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若水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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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若水中央-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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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阿哥的目光落在我和十三彼此相握的手上,目光中掠过一丝狼狈,跟着淡淡说,“既然十三弟都同意了,我这个做哥哥的难道还要当恶人吗?再说,婉儿的能力见识本就不让须眉,没准我们还要请教她呢。”
“那可就一言为定啦。”我不容他们再做考虑,“我这就去收拾东西。”转身去了屋子。
去往扬州的路线是我熟悉的,去年刚去过一次么,只是这一次沿路的风光,实在是让人心酸难过。大水途经之处,真可谓是千里荒原,饿殍满地,沿途到处都是逃难的饥民。自我穿越以来,我还是头回接触到如此悲惨的民间生活,可见是深宫大院里住惯了,只当民间和京城里一样,人人不愁吃穿,锦衣玉食,日日逍遥,这次算是真正接触到人间疾苦,心里便总象被一块大石头压着,透不过气来。四阿哥的脸色是一日差过一日,眼中全是怒火和悲愤;十三气得只好两只手互相捏住,以免忍耐不住,要给谁两拳。
这一路的气氛都很压抑。我在车里坐久了,也会骑着雪柔和两位阿哥一起前行,他们唯有看向我时,眼神里才生出几分温柔和爱护,我知道他们心里比我更难过,便费尽心思找笑话讲故事,让他们放松开心一点。
我给他们讲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给他们讲海的女儿,还给他们讲了狮子王,讲了小丑鱼尼莫,凡是我认为美好的故事,我都一一道来,直把二位阿哥听得是目瞪口呆。这两位也算是见惯市面的皇子,身边那些随从那几乎就是把我奉为神人,每日里只盼我开讲故事,恨不能一个个把耳朵直伸到我嘴跟前来。就这样一路走来,讲了一箩筐故事,说干了我多少唾沫,也终让两位阿哥可以舒展开眉头,真心笑上一回。这回跟着出来的小厮丫鬟们是个个额首称庆,以前跟着冷面冷口的四阿哥出来办差,自然是人人小心翼翼,唯恐有丝毫闪失,如今有了我,不仅可以听到这许多闻所未闻的故事,四阿哥也变得和蔼可亲起来,于是人人看我的眼神都带着仰慕和敬重,我的成就感便又多了几分。
这一日,一行人已是接近了扬州城,远处似乎有着旌旗招展,估摸着应该是来迎接钦差的地方官员。
四阿哥把管家戴铎叫到跟前嘱咐了几句,便和十三同我说,“我们先行进城吧,我想自个仔细看看。”原来这位爷也是喜欢微服私访的主。
十三知道侍卫长李保国功夫了得,便只让他跟着我们,我们一行四人离开大部队,扮成富贵闲人的模样进了城。
扬州虽是江南富庶之乡,但是这一阵涌进了好多流离失所的灾民,外城的街道呈现出一片灰败惨淡的景象。
远远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我手搭凉棚看去,只见一个精瘦黝黑的汉子向着我们疾驶而来,堪堪到了跟前,汉子利落地翻身下马,早已一个千打了下去,“羹尧给四爷,十三爷请安。”
哦,原来他就是后来权倾一世的年羹尧同学呀!
“亮功,这次要辛苦你了。”四阿哥在马上一抬手,淡淡说。
年羹尧原是四阿哥家的包衣,所以哪怕后来官做到多大(当然现在还不是很大),看到本家主子只有恭敬低头的份。
倒是十三见到他很高兴的样子,“亮功,这回我们两个钦差的差事可是要指望你喽,若办好了,小爷我第一个有赏。”
“十三爷好说。”这会子羹尧同学还是谦虚谨慎得很呀,和我想象中飞扬跋扈,趾高气昂的样子差了好远,一下子我都有点接受不了。
十三见年羹尧的眼睛老是往我身上瞄,便笑着拉过我手,介绍说:“这是我嫡福晋婉儿,素来喜欢穿男装出来的。”
又看向我,“这位是年羹尧年大人。”
我略点下头算是见礼,他倒还想打千行礼,被十三拦住了,“在外面,没那么多规矩,婉儿也不是在乎这些俗礼的人。你就带我们四处转转,让四哥心里也有点数。”
我们都下了马拿手牵着,一路走一路看,所谓人间地狱恐也不过如此了吧。到处是沿街乞讨的,卖身葬家人的,几乎每个人都是黑乎乎的脸蛋,呆滞的眼神,瘦到皮包骨的身板。我不过就是看了一会,胃里已经翻江倒海,又不敢表现出来,只是不停拿手捂嘴,努力将那种不适的感觉咽下去。
十三发现了我的异常,凑过来问,“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先去驿馆歇着。”
我抬眼看四阿哥,心里只想点头。四阿哥也看出了我的不适,便吩咐道:“亮功,你先陪十三福晋去驿馆吧,我们再转一会就回。”
十三用眼神问我,我浅浅一笑,“我没事,只是见不得这许多人间惨剧,我心理承受力太弱,我一个人回驿馆就好了,你们是钦差,有正经事要忙的。”
 
 
到了驿馆,发现戴铎和玲珑他们已经在了,正在忙活收拾。戴铎见到我,忙带我回屋子,一边还说着刚才打发那帮地方官员的事,当听到那些官员晓得钦差大人已经微服进城,个个脸色惨白时,我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帮子人呀,真正是不晓得四阿哥的行事作风,只怕日后吃排头的事更多了去了。 
接下去的日子,两位阿哥一早就出去忙于公干,总要到日头偏西才能够回转,回来时两人的脸色也是一天比一天难看。听戴铎说,扬州地方上的官员以及盐商富户们根本不买他们的帐,明里唯唯诺诺,一口一个知道了,立即去办,其实暗地里早结成了攻守同盟,尽是在敷衍,根本没有实际行动,一个星期过去了,赈灾的款项还是镜中月水中花。 
这天回来,两位阿哥身后跟着三个小叫化,两个男生和一个女生,听说是今儿在街上收的。我心里暗暗明白,其中一个就是将来雍正朝的重臣李卫了。 
见十三一脸倦色,我忙替他绞了毛巾,细细帮他擦了一回脸,又帮他把头发打散,按摩头部做点头刮啥的,尽量帮他放松,再把辫子打好。这下,镜子里的人终于有了几分原来的光彩。 
“累了吧,要不早些上床,明儿一早又要出去了。”我问十三。 
十三拉着我手,幽幽地说:“这几日忙坏了,都没有得闲带你出去转转,你不怪我吧?” 
