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之?”他还是有些不确定。
她连头也没抬,依旧沉迷在掌上游戏中:“你回来了?”
他没再理她,越过她去开门。她就拿着手机,一边紧张地按着键,一边跟在他屁股后头。他进门,她也进门;他脱鞋,她也脱鞋;他往客厅走,她也往客厅走;他停下,她没停下,就这么迎头撞在他背上。
“啊,死了。”她大叹一声,悻悻地收起手机,敲门似的敲他的背,“喂,三天了,国际惯例,快给答案。”
这是哪门子的国际惯例,虞玮韬不理她,径直走向吧台。她亦步亦趋跟着,爬上吧台前的高脚凳,理直气壮:“伸脖子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你个男人就不能爽快些?”
“喝什么?”
“咖啡,谢谢。”她不让他逃避,赶紧拉回话题,“我上门来求答案以示诚意,又在门外等了三个小时,你今天不给答案别想把我打发走。”
“你想要什么答案?”
“不管什么答案我都接受。”无非他肯帮她,她用一种迂回的方式让他爱上她;他拒绝帮她,她就直接倒追他而已。于她来说,并没什么本质的区别。
“安之……”
她伸出一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打断他的话:“不过虞总,负责是做人之本,何况你还是男人,就算我不是拉拉,你说的话可以做废,但你对我做过的事,总不能当没发生过吧。”
他哑然,暗暗佩服她的大言不惭。
“不然你对我做的,我连本带利收回来好了。”
“宁安之!”他真是要晕倒了。半夜三更跑到单身男人的家里,她确定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咦,虞总,你好象脸红了耶,难道是在害羞?”她整个人趴到吧台上,朝他挤眉弄眼。
他从未觉得自己的神经如此脆弱过,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就像有人在他脑袋里扔了颗手榴弹,无关酒精,他在最后一刻非常确定自己是被眼前这个人逼疯的。
“啊!”安之一声惊呼,有双手穿过她腋下,就这么将她横抱过吧台,牢牢锁在怀里。她惊魂甫定,正准备狠瞪他一眼,就见那张俊美的脸在眼前瞬间放大。下一秒,她未出口的质问悉数消失在他口中。
良久良久之后,虞玮韬才稍稍松开她。炙热的气息拂过她唇畔,犹能带来阵阵令人心醉的□:“连本带利,收够了没有?”
安之往后微倾,与他保持寸长距离,黑亮的双眸仿佛暗夜中那满天的星辰,要把人吸了进去。她一字一字,说得坦然:“是你主动的,所以你欠我更多了。”
虞玮韬想,那就这样吧。
现实的温暖如此美好。他喜欢她、爱她、舍不得放开她,当作她那一声“大麦哥哥”只是梦呓,或者根本没有发生过,她还是宁安之,他还是虞玮韬,不过红尘中两个孤独的灵魂,因缘际会之下擦出爱的火花,又何必执着彼此的前尘往事?
只要她不再提起那些过往就好。
她也没有提起的打算,除了那天酒后似是而非的一声唤,再无攀谈或坦白甚至是试探的倾向。
追寻,那尘封已久的往事。
大概两情相悦都是这般美好,所以才会让那么多人孜孜不倦的寻觅、追求、珍惜,又害怕错过。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虞玮韬始觉原来生活可以这般丰富多彩。从小到大,他都中规中矩,不曾让父母担过一丝的心,除了那年暑假……他赶紧掐断自己的思绪,看向前方采花大盗。
真真是名符其实的采花大盗,不过路遇一片荷花池,她便嚷嚷着下车要去采荷花。他哪里拗得过,只能由着她性子闹去,并做好随时会被抓住罚款的准备。
安之慢悠悠地沿着荷花池走。荷香时节,这十里荷田映着明月清辉,夜色中别有一番“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的诗意典韵。
不过套用埃尔斯?特里马特的话,“草地上开满了鲜花,可牛群来到这里,所发现的只是饲料。”安之现在就是这种状态,这满幕诗情画意落在她眼里,都只是“猎物”而已。有趣的是,池里的荷花倒像是有灵性似的,好像早料到会有过路采花贼一般,一朵朵都使劲地往里长。安之倾着身奋力扒拉了半天,都没扒拉成功。
“我帮你吧。”
突如其来的一道声音,将正全神贯注伸长手扒荷花的安之吓得一个不稳,直摔下池塘去。幸好池塘水浅淤泥深,安之一向行动敏捷,身上又是牛仔短裤,她堪堪避过屁股入水的悲惨命运,凉鞋却注定悲剧了。
“要死啦,虞玮韬你这只猪!”
他心甘情愿地挨骂,想笑又不敢笑:“没事吧?”
安之随手扯下根荷花,直接朝他抽了过去:“半夜三更吓人好玩么?你怎么不自己下来看看有没有事!”
他生生挨着,不退反进,伸手至她眼前,终是忍不住轻笑出声:“我本来是想帮你的。”
“帮你个头!”荷棒直接砸在他手心上,虽是荷苞也难免落下几片叶子来,成了半秃的花苞。安之犹不解气地连抽了好几下,似怒还嗔:“不许笑!你这么好心帮我,我也好心帮你好了!”
