想它是多么用力的抓住;那张嘴,往日唱出的小曲让人心也化了,现在那洁白修长的脖子上一道深深的刀痕,现在那可爱的小嘴中唱出的是无数的血泡;那身姿,跳出的舞多么让人着迷,多么让人爱怜,现在她扭曲着,仿佛一条垂死的蛇,表演着最后的舞蹈…
如花的生命弹指间灰飞烟灭,只系一缕幽魂,在这如修罗地狱的人间天堂萦绕着,纠缠着,是恨,是怨,是悲伤,是叹息…
“易一泓!”玉娘怒吼一声,湿润的眼睛找到了那个罪魁祸首,此刻的他刚结束一个年轻的生命,那个女子是这里的头牌,姣好的面容,婀娜的身段曾倾倒过多少风流,几百两的纹银也难入她的罗帐…她叫昙花,因为她知道所谓的头牌不过是一现昙花,但她却无可救药的爱上那一夜的美丽…她死得很惨…
玉娘如一头发怒的母狼般,红着眼发疯的将五指曲爪抓进一名挡在前方的修罗部众胸膛,指如急电,一颗犹自跳动的心竟被她生生的扯了出来,那名男子不可置信的看着胸前兀自冒着鲜血的血洞,缓缓向后倒去…
“你好啊,你真是好样的!”泪水顺着玉娘的脸颊滴到了地上,落到了已经积成血洼的尸体缝隙中…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她一步步走近,没有任何一人阻拦,是不敢,亦是敬畏…
右手上被举在胸前的那颗心脏还跳动着,每跳动一下残余的鲜血便从血管里涌出来,玉娘的脸很苍白,她所有的恨都集中在那握着心脏的右手,慢慢的使劲,如凌迟敌人般握紧,那主宰人生命的器官像烂肉般支离破碎,那只手还在紧握,指甲刺破了手掌,混合着敌人的鲜血顺着手腕滴落…
“玉娘。”易一泓将剑在昙花身上擦拭,却沾染到更多的鲜血,那美丽的身体已是残破不堪,没有一处不在流淌着那温热的液体…
“为什么?”玉娘颤声问道。
“你知道的!”
“是的,是权力,是权力!”玉娘瞪大眼睛看着易一泓,没想到为了权力他竟然勾结官兵大开杀戒,背叛“追魂”!
“为什么勾结官兵?你想剿灭整个‘追魂’吗?”玉娘狠狠的盯着易一泓,背叛“追魂”何须勾结官兵,除非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都要死了,何必再问?”易一泓将剑入鞘,厌恶的看了一眼眼睛睁得大大的昙花,一脚踢开。
“我死,也要找你垫背!”玉娘愤恨。
“那…也未必吧。”易一泓轻蔑的笑了下,那双细长的眼睛满不在乎的看着玉娘,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个一流高手,而是一个三岁小儿。
“我与他交手的时候,你们赶快从地道离开…”玉娘微微转头,细小而清晰的声音传到她身后每个人的耳朵里。
她要以命相搏,赢得众人离开的机会,她与易一泓虽从未分过高下,不过相信他也讨不得好去,很有可能也是两败俱伤之势。
“玉娘…”魏子源上前一步,在玉娘耳边轻唤。
“子源…”玉娘的声调柔和了很多,这段日子相处,魏子源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为雷震找了这样的好兄弟而高兴。
“好孩子,你一定要找到雷震,告诉他清理门户!”
“我一定…”魏子源语调轻柔。
一把短剑透胸而出…握剑的是魏子源…
玉娘愕然转头,来不及开口只瞪大眼睛死死盯住魏子源…为什么?
短剑染有剧毒直刺命脉,一流高手也无还手之力!
好狠的剑,好狠的人!
玉娘还未倒地,惊呼还未从幸存者口中呼出,剑已飞快而出,那刻,玉娘看见那些姑娘们无声的凄厉惨叫,木然的倒地,只有那行清泪那样清晰…
潇湘馆如人间地狱般赫然在目,昔日的温柔乡变得满目疮痍,大厅中只听得见伤者喘息的声音,魏子源漠然的走过易一泓身边,无视他的卑躬屈膝,他的视线在大厅的舞台上,那一盏焦尾凤凰琴,上面已是斑斑血迹,摆好位置勾一勾琴弦,凄凉的琴音萦绕耳边,坐下来弹奏一曲,金戈铁马…
依稀中易一泓的声音传来。
“皇子,一切准备就绪,接下来就请君入瓮了。”
依稀中,雷震对他笑言:今后想来,玉娘敞开大门迎你。
依稀中,唐毐道:黄口小儿初学行,小心小心…
……
唐大将军,我要让你知道黄口小儿是怎样让你死无葬身之地的…
第六章 哗变(4)
易一泓率众将潇湘馆内的尸体堆放在一处,将未死透之人再捅上几刀,把玉娘的头割下来悬在馆外的大门口,走进馆内浓烈的血腥味无比刺鼻,看看仍旧坐在琴前专心致志弹琴的魏子源,心里不禁又惊叹又佩服,这样一位手无缚鸡之力养尊处优的皇子,却能在这种环境下怡然自得,甚至觉得他有几分可怖了。刚走上前去,一曲完毕,不等易一泓开口,魏子源睨着眼看了他一下道:“如果雷震回来了,你就死定了。”
“我可是按皇子的吩咐办的,皇子不可能置之不理吧?!”易一泓心里有点憋屈,这个皇子心机尤为深沉,行事有违常理常叫人捉摸不透。不知道魏子源是从哪里知道他与玉娘素来不和,派来说客许以重金,才闹成今日的局面…不过,以他所知,这个皇子与雷震还是结拜兄弟,实在不知为什么要这般狠…
魏子源冷笑了一声,用指尖拨了一下琴弦,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如果你想有源源不断的钱财滚进你的腰包,你就要不断地替人消灾,这也是你们‘追魂’一贯的作风,不过现在你已经成了被消灾的对象了,我给了你千金万金你也无福消受…”
“如今我和皇子是一条战线,我已是皇子的人了!”不等魏子源将话说完,易一泓便打断道。他当然明白魏子源话中的意思,不是想一脚把他踢开,就是想让他继续为他卖命…想要踢开他,没那么容易,他可是一直打的如意算盘,想要背靠他这棵大树好乘凉。
“我没那么多的灾让你消了。”魏子源站起身来,踱了几步看着脸色阴晴不定的易一泓,顿了一顿,忽而又说道:“我有一个好出去,让你继续有钱赚,背靠大树好乘凉啊!”
“请皇子指教!”易一泓抱拳施礼。
魏子源嘿嘿一笑,指着京城方向道:“知道京城现在最得势的人是谁吗?!是唐毐,唐大将军,他现在府上正缺人替他处理乱臣贼子,我也一直替他物色这样的人才,而你跟唐大将军的合作正是天作之合,你也只有和唐毐合作,雷震才动不得你一根寒毛!”
“皇子要我投靠唐大将军?!”易一泓心里打起了小鼓,皇子和大将军的势力明显是皇子得势,他将来可是继承皇位的人,如为皇子效命今后可飞黄腾达,如给唐大将军效命,今后也只可能是个参军之类的人物,优劣立见!
“我说服你与玉娘反目,背叛‘追魂’,那是因为我发现你是个人物,在‘追魂’只是个堂主,岂不是可惜得很…”魏子源嘴角勾起一抹轻笑,在易一泓耳边轻声道:“你可知道,朝廷已知‘追魂’的存在,正在计划剿灭它,我策反你出来,可是救了你一命!”看着易一泓的身躯明显的颤了一下,魏子源满意的提高音量,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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