我让他坐到床上,身后拿大枕头靠着,我则靠在他的肩头,手里拿他的辫梢把玩。 
“男人当以事业为重,你若总是婆妈,满脑子风花雪月,就不是我心里敬爱的十三阿哥啦。事情可办的有些眉目了吗?” 
十三亲我的额头,“四哥调来了素以刻薄认真著称的田文镜,和亮功一起督促地方上。这几日施粥的粥棚已经在各地都搭起来了,逃难的灾民也算有口粥喝。四哥一早就关照过粥熬好,要筷子插着不倒,有田文镜督促着,这事还算办成了。只是……” 
十三停了下来,眼中多了一分忿恨,“可恨八哥他们,灾情都这样了,他们还是掣肘,听说是截到了一封九哥给扬州盐商的私信,竟是关照他们不要与我们合作,尽量拖延时间。” 
唉,我心中早已叹过无数口气。兄弟们的明争暗斗,终于渐渐浮出水面了呀,若他们早知道最后不过是斗得两败俱伤,他们会不会早些收手呢? 
我不知如何安慰十三,朝堂之事原不是我的强项,我哪有两位阿哥的智慧和远见,我不过是仗着熟悉历史,将曾经看过的内容搬出来而已。 
“不知道四哥可想到什么对策吗?”我问? 
“四哥看了信,不过是连声冷笑,还能有什么对策?难道向皇阿玛告状去?于事无补呀。今儿还接到太子的信,只晓得催促我们,这位太子哥哥呀,根本体会不到四哥的苦,若不是四哥帮他挡着,他哪来这许多悠闲日子过。我一早就劝过四哥,这事不该沾上手,可四哥哪里听得进去,到头来,还不是自个苦自个。现在,人人都拿四哥当瘟神似的躲,人人背后都在骂他刻薄,可谁明白他的苦,他的抱负。”十三越说声音越响亮。 
“那你呢?怎么看四哥?”我不禁很想了解十三是如何看待四阿哥的。 
“还能怎么看,不过是尽量帮他挡些风刀霜剑罢了。四哥是一心为国,他们一帮肖鼠小儿哪儿体会得到?只可惜这次连十四弟都站在八哥一边,好生让四哥寒心,是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呀,我知道四哥心里特别难过,却不好多说什么。” 
十四阿哥?是呀,我隐约可以猜到十四和他们不对路的原因,可我并不愿意去深想,更不愿意去面对。 
这一夜,十三因为太累的缘故,早早去见了周公,而我,却盯着房梁醒了半夜,脑子里一直在想,如何才能够帮到四阿哥。 





勘比商君

第二日,听说是四阿哥请扬州地方官员和盐商富户们来吃了一顿鸿门宴,他用劫到的九哥亲笔信要挟了八阿哥的门人任伯安,逼着他首捐银子,硬是掏走了地方官和富商二百多万两银子筹款赈灾,我心里不禁为他的聪明和手段叫好,只是他这个“刻薄毒辣”的考评怕是去不掉了。
见十三迟迟未回屋,估计是在四哥屋里商讨正事,我想了想,决定还是过去一趟。
才走进院子,戴铎正在门口伺候着,见是我,忙行礼,“十三福晋吉祥。”
“两位阿哥忙吗?我这里煮了些红豆粥送过来。”
“福晋请,主子一早吩咐过,您来随时可以进去的。”说完,帮我把帘子挑开。
估计是讨到银子了,两位阿哥心里轻松些,进屋的时候两人正谈笑着。
我把红豆粥放到各自的桌案上,笑说,“这几日你们哥俩都累坏了,先喝点热的吧,也去去乏。”
“你亲手做的?”十三看我,永远是一脸的怜爱。
“做的不好,两位千万不要嫌弃,就当吃的是我一片心意好了。”我晓得自己厨艺不精,也就是能做些简单的东西。
“你做的,那就一定好吃。”十三已经是端起碗来开吃了。
四阿哥一直静静地看着我,不过几日没见到他,怎么憔悴成这幅模样,大眼睛整个凹进去了,好大的黑眼眶,原本白净的脸庞也搞得黝黑起来,我心中忍不住就是一阵疼痛。
我几步走到书案边,也不理会别人,自己研了墨,开始写字。
“两位阿哥,婉儿这几个字还能够让人看看吗?”