她说着拉住他的手,刚想用力,却被他抢得先机,先一步将她半抱着拉上了岸。安之别提有多懊恼了,暗骂虞玮韬是只成精的老狐狸,不然哪里能这么及时地发现她那点坏心思,害她报不了仇。
真是越想越生气,安之拖着两腿的泥,索性一屁股坐地上不依不饶起来:“赔我鞋子,赔我鞋子!”
真真情人眼里出西施,她孩子气地耍着无赖,他非但不嫌,心里反而柔软到了极致:“好,赔你十双如何?”
安之完全进入了无赖状态,闹着别扭:“还要把我的脚洗干净。”
他用行动回答,直接弯腰来了个公主抱。安之在他怀里还小心眼地晃了晃腿,故意在他干净体面的衣服上蹭了些泥上去。他也不恼,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池塘旁边有条不起眼的水渠,作为平日灌水之用。安之坐在水渠一侧窄窄的水泥边上,一开始还悠哉哉哼着歌,并时不时地用眼白瞅低头替她洗脚的人,渐渐地歌就走调了。
虽然今晚的月亮不算太圆,虽然是用眼白瞅人,虽然她宁安之一早知道虞玮韬是个帅哥,但在这月夜荒无人的郊外,在她5。3的绝佳视力下,安之猛然发觉帅哥似乎更帅了。他五官英挺俊朗,因着戴了眼镜,又平添一股斯文儒雅,这一刻在月色下看来,竟是别有一股清俊出尘的味道,仿佛甫从书中而来,安之花痴之下,直觉得眼前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怎么不唱了?”
他回眸看她,视线相撞,那满幕的星辰仿佛都倒映进了他眼眸里,流光溢彩。安之慌忙将视线移往别处,心却禁不住怦怦狂跳起来。
“没……没什么。”她一时无措,慌慌地扔掉手里的残荷柄,努力想找回平静的心绪,“只是想起家门前的那个小荷花池了。我家门前也有一个小小的荷花池,其实它一开始是条小河,后来大部分河水干涸,形成了个小小的池塘,再后来村里搞公益卫生等基建工程,就顺便将池塘作了修整,又种上荷花,这才……”她突然“啊”了一声,叫道,“疼。”
他赶紧松手,惊觉自己刚才竟不知不觉用了力,颇有些心疼:“没事吧?”说着便替她揉了起来。
这实在是一种危险的举动。他落手正是安之的大腿,淤泥没过膝盖,往上也溅到了一些,他一开始心无旁骛未觉不妥,洗完下面接着往上洗,如今这暧昧的动作一作,一直流连在他指尖的细腻温润触感顿时烧得他整个人都烫了起来,那不经意展露的莹白性感,竟是说不出的魅惑人心。
他动作一停,安之便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大腿处他手传来的炙热感觉让她刚平复的心又滚烫起来,她低下身想将“罪魁祸手”拉开,他却刚好起身收手,急欲离开她以拉回如脱缰野马急驰而远的理智。错身之间,她的唇以微妙得几近于无的距离划过他脸颊,若即若离、蜻蜓点水、一带而过。
像突然有只蝴蝶落在他心尖尖上翩然起舞,他不想管她是谁,是宁小米,或是宁安之,他只知道眼前这个女子不经意间就能撩拨得他方寸大乱、理智全无。
“你……”安之哪还有提出疑问的机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倾身而来,任由他紧拥她入怀。
因为鞋子还陷在荷花池的淤泥堆里,安之光着脚丫被抱回车里后,就肆无忌惮地将脚高高搁在车前档上。
她的脸还是一片绯红,心依旧跳得飞快。想起刚才,她差点以为自己要被旁边那人扑倒在荒郊野外,吃干抹净了。
幸好没有。
她偷偷瞄了眼用心开车的某人。男人果然都是狡狐,捉弄她之后非但没得到惩罚,还占了她一身便宜。现在更好,他脸上已看不出丁点偷腥的迹象,而她却很没用的还沉浸在刚才的甜蜜中,一想到此,安之就不甘心的踢了下车前档。
“怎么了?”他将她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
安之撇开头,“哼”了一声,不搭理他。
他笑着打开车载音乐,任那优美流畅的旋律将两人紧紧环绕。
虞玮韬言则有信,一气送来了十双鞋子,有凉鞋有凉拖,各色各式,一看就知不是便宜货。
安之一双双试过来,发现每双都很合脚,每双都很符合她的审美观。她心中顿时丝丝润甜,抱怨的话听起来都像抹了蜜似的:“你怎么还真买了十双?”
她以为不过一句玩笑,甚至没当回事,连鞋码都没告诉过他。
“你不是说,守信是为人之本么。”
安之抱着电话抓了抓头发,真是的,受之她有愧,折现她又没钱,颇有些拿不定主意:“太多了,留下一双,其余的退回商场吧。”
“就算利息吧。”
“我又不是高利贷。”安之不满地嚷了一声。她是说过连本带利之类的话,可从没行过连本带利这回事好吧。再说就算是高利贷,才几天时间,本利也没倒置成这种程度的。
“收着吧,我想看你穿上它们的样子。”
安之难得的羞郝了下,只觉得脸阵阵发烫,可惜电话那端的人看不到。
美朵得知此事后,“嗷嗷”干嚎了半天,捶胸自悔:“我当年怎么就没想到用这招呢?我当年怎么就没想到用这招呢?”
以拉拉之名、瓦解玻璃男的戒备,再在不知不觉间牢牢抓住帅哥的玻璃心。这出奇一招,显然比她高明得太多太多。美朵一想到此,又干嚎了一声,转过身对安之道:“宁安之,现正式任命你为我方军师,以后出谋划策赴汤蹈火,万不能推辞。”
下午林总监不在,整个办公室气氛异常轻松,所以美朵才敢这般无忌。
一旁周晨嗤笑:“你暗恋虞总这么多年,怎么不早请安之帮忙?”
这话简直是□裸的挑衅,气得美朵变了颜色:“谁说我暗恋虞总了?”
“你没暗恋虞总,当初跟施静闹什么。”
“周晨!”都是一群不知真相就胡乱嚼舌根的人,美朵怒。
“算了,反正施静也不在了,不说了。”周晨说着继续伏案忙活,徒留美朵一人恨恨的,却终是什么也没再说。
施静与美朵的过往,安之并不想知道。她有她的烦恼。
工资发下来例行还了两千进信用卡后,安之想了想,还是给清逸打了个电话。房子抵押的事,他父母尚不知情,但欠银行的贷钱终究要还,唯一的区别是他们有一个缓冲的时间来寻找更好更妥贴的办法,以期最大程度周全他父母的感觉。
清逸支支吾吾的推搡了下,老实交待利息的钱还差了点。安之看他这段时间还算老实,听小刘说上班也比较勤恳,转眼想到清扬,难免心软,最后还是从自己不多的钱里拨了一千给他,以解他当月还利息之急。
等清逸顺利转正,恒隆就会缴纳一定数额的住房公积金,有了这个保障,加上工作带来的稳定收入,到时候可以有很多方法解决目前的困境。比如卖掉原房,按揭换购一套新的房子;或者将房子倒卖一个来回,损失两笔税费。这两个都是不错的选择,只是前者需要编织一个美丽的谎言,以免引起他父母的怀疑;后者却需要找人帮忙套下房款,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其实思来想去,所谋一切不过为了不想清扬父母知情而已。两位老人家勤俭甚至算是苛扣了一辈子,为的就是两个儿子成才立家,然而遭遇清扬的意外打击之后,安之深怕他们已经禁不起再一次的打击了。
虞玮韬虽不知安之所忧为何,却将她的愁色看在眼里。周末他特意驱车来到近海一处船上私房菜馆,希望安之在美景佳肴中能舒下心来。
安之已经能坦然落座副驾驶座了。有时候恐惧是一条线,它横在你面前的时候,你觉得它是一条跨不过的河,然而有天你迈步,才明白线终究只是线,再如何都不会成为河。安之便是如此,一脚迈出虽有磕绊,却是再不致被沉溺淹没。
她原本以为这个过程必会是反复且纠结的,所以心里亦很感激虞玮韬。然而她对虞玮韬的满腔感激之情,在看到帐单后,瞬间烟消云散:“为……为什么是我请客?”
有没有搞错啊?就这么坐船上看看海景点几个小菜,都快顶上她一个季度的房租了,安之看着那一串数字,眼珠子都要爆出来了。
“以前你帮我的时候,也都是我买的单。”
言外之意,现在他帮她,所以该轮到她来买单了?安之霎时泪奔:“可是今天的地点是你挑的啊。”
既然她请客,合该由她挑地点才是。
“我问你的时候,你说随便的。”他好像没看到她垮着的脸,好心解释。
这人真是太随便了!事关人民币大事,他怎么能这么随便的替她下决定、挑了这么个烧金窟?安之默默无语了良久,紧紧捂着钱包,作最后一次挣扎:“真……真的要我买单?
不是她宁安之小气,寻常的请客吃饭她也不是不舍得,可是这么烧钱的,哪里是她这种小工薪阶层能承受的?何况她还是债务缠身的工薪阶层。这人要么不下手,一下就是黑手。
虞玮韬很郑重地点头,一点余地也没给她留:“难得你今天请客,我当然不跟你抢了。”
安之觉得自己开始晕船了。
安之最后心淌血、手发抖的买了单。刷卡、接单、签名的时候,她不止一次楚楚地看向虞玮韬,而他似浑然不觉,还颇有闲情的拿过她的卡细细打量了番,赞了声漂亮,差点没把安之气得吐血。落笔签下自己的名字后,安之看向虞玮韬的眼神就只剩怨恨了。
不就一艘破船嘛,价格比江边公园那一溜酷似豪华公厕的燕鲍翅馆还贵,真真没天理!
“安之?”
回来