我举起写好的宣纸,上面用极似四阿哥的字体写着十个大字――‘极心无二虑,尽公不顾私’。
平日里我除了临摹十三的字体外,不知从什么时候,我开始临摹四阿哥的字来,而且还颇有小成,虽不及摹仿十三来得神似,粗看倒也得了几分韵味。
四阿哥的眼神一点点亮起来,笑容一点点爬上他的双颊。
“这不是评价商鞅商君的话吗?怎么,婉儿连这个你也晓得?”十三总是十分诧异于我知识的丰富,大抵实在和他们那个年代的女子相差太远。我有时也会想,其实做古代女子也蛮舒服容易的,不过就是学点女红家务罢了,哪里象21世纪的新女性,真正是要出得厅堂,入得厨房,最好还要才艺多多,身体强壮,否则哪里可以在那么剧烈的竞争中站稳脚跟呢。也就是穿越到三百年前,我这些知识还能够唬唬人,若回到上海,我一个研究生,还不是如过江之鲫,多了去了。
我朝十三微微一笑,眼光特地扫了一下四阿哥,接着说:“世界上呢有两种人:一种是做事的,一种是做人的。怎样区分这两种人呢?第一种人,一旦事情交给他,他会殚精竭虑、竭尽所能、不顾一切,必定要把此事做成、做好,方才罢休;而第二种人呢,事情做不做得好并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不得罪人,一味卖好送人情,以广结善缘,而他洒下人脉的牺牲品,便是这本来该做的事情。两千多年,中国数个朝代,最难消除的便是官场之弊。政令不通,法令不行。无论历朝历代怎样努力,这积弊总是难以根除,原因正在于官场之上,做人之人何其多也,做事之人何其少也。”
我说到此处,两位阿哥的神情已经从淡然轻松转为凝重和专注,为了解开他们的心结,鼓励他们的斗志,我只好继续卖弄下去,但愿他们不要问我这些理论都是哪里来的。
“第二种人,着实令人厌恶。可是,人们真的喜欢第一种人吗?却也未必。事实是,人们虽然对第二种人有气,虽然这种人在悄悄破坏整个社会制度的正常运转,虽然这种人在无形之中蚕食了很多本来属于大家的利益。然而,人们对于他们仅仅是嘴上骂骂而已。当他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他满面春风般和煦的笑容迅速就融化了你心中的坚冰,你很快就与他称兄道弟了。而第一种人呢,为了将事情做成,他无暇去平衡各方势力,他甚至会拿走你手中那些本不该属于你的利益。当你找他网开一面之时,他会突然变得好像不认识你。尽管他默默地为人们做了很多很多,但却无法得到人们的理解。对于这样的人,只因他得罪了太多人,人们就会不自觉地群起而攻之。”
“而商君就是这第一种人,他做事做到了极致,他的死也惨烈到了极致。终其一生,哪怕是波浪滔天,哪怕是黑云蔽日,他的眼光从未有过丝毫的改变。然而,无论人们怎样评论商君,无论历史上的商君是否真的谋过反,商君之法已经深入当时的老秦人之心,否则无以解释人亡政不息的历史现象。商君身后,连一个后代都没有留下,只留下一个富强的秦国,只留下一腔遍洒刑场的热血。那殷红的血,映照出的是世界的残酷,映照出的是人性的残忍,映照出的是现实的悲凉。那殷红的血,却也永远留在了人类的史书之上。西汉学者刘歆《新序》论一语道破天机,‘极心无二虑,尽公不顾私’。商君不过是一生做事,从未做人,如此而已。”
我一口气说完,屋子里顿时安静极了,仿佛连呼吸都没有了。当初我看孙皓辉的《大秦帝国》,着实被他笔下描写刻画的商君迷住了,反复阅读了三遍,每次读完都是口齿留香。
良久,四阿哥鼓起掌来,他眼中透出的坚毅和赞许的光芒是我以前从未见过的,我的心慢慢放下了,四阿哥那么了解我,自然明白我讲这番话的用意。“婉儿好见识,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道理,竟然把问题看得这般透彻。看来,带你出来真是太值了。”
十三一张嘴还是张老大,端着的碗也还举在半空,“婉儿,刚才是你在说吗?我差点以为是法海师傅呢,这么深刻的理,你怎么就通晓成这样,我哪里是娶了一个普通女子,分明就是一位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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